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节选)
王愿坚
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桌角上的电话铃突然急骤地响起来。曾司令员放下手里的红铅笔,伸手抓起听筒。
电话是从将军的宿舍里打来的。公务员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说:“首长,你的父亲来了!”父亲?将军不由得心里一震:“噢,他果然来了!”
像一块石子投进湖水里,将军那平静而专注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乱了,脑子里老是在翻腾着一句话:“他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使将军困扰了差不多快半年了。今年五月间,他突然接到了一封报社转来的一位江西农民写的信。他疑惑地把信拆开来,在信的开头,紧接着他的名字后面是四个粗黑的大字:“吾儿见字……”当时,司令员曾哈哈大笑着向政委说:“看,来认我做儿子了!……“
但是,当他继续读着信的内容的时候,他那开朗的笑容却被紧蹙的双眉代替了。信上写着:“……五年以前,白杨樟的广善回家了,他说你早就不在了,在过大草地的时候牺牲了。我难过,哭了一场又一场。可我又不信你会死。……前天听人说你在报上发表讲话了。天下重名重姓的人不少,可不能那么巧……我给你写这封信,要是你是我的儿子,就给我来信,你要不是我的儿子……”
显然,这位老人是错认人了。他按照老人来信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寄到县的民政科去查问。他那个和将军同名的儿子是一九三一年参加红军的,据调查,确实在过草地时牺牲了。
接到信的当天晚上,将军伏在桌上给老人写信了。他写了扯,扯了写。直到夜里一点多钟,当他在信的开头写下了“父亲大人”四个字,他才觉得自己的感情才能顺畅地表达出来。他写好了信,亲自跑到邮局去装上二十元钱的汇票,把信发出去了。
当将军发信回来,公务员赵振国就忍不住悄悄地把这消息告诉了汽车司机老韩:“人家认儿认女,可咱首长,高高兴兴地认了个老爷子!”
其实,将军早就失去了父亲。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国民党军队向苏区进行四次“围剿”的时候,老人家就被害死在村南那道长满榕树的山坳里了。那么,老人的儿子呢?将军的思绪不由得转到过去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上。他呆呆地望着窗前那棵老槐树沉思起来。也许老人的儿子是当年的四班长曾庆良?他是在掩护部队渡湘江时牺牲的。或者是四连指导员曾育才?他是过大雪山抢救一个挑夫时掉下山沟去了……这些同志并不和他同名,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总想把他们和这位老人联在一起……
将军眼前慢慢地幻化成了一片茫茫的绿野。那是大草地,到处是腐烂的水草、污泥,一汪汪的水潭,水面上浮泛着一串串黄绿色的水泡。他掉队了,正忍受着难耐的饥饿在蹒跚地走着,突然,脚下一软,一条腿陷下去了,他拼命一挣扎,另一条腿又陷了下去。整个身子在向下沉,水,淹过了大腿,淹上了肚子……就在这时,一支枪托平伸在他的脸前。接着一个人用沙哑的嗓子喊,“快,快躺下,往外滚!”他连忙躺倒下来,就在这一瞬间他认出那人是六班的战士曾令标。借着这拖曳的力量,他滚出了烂泥。等他在一块硬实的泥堆上站起身,就看见曾令标因为全身用力,早已深深地陪进泥里,他惊叫一声:“老曾……”慌忙摘下肩上的枪,已经来不及了。曾令标一声“再见”还没说完就沉进了泥水里,水面上只留下一只手高擎着步枪,枪筒上挂着半截来袋子。旁边,一串水泡和一顶缀着红星的军帽在浮动着……
“我这条命是战友给的呵!”从那个难忘的日子起到现在,无论是战斗、工作还是学习,将军总是严格地警醒着自己:“多干些!再多干些!”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些还不就是一切,只要有可能,他似乎还应该担负起另一项义务。
“要使这位失去唯一儿子的老人得到安慰,唯一的办法是还给他一个儿子!那怕是暂时的儿子!”就怀着这种复杂的感情,将军写下了那封回信。
这以后,将军就成了赡养和安慰这位老人的亲人。每月,当他发下薪金的时候,不管工作有多忙,将军总要挤出一个夜晚用在写“家信”上。慢慢地,将军惊奇地发现,随着一封封信的往来,他和老人的心在一天天靠近,这陌生的老人简直已经成了他的家庭中的一个重要的成员了。每当天气凉了,他就会告诉爱人高玫:“给老人织件毛衣吧?还得弄双毛袜子去!”每当家里谁伤风感冒了,他也会忙着写封信向老人问候……而老人的来信中流露出的每一点愉快的表示,将军也感到极大的快乐。
尽管这样,但将军却仍然暗暗不安,生怕书信中哪一个字会露了马脚,被老人发觉。特别是二月“父亲”来信说要来北京看望“儿子”的时候,他更加不安起来。他曾经连着写了两封信,要求老人不要来……并且肯定地告诉“父亲”:只要他工作一空,他会带着小孙孙去看他的。可是,毕竟将军对这位老人思念儿子的心情体察得还不够周到,现在,老人竟不顾“儿子”的种种劝阻,还是来了。
“现在,可怎么办呢?”将军苦苦地思索着。直到下班铃响了,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找出答案。
汽车迎着晚霞,在秋风里平稳地驶着。将军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缓缓逝去的梧桐树,忽然欠起身:“开得太快了!”他觉得这些树向后退得太快,简直像一株株倒下来似的。
司机老韩笑着扭头望了司令员一眼:“不快呀!”说着,用指甲轻轻地敲了敲速度表。表针正在“20”和“40”之间微微颤动着。
“慢点,再慢一点!”他实在希望慢一点到达宿舍,好让自己有时间再把这件事想一想。
车子渐渐驶近宿舍,将军怀着激动而又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跨上楼、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将军给老人写信时,写了扯,扯了写,直写到夜里一点多钟,可见思想斗争之激烈。 |
B.小说写牺牲的曾庆良、曾育才等人,暗示为了革命的胜利,许多“父亲”痛失了亲子。 |
C.曾将军反复劝阻老人不要来北京,是担心老人来了之后会识破他冒充其儿子的身份。 |
D.回家时车速在“20”和“40”之间,将军还要老韩再开慢点,是因为他不敢面对老人。 |
A.小说回忆将军的父亲在国民党围剿苏区时被害死,以及自己过草地时陷入沼泽被救的情形,都是对历史的真实记录。 |
B.小说叙写赵振国把将军回信认父亲的消息告诉汽车司机老韩一事,从侧面烘托将军对牺牲多年的父亲的思念之情。 |
C.“书信”是将军和“父亲”情感的纽带,把素不相识的两个家庭联系起来,表达了对超越血缘的阶级友爱的赞美。 |
D.小说运用了语言、动作、心理、肖像等描写手法,生动传神地塑造了将军重情重义形象,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
4.小说在叙事谋篇方面很有特点,请简要分析。
相似题推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普通劳动者
王愿坚
将军和刘处长刚走过牌楼,一片喧闹的人声混合着机器声、喇叭声迎面扑来,整个坝后工地展现在面前了,原来是水库建设。这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场面:一条高大整齐的“山岭”把两个山头连在一起,一条巨蟒似的卷扬机趴在大坝上,沙土、石块像长了腿,自动地流到坝顶上。坝上坝下到处是人,汽车、推土机在匆忙中奔跑。
将军一面走一面四下里看着,他看着这劳动场景激动了。这个地方,他并不陌生。这里是作为军事重地留在他的记忆里的。九年前,他曾经为了攻取这一带山岭,又要保全这里的古陵而焦虑过:他不止一次地在作战地图上审视过它,在望远镜里观察过这里的每一个山头,至今,对面那几个山头的标高他还依稀记得。但是,现在变了,作为战场的一切特点都变了,当年敌军构筑的防御工事早已被山洪冲平,那依山筑成的小长城也只成了一条白的痕迹,连那座小山头也被削下了半截填到大坝上了。几年来,他每次看到过去战斗、驻扎过的地方在建设,总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一种胜利和幸福的激情;而现在,他又作为一个普通的劳动者来到这里,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所有的疲劳、酷热全都忘记了。
他俩悄悄地把行李放好,走向前去。工具没有了,只找到了两个空筐,他俩便每人抓起一只,用手提起土来。
将军刚提了几筐,就听见有人喊他:“喂,老同志,怎么还是个‘单干’户呀?”
将军被这个友好的玩笑逗笑了,抬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个年轻的战士。青年战士说:“来,咱俩组织个互动组好不好?”“好。”将军高兴地回答。
他们一口气干了三个多小时。
直到这时,他觉得实在有些累了。本来,像这样的劳动,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新课,28年前,他已经是水口山矿上的一个有着三年工龄的矿工了,砸石头、挑矿砂,他什么活没干过?更不要说参加红军以后那些艰苦的战斗生活了。但这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这会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砂土,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体力是不比以前了,腰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在1935年东渡黄河的战斗里,被阎锡山的队伍打断了一条肋骨。他把腰眼贴在沙土上烙着。那沙土被太阳晒得滚烫,烫得伤口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忽然一场雨,震击得人们手忙脚乱,就在这时,呼隆呼隆,空斗车开进了装料台。“得马上装料才行。”将军四下里望了望,提高了声音喊道:“同志们,走哇!”说完,他一躬腰走出了草棚,钻到暴风雨里去了。
这句话像一道命令,人们都站起来了,一个,二个,三个……跑进风雨里。他们哄笑着,叫嚷着,跟在将军后面向装料台奔去。将军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这情形很使他兴奋。他感觉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做了。他脑子里忽然浮上了另一幅情景:那是在草地上,也是这么个暴风雨的傍晚,被疲劳寒冷和饥饿折磨得衰弱无力的战士们直往草丛里钻。但是天黑之前找不到干些的地方宿营,摸黑在烂泥里钻是很危险的。当时,他也是这么喊了一声,队伍又前进了。
将军和青年战士小李跑到装料台边,抓起铁锹,装了满满一筐沙,便抬起来紧跑。正跑着,迎面一个人跑过来,走到前面一把抓住了将军的扁担梢,喘呼呼地说:“首长……这活你……”
将军一定神,才看清那人臂上的红袖章,他随手拨开他的手说:“在这里我是战士,你才是首长哩。我有个意见:赶快把大家组织一下,要特别注意安全!”
“对。”分队长无可奈何松开手,他走到小李身边,伸手挽住小李的肩膀,低声说:“将军年岁大,又负过伤,你可得留心照顾着点……”
“将军!”小李不由得惊叫起来。这情况太意外了,他分不出自己是由于感动还是由于紧张,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眼里像灌了雨水,有点发涩。他连忙放下扁担,走到将军面前,结结巴巴地说:“将军同志,我不知道是……”
“嗨,你这小孩!"将军爱抚地把手搭在他肩上,顺手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快,快掌好舵,我这火车头要开啦!"说罢,他弯腰抄起扁担,搁在肩上。
小李激动地抓起扁担,望着将军那花白的头发怔了一霎:雨水混着汗水,正从那发梢上急急地流下来。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趁势悄悄地把筐绳又往后挪了半尺。
这回,将军却没有发觉。他一手扶肩,一手甩开,挺直了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得那么稳健,又那么豪迈。当他带着他的连队走过荒无人烟的大草地时,当他带着他的团队通过日寇的封锁线时,当他带着他的师跨进“天下第一关”时,他也是这样走着的。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分析与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对劳动场景的刻画生动传神,令人仿佛置身其中,这一场景令将军十分激动,并为将军回忆昔日的战斗生活埋下了伏笔。 |
B.小李初见将军时便向他开玩笑,说明小李并不知道他是将军,可以推知将军形象上较为朴素,没有刻意把自己与普通战士区别开来。 |
C.将军一连抬了三个钟头的沙土,以致伤口隐隐作痛,但他没有叫苦叫累,文章最后小李选择悄悄地把筐绳又往后挪,也是怕将军发现后拒绝。 |
D.当小李发现搭档是将军时,将军试图用善意的言行来打消小李的顾虑,如“嗨,你这小孩!"“快,快掌好舵,我这火车头要开啦!""顺手轻轻推"。 |
A.小说没有平铺直叙,而是将将军过往的革命经历与劳动时的场景交叉呈现,有利于全面展现将军的形象。 |
B.小说中人物的对话较为简短,且许多地方欲言又止,需要读者自行补白,这样的设计避免了情感的直露。 |
C.小说既善于展现劳动、革命战争等宏观场景,也善于刻画各种细节,因此,小说呈现出富有气势又针脚绵密的面貌。 |
D.青年战士小李和分队长是小说的次要人物,作者没有着墨于他们的肖像、心理等刻画,但他们对推动情节发展至关重要。 |
4.小说的结尾塑造了一个革命英雄的形象,题目却为“普通劳动者”,对此你如何理解?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一张字条
王愿坚
1931年9月,整个武夷山区沉浸在一场暴风雨里。像谁拉开了一个看不见的闸门,雨,连成一片,向着整个山区倾倒。风借雨势,雨助风威,山石上溅起浓浓的白雾,大片的竹林梢头卷摆着浪花。
傍晚时分,程元吉把屋里的东西归置了一下,把薄薄的茅草屋顶上又压上了几块石头,怀里揣了几块红薯,就往外走。按说,像这样的天气,他是不该再到山里去的,但是不去又不行。那片南瓜地是一家人的命根子。两年前,爹送萧家地主小少爷进城,爬山时因为轿子抬歪了点,被小少爷一脚蹬下山崖摔死了。想打场官司,争口气,官司没打赢,几亩地花了个干干净净。程元吉只好在山坳里、坡坡上一锨一锨地刨出了二亩多荒地来,种上了南瓜。总算不错,南瓜长得蔓儿粗、果儿肥,远看青艳艳的一片,近看横七竖八的一堆,是个好收成。只是地处偏僻,又是这么个大风大雨的晚上,万一有个坏人打这些南瓜的主意,只有老婆和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孩子怎么能看得了?
雨继续哗哗地下着。程元吉把棕皮蓑衣掩了掩,往山坳里走。这曲曲拐拐的山路,又是这么大的风雨,实在不好走,等他翻上了山梁,望见那块心爱的南瓜地时,天已擦黑儿了。就在这时,程元吉望见一串黑影从山腰的矮树林里踪出来,直奔他那看瓜的小茅棚子。程元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好,这样的天气成群结队地满山跑,一定不是好人!他不敢再往前走了,连忙一闪身藏在几棵大树后面。
程元吉一阵心跳,脑子里马上浮起一幅景象:这些人就要气汹汹地一脚踢开那扇破竹门,把屋里翻弄个乌七八糟,说不定……他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向前迈了几步。但奇怪的是,那些人跑到门前却停住了,好一阵不见动静。接着这群人又离开房子,在一棵树底下围拢来,一个人指手画脚地讲了些什么,然后,人们又散开了。
程元吉刚松下的心立刻又紧缩起来:原来那些人散开之后,就跑到瓜地里去了。只有一个人在树底下蹲下来,打开电筒,垫着膝盖,在写些什么。写好之后,又回到房子跟前去。不多会儿,散开的人群又合拢了来,每人肩上扛着一个南瓜。程元吉望着这些扛着南瓜向山里走去的人,默默地数了数,有二十多个人,这就是说有二十多个南瓜没有了。他不由得痛苦地叹了口气。
等那些人走远了,程元吉才钻出树丛,也不顾泥泞,快步赶到房子跟前。老婆带着惊惧的神情给他开了门,随即一把拉住他,断断续续地说:“可……可吓死我了!……”
原来那些人来到屋跟前以后,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喊了几声:“老乡!老乡!”,
她哪里敢应声。接着,又是两下敲门声。这次敲得重了些,声音也提高了:“老乡,开开门,我们有事商量!”
这一喊,她更吃惊,看样子要砸门了。她慌忙坐起来。这时,外面另一个声音插话了:“刘同志,声音小点,看吓坏了老乡。”接着,又压低了嗓音向屋里说:“老乡,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有粮食没有,我们买点用用。”
粮食倒有一点,可是……她还是不敢吭声。半天,那人又说话了,声音还是那么和气:“老乡,实在不开门,我们只好就这么做了。”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奔到瓜地里去,看样子是摘瓜了,一边摘一边还传来这样的话:“大雨天,别把瓜地踩烂了。”“看,你怎么把这样嫩的捕下来了,留着还能长嘛。”“小心别把瓜秧子踩断了。”忙乱了一阵,又静下来。外又说话了,“老乡,我们实在没办法,把你的瓜摘走了,钱留在东头第十棵瓜秧根上,请你收下吧!”
程元吉听着老婆讲完了这段事的经过,坐在床上,低着头直叹气,半天不吭声。待了一会儿,还是老婆先开了口,她说:“去看看吧,瓜少了多少。说不定人家真给留下钱了呢。”
“想得倒美!这年头能有那样好心的人?”话虽这么说,但他还是走出去了。他来到瓜地东头,数到第十棵瓜,伸手往瓜根上一摸。可不,在那硬硬的瓜蔓上,用茅草紧紧地捆着一包瓜叶;解下来一掂,沉甸甸的。
程元吉心一阵跳,把瓜叶包拿到屋里,打开一看,里面包着明晃晃的两个银圆。在两个银圆的中间,夹着一张叠得四角方方的字条。那张字条上写着:
老乡,我们是中国工农红军,为了消灭压迫穷苦人民的国民党反动派和土豪劣绅,来到这里。因为没带粮食,又叫不开你的门,只好摘了南瓜二十个,约计市价,留下银洋两圆,请你收下。
中国工农红军支队连
程元吉两口子被这神奇的事情惊呆了。银圆,除了卖地打官司以外,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银圆?这些叫作“红军”的人虽然并没有露面,但是这张写着潦草字迹的小字条,却把程元吉的心照亮了。半年之后,红军真的来了。程元吉最先参加了贫农团,参加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土地革命斗争。
1955年11月5日
(有删减)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的环境描写,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场所,突出了山区暴风雨的猛烈,不仅渲染了紧张的气氛,也有力地推动了小说情节的发展。 |
B.程元吉冒雨摸黑去山里看南瓜,因为他被地主公报私仇强夺了土地,需要靠山中种的南瓜维持生活,风雨交加,他更担心在山中看守的妻女。 |
C.看到一伙黑影奔向妻女所在的小屋后,程元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的画面,间接地反应出当时社会的动荡,以及土豪劣绅凶残鱼肉百姓的情形。 |
D.小说结尾处,潦草的小字条把程元吉的心照亮了,呼应开头的阴云密布、暴风骤雨的环境,暗示了只有红军才能消灭压迫,带来光明。 |
3.小说在讲述故事时,安排“程元吉”远远地观察“黑影们”的行动,具体发生的事情,也是通过他老婆的视角来转述的,这样的讲述方式有何效果?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亲人(节选)
王愿坚
离下班的时间还有半个多钟头,桌角上的电话铃突然急骤地响起来。曾司令员放下手里的红铅笔,伸手抓起听筒。
电话是从将军的宿舍里打来的。公务员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说:“首长,你的父亲来了!”父亲?将军不由得心里一震:“奥,他果然来了!”
像一块石子投进湖水里,将军那平静而专注的心情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乱了,脑子里老是在翻腾着一句话:“他来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使将军困扰了差不多快半年了。今年五月间,他突然接到了一封报社转来的一位江西农民写的信。他疑惑地把信拆开来,在信的开头,紧接着他的名字后面是四个粗黑的大字:“吾儿见字……”当时,司令员曾哈哈大笑着向政委说:“看,来认我做儿子了……”
但是,当他继续读着信的内容的时候,他那开朗的笑容却被紧蹙的双眉代替了。信上写着:“……五年以前,白杨樟的广善回家了,他说你早就不在了,在过大草地的时候牺牲了。我难过,哭了一场又一场。可我又不信你会死。……前天听人说你在报上发表讲话了。天下重名重姓的人不少,可不能那么巧……我给你写这封信,要是你是我的儿子,就给我来信,你要不是我的儿子……”
显然,这位老人是错认人了。他按照老人来信的地址,写了一封信寄到县的民政科去查问。他那个和将军同名的儿子是一九三一年参加红军的,据调查,确实在过草地时牺牲了。
接到信的当天晚上,将军伏在桌上给老人写信了。他写了扯,扯了写。直到夜里一点多钟,当他在信的开头写下了“父亲大人”四个字,他才觉得自己的感情才能顺畅地表达出来。他写好了信,亲自跑到邮局去装上二十元钱的汇票,把信发出去了。
当将军发信回来,公务员赵振国就忍不住悄悄地把这消息告诉了汽车司机老韩:“人家认儿认女,可咱首长,高高兴兴地认了个老爷子!”
其实,将军早就失去了父亲。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国民党军队向苏区进行四次“围剿”的时候,老人家就被害死在村南那道长满榕树的山坳里了。那么,老人的儿子呢?将军的思绪不由得转到过去那些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上。他呆呆地望着窗前那棵老槐树沉思起来。也许老人的儿子是当年的四班长曾庆良?他是在掩护部队渡湘江时牺牲的。或者是四连指导员曾育才?他是过大雪山抢救一个挑夫时掉下山沟去了……这些同志并不和他同名,可是不知怎的,他却总想把他们和这位老人联在一起……
将军眼前慢慢地幻化成了一片茫茫的绿野。那是大草地,到处是腐烂的水草、污泥,一汪汪的水潭,水面上浮泛着一串串黄绿色的水泡。他掉队了,正忍受着难耐的饥饿在蹒跚地走着,突然,脚下一软,一条腿陷下去了,他拼命一挣扎,另一条腿又陷了下去。整个身子在向下沉,水,淹过了大腿,淹上了肚子……就在这时,一支枪托平伸在他的脸前。接着一个人用沙哑的嗓子喊:“快,快躺下,往外滚!”他连忙躺倒下来,就在这一瞬间他认出那人是六班的战士曾令标。借着这拖曳的力量,他滚出了烂泥。等他在一块硬实的泥堆上站起身,就看见曾令标因为全身用力,早已深深地陷进泥里,他惊叫一声:“老曾……”慌忙摘下肩上的枪,已经来不及了。曾令标一声“再见”还没说完就沉进了泥水里,水面上只留下一只手高擎着步枪,枪筒上挂着半截米袋子。旁边一串水泡和一顶缀着红星的军帽在浮动着……
“我这条命是战友给的呵!”从那个难忘的日子起到现在,无论是战斗、工作还是学习,将军总是严格地警醒着自己:“多干些!再多干些!”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这些还不就是一切,只要有可能,他似乎还应该担负起另一项义务。
“要使这位失去唯一儿子的老人得到安慰,唯一的办法是还给他一个儿子!哪怕是暂时的也行!”就怀着这种复杂的感情,将军写下了那封回信。
这以后,将军就成了赡养和安慰这位老人的亲人。每月,当他发下薪金的时候,不管工作有多忙,将军总要挤出一个夜晚用在写“家信”上。慢慢地,将军惊奇地发现,随着一封封信的往来,也和老人的心在一天天靠近,这陌生的老人简直已经成了他的家庭中的一个重要的成员了。每当天气凉了,他就会告诉爱人高玫:“给老人织件毛衣吧?还得弄双毛袜子去!”每当家里谁伤风感冒了,他也会忙着写封信向老人问候……而老人的来信中流露出的每一点愉快的表示,将军也感到极大的快乐。
尽管这样,但将军却仍然暗暗不安,生怕书信中哪一个字会露了马脚,被老人发觉。特别是二月“父亲”来信说要来北京看望“儿子”的时候,他更加不安起来。他曾经连着写了两封信,要求老人不要来……现在老人竟不顾“儿子”的种种劝阻,还是来了。
“现在,可怎么办呢?”将军苦苦地思索着。直到下班铃响了,他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没有找出答案。汽车迎着晚霞,在秋风里平稳地驶着。将军怔怔地望着车窗外缓缓逝去的梧桐树,忽然欠起身:“开得太快了!”他觉得这些树向后退得太快,简直像一株株倒下来似的。
司机老韩笑着扭头望了司令员一眼:“不快呀!”说着,用指甲轻轻地敲了敲速度表。表针正在“20”和“40”之间微微颤动着。“慢点,再慢一点!”他实在希望慢一点到达宿舍,好让自己有时间再把这件事想一想。
车子渐渐驶近宿舍,将军怀着激动而又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跨上楼、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有删减)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将军在接到乡村老人的信后,当天晚上便给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写了回信,并且是亲自去邮局发出书信。 |
B.长征时期过草地时,将军因伤掉队,行军赶路中又因饥饿乏力陷进泥沼,危机中是战友用生命把他救了出来。 |
C.将军叮嘱爱人给老人织毛衣、弄袜子以及写信问候“父亲”的细节,表现了将军对“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 |
D.将军不愿马上回到宿舍见突然到来的“父亲”,所以车子不到40的时速他也觉得太快,叮嘱司机再开慢点。 |
A.小说通过心理、动作、肖像、神态、语言等描写的综合运用,突出了将军的高贵品质,为我们呈现出了一位红军老战士的形象。 |
B.小说有对渡湘江时因救战友牺牲的战士、过草地时因救将军牺牲的战友的概括叙述,也有对将军坐车回宿舍认“亲”的详细叙述。 |
C.小说以“接电话”为线索,串起寻亲、认亲、探亲等情节,中间穿插对战时情景的回忆,多方位再现了革命战士的生活。 |
D.小说综合运用倒叙与插叙相结合的表达方式、回忆与现实相交叉的叙事安排,增强小说故事性,突出革命战士高贵品格。 |
4.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作者是怎样塑造将军的形象的。
唢呐
王宇
陈德广做梦也不会想到,一向听话的儿子,竟然瞒着他,偷偷报考了艺术专业,并且在专业考试中,因为唢呐演奏,被省音乐学院录取了。
闷热的七月,太阳在半空中撒野,地上像着了火。陈德广吊着一张苦瓜脸,在屋里不停地兜圈,嘴里嗫嚅着:“儿大不由爹,要翻天了。”陈放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他爹,大气不敢喘。
槐树沟男人爱吹唢呐,像是祖传的。农闲时,村头村尾,都是咿咿呀呀的唢呐声。爱吹,并不代表会吹;会吹,并不意味着能吹好。前沟的钟一鸣与后沟的陈德广是他们这一代人中的唢呐高手。陈德广吹唢呐花样多,用纸团塞一个鼻孔,会用另一个鼻孔吹唢呐。嘴里噙两个唢呐,能吹出两种不同的曲谱。玄绝的是,靠住墙,脚朝上,头杵地,倒立着,照样能吹。相比之下,钟一鸣就简单多了,眯上眼,鼓着腮帮子,悠扬沉稳,似乎只要有时间,一口气能从日出吹到日落。
乡下人婚丧嫁娶,都要请乐队。这两人各自组建团队,年头年尾,不间断地忙碌。有一次,陈德广和钟一鸣的两个唢呐团队在迎亲路上相遇了。看热闹的人不住地撺掇,想让两个团队比一比,看谁更厉害。那会儿,他俩都年轻气盛,比就比,谁怕谁。陈德广唢呐上挑,锣鼓手心领神会。鼓面如撒了一碗青豆,骤然密集响起,从气势上压住对方。继而,陈德广鼻孔嘴唇轮番上阵,时不时来个倒栽葱,唢呐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怎么折腾,都能吹出撩人的旋律,赢得一拨又一拨的掌声。再看钟一鸣那边,似乎渐入佳境,不急不躁,经典曲谱一个接一个涌出,如江河之水,不见尽头。热汗满面的陈德广心想,如再来一轮吹技表演,岂不让人笑话我只有程咬金的三板斧。于是,陈德广憋着一口气,盯着钟一鸣对吹。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两家迎亲的主事人似乎忘了正事,并不着急着走。所有人从来没听过这么精彩的唢呐对决,就连晚归的羊群也站在路边,歪着脑袋,竖起耳朵,静静倾听。
吹奏到第十七个曲谱时,陈德广突觉心头一热,眼前发黑,一头杵在硬邦邦的黄土路上。
槐树沟后沟离前沟并不远,事后,钟一鸣提着两瓶烧酒来到陈德广家,进门就说:“德广哥,你说咱俩干些啥事,你倒在地上,吓坏了我,以后可不敢这样了。”说着,拧开瓶盖:“今天不忙,咱哥俩喝上几杯。”陈德广似乎早就等钟一鸣过来,他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从堂柜里取出唢呐,一下狠似一下地砸在青石板做成的锅台上。“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吹唢呐了,我还要给我的子孙们说,谁也不许吹唢呐。”
钟一鸣眼看着唢呐碎了一地,站不是站,坐不是坐,搓着手,一时间不知怎么说才好。陈德广倒是不慌不忙,拧紧瓶盖,把两瓶酒塞进钟一鸣怀里,摆摆手:“不要再来我家了,我不想看见你。”
隔着窗纸,烫手的阳光进不了屋,可屋里屋外一样闷热。陈德广来来回回不停地兜圈,口渴了,从水瓮里舀出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往肚子里灌。喝足了水,他转身问儿子:“是谁教你吹唢呐的?”陈放低着头,抠手指头,没说话。陈德广把水瓢扔进水瓮里:“快说,谁教的?”陈放怯生生地抬起头,看着窗棂,说:“是……是钟一鸣叔叔教我的。”陈德广听了儿子的话,瞪大眼,喘着粗气,抓起堂柜上的录取通知书,三下两下,撕得稀烂,扔进炉膛里。
上初中那年,陈放周末回槐树沟,一脚踏进沟口,就听见钟一鸣的唢呐声。陈放蹲在墙脚,一曲一曲地听,听着听着,竟摇头晃脑,打着节奏,嘴里跟看哼曲谱,就像极度饥饿闻到香喷喷的炖羊肉那么馋嘴。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一鸣蹲在陈放身边。
“好听?”
“好听!”
“想学?”
“想学。”
“你爹不让。”
“我偷着学。”
击掌,成交。钟一鸣笑了,陈放也笑了。至此,叔侄俩有了一个秘密约定,每个周末放学,陈放来钟一鸣家学吹唢呐。
太阳落坡,不见陈放回来,陈德广心里乱糟糟的,在院子里兜圈。忽闻敲门声,门口站着钟一鸣。
“你来干吗?”陈德广板着脸。
“喝酒。”钟一鸣轻咳一声,“还是那两瓶,一直没舍得喝。”
“不稀罕。”陈德广伸手就要关门,看见钟一鸣身后站着陈放,一惊,扭头回屋去了。钟一鸣跟着进屋,坐在炕沿儿上。
“你说,咱山里娃考音乐学院,容易吗?”
“我又没让他考音乐学院。”
“你真行,撕了录取通知书,这下陈放不用上学了。”
钟一鸣站起来,要走,陈德广拦在面前:“兄弟,想想办法,娃总得上学吧。”钟一鸣一脸无奈:“没办法。”
“兄弟,别急着走,咱喝酒。”说着,陈德广打开堂柜,胡乱翻腾。
“行了,别翻了,看看这是啥?”陈德广转过身,钟一鸣手里拿着一份崭新的录取通知书。陈德广惊呆了:“这,哪来的?”钟一鸣似笑非笑:“知道你这驴脾气,一准儿会撕了录取通知书,所以,我和陈放商量,事先准备了一份复制品。”
(选自《小小说月刊》,2022年第6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画横线的两处环境描写非常生动:第一处运用拟人、比喻的手法,写出了天气之热;第二处用“烫手”“闷热”直接形容环境特征。 |
B.“两家迎亲的主事人似乎忘了正事”,晚归的羊群“歪着脑袋,竖起耳朵,静静倾听”都从侧面写出了陈德广与钟一鸣的唢呐对决极为精彩。 |
C.小说中有多处对话描写,其中钟一鸣与陈放的对话尤其简洁,寥寥数语就写出了两人交流的过程,也展现了人物的性格特征。 |
D.小说中的“两瓶酒”是重要的物象,第一次是钟一鸣带酒来求和,第二次是钟一鸣带酒来商量陈放上学的事,“两瓶酒”代表了不同的心意。 |
3.小说在行文中使用顺叙和插叙两种叙述方式,这样写有什么效果?请对此加以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黄油烙饼
汪曾祺
萧胜跟着爸爸到“口外”去。
萧胜满七岁了。他这些年一直跟着奶奶过。爸爸的工作一直不固定,一会儿修水库,一会儿大炼钢铁;他妈也是调来调去。奶奶一个人在家乡,冷清得很。他三岁那年,就被送回老家了。
奶奶老是给他做鞋。自己打袼褙,剪样子,纳底子,自己绡。奶奶老是说:“你的脚上有牙,有嘴?”“你的脚是铁打的!”
再就是给他做吃的。小米面饼子、玉米面饼子、萝卜白菜、炒鸡蛋、熬小鱼。他整天在外面玩。奶奶把饭做得了,就在门口喊:“胜儿!回来吃饭咧——”
后来办了食堂。奶奶把家里的两口锅交上去,从食堂里打饭回来吃。真不赖!白面馒头、大烙饼、卤虾酱炒豆腐、焖茄子、猪头肉!食堂的大师傅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在蒸笼散发的白蒙蒙的热气中晃来晃去。人也胖了,猪也肥了,真不赖!
后来就不行了。小米面饼子里有糠,掺糠的饼子不好吃,可萧胜还是吃得挺香——他饿。
奶奶吃得不香。奶奶的身体不好,有气喘的毛病,每年冬天都犯。爸爸去年冬天回来看过奶奶。他每年回来,都在冬天。爸爸带回来半麻袋土豆,一串口蘑,还有两瓶黄油。爸爸说,黄油很有营养,叫奶奶抹饼子吃。土豆,奶奶借锅来蒸了,煮了,给萧胜吃了;口蘑,过年时打了一次卤;黄油,奶奶叫爸爸拿回去,说:“你们吃吧,这么贵重的东西!”爸爸一定要给奶奶留下。奶奶把黄油留下了,奶奶说,这是能吃的。萧胜不想吃。他没有吃过,不馋。
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她求人写信叫儿子回来。爸爸赶回来时,奶奶已经咽气了。
他没有奶奶了,枕头上还有奶奶头发的气味。他哭了。奶奶给他做了两双鞋。做得了,说:“来试试!”“等会儿!”吱溜,他跑了。萧胜醒来,光着脚把两双鞋都试了试。一双正合脚,一双大一些。他的赤脚接触了搪底布,感觉到奶奶纳的底线,他叫了一声“奶奶”,又哭了一气。
爸爸拜望了村里的长辈,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锁了门,爸爸就带着萧胜上路了。
萧胜跟爸爸不熟,他起先不说话。他想家,想奶奶。后来爸爸告诉他许多“口外”的事。他问爸爸啥叫“口外”。
爸爸说“口外”就是张家口以外,又叫“坝上”。“为啥叫坝上?”他以为“坝”是一个水坝。爸爸说到了就知道了。
敢情“坝”是一溜大山。山顶齐齐的,倒像个坝。可是坝真大!汽车一个劲地往上爬。汽车爬得很累,好像气都喘不过来,不停地哼哼。上了大山,嘿,一大片平地!真是平呀!又平又大,像是被擀过的一样。汽车一上坝,就撒开欢了。它不哼哼了,“唰——”一直往前开。
汽车到了一个叫沽源的县城,一辆牛车来接他们。这地方的庄稼跟“口里”的也不一样。没有高粱,也没有老玉米,种莜麦、胡麻。莜麦干净得很,好像用水洗过、梳过。胡麻打着把小蓝伞,秀秀气气,不像是庄稼,倒像是种着看的花。嗬,这一大片马兰!开着巴掌大的蓝蝴蝶一样的花,一眼望不到边。
牛车走着走着,爸爸说:“到了!”他坐起来一看,一大片马铃薯,都开着花,粉的、浅紫蓝的、白的,一眼望不到边,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花雪随风摇摆着,他有点晕。不远处有一排房子、土墙、玻璃窗。这就是爸爸工作的“马铃薯研究站”。
从房子里跑出来一个人。“妈妈——”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萧胜就要住在这里了,跟他的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了。奶奶要是一起来,多好!
萧胜的爸爸是学农业的。奶奶问他:“为什么总是把你调来调去的?”爸爸说:“我好欺负。”马铃薯研究站别人都不愿意来,嫌远,爸爸愿意。妈是学画画的,她也愿意跟爸爸一起来,画“马铃薯图谱”。
妈妈给他们端来饭。真正的玉米面饼子,两大碗粥。妈说这粥是用草籽熬的。草籽有点像小米,比小米小,绿莹莹的,挺稠,挺香。
爸爸每天戴个草帽下地跟工人干活,锄山药。有时查资料,看书。萧胜每天跟妈妈一同下地去,回来鞋和裤脚沾得都是露水。奶奶做的两双新鞋还没有上脚,妈妈把鞋和两瓶黄油都锁在柜子里。
他们家不起伙,在大队食堂找饭,食堂里的饭越来越不好。草籽粥没有了,玉米面饼子也没有了。萧胜有点饿怕了。
他学会了采蘑菇。他一边用线穿蘑菇,一边流出了眼泪。他想起奶奶,他要给奶奶送两串蘑菇去。
食堂的红高粱饼子越来越不好吃,因为掺了糠。他恨这种掺糠的红高粱饼子!
食堂外面忽然热闹起来。这是要干啥呢?爸爸说,要开三级干部会。三级干部会开了三天,吃了三天饭。头一天中午,羊肉口蘑臊子蘸莜面;第二天,炖肉大米饭;第三天,黄油烙饼。
萧胜每天去打饭,闻到香味。羊肉、米饭,他倒不稀罕——他见过,也吃过。黄油烙饼他连闻都没闻过,确实香,闻着这种香味,真想吃一口。
回家,吃着红高粱饼子,他问爸爸:“他们为什么吃黄油烙饼?”
“开会干吗吃黄油烙饼?”
“他们是干部。”
“干部为啥吃黄油烙饼?”
“哎呀!你问得太多了!吃你的红高粱饼子吧!”
正咽着红高粱饼子的萧胜的妈妈忽然站起来,把缸里的一点白面倒出来,又从柜子里取出一瓶奶奶没有动过的黄油,启开瓶盖,挖了一大块,抓了一把白糖,兑点起子,擀了两张黄油发面饼。她抓了一把莜麦秸塞进灶火,把饼烙熟了。
黄油烙饼发出的香味,和食堂里的一样。妈妈把黄油烙饼放在萧胜面前,说:“吃吧,儿子,别问了。”
萧胜吃了两口,真好吃。他忽然咧开嘴痛哭起来,高叫了一声:“奶奶!”
一九八0年三月
(有删减)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反映了小主人公在特定年代的经历,“炼钢铁”“大队食堂”“三级干部会议”等暗示了时代背景,使小说内容有历史年代感。 |
B.小说采用倒叙,现实与回忆穿插,开头交代“萧胜跟着爸爸到‘口外’去”,紧接着回忆与奶奶在一起的生活,然后再回到现实。 |
C.小说采用小孩的视角叙述,虽然萧胜不理解爸妈的工作为什么会调来调去,却歌颂了对以萧胜爸妈为代表的建设者们的奉献精神。 |
D.“真是平呀!又平又大,像是被擀过的一样”一句中的“擀”字用得传神,生动写出大山平地的平和大,又符合萧胜的认知特点。 |
食堂有白面馒头、大烙饼、卤虾酱炒豆腐、焖茄子和猪头肉供应。白蒙蒙的热气从食堂里的蒸笼散发着,穿着白衣服、戴着白帽子的大师傅在其中晃来晃去。
3.有评论认为,小说呈现散文化特点主要表现为三方面:第一,情节结构比较松散;第二,不注重环境描写;第三,主人公形象比较单一。本文是否也有这三方面的表现?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材料一:
套不住的手
赵树理
白云岗公社大磨岭大队有个教练组,任务是教初参加农业生产的人学技术,两个做活质量最高的老农民当教师,陈秉正兼任组长,王新春兼任副组长。组员是流动的,经常分配在各小队。
组长陈秉正已经是七十六岁的老人了,按一般惯例,这样大岁数的人本来早就该不参加主要劳动,可是这老头身体特别强健,在年轻时候一个人可以抵一个半人做活;如今虽说老了,一般青年小伙子还有点比不上他。他教人做活,不但要求规格,而且要教架势。因为规则太多,徒弟们记着这样忘了那样,有时候腰太直了,有时候步子乱了,有时候下锄没有计划……陈秉正老人不住口地提醒着这一个,招呼着那一个,也常常随时打断他们的工作重新示范。
徒弟们练架势练得累了,老组长陈秉正便让他们休息一阵子。自己就招呼梯田下边沟岸上教徒弟们种田地的副组长王新春过来闲谈一会。陈秉正一见王新春就伸出手来和他握手,王新春却常是缩回手去躲开。王新春比陈秉正小十来岁,和陈很友好,就是怕和他握手,因为被他握住就像被钳子夹住那样疼。
陈秉正的手确实和一般人不同: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根指头都展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圆的指头肚儿都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整个看来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王新春对周围的青年人说:“没有那两只手,咱们现在种的这块地恐怕还是荒坡哩!这些地都是他老哥和咱们现在的大队长父子俩一䦆头一䦆头剜开、一条堰一条堰垒起来的。”
一次,有个年轻人练架势练得不耐烦了,说:“怨不得我们学不会,谁让我们没有长那样一双手哩!”陈秉正一本正经地说:“是叫你们学成我这手,不是叫你们长成我这手!不是开山,我这手也长不成这样;不过上辈人把山都开了,以后又要机械化了,你们的手也用不着再长成这样了!”
陈老人虽然不希望别人的手长成那样,可是他对他自己已经长成那样的一双手,仍然觉着是足以自豪的。土改以后,陈秉正老汉家里的收入也丰裕起来了。儿孙们为了保护老人那双劳苦功高的手,给他买了一双毛线手套,他接过来一看说:“这双手可还没有享过这个福!”向手上试着套了一套,巴掌不够宽,指头也太细、太长,勉强套上去,把巴掌那一部分撑成方的了,指头的部分下半截都撑粗了一点,上半截却都还有个空尖儿。儿子陈满红说:“慢慢用着就合适了!”老人戴好了握了握、伸了伸说:“还好!”说罢,脱下来交给满红媳妇说:“暂且给我放过去吧!”儿媳妇也说:“爹!你就带上走吧!到地里手不冷?”老人说:“戴上它搬石头不利落!”说着就放下走了。
以后别的活儿又陆续接上来--铡干草、出羊圈、窖萝卜、捶玉米……哪一种活儿也不好戴着手套做,老人也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双手套。
一天,白云岗有个物资交流会。满红媳妇劝老人说:“现在这些杂活计又不用您教多少技术,您还是休息一天去逛逛吧!”老人答应了。老人换了一件新棉袄,用新腰带束住腰。满红媳妇说:“这回可带上您的手套吧!”说着把手套给他拿出来,他带上走了。
他走到白云岗,逛了半条街,刚走过公社门口,看见山货部新运来一车桑杈,售货员忙着正往车下搬。这东西在这地方已经二年不见了,不论哪个队原有的都不够用。他以为机会不可错过。转眼工夫,就来了十来个人,每人拿着一柄看;见买杈的越来越多,他把手套卸下来往怀里一装,胡乱抢到手五柄,其余的就叫别人拿完了。他付了钱,把杈捆起来扛上,就返回原路走出白云岗村。一出了村,他觉人也不挤了、路也宽敞了,这才伸手到怀里摸他的手套。他摸了半天只有一只;放下篮子和桑杈,解开腰带抖搜了一下,也仍然不见那一只。他知道一定是丢在山货部里了。他想:“丢就丢了吧!拿上它也没有多少戴它的时候!”可是走了不几步,就又想到“孩子们好心好意给买上了,丢了连找也不找一趟,未免对不起他们”,这才又扭回头来重新返回白云岗物资交流大会上的山货部来。幸而售货员早已给他拾起来放在账桌上,见他来找就还了他。
隔了好久,陈秉正老人又被评选为本年的劳动模范,要到县里去出席劳模大会。他除换上新棉袄和新腰带外,又把他的手套带上。
会议一共开三天半,老人又是听报告、又是准备发言,和大家一样忙个不了,直到第四天上午听罢了县委的总结报告,才算了结了一宗事。下午吃过午饭,人们差不多都想上街逛逛,老人束上腰带,戴上手套,也走出了房间。他住的招待所因为刚刚装修完,院子还来不及清理。院里有两截剩余木料碍着路,他总觉着不太顺当。他想:“把它转过一边不就好走了吗?”他把手套卸下来放在阶台上,就来动手转木料。等到把院子都清理完了,才发现手套又丢了。“算了,不找它了!这手套对我也没多大用处!”老人干脆放弃了。后来还是招待所的员工帮他找到,洗干净还给了他。
第二天他回到家,换过衣服之后便把手套还给儿媳妇说:“这副手套还给你们吧!我这双手是戴不住手套的!”
材料二:
我也曾写过一些篇小说,都不怎么出色。每逢读到赵树理同志的小说,我总得到一些启发,学到一些窍门儿。最近,看到他的一篇新作——《套不住的手》,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想写出点个人的体会。
作品文字极为朴素严整,相当细致地描写了不少农村劳动的经验,这些经验非久住农村而又热爱耕作的人不会写出。不过,假若不拿一双手套贯串起来,恐怕就显着琐碎一些。这双手套把零散的事情联缀起来,有起有落,颇为巧妙。事情本来不相干,而设法用一条线穿上,就显出些艺术的手段。我看得出:树理同志知道不少关于老农陈秉正的事,假若他高兴,他可以写一大本《老农陈秉正传》。可是,他只由手套写到老人的手。有了这双手,我们也就看见陈老人的最可爱的性格与品质。这也就够了,既不需要手套,也无须写一本传记。不过是一双手啊,可是创造世界的不是别的,而的的确确是仗着这么一双手。这篇作品不是小题大作,而是大题小作,篇幅不长,而意义很大。
(摘编自老舍《读<套不住的手>》,有删改)
1.下列对材料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通过对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农民的手的细致描写,刻画出农业生产技术和思想觉悟都很高的劳动人民形象。 |
B.小说语言既质朴平易又生动幽默,如“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口语化很明显,达到了通俗化和艺术化高度统一。 |
C.小说情节可分为两个部分,先集中刻画陈秉正“手”的故事,再集中讲述“手套”的故事,后者是对前者的延伸。 |
D.小说通过对像陈秉正这样的劳动人民的赞美,讴歌了他们热爱劳动的优秀品质,批判了当时社会上一些歧视劳动的现象。 |
A.赵树理在创作上特别注重从农村生活和劳作中选取题材,语言生动活泼又通俗易懂,具有独特的艺术韵味,体现了他一贯的写作风格。 |
B.老舍认为,作品抓住了人物的典型特征,对陈秉正老人的手进行特写,以小见大,比《老农陈秉正传》的艺术效果要好。 |
C.《套不住的手》构思巧妙,老舍赞其以“手套”串联情节,故事有起有落,让人意识到:这是一双普通农民的手,也是一双不平凡的手。 |
D.标题“套不住的手”,让读者对这双手产生“为何套不住”的思考,引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