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上的安娜
【俄】契诃夫
新婚夫妇没有举行欢乐的结婚舞会和晚餐,没有安排音乐和跳舞,却到二百俄里以外去朝圣了,一个52岁的文官跟一个刚满18岁的姑娘结婚。阿列克谢伊奇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其所以想出到修道院去旅行一趟,是特意要让年轻的妻子安娜知道:就连在婚姻中,他也是把宗教和道德放在第一位的。
火车开了,阿列克谢伊奇在年轻的妻子对面坐下来。他是个中等身材的文官,相当丰满,保养得很好,留着长长的络腮胡子,却没留上髭。他那剃得光光、轮廓鲜明的圆下巴看上去像是脚后跟。“现在我不由得想起一件事情来了,”他微笑着说,“五年前柯索罗托夫接受二等安娜勋章,去向大人道谢的时候,大人说他有了挂在脖子上的安娜。当时柯索罗托夫的太太,一个爱吵架的轻佻女人,刚刚回到他家里来。我希望等我接受二等安娜勋章的时候……。”
他那双小眼睛微笑着。他那胖身子只要微微一动,就会吓安娜一跳,让她觉得又可怕又恶心。她跟一个阔人结婚了,他在银行里有十万卢布的存款,还有一处可以租赁出去的祖传庄园。可是她仍旧没有钱,她的结婚礼服是赊账缝制的。
她正在回想这些事,突然听到了从窗口传进来的音乐声,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原来火车在一个小车站上停住了。军乐声从高高的桦树和白杨后面,从浸沉在月光中的消夏别墅那边传来。不少人正在车站月台上溜达散步。这当中有个人是所有消夏别墅的房东,是个大富翁,姓阿尔狄诺夫。他又高又胖,眼睛暴突。
她走出去,站在两个车厢中间的小平台上,让月光照着她,好让大家都看见她漂亮的新衣服和新帽子,她发现阿尔狄诺夫正瞧着她,便卖弄风情地眯细眼睛,大声说起法语来。阿尔狄诺夫这个远近闻名的风流男子、放浪汉那么贪婪而好奇地盯着她,她也突然感到快活起来。等到火车开动,她所认识的军官们向她行军礼告别,她一面走回车室,一面觉得方才在那小车站上好像已经得到保证:不管怎样,她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这对新婚夫妇在修道院里待了两天,便回城里来了,他们住在公家的房子里。吃午饭时,阿列克谢伊奇吃得很多也说得很多,谈政治,谈任命、调职、褒奖,又说他把宗教和道德看得比世界上任何东西都要紧。安娜听着他讲话,心里害怕,吃不下去,通常总是饿着肚子从桌旁站起来。
可是他送给安娜镯子、戒指、胸针,他常常打开她锁着的五屉柜,查看一下那些东西还在不在。
一年一度的冬季舞会定于十二月二十九日在贵族俱乐部举行。每天傍晚打完牌以后,阿列克谢伊奇总是很兴奋,跟那些官太太们交头接耳,担心地打量安娜。最后,一天晚上,夜深了,他在安娜面前站定,说:
“你应当做一件跳舞衣服。听明白没有?”他给了她一百卢布。
在动身去参加舞会的半个钟头以前,阿列克谢伊奇一见她的美丽和那身新作的轻飘衣服的灿烂夺目,不由得着了迷:“我已经使得你幸福了,那么今天你也可以办点事来使我幸福一下,我请求你想法跟大人的太太拉拢一下!看在上帝的分上,求你办一办!有她出力,我就能谋到高级陈报官的位子!”
他们到了贵族俱乐部,安娜挽着丈夫的胳臂走上楼去,耳朵听着音乐声,眼睛看着大镜子里她全身给许多灯光照着的影子,心头不由得涌上来一股欢乐,就跟那回在月夜下在小车站上一样感到了幸福的预兆。她带着自信的心情骄傲地走着,这还是她生平第一回觉着自己阔绰和自由,就连丈夫在身旁,她也不觉着难为情,因为她跨进俱乐却门口的时候,已经本能地猜到:老丈夫在身旁不但一点也不会使她减色,反而会给她添上一种男人十分喜欢的、搔得人心痒的神秘意味。她热烈而痴迷地跳华尔兹舞,然后跳波利卡舞,再后跳卡德里尔舞,从这个舞伴手上飞到另一个舞伴手上,给音乐声和嘈杂声闹得迷迷糊糊,讲起话来俄国话里夹几句法国话,发出娇滴滴的声调,引得男子纷纷艳羡,她兴奋得透不出气……
安娜由人送回家去。她带着醉意,脑子里满是新印象,往床上一躺,立刻睡着了……
当天下午一点多钟,女仆来叫醒她,说阿尔狄诺夫先生来拜访了。她赶快穿好衣服,走进客厅。阿尔狄诺夫走后不久,大人就来了,他带着甜蜜蜜的笑容瞧她,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似的舔着嘴唇,吻她的小手,请求她准许他以后再来拜访,然后告辞走了。她呢,站在客厅中央,又吃惊又迷惑,不相信她的生活这么快就起了变化。这当儿她丈夫阿列克谢伊奇走进来了……现在他站在她面前也现出那种巴结的、谄笑的、奴才般的低声下气神情了,这样的神情在他遇见权贵和名人的时候她常在他脸上看见。她又是快活,又是气愤,又是轻蔑,而且相信自己无论说什么话也没关系,就咬清每个字的字音说:
“滚开,蠢货!”
从这时候起,安娜再也没有一个空闲的日子了,因为她时而参加野餐,时而出去游玩,时而演出。她每天都要到夜半以后才回家,在客厅地板上睡一觉,过后却又动人地告诉大家说她怎样在花丛底下睡觉,她需要很多的钱,她不再怕阿列克谢伊奇了,花他的钱就跟花自己的一样。
到复活节,阿列克谢伊奇领到了二等安娜勋章。他去道谢的时候,大人放下报纸,看着自己的白手和粉红色的指甲,说:“现在你有安娜了,挂在你的脖子上。”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安娜在“小车站”的表现引起了大富翁的注意,她觉得“她将来一定会幸福”,这为下文她在贵族俱乐部冬季舞会上受到达官贵人的青睐埋下了伏笔。 |
B.小说善用细节描写来表现官员的丑态,如写阿列克谢伊奇“剃得光光、轮廓鲜明的圆下巴看上去像是脚后跟”,大人“像在咀嚼什么东西似地舔着嘴唇”。 |
C.小说讲述了出身下层的18岁姑娘安娜嫁给了52岁的老文官,丈夫的吝啬、粗俗使她婚后生活窘迫,最终她凭借美貌和自信步入上流社会的故事。 |
D.本文采用第三人称叙述,而《装在套子里的人》是以第一人称转述为主,二者叙述角度不同,但阿列克谢伊奇和别里科夫都是病态社会制度的产物。 |
3.契诃夫在文中多次运用对比来达到讽刺的效果,请举出三个例子加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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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
契诃夫
“尊敬的阁下,父亲,恩人!”文官涅维拉济莫夫在起草一封贺信,“祝您在这个复活节及未来的岁月中身体健康、吉祥如意,并祝阖府安康……"
灯里的煤油快要烧干,冒着黑烟,发出焦臭味。桌子上,在涅维拉济莫夫写字的那只手旁边,一只迷途的蟑螂在慌张地跑来跑去。
“还得给他,那个混蛋,再写点什么呢?”涅维拉济莫夫这样思忖着,抬眼望着熏黑的天花板。这值班室让他感到像沙漠般荒凉,他不仅可怜起自己来,也可怜起那只蟑螂了……
“我值完班还能离开这里,可它却要一辈子在这里值班,”他伸着懒腰想道,“苦闷啊!”
看门人巴拉蒙已经不擦皮靴了……他一手拿着刷子,一手画着十字,站在通风小窗前听着……“打钟了,先生。”他对涅维拉济莫夫小声说道。
涅维拉济莫夫把耳朵凑到小窗口,也倾听起来。复活节的钟声随同春天的清新空气,一齐从窗口涌进室内。各处的教堂钟声齐鸣,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马车辘辘作响。“人真多啊!”涅维拉济莫夫看了看下面的街道,叹口气说,“有多少笑声和谈话声!只有我倒霉透了,这种日子还得在这里坐着。而且每年都是如此!”
“谁叫您拿人家的钱呢?要知道今天不该您值班,是扎斯杜波夫雇您当替身。别人都去玩乐了,您却在这里替人值班……这是贪财啊!”
“见鬼,这怎么叫贪财呢?统共才两个卢布,外加一条领带……是贫穷,而不是贪财!要是能跟大伙儿一道去做晨祷,然后开斋,那该多好啊……喝上那么几杯,吃点冷荤菜,然后躺下睡他一觉……这时你会感到自己是个人……唉……我这一辈子算完了!你瞧,有个骗子坐着四轮马车招摇过市了,可你却不得不待在这里。”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上帝保佑,您也会升官晋级,日后坐上四轮马车的。”
“我?嘿,不行,伙计,你开玩笑。即使拼了命,我这九品文官也上不去了……我没有受过教育。”
“我们的将军也没有受过教育,可是……”
“嘿,我们的将军,他在做将军之前,早偷盗了十万公款。他那副派头,伙计,我可比不上……凭我这副模样也不会有什么出息!连姓也糟透了:涅维拉济莫夫[注]!总而言之,伙计,这种处境是没有出路的。你愿意,就活下去;你不愿意——那就去上吊……”
涅维拉济莫夫离开通风小窗,苦恼地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钟声变得越来越响……
“要不要从值班室溜走?”涅维拉济莫夫想。不过,这种逃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就算复活节这一天他过得很好,很舒服,可是往后又怎样呢?依旧是阴暗的四壁,依旧要受雇于人代人值班,依旧要写这种贺信……
他热切地想突然出现在大街上,汇入热闹的人群中,参加节日的庆典……他想起了刚才一位太太乘坐的四轮马车,想起了庶务官穿了就神气活现的那件大衣……他想起了勋章,新皮靴、暖和的床铺和袖子没有磨破的文官制服……他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所有这些东西他都没有……
“要不要去偷?”他又想,“据说,一些人带着赃物都逃往美洲,不过鬼知道这个美洲在什么地方!看来要能偷会盗,还得受过教育哩。”
钟声停了。此刻只能听到远处的马车声和巴拉蒙的咳嗽声,可是涅维拉济莫夫的满腔愁苦和愤恨,却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写告密信呢,普罗什金一次告密,日后就步步高升……”涅维拉济莫夫坐在自己桌前,陷入沉思。灯里的煤油已经烧干,冒着浓烟,眼看就要熄灭。迷途的蟑螂还在桌上爬来爬去,找不到安身之处……“告密怎么行!这种东西一写,日后我定会受到申斥,我这个笨蛋只能见鬼去!”
于是目光又落在他起草的那封贺信上。这信是写给一个他十分憎恨又惧怕的人的,十年来,他一直向这个人请求把他从十六卢布的职位提升到十八卢布的职位上……
“啊……你还在这里跑,鬼东西!”他愤恨地一巴掌拍在那只不幸让他看到的蟑螂身上,“真讨厌!”
蟑螂仰面躺在那里,拼命蹬着细腿……涅维拉济莫夫捏住它的一条腿,把它扔进玻璃灯罩里,灯罩里突然起火,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
涅维拉济莫夫这才感到略为轻松些。
一八八五年三月二十三日
[注]在俄语中,这个姓与“衬裤”的发音相近。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的贺信表现了涅维拉济莫夫对父亲的敬畏,人物胆怯性格已露出冰山一角。 |
B.故事发生在复活节,作者描绘了大街上热闹喧嚣的景象,反衬了人物的冷清和苦闷。 |
C.契诃夫借主人公的嘴巴,点出了沙皇俄国时期高官那种无知无识又贪婪腐败的事实。 |
D.小说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描写了一个小公务员为了一点好处而替别人值班的故事。 |
A.一边写贺信一边咒骂,是一个虚伪阿谀、表里不一的人。 |
B.为自己处境不如意而感到苦闷,是一个自哀自怜、软弱无能之人。 |
C.认识到官位再也不可能提升了,是一个清醒、颇有自知之明的人。 |
D.既羡慕告密高升之人,又害怕自己受到申斥,是个卑劣胆怯之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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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恼
【俄】契诃夫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约纳·波塔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大堆雪倒在他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母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都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它那瘦骨棱棱的身架、它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使它活像那种花一个戈比就能买到的马形蜜糖饼干。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约纳听见了喊声,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为了表示同意,约纳就抖动一下缰绳。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你往哪儿闯,鬼东西!”约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一个赶轿式马车的车夫破口大骂,一个行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约纳在赶车座位上局促不安,像是坐在针尖上似的,往两旁撑开胳膊肘,不住转动眼珠。他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约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约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你拐弯啊,魔鬼!”黑地里发出了喊叫声,“你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老狗!用眼睛瞧着!”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约纳抖动缰绳,吧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那几个青年人就互相推搡着,嘴里骂声不绝,走到雪橇跟前,三个人做出了决定:应该让驼子站着,因为他最矮。
“好,走吧!”驼子站在那儿,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约纳的后脑壳喷气。
约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约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
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约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
约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他又孤身一人了,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
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约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
他受不住了。“回大车店去”他想,“回大车店去!”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约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一个人要是会料理自己的事……让自己吃得饱饱的,自己的马也吃得饱饱的……”他想。墙角上有人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约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
约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
老人就叹气,搔他的身子。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你在吃草吗?”约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约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我的小母马……约内奇不在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忽然,这个小驹子去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约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选自《契诃夫短篇小说选》人民文学出版社)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描绘了一幅阴冷昏暗的雪夜车马图,既写实又富有寓意,营造了寒冷悲苦的氛围的同时,也暗示了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
B.小说塑造了军人、三个青年人、年轻车夫等代表不同社会阶层的人物形象,反映了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普遍缺乏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 |
C.结尾约纳向小马诉说心里话,小马“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说明在这个冷漠的社会中还存在着温情,给这个悲惨的故事增添一抹暖色。 |
D.文中写了约纳多种苦恼,有丧子的痛苦与伤心,有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贫穷与困窘,更多的是无处诉说、无人理解的深层痛苦与无奈。 |
A.约纳与《祝福》中的祥林嫂都不停向世人倾诉自身的悲惨遭遇,约纳的“无人围观”与祥林嫂的“被围观”情节,同样都批判现实,震撼人心。 |
B.约纳与军人、三个青年人等人的对话,不仅简洁生动,符合人物身份、地位和心理,而且推动故事情节发展,使情节一波三折,吸引读者。 |
C.契诃夫小说塑造了不少漫画式人物,如约纳与别里科夫,作者以简洁的笔法勾勒人物的精神特征,于夸张变形中批判冷漠畸形的社会现实。 |
D.小说善用短句、不完全句和省略号,如文末“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充分表现了约纳最终战胜怯懦,大胆诉说的内心状态。 |
4.如以“契诃夫严肃冷峻小说风格研究”为题写一则《苦恼》的文学短评,请结合文本列出评论要点。可从思想内容、艺术手法、语言特色等方面入手。
装在套子里的人
【俄】契诃夫
有一个新史地教员,一个原籍乌克兰,名叫密哈益·沙维奇·柯瓦连科的人,派到我们学校里来了。他是带着他姐姐华连卡一起来的。后来,由于校长太太的尽力撮合,华连卡开始对我们的别里科夫明白地表示好感了。人人——他的同事和同事的太太们——开始向别里科夫游说:他应当结婚。况且,华连卡长得不坏,招人喜欢;她是五等文官的女儿,有田产;尤其要紧的,她是第一个待他诚恳而亲热的女人。于是他昏了头,决定结婚了。
但是华连卡的弟弟从认识别里科夫的第一天起,就讨厌他。
那天是五月一日,礼拜天,学生和教师事先约定在学校里会齐,然后一块走到城郊的一个小林子里去。我们走啊走的,忽然间,柯瓦连科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的后面,华连卡也骑着自行车来了,涨红了脸,筋疲力尽,可是快活,兴高采烈。
“我们先走一步!”她嚷道,“多可爱的天气!多可爱,可爱得要命!”
他俩走远,不见了。别里科夫脸色从发青变成发白。他站住,瞧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或者,也许我的眼睛骗了我?难道中学教师和小姐骑自行车还成体统吗?”
“这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问,“让他们尽管骑他们的自行车,快快活活地玩一阵好了。”
“可是这怎么行?”他叫起来,看见我平心静气,觉得奇怪,“您在说什么呀?”
他似乎心里乱得很,不肯再往前走,回家去了。
第二天他老是心神不定地搓手,打哆嗦,从他的脸色分明看得出来他病了。还没到放学的时候,他就走了,这在他还是生平第一回呢。他没吃午饭。将近傍晚,他穿得暖暖和和的,到柯瓦连科家里去了。华连卡不在家,就只碰到她弟弟。
“请坐!”柯瓦连科冷冷地说,皱起眉头。别里科夫沉默地坐了十分钟光景,然后开口了:“我上您这儿来,是为要了却我的一桩心事。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我的举动素来在各方面都称得起是正人君子。”
别里科夫等了一会儿,然后压低喉咙,用悲凉的声调接着说:“我有件事情要跟您谈一谈。我在这儿做了多年的事,您最近才来;既然我是一个比您年纪大的同事,我就认为我有责任给您进一个忠告。您骑自行车,这种消遣,对青年的教育者来说,是绝对不合宜的!”
“怎么见得?”柯瓦连科问。
“难道这还用解释吗,密哈益·沙维奇?难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如果教师骑自行车,那还能希望学生做出什么好事来?他们所能做的就只有倒过来,用脑袋走路了!既然政府还没有发出通告,允许做这种事,那就做不得。昨天我吓坏了!我一看见您的姐姐,眼前就变得一片漆黑。一位小姐,或者一个姑娘,却骑自行车——这太可怕了!”
“您到底要怎么样?
“我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忠告您,密哈益·沙维奇。您是青年人,您前途远大,您的举动得十分十分小心才成;您却这么马马虎虎,唉,这么马马虎虎!您穿着绣花衬衫出门,人家经常看见您在大街上拿着书走来走去;现在呢,又骑什么自行车。校长会听说您和您姐姐骑自行车的,然事又会传到督学的耳朵里……这还会有好下场吗?”
“讲到我姐姐和我骑自行车,这可不干别人的事。”柯瓦连科涨红了脸说,“谁要来管我的私事,就叫他滚!”
别里科夫脸色苍白,站起来。“您用这种口吻跟我讲话,那我不能再讲下去了。”他说,“我请求您在我面前谈到上司的时候不要这样说话;您对上司应当尊敬才对。”
“难道我对上司说了什么不好的话?”柯瓦连科问,生气地瞧着他,“请您躲开我。我是正大光明的人,不愿意跟您这样的先生讲话。我不喜欢那些背地里进谗言的人。”
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听到别人对他说这么不客气的话。
“随您怎么说,都由您好了。”他一面走出门道,到楼梯口去,一面说,“只是我得跟您预先声明一下: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谈话了,为了避免我们的谈话被人家误解以致闹出什么乱子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报告校长——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
“报告他?去,尽管报告去吧!”
柯瓦连科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齐乒乒乓乓滚下楼去。楼梯又高又陡,不过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摸鼻子,看了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华连卡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别里科夫却比任何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和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传到校长耳朵里去,还会传到督学耳朵里去。哎呀,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等到他站起来,华连卡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大衣,他那雨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哈哈哈!”
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就此结束了一切事情:结束了预想中的婚事,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华连卡说什么话,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华连卡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从此再也没起过床。
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华连卡是别里科夫遇到的“第一个待他诚恳而亲热的女人”,表现了华连卡的孤独。 |
B.别里科夫用自己的世界观来辖制柯瓦连科、华连卡和其他所有人,是十恶不赦的人。 |
C.柯瓦连科不尊重上司,别里科夫抬出了校长、督学来劝告他时,柯瓦连科并不买账。 |
D.柯瓦连科是小说中塑造的正面人物,他穿绣花衬衫、骑自行车,是阳光向上的形象。 |
A.柯瓦连科说自己是“正大光明的人”,别里科夫也自诩是“正人君子”,两个“正”相互映衬,既刻画了人物形象,也增强了小说的讽刺意味。 |
B.小说结尾用“结束了……结束了……”的排比句,增强了行文的节奏感和层次性,同时也表明别里科夫恋爱失败和死亡之间的必然联系。 |
C.小说运用反复的手法来增强语气,表现别里科夫内心的焦急和劝说的努力,如“我烦恼得很,烦恼得很”“十分十分小心才成”等。 |
D.别里科夫恋爱失败,一个月后死亡,整个过程充满戏剧性,但其中细节的刻画依然体现出生活的真实,如华连卡看到他摔下来的狼狈相而大笑。 |
4.你认为别里科夫与华连卡恋爱失败的原因是什么,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
党费(节选)
王愿坚
过了半个多月,听说白匪对“并村”以后的群众斗争开始注意了,有一两个村里党的组织受了些损失。于是我又带着新的指示来到了八角坳。
一到黄新同志的门口,我按她说的,顺着墙缝朝里瞅了瞅。灯影里,她正忙着呢。屋里地上摆着好几堆腌好的咸菜,也摆着上次拿咸菜给我吃的那个破坛子,有腌白菜、腌萝卜、腌蚕豆……有黄的,有绿的。她把这各种各样的菜理好了,放进一个箩筐里。一边整着,一边哄孩子:“乖妞子,咱不要,这是妈要拿去卖的,等妈卖了菜,赚了钱,给你买个大烧饼……”
妞儿不如大人经折磨,比她妈瘦得还厉害,细长的脖子挑着瘦脑袋,两个大眼轱辘轱辘地瞪着那一堆堆的咸菜,馋得不住地咂嘴巴。她爬到那个空空的破坛子口上,把干瘦的小手伸进坛子里去,用指头蘸点盐水,填到口里吮着,最后忍不住竟伸手抓了一根腌豆角,就往嘴里填。她妈一扭头看见了,瞅了瞅孩子,又瞅了瞅箩筐里的菜,忙伸手把那根菜拿过来。孩子哇的一声哭了。
看了这情景,我直觉得鼻子尖一酸一酸的,我再也憋不住了,就敲了门进去。一进门我就说:“阿嫂,别屈了孩子!”
她长抽了一口气说:“老程啊,你寻思我当真是要卖?这年头盐比金子还贵!这是我们几个党员凑合着腌了这点咸菜,想交给党算作党费,兴许能给山上的同志们解决点困难。”
她望望我,望望孩子,像是对我说,又像自言自语似地说:“只要有咱的党,有咱的红军,说不定能保住多少孩子哩!”
忽然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跑到门口,轻轻地敲着门,急乎乎地说:“阿嫂,快,快开门!”拉开门,她气喘吁吁地说:“有人走漏了消息!说山上来了人,白鬼来搜人了,快想办法吧!我再通知别人去。”说罢,悄悄地走了。
我一听有情况,忙说:“我走!”
黄新一把拉住我说:“人家来搜人,还不围个风雨不透?你往哪走?快想法隐蔽起来!”
这情况我也估计到了,可是为了怕连累了她,我还想甩开她往外走。她一霎间变得严肃起来,板着脸,说话也完全不像刚才那么柔声和气了,变得又刚强,又果断。她斩钉截铁地说:“按地下工作的纪律,在这里你得听我管!为了党,你得活着!”她指了指阁楼说:“快上去躲起来,不管出了什么事也不要动,一切有我应付!”
这时,街上乱成了一团,吆喝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上了阁楼,看见她把菜筐子用草盖了盖,很快地抱起孩子亲了亲,把孩子放在地铺上,又霍地转过身来,朝着我说:“程同志,万一我有个什么好歹,以后再联络你找胡敏英同志。你记着,她住西头从北数第四个窝棚,门前有一棵小榕树……”她指了指那筐咸菜,又说:“你可要想着把这些菜带上山去,这是我们缴的党费!”
停了一会儿,她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又说话了,只是声音又变得那么和善了:“孩子,要是你能带,也托你带上山去。”话又停了,大概她的心绪激动得很厉害,“还有,上次托你缴的钱,和我的党证,也一起带去,有一块钱买盐用了。我把它放在砂罐里,你千万记着带走!”
话刚完,白鬼子已经赶到门口了。她连忙转过身来,搂着孩子坐下,慢条斯理地理着孩子的头发。我从板缝里看她,她还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和善,那么安详。
白匪敲门了。她慢慢地走过去,开了门。四五个白鬼闯进来,劈胸揪住了她问:“山上来的人在哪?”
她摇摇头:“不知道!”
白鬼们在屋里到处翻了一阵,眼看着泄气了,忽然一个家伙儿发现了那一箩筐咸菜,一脚把箩筐踢翻,咸菜全撒了。白鬼用刺刀拨着咸菜,似乎看出了什么,问:“这咸菜是哪来的!”那家伙儿打量了一下屋子,命令其他白鬼说:“给我翻!”
就这么间房子,要翻还不翻到阁楼上来?这时,只听得她大声地说:“知道了还问什么!”她猛地一挣跑到了门口,直着嗓子喊:“程同志,往西跑啊!”
两个白匪跑出去,一阵脚步声往西去了,剩下的两个白匪扭住她就往外走。
眼看她被抓走了,我能眼看着让别人替我去牺牲?我刚打算往下跳,只见她扭回头来,两眼直盯着被惊呆了的孩子,拉长了声音说:“孩子,好好地听妈妈的话啊!”这是我听到她最后的一句话。但是这句话也只有我明白,“听妈妈的话”,妈妈,就是党啊!
当天晚上,村里平静了以后,我把孩子哄得不哭了。我收拾了咸菜,从砂罐里菜窝窝底下找到了黄新同志的党证和那一块银洋,然后,把孩子也放到一个箩筐里,一头是菜一头是孩子,挑着上山了。
见了魏政委。他把孩子揽到怀里,听我汇报。他详细地研究了八角坳的情况以后,按照往常做的那样,在登记党费的本子上端端正正地写上:
黄新同志1934年11月21日缴到党费……
他写不下去了。他停住了笔。在他脸上我看到了一种不常见的严肃的神情。他久久地抚摸着孩子的头,看着面前的党证和咸菜。在黄新的名字下面,他再也没有写出党费的数目。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孩子吃腌豆角,黄新“瞅”着,表现她心疼孩子但又无私的心理。最后黄新两眼直“盯”着孩子,表现她对孩子的深情但又坚决赴死的信念。 |
B.“慢条斯理地理着孩子的头发”,这个细节描写表现了黄新在敌人赶到门口时沉着镇静的心理,为下文从容应对敌人做了铺垫。 |
C.黄新“把菜篮子用草盖了盖”,然后才“抱起孩子亲了亲”,这一连串的动作说明在她心里这筐咸菜的重要性以及她已做好了牺牲的思想准备。 |
D.魏政委本来已在登记簿上写了黄新缴党费的部分内容,但看到黄新孩子可怜的情景,实在不忍心再写下去了,就想办法安抚孩子。 |
A.小说用“我”和“咸菜”作为双线索来展开故事情节。以“我”的见闻构成小说的素材,从“我”的角度叙述故事。“咸菜”贯穿整个情节,小说结构脉络非常清晰。 |
B.小说不惜笔墨叙写与黄新的孩子有关的情节,其实孩子在小说中有象征意义,让“我”将孩子带上山,意味着党和红军后继有人。 |
C.小说采用全知视角的叙述形式,以“我”观物,“我”作为故事的起点,可以在观照客观的外部世界之后,又回到自我之中进行自我感悟,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性和艺术感染力。 |
D.黄新为了交党费,守着一箩筐咸菜却不舍得给女儿吃一根腌豆角,为了保护“我”选择牺牲自己,这些细节显示出革命者在亲人、同志面前的柔情。 |
4.请简要分析“我”在小说中的作用。
使圆成方
[美]欧·亨利
自然界的事物是循圆周运动的,人为的事物则沿直线行进。孩子的圆眼睛象征天真,一些女人卖弄风情时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就说明矫揉造作。
在大城市里,本性丧失得最快。大城市的街道和建筑的直线,法律和社会风俗的拘泥古板,人行道的循规蹈矩,城市生活方式的严格、冷酷和沉默,毫不通融的规则——这一切都冷漠而鄙夷地对自然界的弧线表示轻蔑。
这个数学气十足的引子揭示了肯塔墓州两个家族之间的世仇的前因后果。
这个世仇是在坎伯兰山岭的福维尔和哈克尼斯两个家族之间形成的。冤仇的第一个牺牲品是比尔哈克尼斯的猎狗。哈克尼斯家立刻杀掉福维尔家族的头儿作为赔偿。福维尔的亲属急于报复,又让比尔·哈克尼斯跟随他的猎狗到了另一个国度。
四十年来,这两个家族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哈克尼斯家的人一个个地被枪杀,福维尔家族的成员也给一枝一枝地砍掉。两个家系的树枝经过这样修剪之后,都只剩下一个成员。卡尔·哈克尼斯也许领悟到了什么,便突然离开了坎伯兰山岭,避开了福维尔家族最末一个后裔山姆。
一年后,山姆听说那个冤家住在纽约市,于是整装准备出发。他从梳妆台抽屉里找出一把老式而可靠的科尔特左轮手枪。在城市里干冒险和复仇的勾当,这把手枪似乎是最好的武器了。山姆把它放在毡提包里,骑上骡子,向火车站进发。
山姆到纽约市时天色已晚。他的行动和生活仍旧遵循着自然界自由的圆周运动,看不到大城市隐藏在黑暗里的可怕、无情、好动、凶恶的手段,准备向他圆形的心脏和头颅包拢过来。一辆马车飞快地把他送到一家同他的靴子和毡提包相称的旅馆。
第二天早晨,福维尔家硕果仅存的后代向那个掩护哈克尼斯家最后一个子弟的城市发起了突袭。他把科尔特手枪藏在上衣里面。他只知道这两个情况:卡尔在这个城市里驾驶运货马车,而他自己,山姆,要来杀他。山姆踏上人行道时,眼珠变红了,心头升起一股世袭的仇恨。
但是一小时过去了,卡尔没有出现。中午时分,山姆站在城市里两条笔直的大动脉互相交叉的地方。人们形成直排熙来攘往,可怕的喧嚷和轰响把他吓蒙了。
山姆靠在一座石头建筑的尖角上。在他身边经过的人何止千万,可是没有一个转过脸来向他看看。
一个胖子从人流中滑了出来,站着等汽车,离他只有几步远。山姆挨到他身边,在嘈杂声中嚷着对他说:“兰金斯家喂的猪比我们的肥多啦,不过他们那边的猪草也比我们这边的好——”
胖子神气活现的样子有所收敛,他走开去买炒栗子,以便掩饰自己的惊惶。
山姆感到需要喝一点山间露水。对街的人们在弹簧门里进进出出,隐约可以看到门里一个金光锃亮的酒吧和酒吧上面的装饰。这个复仇者穿过街道,打算进去。人为的事物又在这里挤掉了熟悉的圆形。山姆找不到门的把手,连大头针那样小的捏手的东西都找不到。
他手足无措,羞红着脸,伤心地从这扇没有用的门前走开,坐到石阶上。一根警棍戳戳他的肋骨。
“另找个地方去遛遛吧。”警察说,“你在这里闲荡得太久啦。”
在下一个拐角上,一声锐厉的口哨直刺山姆的耳朵。他赶快转过身去,只见一个满面怒容的恶狠狠的家伙,在热气腾腾的堆着花生豆的机器后面朝他直瞪眼睛。他穿过街去。一辆庞大的、不用骡子拖的车辆,发着牛吼似的声音和冒着煤油灯似的气味,唰地擦过他的膝盖。
一个马车夫用车毂撞了他一下,还训斥他;一个电车司机使劲踩铃叫他闪开;一个穿着走样的绸坎肩的胖太太用胳臂肘撞他的背脊;一个报童不慌不忙地朝他扔香蕉皮:“我不愿意这样干,可是看到我的人得让路!”
卡尔干完了一天的工作,存好运货马车,从一幢房屋旁边拐出来。他在三码开外的地方,在一群匆匆忙忙的行人中间,发现了那个仍旧活着的、不共戴天的、世世代代的仇人。他猛地站住,犹豫了片刻,因为他身边没有武器,情况又那样突然。山姆锐利的山地居民的服睛也在人群中发现了他。
来往的人流中间突然跳动了一下,起了一个漩涡,山姆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啊,卡尔!我见到你真高兴!”
在百老汇路、五马路和第二十三号街的交叉口,坎伯兰山岭的世仇握手言欢了。
(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当两个世仇家族冤冤相报,都只剩下最后一个成员的时候,卡尔决定离开家乡,避开福维尔家族的报复,可能是因为他已领悟到这样的情况继续下去对双方都没有意义。 |
B.小说通过写城乡差别带来的心理冲击令两个世仇家族握手言和的故事,揭示了都市人的冷漠和人性本真的缺乏。 |
C.“来往的人流中间突然跳动了一下,起了一个漩涡”表明在城市的直线运动中,有了一点和谐的圆周运动,暗示了小说追求自然本性的主题。 |
D.小说记叙了山姆到纽约找卡尔复仇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细致生动地刻画了这两个人物形象,且巧妙地设计了一个出乎读者意料的大团圆结局。 |
A.小说前两段写了自然界循圆周运动的特点和大城市人为事物的特征,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助于揭示主题。 |
B.文中画线句通过神态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等手法,形象地写出了山姆在大城市中的手足无措。 |
C.小说语言形象幽默,如把家族成员的被杀形容为树枝的修剪,把胖子走出人流形容为“滑”出来,把找不到门把手说成“连大头针那样小的捏手的东西都找不到”。 |
D.小说多次以“圆”与“直线”来描述情景,如“笔直的大动脉”“人们形成直排熙来攘往”“挤掉了熟悉的圆形”等,暗示了山姆对城市生活的不适应。 |
4.“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是欧亨利小说作品的一大特色,即故事的结局既出人意料,细细分析又在情理之中。这篇小说就具有这个特点,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茅店塾师
蹇先艾
跨出了狭笼似的骡车,我和M君走进曲阜县城的一家茅店。我们的宿舍是一间像佝偻老人似的茅草房,里面的大小,类似船棚。窗户大约是为了充分地吸收空气起见,便采用十分简便的建筑法,把几根木柱很稀疏地嵌在墙中间。因为离厕所不远,绿豆蝇和饭蝇自然便开起队伍,袭进这没有防御工事的要塞,叮在墙上各处;兴会所至,它们也不惜翱翔着扰乱室内的宁静。窗户的木栏又是热气输入的最便利的孔道,把屋子变成了火上的蒸笼。一张条桌和两张大床已经占据着全屋面积四分之三,人只能在床桌之间伫立或者坐下。夜色慢步轻移地笼罩上来了,伙计拿进来一盏煤油灯,这时蚊子也乘机成群嗡嗡地从床下钻出来。忘记了带蚊香,想不出什么驱蚊的方法,只好硬着头皮,听凭它们的狂吮。
后来,我和M君一个端着灯,一个拿了两个凳子,逃到院中来了。但是小院中所剩的空隙已经不多,却早有了一个人光着臂膊铺了一床席子,躺在那里。
“伙计!”M君大声喊着。那个人并没有睡着,正在扇着芭蕉扇,毫不理会。M君继续着命令:“伙计,起去!我们要在院子坐一坐,房里太热。”
“俺不是伙计!”一个倔强的回答从地下跃起来。
我们把灯放在花盆边的凳子上,才看出来对方是个头上盘着辫子的白胡子老头。M君不好意思地走开了,我在灯下赶看一本英文的《泰山指南》。
那个老头子,忽然翻身坐起来,鼓着眼睛问我道:“你念的是什么书?把你念的书念几句给俺听听,是不是圣书?我们这条街上差不多见天晚上都有人说圣书。”
我把书合上递给他看。他很正经地从裹肚内取出一副老光眼镜来戴上,拿过书去只瞥了一瞥,马上就还回来,翘着嘴,很不满意地说:“这是洋书俺不看,俺也看不懂。”
把眼镜收好,接着又摇晃了一下他那道士似的脑袋,看样子绝不像农工一类的人物。老头子神气并不显得粗野,在我们眼中越来越温文;不过个性很倔强,这大约正是一般山东人的本色。在黯淡的灯光底下,隐约可以看出他的饱经世故的三角形脸上,布满着忧郁的成分。他扇了几下扇子,又问M君道:“你们都是学堂的吧?”
“俺的儿子也是在济南上学堂。尽念洋书,俺叫他回来咧,俺叫他种庄稼,也不叫念咧。为什么学堂里不念经书呢?”老头子表示上学堂的不足为奇,而且这种人是他生平最看不起的。
“为什么一定要念经书?”我这样反问道。
“生在孔子的地方,不念经书!”他提出一个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答复。M君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老头子看见了,大声指斥道:“笑什么?我问你,四书你背得上来吗,你笑!我们这儿衍圣公是念经书的,他是孔子的,都应该拿他做模范。他从前也请两个老师,一个教经书,一个孝;如今专门念经书,把教科学的老师辞了。这个俺赞成,把经书读通了,什么不会!还念啥科学!”
因为是在圣地,而且遇见这样一位敬圣崇经的老人,他又有着一副耿直的心性。除了顺从他的意旨之外,事实上就缺少任何劝说方法。对方因为我们的沉默,便以为已经说服了我们了,严肃的脸色渐渐变成笑容,问我们道:“你们两位都是从济南来的?”
“不是,我们从北平来。”M君应。“唉!难得!难得!”老头子赞叹着:“你们是来朝拜孔林的吧?如今像你们这样的人有几个!各处地方都去过没有?”我说:“打算明天早上才去。”
“好极了,早上去不热。你们念书的人不要忘记孔子,没有他的四书五经,不用说你们学生,中国早就亡了。到大成殿同孔林,你们都要磕头才能表示尊敬啊!”
第二天早晨,我们起来,院中的那位崇经老人已经出门了。问起伙计,口道他姓秦,从前是教私塾的,如今因为县里开办学校,便闲下来了,他和店主是亲戚,所以暂时寄住店内。一直到下午我们离开曲阜县城的时候,这位老人都没有回来。
(原载1934年8月23日《文史》第1卷第3号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篇随笔,作者的笔墨重点不在风光名胜而在写人,给读者留下了鲜明的印象。 |
B.本文如一帧成功的速写,画面上既有独特的背景,又有鲜活的人物,既妙趣横生,又耐人寻味。 |
C.在人物塑造方面,作者抓住茅店塾师的特征,综合运用外貌、语言、动作、心理等描写手法,使人物神貌毕现。 |
D.本文语言简洁、精确、生动、幽默,宛如无伴奏的清唱,有一种朴素自然的本色美。 |
3.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茅店塾师”这一人物的性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