文本一:
一封未曾付邮的信①
沈从文
阴郁模样的从文,目送二掌柜出房以后,用两只瘦而小的手撑住了下巴,把两个手拐子搁到桌子上去,“唉!无意义的人生!——可诅咒的人生!”伤心极了,两个陷了进去的眼孔内,热的泪只是朝外滚。
“再无办法,火食可开不成了!”二掌柜的话很使他十分难堪,但他并不以为二掌柜对他是侮辱与无理。他知道,一个开公寓的人,如果住上了三个以上像他这样的客人,公寓中受的影响,是能够陷于关门的地位的。他只伤心自己的命运。
“我不能奋斗去生,未必连爽爽快快去结果了自己也不能吧?”一个不良的思绪时时抓着他的心。
生的欲望,似乎是一件美丽东西。也许是未来的美丽的梦,在他面前不住的晃来晃去,于是,他又握起笔来写他的信了。他要在这最后一次决定自己的命运。
A先生:
在你看我信以前,我先在这里向你道歉,请原谅我!
一个人,平白无故向别一个陌生人写出许多无味的话语,妨碍了别人正经事情;有时候,还得给人以不愉快,我知道,这是一桩很不对的行为。不过,我为求生,除了这个似乎已无第二个途径了!所以我不怕别人讨嫌,依然写了这信。
先生对这事,若是懒于去理会,我觉得并不什么要紧。我希望能够像在夏天大雨中,见到一个大水泡为第二个雨点破了一般不措意。
我很为难。因为我并不曾读过什么书,不知道如何来说明我的为人以及对于先生的希望。
我是一个失业人——不,我并不失业,我简直是无业人!我无家,我是浪人——我在十三岁以前就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过去的六年,我只是这里那里无目的的流浪。我坐在这不可收拾的破烂命运之舟上,竟想不出办法去找一个一年以上的固定生活。我成了一张小而无根的浮萍,风是如何吹——风的去处,便是我的去处。湖南,四川,到处飘,我如今竟又飘到这死沉沉的沙漠北京了。
经验告诉我是如何不适于徒坐。我便想法去寻觅相当的工作,我到一些同乡们跟前去陈述我的愿望,我到各小工场去询问,我又各处照这个样子写了好多封信去,表明我的愿望是如何低而容易满足。可是,总是失望!生活正同弃我而去的女人一样,无论我是如何设法去与她接近,到头终于失败。
一个陌生少年,在这茫茫人海中,更何处去寻找同情与爱?我怀疑,这是我方法的不适当。人类的同情,是轮不到我头上了。但我并不怨人们待我苛刻。我知道,在这个扰攘争逐世界里,别人并不须对他人尽什么应当尽的义务。
生活之绳,看看是要把我扼死了!我竟无法去解除。
我希望在先生面前充一个仆欧②。我只要生!我不管任何生活都满意!我愿意用我手与脑终日劳作,来换取每日最低限度的生活费。我愿……我请先生为我寻一生活法。
我以为:“能用笔写他心同情于不幸者的人,不会拒绝这样一个小孩子。”这愚陋可笑的见解,增加了我执笔的勇气。
我住处是×××××,倘若先生回复我这小小愿望时。愿先生康健!
“伙计!伙计!”他把信写好了,叫伙计付邮。
“什么?——有什么事?”在他喊了六七声以后,才听到一个懒懒的应声。从这声中,可以见到一点不愿理会的轻蔑与骄态。
他生出一点火气来了。但他知道这时发脾气,对事情没有好处,且简直是有害的,便依然按捺着性子,和和气气的喊,“来呀,有事!”
一个青脸庞二掌柜兼伙计,气呼呼的立在他面前。他准备把信放进刚写好的封套里,“请你发一下!……本京一分……三个子儿就得了!”
“没得邮花怎么发?……是的,就是一分,也没有!——你不看早上洋火、夜里的油是怎么来的!”
“……”
“一个子没有如何发?——哪里去借?”
“……”
“谁扯诳?——那无法……”
“那算了吧。”他实在不能再看二掌柜难看的青色脸了,打发了他出去。
窗子外面,一声小小冷笑送到他耳朵边来。
他同疯狂一样,全身战栗,粗暴的从桌上取过信来,一撕两半。那两张信纸,轻轻的掉了下地,他并不去注意,只将两个半边信封,叠做一处,又是一撕,向字篓中尽力的掼去。
一九二四年十二月中旬作
【注】①这是沈从文第一次发表作品,发表在《晨报副刊》上。②仆欧:英语boy的音译,侍者;仆役。
文本二:
沈从文在发表的第一篇文章《一封未曾付邮的信》中,倾述着个人对于人性的憎与美,让我看到了漂泊者真实的面孔。在他用自述方式写下的小说里,我看到了他与自己身份纠缠的时刻,里面有失落与迷茫;我还看到他与文字抒情亲密的时刻,里面又有了昂扬与梦想。抱怨是撰写不出一封决定自己“命运”的《一封未曾付邮的信》,只有敏感和真诚可以。正是这封信的发表才让他真正开始文字创作,走向一位专职的作家。
沈从文有丰富的生命经验,可以启迪我们去探索人生的意义。我在读他作品的时候,经常问自己为什么而读:是寻找文字相对于我们的价值?还是为了获取自我精神世界的富足?又或者是在寻觅精神世界寻找永生的意义?
带着这些问题,我不停止地阅读,最终发现阅读是可以跨越时空的,从上千年的文献里寻到“道”与“礼”的文化,从上百年的小说主人公身上发现相似与相异的人性,从当代的自媒体发声平台学习信息的价值。
历史上并没有单独的一个文字时代,但每一个时代都建立过由美而所产生的文字,那里保留着比较完整的真实的人生。虽然每个时代的作品不同,但都是被美所照耀、所征服、所教育的。
(节选自《人生不可或缺:寻觅情感的价值,发现漂泊的归宿,得到幸福的爱情》)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是沈从文的处女作,他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素材,写了自己流浪到沙漠北京,没有亲人,没有钱,生活毫无着落的一段悲惨经历。 |
B.文章开头运用神态、动作、心理描写,逼真地刻画了一个处于异地陷入窘境、伤心欲绝的知识分子的形象,饱含着无尽的辛酸无奈。 |
C.主人公在战胜了不良思绪后,给A先生写信诉说自己的境况,以博得A先生的同情和帮助,但这封信却因无钱买邮票而未能发出去。 |
D.二掌柜是一个见利忘义、冷酷无情的市侩的小市民,他知道没有钱,从文写好信后叫他,他爱理不理;从文让他寄信也被他拒绝。 |
A.从沈从文的《一封未曾付邮的信》中,作者读出了漂泊者的真实的生活困境,对未来的迷茫和失落,满眼尽是悲凉与伤感。 |
B.作者认为沈从文的作品存在着文字相对于读者的价值、获取自我精神世界的富足、寻觅精神世界寻找永生的意义等启迪性。 |
C.作者发现阅读可跨越时空,不论古今作品,只要认真阅读,广泛阅读,都能找到或发现或学到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
D.作者认为每一个时代中的文字都保留着比较完整的真实的人生,每个时代的作品都被“美”所照耀、所征服、所教育。 |
4.请赏析文中画横线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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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园(节选)
沈从文
①夏日薄暮,这个中年妇人,穿件白色细麻布旧式衣服,拿把宫扇,在菜园外小溪边站立纳凉。侍立在身边的是穿白绸短衣裤的年青男子。两人常常沉默着半天不说话,听柳上晚蝉拖长着声音飞去,或者听溪水声音。溪水绕菜园折向东去,水清见底,常有小虾小鱼,鱼小到除了看玩就无用处。那时节,鱼大致也在休息了。动风时,晚风中混有素馨、兰花、茉莉花香。做母亲的便笑着问儿子,是不是能在这样情境中想出两句好诗。
②男子笑着说,这天气是连说话也觉得可惜的天气,做诗等于糟蹋好风光。听到这样话的母亲莞尔而笑。
③二十二岁的生日,做母亲的为儿子备了一桌特别酒席,到晚来两人对坐饮酒。窗外就是菜园,时正十二月,大雪刚过,园中一片白。已经摘下还未落窖的白菜,全成堆的在园中,白雪盖满,正像一座座大坟。
④“你今天满二十二岁,不单是天下变得不同,就是我们家中,也变得真可怕。我今年五十,人也老了。总算把你教养成人,玉家不至于绝了香火。你爹若在世,就太好了。”
⑤听说“母亲也老了”这类话的少琛,不知如何,忽想起一件心事来了。他蓄了许久的意思今天才有机会说出。他说他想去北京。
⑥北京方面他有一个舅父,听说在旗章胡同开铺子,生意不恶。
⑦听说儿子要到北京去,做母亲的似乎稍稍吃了一惊。这惊讶是儿子料得到的,正因为不愿意使母亲惊讶,所以直到最近才说出来。然而她也挂念着那胞兄的。
⑧“你去看看你三舅,还是做别的事?”
⑨“我想读点书。”
⑩“我们这人家还读什么书?世界天天变,我真怕。”
⑪“我去三个月又回来,也说不定。”
⑫“要去,我不妨碍你。你希望走走就走走,只是书,不读也不什么要紧。像我们这种人,知识多,也是灾难!”
⑬这妇人这样慨乎其言的说后,问他预备过年再去还是到北京过年。儿子说赶考试,还是年前走好,且趁路上清静,也极难得。
⑭时间过了三年。玉家菜园还是玉家菜园。地方一切新的变故甚多,随同革命,北伐……于是许多青壮年死到野外。……于是北京改成了北平。
⑮当母亲接到了儿子的一封信,说本学期终了可以回家来住一月时,欢喜极了。
⑯儿子如期回来了。更出于意外叫人惊喜的,是同时还有一个新媳妇回来。这事情直到进了家门母亲才知道,做母亲的似乎人年轻了十岁。
⑰儿子回家的消息不久就传遍了本城,美丽的媳妇不久也就为本城人全知道了。因为地方小,从北京方面回来的人不多,虽然绅士们的过从仍然缺少,但渐渐有绅士们的儿子到玉家菜园中的事了。还有本地教育局,在一次集会中,也把这家从北平回来的男子与媳妇请去开会了。还有那种对未来有所倾心的年青人,从别的事情上知道了玉家儿子的姓名,因为一种倾慕,特邀集了三五好友来奉访了。
⑱时间仍然是热天,在门外溪边小立,听水听蝉,或在瓜棚豆畦间谈话,看天上晚霞,五年前母子两人过的日子如今多了一人。
⑲因为媳妇特别爱菊花,今年回家,拟定看过菊花,方回北平,所以做母亲的特别令工人留出一块地种菊花,母亲见一对年轻人,在菊圃边料理菊花,便做着一种无害于事极其合理的祖母的幻梦。
⑳儿子同母亲正说北平如何栽培菊花的,忽然县里有人来说,有点事情,请两个年青人去谈一谈。来人连洗手的暇裕也没有留给主人,把一对年青人就“请”去了。从此一去,便不再回家了。
做母亲的当时纵稍稍吃惊,也仍然没有想到此后事情。
第二天,做母亲的已病倒在床,原来儿子同媳妇,已与三个因其他缘故而得着同样灾难的青年人,陈尸到教场的一隅了。
三天后大街上贴了告示,才使她同本城人同时知道儿子原来是共产党。仿佛还亏得衙门中人因为想到要白菜吃,才把老的留下来,也没有把菜园产业全部充公。这样打量着而苦笑的老年人,不应当就死去还得经营菜园才行。她于是仍然卖菜,活下来了。
秋天来时菊花开遍了一地。地方有势力的绅士在园中宴客、赏菊、赋诗。
玉家菜园或者终有一天会改作玉家花园,因为园中菊花多而且好,有地方绅士和新贵强借作宴客的地方了。
骤然憔悴如七十岁的女主人,每天坐在园里空坪中喂鸡,一面回想一些无用处的旧事。
一九二九年夏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他蓄了许久的意思今天才有机会说出。”写儿子“蓄谋已久”,既体现了儿子对去北京读书的向往,也体现了儿子对母亲的不舍和母亲不允许他去北京的担心。 |
B.“已经摘下还未落窖的白菜,全成堆的在园中,白雪盖满,正像一座座大坟。”这句话渲染了小说的悲剧氛围,暗示人物悲惨的命运。 |
C.画线文段中虽对儿子、媳妇及青年人被杀害的过程采用了略写方式,简单、冷静的叙述中却能体味出敌人的惨无人道,革命者为革命牺牲的崇高精神。 |
D.小说第⑦段中乡绅们的儿子来访、教育局请他们开会、年青人奉访这三件事都从正面写出了“儿子”对当地人的积极影响。 |
A.小说以旁观者的立场和视角讲述故事,作者与故事拉开距离,笔调客观冷静,读者自可体会其中真情。 |
B.小说主要以菜园为环境依托,用了大量笔墨通过对菜园环境的描写来塑造人物,美丽的菜园与和善的主人相融无间。 |
C.沈从文在《菜园》中几乎没有一句关于人性的说教,然而人性的善恶、美丑就在故事的叙述中显现出来。 |
D.小说中媳妇爱菊花、与丈夫一起种菊花,乡绅们进菜园赏菊花等内容游离于主题,虽饶有意趣,却有损主旨。 |
4.本文以“菜园”为标题,请探究其意蕴。
代 狗①
沈从文
“杂种,你莫起来,还要老子捶你罢?”
“噢……人家脚板心还痛呀!”代狗烂起两块脸要哭的样子。但他知道他爹的手,除了拧耳朵以外,还会捏拢来送硬骨梨吃的,虽然口上还想撒一点娇,说是脚板心不好,终于窸窸窣窣从那老麻布蚊帐里伸出一个满是黄毛发的脑壳——他起床了。
“快!快!放麻利点!”
“噢……”
他爹老欧,坐在那趋抹刺黑的矮矮茅屋里一张矮脚板凳上握着索子,编排草鞋上的耳朵。屋里没有个窗子,太黑了,他的工作,不得不靠到从破壁罅里漏跑进来的天光。
“你不瞧石家射代狗同鸭毛崽不是天没亮就爬起来上坡去吗!”
“我脚还——”
“脚痛就不上坡罢?”
代狗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屎,把腰肩翻了一下,从土墙上取了一双草鞋来坐在他爹左边。
“我割担草——”
“这几天鬼要你草……怕哪样?仍然到后山去砍,和尚来时,脚放麻利一点。实在是翻不过场来,把毛签朝茨棚里一掉,爬上树去。老和尚眼睛猫猫子,赶不到你们,还不是又转庙里去睡觉了——再慢慢地转来,不行吗?”
“你讲得容易。”
“你剁时轻一点。”
“闪不知碰来抓到了,那怎么办?”
“蠢杂种!他口上大喊大叫,什么‘抓到!抓到!抓到帮我捶死这偷柴的苗崽!’其实也不过是口上打哇哇,哄哄小孩子!当真你怕他抓到你就敢捶个净死罢?”
代狗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噤。这冷噤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爹是无从注意的。
……托,托,托,这边刀砍一下树身,那边同样声音便回响转来。鸭毛崽正高高兴兴唱着——高坡高坳竖庵堂,等坡盘岭来烧香;人家烧香为儿女,我家烧香为娇娘。
忽地,老和尚凶神恶煞的样子,发现于红墙前了。搂起大衣袖筒的灰布衫子,口中不住喊:“抓到!抓到了!”一直冲向自己所站的地方来。他们都懂得老和尚的意思了。便丢开了未刷完的树,飞一般速,跳了四五棚茨案,越过两条老坎,跑跑跑跑,才听不到老和尚“抓到……”的声音。危险固然现了,但狂逃当中,一颗牛茨却趁代狗脚板踏着它时,一钻钻进代狗脚心了。虽经鸭毛崽设法拔了出来,却已流了许多鲜血,而且到今早脚着地时,还略略感到一点痒疼。
脚本来不算回事,但和尚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在他脑中晃来晃去时,却似乎能够把代狗的身子缩小了,缩到比灶头上正在散步的灶马②还小。
他终于嗫嗫嚅嚅说出他不愿去的意思了。
“万一再去被他抓到,纵不当真捶死我,但把我手膀子用葛索一捆,吊到山门前去示众,那是做得到的!到那时,让那些朝山的娘们,这个觑一眼,那个觑一眼,口里还要不干不净骂些‘小强盗应该’‘这鬼崽那么小就偷人东西,到大时只好砍脑壳’一类丑话,那以后怎么见人?”
“那时老子会到大坪赵家去请赵老爷讨保。”
代狗听到他爹的话,没有什么可借口。他若是城里人读过书的小孩,哪怕也会再想个方法同他爹来嚼,可惜没有读书的人就这样笨!他无聊无赖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灶边去把挂在柱上的镰刀往屁股后一别,略注意到灶上那三匹从从容容正在散步的灶马一忽儿,说了句——“爹,你进城时多买块豆腐”走出去了。
老欧虽说因了自己不大会做家务,又老喜欢喝一杯苞谷子酒串串筋骨,并得手边紧紧的,时常要他十岁大的代狗跑到南华山庙背后去做点冒险事情。但他究竟是一个有把握的人啊。他记到杨路子在三年前为他推算流年的结果,是命当午水,须过六年才转运,所以这六年中他决定忍耐到等运气来时再戒酒。他也曾想到纵或代狗被和尚一把捞到,真的要绑到山门去示众时,很可以像从前石家代狗的爹偷竹子事情一样,挑一担松毛到赵大发家去,对大发或大发屋里人磕一个头,天大的事也熨帖了。因为大发的嘱咐“只要有事,关于庙前庙后的纠葛,同我来说,老和尚不敢不遵。我曾见过他炖猪蹄子,一张扬出来,他就不得了!”也还在他耳边。
不过,老欧的意思,也并不是专以为有大发方面可说情,就斗着要代狗崽去受老和尚恐吓!他实在还有别的主意,他知道代狗崽人虽小,但很伶精,跑得快,决不至会为猫猫眼的老和尚抓到。不然,这面一根柴没有得到,那面倒反而要挑一担值两百制钱以上的干松毛请人讲情,这算盘怎么打法呢?
(有删改)
【注】①代狗:苗人称呼小孩为“代狗”。②灶马:一种活动于灶台与杂物堆的缝隙中的昆虫。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老欧因为贪杯而使本来不富裕的生活更加拮据,他唆使儿子去偷柴却自有其“精明”的盘算,表现了他自私而略带狡黠的特点。 |
B.小说中赵大发声称自己握有老和尚偷偷炖猪蹄子违犯戒律的把柄,自信能够因此而制服老和尚,给小说增添了些许讽刺意味。 |
C.情节在不断地衍化与发展中,夹杂着代狗和老欧的形态音容,渗透着父子两代饱尝生活之苦的愁闷心绪,给人无限悲伤之感。 |
D.小说通过对父子清晨矛盾冲突的着力描绘,向读者展示了湘西幽美撩人的景致,更深刻地揭示了旧社会农民生活艰难的主题。 |
A.这是一篇以底层人民生活为题材的乡村文化小说,“趋抹刺黑”“捶个净死”等方言词语,体现了小说语言的质朴,且富有地方特色。 |
B.小说不以曲折离奇的情节引人人胜,而是围绕父子两人要不要上山砍柴的争执展开,并由此生发开去,笔致如行云流水,吸引读者。 |
C.小说写老欧是一个“有把握的人”,决定忍耐贫困,等运气来时再戒酒,增添了幽默色彩。也给艰难的生活涂上了一抹希望的亮色。 |
D.小说运用插叙手法,描写赵大发对老欧的强时,不但丰富了小说内容,也使老欧逼迫儿子冒险偷柴并预留退路的心理有了合理的解释。 |
4.小说中的人物代狗有着怎样的特点?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油坊(节选)
沈从文
油坊在一个坡上,坡是泥土坡,像馒头,名字叫圆坳。同圆坳对立成为本村东西两险隘的是大坳。大坳也不过一土坡而已。大坳上有古时碉楼,用四方石头筑成,碉楼上生草生树,表明这世界用不着军事烽火己多年了。这时正三月,是油坊打油当忙的时候。山桃花已红满了村落,打桃花油时候已到,工人换班打油,还是忙,油坊日夜不停工,热闹极了。
①初到油坊才会觉得这是一个怪地方!单是那圆顶的屋,从屋顶透进的光,就使陌生人见了惊讶。这团光帮我们认识了油坊的内部一切,增加了它的神奇。
先从四围看,可以看到成千成万的油枯。油枯这东西,像饼子,像大钱,架空堆码高到油坊顶,绕屋全都是。其次是那屋正中一件东西:一个用石头在地面砌成的圆碳池,直径至少是三丈,占了全屋四分之一空间,三条黄牛绕大圈子打转,拖着那个薄薄的青砷石碾盘,碾盘是两个,一大一小,碾池里面是晒干了的桐子,桐子在碾池里,经碾盘来回的碾,便在一种轧轧声音下碎裂了。
但是,若我们一离远,就不能看到那如山堆的桐子仁,也看不到那形势奇怪的房子了,也不知那里是空洞死静的还是一切全有生气的。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听那打油人唱歌,听那跟随歌声起落仿佛为歌声作拍的洪壮的声音。
这些打油人,成天守着那一段悬空的长木,执行着类乎刽子手的职务,手干摇动着,脚步转换着,腰儿勾着扶了那油槌走来走去,他们可不知那一天所作的事,出了油出了汗以外还出了什么。每天到了换班时节,就回家。人一离开了打油槌,歌也便离开口边了。一天的疲劳,使他觉得非喝一杯极浓的高粱酒不可,他于是乎就走快一点。到了家,把脚一洗,把酒一喝,或者在灶边编编草鞋,或者到别家打一点小牌。有家庭的就同妻女坐到院坝小木板凳上谈谈天,到了八点听到岩上起了更就睡。睡,是一直到第二天五更才作兴醒的。醒来了,天还不大亮,就又到上工时候了。
天黑了,在高空中打团的鹰之类也渐渐的归林了,各处人家的炊烟已由白色变成紫色了,什么地方有妇人尖锐声音拖着悠长的调子喊着阿牛阿狗的孩子小名回家吃饭了,这时圆坳的油坊停工了,从油坊中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行步匆匆像逃难,原来后面还有一个小子在追赶。这被追赶的人踉踉跄跄的滑着跑着,在极其熟习的下坡路上走着,那追赶他的小子赶不上,就在后面喊他。
“四伯,四伯,慢走一点,你不同我爹喝一杯,他老人家要生气了。”
他回转头望那追赶他的人黑的轮廓,随走随大声的说:“不,道谢了。明天来。五明,告诉你爹,我明天来。”
“那不成,今天炖得有狗肉!”
“你多吃一块好了。五明小子你可以多吃一块,再不然帮我留一点明早我来吃。”
“那他要生气!”
“不会的。②告你爹,我有点小事,要到西村张裁缝家去。”
说着这样话的这个四伯,人已走下圆坳了,再回头望声音所来处的五明,所望到的是轮廓模糊的一团,天是真黑了。
他不管五明同五明爹,放弃了狗肉同高粱酒,一定要急于回家,是因为念着家中的女儿。这中年汉子,惟一的女儿阿黑,正有病发烧,躺在床不能起未,等他回家安慰的。他的家,去油坊上半里路,已属于另外一个村庄了,所以走到家时已经是五筒丝烟的时候了。快到了家,望到家中却不见灯光,这汉子心就有点紧。老老远,他就大声喊女儿的名字。
他心想,或者女儿连起床点灯的气力也没有了。不听到么,这汉子就更加心急。假若是,一进门,所看到的是一个死人,那这汉子也不必活了。他急剧的又忧愁的走到了自己家门前,用手去开那栅栏门关在院中的小猪,见有人来,以为是喂料的阿黑来了,就群集到那边来。
他暂时就不开门,因为听到屋的左边有人走动的声音。
“阿黑,阿黑,是你吗?”
“爹,不是我。”
故意说不是她的阿黑,却跑过来到她爹的身边了,手上拿的是一些仿佛竹管子一样的东西。③爹见了阿黑是又欢喜又有点埋怨的。
“怎么灯也不点,我喊你又不应?”
“饭己早煮好了。灯我忘记了。我没听见你喊我,我到后面园里去了。”
做父亲的用手摸过额角以后,阿黑把门一开,先就跑进屋里去了,不久这小瓦屋中有了灯光。
又不久,在一盏小小的清油灯下,这中年父亲同女儿坐在一张小方桌边吃晚饭了。
吃着饭,望到女儿脸还发红,病显然没好,父亲把饭吃过一碗也不再添。阿黑是十七八岁的人了,知道父亲发痴的理由,就说:“一点儿病已全好了,这时人并不吃亏。”
“我要你规规矩矩睡睡,又不听我说。”
“我睡了半天,因为到夜了天气真好,天上有霞,所以起来看,就便到后园去砍竹子,砍来好让五明做箫。”
“我担心你不好,所以才赶忙回来。不然今天五明留我吃狗肉,我哪里就来。”
“爹你想吃狗肉我们明天自己炖一腿。”
“你哪里会炖狗肉?”
“怎么不会?我可以问五明去。弄狗肉吃就是脏一点,费事一点。爹你买来拿到油坊去,要烧火人帮烙好刮好,我必定会办到好吃。”
“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④“我好了,实在好了。”
“发烧要不得!”
“发烧吃一点狗肉,以火攻火,会好得快一点。”
乖巧的阿黑,并不想狗肉吃,但见到父亲对于狗肉的倾心,所以说自己来炖。但不久,不必亲自动手,五明从油坊送了一大碗狗肉来了。被他爹说了一阵,怪他不把四伯留下,五明退思补过,所以赶忙送了一大青花海碗红焖狗肉来。虽说是来送狗肉,其实还是为另外一样东西,比四伯对狗肉似乎还感到可爱。五明为什么送狗肉一定要亲自来,如同做大事一样,不管天晴落雨,不管早夜,这理由只有阿黑心中明白。
五明看到阿黑把碗中狗肉倒到土钵中去,看到阿黑洗碗,看到阿黑……到后是把碗交到五明手上,另外塞了一把干栗子在五明手中,五明这小子才笑。
(有删改)
1.下列对文中画横线句子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①句写初到油坊的独特体验,“怪”指油坊旁大坳上生草生树的古时碉楼,以及从早到晚不停工的打油场面让人感觉神奇。 |
B.②句四伯说要去西村张裁缝家,实际上是找了个借口推脱五明爹的邀请,要急着回家看生病的女儿,并非真的不愿赴约。 |
C.③句写出了四伯看见女儿后的复杂心理,女儿的病似乎有所好转,明明听到父亲叫喊却故作不理,这让父亲既欢喜又埋怨。 |
D.④句中的“实在好了”语气笃定,是阿黑为了逃避父亲的责备而找的借口,与后文父亲的“要不得”都表达了强烈的感情。 |
A.小说围绕“油坊”展开情节,从油坊的外部环境及内部构造写到打油匠的生活,进而聚焦到主人公四伯身上,描绘了一幅原生态的乡村生活图景。 |
B.本文以细腻真实的心理描写来刻画人物,写四伯归家途中不见灯光的心急和忧愁,刻画出一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父亲,暗示了后文他对女儿的埋怨。 |
C.作者善于用诗画般的场景描写烘托氛围,天黑之后鹰鸟归林,炊烟散去,妇人唤子归家等场面就使用了这种笔法,烘托了安宁祥和的乡村生活。 |
D.阿黑与《边城》中的翠翠有相似之处,阿黑的“爹,不是我”与翠翠的“不是翠翠”,这些语言都展现出了她们娇憨可爱的少女形象。 |
4.沈从文善于在文章中表现人与人之间至真至善的“人情美”,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麦前
一年里头那个红红火火的正月十五过去了,转眼间就到了二月二,转眼间清明又过了,就到了惊蛰,就到了谷雨。眼瞅着地里的麦苗儿泛青、拔节、秀穗、扬花,呀!就快到麦天了呢!下煤窑的男人们就能回来了呢!
杏儿胳膊腕儿上了只荆条篮子,篮子里装满换洗衣服,她这是要到河里洗衣服去。
河是叫作黄河的。
杏儿由于要洗娃儿的尿布,自觉在下游找了个地方,并且有意识离开大家远一点儿,她知道那些个女人,平时凑到一块儿,没有什么话是她们不敢说的。
女人中最能煽的当属水生嫂和小保媳妇,只要这俩人在场保准有好戏看。
衣服洗了一件又一件,一件一件铺在河槽上晾晒。荆花埋头洗着衣服,说是衣服可不是衣服,而是公公身下铺的褥子床单,公公瘫在床上半年多,荆花伺候了半年多。
荆花在离大家不远的下游洗,她的下游是杏儿。对于大家的说笑,荆花像是没听见,其实她什么都听见了,可是别人能说笑,她不能,她忍不住想哭哩。荆花去年腊月才死了男人,荆花男人死于煤窑上的瓦斯爆炸,荆花公公是在儿子死后瘫了的。
荆花有一对儿女,偏偏婆婆下世早,一对儿女全凭她照顾,如今公公又瘫了,荆花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忙完了家里忙地里,忙完了地里忙家里。其实男人的死煤窑上是赔了钱的,赔了四十多万,整个八里滩都轰动了,说荆花这下可有钱了,这么多钱咋花呀,还说荆花拿钱养小男人哩!反正是说什么话的都有,荆花还感觉到左右四邻,还有以前要好的姊妹们,一下子离她远了,就是面对面碰见,也是冷冷地打下招呼,甚至还拿唾沫吐她,背后拿手指头戳她。
荆花是个有心劲的女人,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她暗自狠下一条心,不管今后的日子有多苦多难,她都要把俩娃儿拉扯大,叫他们好好念书,将来上大学做大事,还要把公公伺候好,叫老人少受罪,她就是要叫众人看看,看看她荆花到底是啥人,那几十万赔命钱她荆花一分也不会动,她要把那钱用在给公公看病上,用在俩娃儿念书上。
可想归想,气还是受不下,洗着衣服时,水生嫂她们又开始拿话语敲打她,平白无故地就说,你们说人家不跟你们耍笑,要搁我我也不跟你们这些人耍笑,有钱了嘛,谁有钱还能看上你们这些人,几十万哩!熬煎咋花哩!哪里还有心思理人?
荆花听见这话,心里一阵乱跳,像那七上八下的洗衣杵在捣。她是咋惹着大家了,叫大家这样敲打她?荆花不由得想起自己男人,走时好好囫囫囵囵的,可是回来时人就成了一把灰,装在一个小盒盒里,那么大一个人,咋就会装进一个小盒盒里呢?
就这人还说,那盒盒里装的还不定是哪个人哩,煤窑上瓦斯爆炸,轰一声响,火光一闪,人早就烧成一块焦炭,谁还知道谁是谁,还不是胡乱搅和成一堆,一个盒子里装一把,然后一家发一个。
想到伤心处,荆花就泪水长流,眼泪珠珠吧嗒吧嗒直朝河里掉,还因为生了暗气,手上一使劲,把个洗衣杵甩掉河里。洗衣杵顺水漂走,漂到杏儿脸前,杏儿一伸手捞住,给荆花送过来。水生嫂她们说的话杏儿是听见的,心里就很同情荆花,就觉得水生嫂她们真是不应该,只是她不知咋安慰荆花,就默默蹲在荆花身边暗自神伤。
荆花先是哭,哭着时水生嫂她们还是断不了敲打,荆花在流泪过程中突然一下子号啕开来,她对住水生嫂她们哭诉道:“你们要是眼红,就把那几十万拿走,只要你们能把我那男人还回来。说,你们谁要哩?”荆花一下子变得厉害起来,嘶哑着嗓音哭诉她们:“你们也有男人,你们的男人也下煤窑去了,你们要想要那几十万赔命钱,就叫你们的男人也死在煤窑里!你们的男人咋就不死,偏偏叫我那男人死了!”
刚才还闹哄成一团的女人们一下子变成了哑巴,就像是遭霜打了的庄稼立刻蔫下去。空旷辽远的河槽里就听见荆花长一声短一声的哭诉,荆花的哭诉暗了河水,撕裂空气,穿透云天,同时也把大家的心生生撕扯成碎片片!
1.请概括小说开头环境的特点,并简要分析其作用。2.请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
3.杏儿在小说中多次出现,有什么作用?
4.请结合全文探究小说的主题。
铸剑[注]
鲁迅
(父亲)因替王铸造了绝世好剑而被王所杀。刚满十六岁的眉间尺便踏上了为父报仇之路。
他换好衣,背上剑,和挑蒽卖菜的一同混入城里。忽然,前面的人们都陆续跪倒了;远远地走来王浩浩荡荡的队伍。
他一面伸手向肩头捏住剑柄,一面提起脚,便从伏着的人们的脖子的空处跨出去。但只走得五六步,就跌了一个倒栽葱,这一跌又正压在一个干瘪脸的少年身上;起来时,肋下挨了很重的两拳。他也不暇计较,再望路上,不但黄盖车已经走过,连拥护的骑士也过去了一大阵了。
路旁的人们也都爬起来。干瘪脸的少年却还扭住了眉间尺的衣领,不肯放手,说被他压坏了贵重的丹田,必须保险,倘若不到八十岁便死掉了,就得抵命。闲人们又即刻围上来,呆看着;后来有人从旁笑骂了几句,却全是附和干瘪脸少年的。眉间尺遇到了这样的敌人,真是怒不得,笑不得,只觉得无聊,却又脱身不得。这样地经过了煮熟一锅小米的时光,眉间尺早已焦躁得浑身发火,看的人却仍不见减,还是津津有味似的。
前面的人圈子动摇了,挤进一个黑色的人来,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他并不言语,只举手轻轻地一拨干瘪脸少年的下巴,并且看定了他的脸。那少年也向他看了一会,不觉慢慢地松了手,溜走了;看的人们也都无聊地走散。
“走罢,眉间尺!国王在捉你了!”黑色的人说。
“你怎么认识我?……”他极其惶骇地问。
“哈哈!我一向认识你。”那人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背着雄剑,要给你的父亲报仇,我也知道你报不成。岂但报不成;今天已经有人告密,你的仇人早从东门还宫,下令捕拿你了。”
眉间尺不觉伤心起来。
“我会给你报仇。”
“你么?你肯给我报仇么,义士?”眉间尺紧紧盯着两粒磷火一样的眼睛。
“只要你给我两件东西。”两粒磷火下的声音说。“那两件么?你听着:一是你的剑,二是你的头!”
眉间尺虽然觉得奇怪,有些狐疑,却并不吃惊。
“你不要疑心我将骗取你的性命和宝贝。”暗中的声音又严冷地说。“这事全由你。你信我,我便去;你不信,我便住。”
“但你为什么给我去报仇的呢?你认识我的父亲么?”
“我一向认识你的父亲,也如一向认识你一样。但我要报仇,却并不为此。聪明的孩子,告诉你罢。你还不知道么,我怎么地善于报仇。你的就是我的;他也就是我。我的魂灵上是有这么多的,人我所加的伤,我已经憎恶了我自己!”
暗中的声音刚刚停止,眉间尺便举手向肩头抽取青色的剑,顺手从后项窝向前一削,头颅坠在地面的青苔上,一面将剑交给黑色人。
他一手接剑,一手捏着头发,提起眉间尺的头,向王城扬长地走去。
午后,国王一起身,就又有些不高兴,待到用过午膳,简直现出怒容来。……他常常要发怒;一发怒,便按着青剑,总想寻点小错处,杀掉几个人。
“奴才刚才访得一个异人,很有异术,可以给大王解闷,因此特来奏闻。”
“传进来!”
并不要许多工夫,黑色人已站在殿阶下。
“臣名叫宴之敖者;生长汶汶乡。少无职业;晚遇明师,教臣一把戏。这把戏一个人玩不起来,必须在金龙之前,摆一个金鼎,注满清水,用兽炭煎熬。一到水沸,这头便随波上下,跳舞百端,且发妙音,欢喜歌唱。这歌舞为一人所见,便解愁释闷,为万民所见,便天下太平。”
“玩来!”王大声命令说。
那黑色人玩起把戏来,果然那头唱起歌来,转着圈子,一面又滴溜自己翻筋斗,人们还可以隐约看见他玩得高兴的笑容。
忽然歌声一停,沉了下去。
“怎了?”等了一会,王不耐烦地问。
“大王,”那黑色人半跪着说。“他正在鼎底里作最神奇的团圆舞,不临近是看不见的。臣也没有法术使他上来,因为作团圆舞必须在鼎底里。”
王站起身,跨下金阶,冒着炎热立在鼎边,探头去看。只见水平如镜,那头仰面躺在水中间,两眼正看着他的脸。待到王的眼光射到他脸上时,他便嫣然一笑。刚在惊疑,黑色人已经掣出了背着的青色的剑,只一挥,闪电般从后项窝直劈下去,扑通一声,王的头就落在鼎里了。
王头刚到水面,眉间尺的头便迎上来,狠命在他耳轮上咬了一口。鼎水即刻沸涌,澎湃有声;两头即在水中死战。约有二十回合,王头受了五个伤,眉间尺的头上却有七处。王又狡猾,趁眉间尺偶一疏忽,咬住了他后项窝,连连蚕食进去;连鼎外面也仿佛听到孩子的失声叫痛的声音。
黑色人也仿佛有些惊慌,但是面不改色。他从从容容地伸长颈子,如在细看鼎底。臂膊忽然一弯,青剑便蓦地从他后面劈下,剑到头落,坠入鼎中,潮的一声,雪白的水花向着空中同时四射。他的头一入水,即刻直奔王头,一口咬住了王的鼻子,几乎要咬下来。王忍不住叫一声“阿唷”,将嘴一张,眉间尺的头就乘机挣脱了,一转脸倒将王的下巴死劲咬住。他们不但都不放,还用全力上下一撕,撕得王头再也合不上嘴。于是他们就如饿鸡啄米一般,一顿乱咬,咬得王头眼歪鼻塌,满脸鳞伤。先前还会在鼎里面四处乱滚,后来只能躺着呻吟。
黑色人和眉间尺的头也慢慢地住了嘴,待到王头确已断气,便四目相视,微微一笑,随即合上眼睛,仰面向天,沉到水底里去了。
(选自鲁迅《故事新编》,有删改)
[注]1924年至1926年间,是鲁迅“心的裂痕和思想的矛盾陷得最深”的时期。个人的遭遇,社会的动荡和剧变,亲历“女师大风潮”和“三一八”惨案的血与火,使鲁迅感到异常痛苦。同时,也使得他更深刻地认识到“革命无止境”,必须“永远进击”。而《铸剑》正是此间的创作。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擅长人物刻画。比如“黑须黑眼睛,瘦得如铁”通过外貌描写刻画了晏之敖的干练,暗示晏之敖能取得胜利。 |
B.眉间尺走上复仇之路出师不利,遇晏之敖重燃复仇希望;本陷于败局,但最终取得胜利,情节一波三折。 |
C.小说形象富有象征性。剑与头颅象征信念与牺牲。两位复仇者借它们完成了从物质到精神意向上的交接。 |
D.三头搏杀是小说情节的高潮部分,作者对其进行细致描绘,突出了主旨,但也让叙事显得更压抑。 |
3.看客、闲人是鲁迅笔下常见的形象。请结合文本分析作者刻画眉间尺与干瘪脸少年发生争执时的那群闲人的用意。
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1975年二三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细蒙蒙的雨丝夹着一星半点的雪花,正纷纷淋淋地向大地飘洒着。时令已快到惊蛰,雪当然再不会存留,往往还没等落地,就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了。黄土高原严寒而漫长的冬天看来就要过去,但那真正温暖的春天还远远地没有到来。
县城的大街小巷比平时少了许多嘈杂。街巷背阴的地方,冬天残留的积雪和冰溜子正在雨点的敲击下蚀化,石板街上到处都漫流着肮脏的污水。风依然是寒冷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有时会偶尔走过来一个乡下人。
只有在半山腰县立高中的大院坝里,此刻却自有一番热闹景象。午饭铃声刚刚响过,从一排排高低错落的石窑洞里,就跑出来了一群一伙的男男女女。他们把碗筷敲得震天价响,踏泥带水、叫叫嚷嚷地跑过院坝,向南面总务处那一排窑洞的墙根下蜂拥而去。偌大一个院子,霎时就被这纷乱的人群踩踏成了一片烂泥滩。
在校园内的南墙根下,已经按班级排起了十几路纵队。各班的值日生正在忙碌地给众人分饭菜。菜分甲、乙、丙三等。甲菜以土豆、白菜、粉条为主,里面有些叫人嘴馋的大肉片,每份三毛钱;乙菜其他内容和甲菜一样,只是没有肉,每份一毛五分钱。丙菜可就差远了,清水煮白萝卜——似乎只是为了掩饰这过分的清淡,才在里面象征性地漂了几点辣子油花。不过,这菜价钱倒也便宜,每份五分钱。主食也分三等:白面馍,玉米面馍,高粱面馍;白、黄、黑,颜色就表明了一种差别;学生们戏称欧洲、亚洲、非洲。
从排队的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来,他们大部分都来自农村,脸上和身上或多或少都留有体力劳动的痕迹。贫困山区的农民尽管眼下大都少吃缺穿,但孩子既然到大地方去念书,家长们就是咬着牙关省吃节用,也要给他们做几件见人衣裳。当然,这队伍里看来也有个把光景好的农家子弟,那穿戴已经和城里干部们的子弟没什么差别,而且胳膊腕上往往还撑一块明晃晃的手表。有些这样的“洋人”就站在大众之间,如同鹤立鸡群,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他们排在非凡的甲菜盆后面,虽然人数寥寥无几,但却特别惹眼。
在整个荒凉而贫瘠的黄土高原,一个县的县立高中,就算是本县的最高学府吧,也无论如何不可能给学生们盖一座餐厅。天好天坏,大家都是露天就餐。好在这些青年都来自山乡圪地里吃过饭呢? 今天可不行。所有打了饭菜的人,都用草帽或胳膊肘护着碗,趔趔趄趄穿过烂泥塘般的院坝,跑回自己的宿舍去了。不大一会儿工夫,饭场上就稀稀落落的没有几个人了。
现在,只有高一(1)班的值日生一个人留在空无人迹的饭场上。这是一位矮矮胖胖的女生,她面前的三个菜盆里已经没有了菜,馍筐里也只剩了四个焦黑的高粱面馍。她在等待最后一个姗姗来迟者。
就在这时候,在空旷的院坝的北头,走过来一个瘦高个的青年人。他胳膊窝里夹着一只碗,缩着脖子在泥地里蹒跚而行。小伙子脸色黄瘦,而且两颊有点塌陷,显得鼻子像希腊人一样又高又直。他撩开两条瘦长的腿,扑踏扑踏地踩着泥水走着。他那身衣服尽管式样裁剪得勉强还算是学生装,但分明是自家织出的那种老土粗布,而且黑颜料染得很不均匀,给人一种肮肮脏脏的感觉。脚上的一双旧黄胶鞋已经没有了鞋带,凑合着系两根白线绳;一只鞋帮上甚至还缀补着一块蓝布补丁。裤子显然是前两年缝的,人长布缩,现在已经短窄得吊在了半腿把上。
他独个儿来到馍筐前,先怔了一下,然后便弯腰拾了两个高粱面馍。
他直起身子来,眼睛不由地朝三只空荡荡的菜盆里瞥了一眼。他瞧见乙菜盆的底子上还有一点残汤剩水。房上的檐水滴答下来,盆底上的菜汤四处飞溅。他扭头瞧了瞧:雨雪迷蒙的大院坝里空无一人。他很快蹲下来,用勺子把盆底上混合着雨水的剩菜汤往自己的碗里舀。一滴很大的檐水落在盆底,溅了他一脸菜汤。他闭住眼,紧接着,就见两颗泪珠慢慢地从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他站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端着半碗剩菜汤,来到西南拐角处的开水房前,给菜汤里掺了一些开水,然后把高粱面馍掰碎泡进去,就蹲在房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突然停止了咀嚼,然后看着一位女生来到馍筐前,把剩下的那两个黑面馍拿走了。是的,她也来了。他望着她离去的、穿破衣裳的背影。
自从开学以来,每次吃饭的时候,班上总是他两个最后来。这并不是约定的,他们实际上还并不熟悉,甚至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他蹲在房檐下,一边往嘴里扒拉饭,一边在心里猜测:她之所以也常常最后来取饭,原因大概和他一样。但他对她的一切毫无所知。因为班上一天点一次名,他现在只知道她的名字叫郝红梅。她大概也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孙少平吧?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县立高中学生将学校食堂的主食按颜色戏称为欧洲、亚洲和非洲,从中可以看出他们虽处在极端艰苦贫穷的环境中,但依然保持着乐观。 |
B.通过将大多数贫困学生与吃甲菜、戴手表的“洋人”学生进行对比,蕴含着对“鹤立鸡群”“毫不掩饰自己的优越感”的极少数学生的批评。 |
C.孙少平是特定年代农村青年的典型,他连五分钱的菜都吃不起,处境已非“贫困”所能形容,但他并未消沉,敏感而自尊的内心正是向上人生的一种表现。 |
D.小说语言整体朴实厚重,文中“把碗筷敲得震天价响”“烂泥塘般的院坝”“山乡圪”等陕北方言词语的使用,使小说具有了浓郁的地方色彩。 |
3.就本章内容来看,主人公孙少平是一个怎样的人?请结合节选文本展开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