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放地①
契诃夫
外号叫“明白人”的谢苗,同一个谁也不知名字的年轻鞑靼②人,坐在岸边的篝火旁。谢苗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子,瘦骨嶙峋,掉了牙,但肩膀宽,看上去还挺硬朗,这时已醉醺醺的了。
鞑靼人生了病,很难受,他裹紧破衣衫,正在讲他的家乡辛比尔斯克如何如何好。
“那当然,这儿不是天堂。”谢苗说。
“不好,不好!”鞑靼人说着,担惊受怕地朝四下里张望。鞑靼人抬头看一下天。满天星星,跟他家乡一样多,周围也是一片黑暗,可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在家乡,完全不是这样的星星,这样的天空。
“不好,不好。”他连连说道。
“你会习惯的!”谢苗说,笑了起来,“现在你还年轻,傻,嘴上的奶味还没干,凭那股傻劲你会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可是总有一天你会说:‘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你瞧瞧我,再过一个星期,等水退下去,我们要在这里安置渡船,在这两岸间摆过去渡过来。就这样我一干就是二十年。”
谢苗拿起酒瓶,猛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我呀,伙计,可不是普通的庄稼汉,也不是出身卑贱的人,我是教堂主管的儿子。想当年我自由自在,进进出出穿着礼服。可现在,我把自己磨炼到了这种地步:我能赤条条躺在地上睡觉,靠吃草过日子。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当年,我从俄罗斯发配到这里,从头一天起我就咬牙顶住:我什么也不要!”
鞑靼人浑身发抖,费劲地搜罗着他所知道的有限的俄语词汇,结结巴巴地说:“上帝保佑,千万别在外乡得病,死掉,埋进这片寒冷的铁锈般的土地里。”
“你会习惯!”谢苗说完就走啦。
鞑靼人带着憎恨对谢苗说:“上帝创造人,是要人活,要人高兴,要人伤心,要人忧愁,可是你,什么也不要,所以你,不是活人,是石头、泥土!”
鞑靼人独自留下,他又添些枯枝,侧身躺下,望着篝火,开始思念起家乡和妻子来。红土高坡,驳船,河流,不怀好意的异乡人,饥饿,寒冷,疾病——所有这一切或许实际上并不存在;或许这一切仅仅是梦中所见。
天亮了。正下着雪。
“喂!”对岸有人在喊叫,“放渡船过来!”
“行了,急什么!”谢苗说。那种口气仿佛他深信不疑:这世上的事都用不着去着急,因为照他看来,急也不管用。
等船的是个瘦高个子的老头。他们把马车拖上驳船,又往回划去。谢苗叫他瓦西里·谢尔盖伊奇的那个人,在大家划船的时候,一直站着不动,咬紧厚嘴唇,眼睛望着一处地方发愣,马车夫请求他允许在他面前抽烟,他什么也没有回答,好像没听见似的。谢苗用肚子压着船舵,瞧着他挖苦说:“即使在西伯利亚,人们也照样能生活。活得下去的!”
大家都笑起来。鞑靼人厌恶地皱起了眉头,一挥手,裹紧破衣衫,朝篝火走去。几个船工和谢苗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小木屋。
“好冷啊!”一个船工声音嘶哑地说。他在潮湿的泥地上躺下去,伸直身子。
“是啊!不暖和!”另一个附和道,“苦役犯的生活……”
大家都躺下了。门被风吹开了,雪飘进屋里。谁也不想爬起来去关门:他们怕冷,懒得去关门。
“我挺好。”快要入睡的谢苗迷迷糊糊地说,“上帝保佑,但愿人人都能过上这种生活。”
“你呀,当然,服了一辈子苦役,连鬼都抓不住你。”外面传来狗吠似的呜呜声。
“这是什么声音?谁在那儿?”
“是鞑靼人在哭。”
“瞧他这……怪人!”
“他会习——习惯的!”谢苗说完,立即睡着了。其余的人也很快进入梦乡。
那门就这样一直没关!
一八九二年五月八日
(选自《契诃夫小说选》,有删改)
【注】①一八九一年,契诃夫抛弃了托尔斯泰的“勿抗恶”的哲学,他理性地认识到,托尔斯泰的哲学只是空想而不能实行的高尚的忍受哲学,但对于现实却不适用。契诃夫反托尔斯泰哲学而写了小说《第六病室》和《在流放地》。②鞑靼:俄国境内少数民族。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的谢苗与年轻鞑靼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完全不同的,这两者形成鲜明对比,作者肯定了前者,否定了后者。 |
B.流放地满天星星,周围也是一片黑暗,这与年轻鞑靼人的家乡一样,可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关键在于他不适应新环境。 |
C.谢苗知道要适应流放地的生活,多次对年轻鞑靼人好言相劝,年轻鞑靼人虽然憎恨他,但对他的帮助还是非常感谢。 |
D.小说叙写以谢苗与年轻鞑靼人为代表的流放者的生活,突出了流放者艰辛、凄苦的状态,表达了要奋起反抗的主题。 |
3.小说结尾写“那门就这样一直没关”,请结合全文,探析作者这样结尾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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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务员之死
【俄】契诃夫
一个美好的晚上,一位心情美好的庶务官伊凡·德米特里·切尔维亚科夫,坐在剧院第二排座椅上,正拿着望远镜观看轻歌剧《科尔涅维利的钟声》。他看着演出,感到无比幸福。但突然间,他的脸皱起来,眼睛往上翻,呼吸停住了……他放下望远镜,低下头,便……阿嚏一声!他打了个喷嚏,无论何时何地,谁打喷嚏都是不能禁止的。庄稼汉打喷嚏,警长打喷嚏,有时连达官贵人也在所难免。人人都打喷嚏。切尔维亚科夫毫不慌张,掏出小手绢擦擦脸,而且像一位讲礼貌的人那样,举目看看四周:他的喷嚏是否溅着什么人了?但这时他不由得慌张起来。他看到,坐在他前面第一排座椅上的一个小老头,正用手套使劲擦他的秃头和脖子,嘴里还嘟哝着什么。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人是三品文官布里扎洛夫将军,他在交通部门任职。
“我的喷嚏溅着他了!”切尔维亚科夫心想,“他虽说不是我的上司,是别的部门的,不过这总不妥当。应当向他赔个不是才对。”
切尔维亚科夫咳嗽一声,身子探向前去,凑着将军的耳朵小声说:
“务请大人原谅,我的唾沫星子溅着您了……我出于无心……”
“没什么,没什么……”
“看在上天份上,请您原谅。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请坐下吧!让人听戏嘛!”
切尔维亚科夫心慌意乱了,他傻笑一下,开始望着舞台。他看着演出,但已不再感到幸福。他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布里扎洛夫跟前,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终于克制住胆怯心情,嗫嚅道:
“我溅着您了,大人……务请宽恕……要知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哎,够了!……我已经忘了,您怎么老提它呢!”将军说完,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说忘了,可是他那眼神多凶!”切尔维亚科夫暗想,不时怀疑地瞧他一眼。“连话都不想说了。应当向他解释清楚,我完全是无意的……这是自然规律……否则他会认为我故意啐他。他现在不这么想,过后肯定会这么想的!……”
回家后,切尔维亚科夫把自己的失态告诉了妻子。他觉得妻子对发生的事过于轻率。她先是吓着了,但后来听说布里扎洛夫是“别的部门的”,也就放心了。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赔礼道歉的好,”她说,“他会认为你在公共场合举止不当!”
“说得对呀!刚才我道歉过了,可是他有点古怪……一句中听的话也没说。再者也没有时间细谈。”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去找布里扎洛夫解释……走进将军的接待室,他看到里面有许多请求接见的人。将军被围坐在其中,他已经开始接受呈文了。询问过几人后,将军抬眼望着切尔维亚科夫。
“昨天在‘阿尔卡吉亚’剧场,如果大人还记得的话,”庶务官开始报告,“我打了一个喷嚏,无意中溅了……务请您原……”
“什么废话!……天知道怎么回事!”将军扭过脸,对下一名来访者说,“您有什么事?”
“他不想说!”切尔维亚科夫脸色煞白,心里想道,“看来他生气了……不行,这事不能这样放下……我要跟他解释清楚……”
当将军接见完最后一名来访者,正要返回内室时,切尔维亚科夫一步跟上去,又开始嗫嚅道:
“大人!倘若在下胆敢打搅大人的话,那么可以说,只是出于一种悔过的心情……我不是有意的,务请您谅解,大人!”
将军做出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挥一下手。
“您简直开玩笑,先生!”将军说完,进门不见了。
“这怎么是开玩笑?”切尔维亚科夫想,“根本不是开玩笑!身为将军,却不明事理!既然这样,我再也不向这个装腔作势的人赔不是了!去他的!我给他写封信,再也不来了!真的,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这么思量着回到家里。可是给将军的信却没有写成。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信该怎么写。只好次日又去向将军本人解释。
“我昨天来打搅了大人,”当将军向他抬起疑问的目光,他开始嗫嚅道,“我不是如您讲的来开玩笑的。我来是向您赔礼道歉,因为我打喷嚏时溅着您了,大人……说到开玩笑,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在下胆敢开玩笑吗?倘若我们真开玩笑,那样的话,就丝毫谈不上对大人的敬重了……谈不上……”
“滚出去!!”忽然间,脸色发青、浑身打战的将军大喝一声。
“什么,大人?”切尔维亚科夫小声问道,他吓呆了。
“滚出去!!”将军跺着脚,又喊了一声。
切尔维亚科夫感到肚子里什么东西碎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他一步一步退到门口。他来到街上,步履艰难地走着……他迷迷糊糊地回到家里,没脱制服,就倒在长沙发上,……咽了气。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向布里扎洛夫将军前后进行了多达六次的“道歉”,而且一次比一次显得郑重、真诚而又卑怯、悲戚。 |
B.当切尔维亚科夫内心惶恐不安地把自己的失态告诉妻子时,她建议丈夫再次去向长官道歉,这说明她的思想意识中,仍然有根深蒂固的奴性心理和等级观念。 |
C.小说从批判市侩意识的角度观察和反映生活,写出了丧失人格意识的奴性心理对于强权和暴力的恐惧和服从。 |
D.小说不仅表现了作者对思想庸俗、生活猥琐的小市民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恨,也表达了其对罪恶的等级制度的控诉。 |
A.“美好的晚上”“心情美好”“无比幸福”写出了主人公在观赏歌剧时的轻松快乐,与后文他的心惊胆战形成鲜明对比。 |
B.妻子的反应在某种程度上与前者的卑怯形成对比,劝主人公去道歉这一情节在侧面烘托了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的性格特征。 |
C.小说灵活地运用了外貌、语言、心理、动作等多种描写手法来塑造主人公切尔维亚科夫这一典型形象。 |
D.小说的格调幽默诙谐,形象生动地表现出一个喷嚏对主人公的影响,也使人物的心理变化逐步显现。 |
4.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小公务员的死亡?请结合小说内容谈谈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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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
契诃夫
这是很小的平房,活像一个老太婆,矮小,佝偻,头上戴着包发帽。小房子以及它的白灰墙、瓦房顶和灰泥脱落的烟囱,全都隐藏在苍翠的材林里。这条街上从来也没有什么人坐着马车路过,行人也稀少。
小房子的百叶窗经常关着,房子里面,夏天又热又闷,冬天像澡堂里那样热气腾腾,有煤气味,而且是那样孤苦寂寞,枯燥乏味……
我头一次访问小房子是很久以前为办一件事而去的:房主人是契卡玛索夫上校,他托我到那儿去探望他的妻子和女儿。
请您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一个矮小虚胖、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带着恐慌和惊愕的神情瞧着您。“讲问,您贵姓?”上了年纪的女人用颤抖的声音问您说,而您认出她就是女主人契卡玛索娃。您说出您的姓名,讲明您的来意。惊愕和恐惧就换成尖细而快活的“啊”的一声喊。这“啊”的一声,像回声一样,从前堂传到大厅,从大厅传到客厅,从客厅传到厨房……传出大门,顺着莫斯科街响下去了。
房间里弥漫着除虫粉和新羊皮鞋的气味。窗台上放着天竺葵,挂着细纱的布条帘子。地板上放着一件黑色女上衣,潦草地缝在一块纸样上。
“请您原谅,这儿凌乱得很!”契卡玛索娃说,一边困窘地斜起眼睛看房门。
不久房门开了,我看见一个又高又瘦的姑娘,年纪十九岁左右,身穿薄纱的长连衣裙,腰间系着金黄色皮带,她走进来,行个屈膝礼,脸红了。先是她那点缀着几颗碎麻子的长鼻子红起来,然后从鼻子红到眼睛那儿,再从眼睛红到鬓角那儿。
“这是我的女儿!”契卡马索娃以唱歌般的声音说,“这个年轻人,玛涅其卡(玛丽雅的爱称),这位青年是……”
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我对这里有那么多的纸样表示惊讶。母女俩都垂下眼睛。
“每年耶稣升天节,我们这儿有一个大市集”,母亲说,“在市集上我们总是买些衣料,然后做整整一年的针线活,直到下个市集为止。”
“可是谁要穿这么多的衣服呢?”“……这不是现在穿的!这是嫁妆!”
“哎呀,妈妈,您在说些什么呀?!”女儿说着,脸上泛起红晕,“……我绝不出嫁!绝不!”地嘴上这么说,可是说到“出”两个字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我听见有个男人在隔壁房间里大声打呵欠。
“那是我丈夫的弟弟叶果尔・谢敏内奇……”契卡玛索娃解释说,“他从去年起就住在我们这儿。他不能出来见您。他是个不大懂礼貌的粗人……见着生人就难为情……他打算进修道院去……”
晚饭后,母亲邀我跟她一起去储藏室。在那儿,我见到五口大箱子和许多小箱子、小盒子。“这……就是嫁妆!”母亲对我小声说,“这些衣服都是我们自己做的。”
我看了看那些令人阴沉的箱子,就开始向两个殷勤好客的女主人告辞。她们要我答应日后有空再到她们家里来。
这个诺言,一直到七年以后才履行,当时我作为法院调查员就一件诉讼案出差来到这里。我走进客厅里,看见母亲长得越发胖了,头发已经花白,正趴在地板上,裁一块蓝色衣料。女儿坐在长沙发上做针线活。这里仍旧有纸样,仍旧有除虫粉气味。不过两个女人都穿着丧服。上校是在提升为将军后过一个星期去世的。
将军夫人哭了。“我和女儿成了孤儿寡母。叶果尔・谢敏内奇还活着,不过修道院不肯收他,他好唱酒。我打算到首席贵族那儿去告他的状。他不止一次地打开箱子,……拿走玛涅琪卡的嫁妆,施舍给各地来的朝圣者。有两口箱子已经拿空了!再这样下去,我的玛涅琪卡就一件嫁妆也不剩了……”
“您在说什么呀,妈妈!”玛涅琪卡难为情地说,“……我绝不出嫁,绝不出嫁!”玛涅琪卡抬起眼睛来,兴奋而又带着希望地瞧着天花板。
一个矮小的男人往前堂那边溜过去,他头顶秃一大块,穿着棕色上衣,脚上穿的是套鞋而不是皮靴。他像耗子那样窸窸窣窣地溜过去,不见了。“这人大概就是叶果尔・谢敏内奇吧。”我暗想。
我瞧着她们母女俩:两个人都苍老消瘦,女儿萎靡不振,看样子母亲比女儿至多大五岁光景。老太婆对我说:“叶果尔・谢敏内奇把我们缝的衣服统统拿走,为拯救他的灵魂而不知送给什么人了。衣服我们只好重新再做,可上帝知道,我们不是阔人!我们是孤儿寡母啊!”
“我们是孤儿寡母!”玛涅琪卡重复道。
去年,命运又驱使我来到那所熟悉的小房子。我走进客厅,看见老太婆契卡玛索娃穿一身黑衣服,戴着丧章,坐在长沙发上做针线活。跟她并排坐着的,是个小老头,穿着棕色上衣,脚上登着套鞋而不是皮靴。小老头看见我,就跳起来,从客厅里一溜烟跑出去了……
为了回答我的问候,老太婆微微一笑,说:“现在又见到您,我很高兴,先生。”“您在缝什么?”过了一会儿,我问。
“这是女衬衫。等我做好,就送到神父那儿去,托他代我保管,要不然,叶果尔・谢敏内奇就会把它拿走。”她小声说。
她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女儿的照片,她看一眼照片,叹口气说:“要知道我成了孤魂!”那么玛涅琪卡在哪儿呢?我不想问……一切都明明白白,我的心头感到沉重极了。
(选自《契河夫小说选》,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记录了“我”三次拜访小房子的经历,作者在叙事策略上采取相似的叙述方式和不同的叙事详略,使小说形成独特的叙事节奏。 |
B.小说四到六段使用“您”与读者面对面交流,使感情抒发得淋漓尽致,同时引领读者带着想象进入故事情境,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
C.契卡玛索娃母女深居简出,准备嫁妆占据了工人的全部生活,她们没有社交,没有其他追求,嫁妆仿佛“套子”,套住了她们的人生。 |
D.女儿说“绝不出嫁”却积极参与制作嫁妆,说到“出嫁”时眼神发亮,她的言行不一不仅表现了她的羞涩,也表现出她对婚姻的渴望。 |
A.女儿刚出场时身穿薄纱长裙,腰间系着金黄色皮带,可以看出她爱美、憧憬未来。 |
B.“都穿着丧服”“穿一身黑衣服,戴着丧章”暗示契卡玛索娃家庭不断发生变故。 |
C.“女儿萎靡不振,看样子母亲比女儿至多大五岁”为后文女儿去世埋下伏笔。 |
D.反复描写小老头上衣是棕色的,脚上穿套鞋而不是皮靴,旨在肯定他的简朴。 |
4.契诃夫幽默诙谐的艺术风格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漫画式人物的塑造。请结合小说简要说明,作者主要采用了哪些修辞使人物具有漫画般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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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说家
(俄)契诃夫
八等文官伊凡诺维奇死了。在送殡行列前往墓地的时候,死者的同事波普拉夫斯基,坐上出租马车,去找他的朋友扎波伊金。这个扎波伊金擅长在婚礼上,葬礼上,各种各样的周年纪念会上发表即席演说。他任何时候都能开讲:半睡不醒也行,饿着肚子也行,烂醉如泥也行,发着高烧也行。他的演说,好似排水管里的水,流畅、平稳、源源不断。他那些热情似火的词语,远比随便哪家小饭馆里的蟑螂都多。
“我呀,朋友,找你来了!”波普拉夫斯基正碰到他在家,“你快穿好衣服跟我走。我们有个同事死了。要是死个把小人物,我们也不会来麻烦你,可要知道这人是秘书,办公厅的台柱子。给这么一个大人物举行葬礼,没人致辞是不行的。”
“啊,秘书!”扎波伊金打了个哈欠,“是那个酒鬼吧?”
“没错,就是那个酒鬼。这回有煎饼招待,还有各色冷盘……你还会领到一笔车马费。走吧,亲爱的!到了那边的墓地上,你就天花乱坠地吹他一通,讲得比西塞罗【注】还西塞罗,我们就千恩万谢啦。”
扎波伊金欣然同意。他把头发弄乱,装出一脸的悲伤,跟波普拉夫斯基一起走了。“我知道你们那个秘书,”他说着坐上出租马车,“诡计多端,老奸巨滑,这种人,但愿他升天!”
“得了,扎波伊金,骂死人可不妥啊。”
“那当然。对死者要么三缄其口,要么大唱赞歌。不过他毕竟是个骗子。”
墓地上,死者的丈母娘、妻子和小姨子遵照古老的习俗痛哭一阵。等大家安静下来,扎波伊金朝前跨出一步,向众人扫了一眼,开口了:
“能相信我们的眼睛和听觉吗?这棺木,这些热泪涟涟的脸,这些呻吟和哭号,岂不是一场噩梦?唉,这不是梦,视觉也没有欺骗我们!眼前躺着的这个人,不久前还是精力充沛,像个年轻人似的活泼而纯洁,他是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把自己酿造的蜜奉献给国家。这个人,他……如今已变成一堆骸骨,化作物质的幻影。冷酷无情的死神把僵硬的手按到他身上的时候,尽管他已到了驼背的年龄,但他依然充满青春活力和工作激情。好的文官我们这里有很多,然而奥西佩奇却是绝无仅有!他通宵达旦地工作、不收贿赂、嫉恶如仇……是的,我们还看到,奥西佩奇把他微薄的薪水散发给他穷困的同事们,现在你们也亲耳听到了靠他接济的那些孤儿寡母的哭丧。你们都知道,他至死都是一个单身汉!现在有谁能取代他这样的同事呢?就在此刻我也能看到他那张刮得干干净净的、真诚动人的脸,它总是挂着善良的微笑。奥西佩奇,愿你的骸骨安宁!安息吧,诚实而高尚的劳动者!”
扎波伊金继续慷慨陈词,可是听众却面面相觑。大家不明白为什么演说家称死者为奥西佩奇,死者明明叫伊凡诺维奇呀。死者生前同他的合法妻子吵了一辈子架,算不得单身汉。他红褐色的大胡子,打生下来就没有刮过。听众一时都莫名其妙。
“奥西佩奇!”演说家眼睛望着墓穴,热情洋溢地继续道,“你的脸不算漂亮,甚至可以说相当难看,可是我们大家都知道,正是在这样一个有目共睹的躯壳里,跳动着一颗正直而仁慈的心!”
不久,听众开始发现,演说家本人发生了某种奇怪的变化。突然,演说家中断了演讲,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他定睛瞧着一个地方,转身对着波普拉夫斯基。
“你听我说,他活着呢!”他惊恐万状地说。
“谁活着?”
“奥西佩奇呀!瞧他站在墓碑旁边呢!”
“他本来就没有死!死的叫伊凡诺维奇!”
“可是你刚才亲口说的,你们的秘书死了!”
“基里尔˙伊凡诺维奇是秘书呀,是我们现在的秘书。你这怪人,都搞乱了!普罗科菲˙奥西佩奇是我们的前任秘书,他两年前就调到第二科当科长了。”
“真是见鬼!”
“你怎么停住了?接着讲,不讲可不妙!”
扎波伊金又转身对着墓穴,凭他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致中断了的悼词。墓碑旁果真站着奥西佩奇。一个脸面刮得干干净净的老文官。他瞪着演说家,气呼呼地皱着眉头。葬礼之后,有人说扎波伊金把个活人给埋葬了。
“不好呀,年轻人!”奥西佩奇埋怨道,“您的那些话说死人也许合适,可是用来说活人,这简直是讽刺挖苦!什么无私呀,不被收买呀,不受贿赂呀,这些话用来说活人只能是侮辱人格!再说谁也没请您来宣扬我的脸面。什么不漂亮呀,什么难看呀,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必要拿它来当众展览呢?气死人了!”
(本文发表于1886年,有删改)
【注】古罗马著名政治家、演说家、雄辩家、法学家和哲学家。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扎波伊金明知道某些官员品质恶劣却极力赞誉,参加葬礼的人也都愿意听别人对死者的虚假美化,反映了当时的社会虚伪成风。 |
B.波普拉夫斯基找演说家是为了应付一场葬礼,扎波伊金装出一脸悲伤,死者的家属任凭演说家胡乱评价,这反映了人情的冷漠。 |
C.在发现弄错追悼对象后,扎波伊金仍然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致中断了的悼词,说明他为了演说家的名誉而厚颜无耻地表演。 |
D.奥西佩奇的埋怨可说是神来之笔,美好的评价只属于死人,用于活人便是侮辱人格,令人捧腹也令人深思。 |
A.“扎波伊金擅长在婚礼上、葬礼上、各种各样的周年纪念会上发表即席演说……蟑螂要多”含有夸张和讽刺意味,为后文情节的发展做了铺垫。 |
B.小说明线按照演说家扎波伊金应邀到葬礼上发表演讲展开,暗线戏剧性地叙写了文官伊凡诺维奇和奥西佩奇二人。 |
C.“讲得比西塞罗还西塞罗,我们就千恩万谢啦”,使用了对比的手法,写出了波普拉夫斯基对扎波伊金演讲效果的殷切期望。 |
D.小说结尾交代奥西佩奇对演说家的埋怨,看似闲笔,实际上是为了暗示当时官场无好人,深刻地揭露了当时官场的黑暗腐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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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恼
【俄】契诃夫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姚纳·波塔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即使有一大堆雪倒在他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不必把身上的雪抖掉似的……他那匹小母马也是一身白,也是一动都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它那瘦骨嶙峋的身架、它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使它活像那种花一个戈比就能买到的马形蜜糖饼干。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姚纳听见了喊声,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为了表示同意,姚纳就抖动一下缰绳。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你往哪儿闯,鬼东西!”姚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一个赶轿式马车的车夫破口大骂,一个行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姚纳在赶车座位上局促不安,像是坐在针尖上似的,往两旁撑开胳膊肘,不住转动眼珠。他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姚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姚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你拐弯啊,魔鬼!”黑地里发出了喊叫声,“你瞎了眼还是怎么的,老狗!用眼睛瞧着!”“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姚纳抖动缰绳,吧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那几个青年人就互相推搡着,嘴里骂声不绝,走到雪橇跟前,三个人做出了决定:应该让驼子站着,因为他最矮。“好,走吧!”驼子站在那儿,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姚纳的后脑壳喷气。姚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姚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
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姚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
姚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他又孤身一人了,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
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姚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
他受不住了。“回大车店去”他想,“回大车店去!”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姚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炉台上,地板上,长凳上,人们鼾声四起。“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一个人要是会料理自己的事……让自己吃得饱饱的,自己的马也吃得饱饱的……”他想。墙角上有人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姚纳问。“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
姚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
老人就叹气,挠他的身子。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你在吃草吗?”姚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姚纳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的小母马……约内奇不在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忽然,这个小驹子去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姚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选自《契诃夫短篇小说集》,本文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描绘了一幅阴冷昏暗的雪夜车马图,既写实又富有寓意,营造了寒冷悲苦的氛围,也暗示了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冷漠。 |
B.结尾姚纳向小马诉说心里话,小马“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说明在这个冷漠的社会中还存在着温情,给这个悲惨的故事增添一抹暖色。 |
C.姚纳多次与人倾诉心中的苦闷都未成功,本文借助几组相同的情景,反映当时社会人与人之间普遍缺乏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 |
D.文中写姚纳不停地向世人倾诉自身的悲惨遭遇,但是无人理解,他“无人围观”的情节批判了现实,震撼人心。 |
A.开头写姚纳“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与小马呆呆不动的姿态极为相似,用小马的瘦弱孤独衬托主人公的孤立无援,命运悲苦。 |
B.小说以精彩的对话勾勒人物的精神特征,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具有很强的可读性。 |
C.小说善用短句、不完全句和省略号,如文末“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让结尾简洁精练,耐人寻味。 |
D.小说采用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通过寓意深刻的对比、出色的细节描写,揭示了作品的主题。 |
4.有评论家评价契诃夫的小说“风格冷峻”,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
理发(节选)
林·拉德纳[注]
我有了另外一位理发的伙计,他是从卡特维尔来的,每星期六帮我干活,其余的时间我一个人满可以对付了。
你是新来的人,对不对?我觉得以前没见过你。我希望你喜欢这儿,能够待下来。咱们这儿不是纽约市,也不是芝加哥,可是日子过得挺乐和。不过,自从吉姆给打死之后,就不像往常那么欢腾了。他活着的时候,他跟霍德经常弄得镇上乐呵呵的。我敢打赌,在全美国这样大小的镇上,数咱们这儿的乐子最多。
吉姆挺滑稽,霍德跟他差不离儿是一搭一档。经常在星期六,一到四点过后,我这个地方总是挤满了人,吉姆跟霍德在晚饭之后六点左右就露面了。吉姆总是要坐在最靠近蓝痰桶的那张大椅子上。谁要原来坐在那张椅子上,嘿,吉姆一进门,他就得起来把位子让给吉姆。
你大概以为这好像戏园子里有时候留下的包座。吉姆是有点霸道,可心眼儿里还是个好人。
不过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们镇上一个可怜的孩子,保尔。大约十岁那年,他从树上摔下来。头先落地,他受了点影响,后来一直也没好过。
没什么要紧,他不过傻里傻气罢了。吉姆经常管他叫布谷鸟,这是吉姆给头脑不正常的人起的名字。这是他逗乐的一种笑话,把脑袋叫作蚕豆,把疯子叫作布谷鸟。可是保尔并不疯,就是傻里傻气罢了。
你可以想得到,吉姆总是变着法儿来逗弄保尔。他会叫他到白门面汽车修理店去拿一个左旋活动扳手。
当然,根本就没有左旋活动扳手这种东西。凡是逗弄人的事,只要吉姆存着这份心,他没有什么想不出的办法。
可是吉姆像大多数男人一样,我看,也像大多数女人一样。他要的是他得不到的东西。他要朱莉,即使挖空脑袋也要把她弄到手。嗨,吉姆的习气和笑话都不讨朱莉欢喜,再说,当然,他是个结了婚的人,所以,他也没有机会。
朱莉不愿意跟他有一点牵连,甚至不愿意在街上跟他说话。这时候,镇上人人都明白朱莉在拼命追求斯太尔医生。我不敢说他们俩在一块的时候,朱莉会知道她的脸色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当然不会知道,要不,她也会避开他了。她也不知道我们都在注意她借口到他的诊所里去了多少次,有多少次她在街对面路过诊所的时候望着他的窗户,瞧他是不是在里面。我替她难受,别的人也大半都替她难受。
霍德翻来覆去地跟吉姆说医生怎么把他顶掉了,拿这些话来气他。吉姆倒不把这些逗弄放在心上,你可以看出他正在合计着要开一个玩笑。
吉姆有一个绝招,他能改变他的声音,他能学任何人的声音。好吧,吉姆等到他把斯太尔医生的口音学得一点也不差了,然后开始报复。
有一天晚上,他知道医生到卡特维尔去了,于是给朱莉打电话。她一点也不疑心,那还能不是医生的口音?吉姆说,他一定要在当天晚上跟她见面,他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兴奋极了,叫他到她家里去。可是他说他正在等一个重要的长途电话,请她暂且不拘礼节,到他诊所里去。他说,他们不会伤害她的,谁也不会瞧见她,他只不过一定要跟她谈一小会儿。嘿,可怜的朱莉上当了。
医生总是让诊所里晚上有灯光,所以朱莉看起来就好像诊所里有人似的。
这时候,吉姆已经到赖特的弹子房子去了,有一伙人正在那儿玩乐。他们大半都喝了很多酒,这伙人即使在清醒的时候也很粗野。
他们总是起劲地跟着吉姆凑热闹,所以,他叫他们跟着他去瞧什么乐子的时候,他们就不玩纸牌,不打弹子,跟着去了。
医生的诊所在二楼。打门外面起,有一个扶梯通到楼上。吉姆和他那一伙都藏在扶梯后面黑乎乎的地方。
嘿,朱莉来到医生门口拉门铃,一点也没有动静。她又拉铃,拉了七八次。原来她推了推门发现门锁上了。这时候,吉姆弄出了一点响声,她听见了,等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是你吗?拉尔夫。”拉尔夫是医生的教名。
没有人回答,她一定是突然想到她上了当了。她几乎从扶梯上滚下去,那一伙人全跟着她。他们一路追到她家,叫唤着“是你吗?拉尔夫。”还有“哦,拉尔夫,亲爱的,是你吗?”吉姆说他自个儿叫唤不出来,因为他笑得太厉害了。
可怜的朱莉!后来有很久,很久,她都没在大街上露过面。
嘿,两天之后,吉姆又到我店里来了,那个布谷鸟保尔也来了。吉姆打算第二天去打野鸭,他来找霍德跟他一块去。我碰巧知道霍德到卡特维尔去了,要到周末才回来。吉姆于是说他不愿意一个人去,看样子只好吹了。这时候,可怜的保尔说话了,他说,吉姆要愿意带他去,他愿意去。吉姆想了一会,然后说,好吧。
他觉得有个傻子总比没人好点。
我估计他是打算把保尔弄到船里,然后捉弄他一下,譬如说把他推到水里。总之,他说保尔可以去。他问他打过野鸭没有,保尔说没有,他手里从来没拿过枪。于是吉姆说,他可以坐在小船里瞧他打,如果他表现好的话,他也许会把枪借给他,让他放两下。他们约好在早上见面,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吉姆还活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斯太尔医生接到了老约翰的电话。吉姆跟保尔去打猎的那片湖水在约翰的地盘上。
几分钟之前,保尔跑到约翰家里,说出了事。吉姆打了几只野鸭之后,把枪交给保尔,要他试试运气。保尔从来没有拿过枪,他十分紧张。他抖得很厉害,使不了枪。他让枪走了火,吉姆就倒在船里,死了。
斯太尔医生是验尸官,他去现场检查了尸体,说他们还不如把尸首运回镇上。放在这儿没有用,也用不着召集陪审团,因为这个案子是清清楚楚的意外走火事故。
拿我自个儿来说,要是我在船上,除非我准知道他懂得点枪法,我绝不会让别人在同一条船上放枪的。
吉姆是自讨苦吃,把他的枪交给了一个新手,而且又是一个傻子。吉姆落到这样,大概也是自作自受。不过我们这儿都还惦记着他。他真是个会恶作剧的怪物!
上油还是干梳?
1957年(雨宁译,有删改)
【注】林·拉德纳(1885-1933),美国小说家,“其小说巧妙逼真地展现了一战结束到经济大萧条期间当时美国人民的迷茫与混乱”。
1.下列对小说文本内容的概述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保尔是一个值得人们同情的“傻子”,他从小摔坏了头脑。然而吉姆不但不同情他,反而时常拿他开玩笑。可怜的保尔成为了吉姆取乐的对象。 |
B.霍德翻来覆去地嘲笑吉姆追求不到朱莉还输给了斯太尔医生。吉姆却并不把霍德的逗弄放在心上,而是在心里暗暗算计着要报复和捉弄朱莉。 |
C.朱莉不愿意跟吉姆有任何牵连,疯狂追求斯太尔医生,听到了医生的电话就毫不怀疑地欣然前往,结果被吉姆蒙骗和取笑。可见她的热情和纯真。 |
D.理发师认为吉姆落到这样的结局,大概也是他自作自受,恶有恶报,最后用“他真是个会恶作剧的怪物”来评价吉姆,表达了对吉姆搞恶作剧的讽刺。 |
A.吉姆的故事是通过理发师来讲述的,都是理发师亲眼目睹或者亲耳听闻的,这就增强了故事的可信度。理发师是作者巧妙设计的一个值得读者信赖的叙述者。 |
B.“我敢打赌,在全美国这样大小的镇上,数咱们这儿的乐子最多”。这些语句反映了小镇居民麻木扭曲的人性,为主人公的活动构建了一个典型的社会环境。 |
C.这篇小说主要运用第一人称来叙述故事,穿插使用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并细致刻画了理发师和顾客的对话描写。读者也担当起了观察者的角色。 |
D.这篇小说的语言口语化、生活化,委婉而含蓄,幽默而讽刺,巧妙逼真地刻画了一个个来自当时真实美国社会的人物形象,给读者带来无穷的品读韵味。 |
4.如欲以《吉姆其人》为题,写一则有关吉姆形象的人物评论。请结合文本分别列出理发师眼中的和你眼中的吉姆的形象要点。
桥边的老人①
[美]海明威
一个戴钢丝边眼镜的老人坐在路旁,衣服上尽是尘土,河上搭着一座浮桥,大车、卡车、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在涌过桥去。骡车从桥边蹒跚地爬上陡坡,一些士兵扳着轮辐在帮着推车。卡车嘎嘎地驶上斜坡就开远了,把一切抛在后面,而农夫们还在齐到脚踝的尘土中绑躅着。但那个老人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他太累,走不动了。
我的任务是过桥去侦察对岸的桥头堡,查明敌人究竟推进到了什么地点。完成任务后,我又从桥上回到原处。这时车辆已经不多了,行人也稀稀落落,可是那个老人还在原处。
“你从哪儿来?”我问他。
“从圣卡洛斯来。”他说着,露出笑容。
那是他的故乡,提到它,老人便高兴起来,微笑了。
“那时我在看管动物,”他对我解释。
“噢。”我说,并没有完全听懂。
“唔,”他又说,“你知道,我待在那儿照料动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圣卡洛斯的。”
他看上去既不像牧羊的,也不像管牛的,我瞧着他满是灰尘的黑衣服、尽是尘土的灰色面孔,以及那副钢丝边眼镜,问道:“什么动物?”
“各种各样,”他摇着头说,“唉,只得把它们抛下了。”
我凝视着浮桥,眺望充满非洲色彩的埃布罗河②三角洲地区,寻思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同时一直倾听着,期待第一阵响声。它将是一个信号,表示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即将爆发,而老人始终坐在那里。
“什么动物?”我又问道。
“一共三种,”他说,“两只山羊,一只猫,还有四对鸽子。”
“你只得抛下它们了?”我问。
“是啊。怕那些大炮呀,那个上尉叫我走,他说炮火不饶人哪。”
“你没家?”我问,边注视着浮桥的另一头,那儿最后几辆大车正匆忙地驶下河边的斜坡。
“没家,”老人说,“只有刚才讲过的那些动物,猫,当然不要紧。猫会照顾自己的,可是,另外几只东西怎么办呢?我简直不敢想。”
“你的政治态度怎样?”我问。
“政治跟我不相干,”他说,“我七十六岁了,我已经走了十二公里,我想我现在再也走不动了。”
“这儿可不是久留之地,”我说,“如果你勉强还走得动,那边通向托尔托萨③的岔路上有卡车。”
“我要待一会,然后再走,”他说,“卡车往哪儿开?”
“巴塞罗那④。”我告诉他。
“那边我没有熟人,”他说,“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
他疲惫不堪地茫然瞅着我,过了一会又开口,为了要别人分担他的忧虑:“猫是不要紧的,我拿得稳,不用为它担心。可是,另外几只呢,你说它们会怎么样?”
“噢,它们大概挨得过的。”
“你这样想吗?”
“当然。”我边说边注视着远处的河岸,那里已经看不见大车了。
“可是在炮火下它们怎么办呢?人家叫我走,就是因为要开炮了。”
“鸽笼没锁上吧?”我问。
“没有。”
“那它们会飞出去的。”
“嗯,当然会飞。可是山羊呢?唉,不想也罢。”他说。
“要是你歇够了,我得走了,”我催他,“站起来,走走看。”
“谢谢你。”他说着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
“那时我在照看动物,”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我只是在照看动物。”
对他毫无办法,那天是复活节的礼拜天,法西斯正在向埃布罗挺进,可是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法西斯飞机没能起飞。这一点,再加上猫会照顾自己,或许就是这位老人仅有的幸运吧
【注】①小说取材于20世纪30年代西班牙内战。1936年7月,西班牙内战爆发,海明威不但与许多美国知名作家和学者捐款支援西班牙人民反法西斯斗争,而且作为战地记者三次深入前线。②埃布罗河:西班牙境内最长的一条河。③托尔托萨;西班牙塔拉戈纳省城市。④巴塞罗那:西班牙最大的港口城市。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在谈到家乡的时候,老人“露出笑容”“高兴起来,微笑了”,表现出老人的朴实、憨厚,以及对家园充满热爱。 |
B.从“我”的“劝离”与老人的“不动”的对话中可以看出,老人难以动身的原因只是体力不支和对家园的留恋之情。 |
C.这篇文章通过“我”与老人的谈话以及“我”多次催促老人离开等细节可以看出,“我”既同情老人又厌恶战争。 |
D.“他木然地说,可不再是对着我讲了”,老人似乎已经陷入绝望,不想再走,想以中断谈话的方式谢绝“我”的好意。 |
A.文中的“我”凝视着浮桥,寻思要过多久才能看到敌人,并且一直期待着那神秘莫测的遭遇战爆发,表明“我”既期待战争快点到来又厌恶战争的残酷。 |
B.“撑起来,摇晃了几步,向后一仰,终于又在路旁的尘土中坐了下去”的神态描写和动作描写,生动地写出在人们竞相逃命之际,一个疲惫不堪、难以前行的老人形象。 |
C.本文作者主要描写了两个人物,桥边的老人和“我”。从“我”的叙述视角带给读者一种“亲历”的感觉,仿佛这是一篇来自战场的报道,可以增加小说的真实感。 |
D.本文和《老人与海》均以“老人”为主人公。前者通过战争惨烈场面的正面描写,旨在反映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后者展现了人类的精神尊严。 |
4.海明威说:“冰山在海里移动很是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他认为应该把思想、情感乃至语言与动作等八分之七的内涵隐藏起来。结合这一观点,请指出文中画线的语句里所隐藏的语言和情感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