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湖兵①
王旭峰
元旦过后,杭嘉和穿着全套的皮水服就上了疏浚船,熟练地提起了橹。杭家的女人们送他到公园码头,眼窝都湿了。她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将西湖视为后花园的杭天醉②,那个驾着私家画舫品茶、眯眼尽赏湖上风光的杭家少爷,那个最终在大雪弥天之日长眠在湖上的杭公子。对此没有什么印象的是跟着大人们一起来的得荼,拎着棉布套做成的茶壶衣,把铜软提梁壶的热茶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们一个不留神,他已跳上了浚湖船,一把划起了桨,离开了湖岸,还添了一句:“阿爷,我陪你去好了。”
女人们又要叫,嘉和挥挥手说:“小伢儿要新鲜,让他
白露前后,茶树又会进入生长佳期,所以才会有新茶长出。白露茶既不像春茶那样鲜嫩、不经泡,也不像夏茶那样干涩味苦,它有一种独特甘醇的清香味,尤受苦力们的喜爱。出过大汗、卖过死力后,瘫在竹椅上,一大碗白露茶一口气下肚,人顿时便
此时,湖面上已经荡开了许多撩湖船,像是一口盛满汤的大锅,撒下了一大把黑芝麻,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水面。这种架势,嘉和记得只有抗战胜利那年,国民政府号召市民到西湖双堤砍掉日本人种下的樱花树,种上被日本人砍掉的原有的桃树时才有过,回头一想,不过五六年时间。
嘉和他们第一天的任务,就是把湖畔清理干净,茅草、菱白、芦苇要先拔了捞上来。得荼划着船,问:“爷爷,我们家从前真的有湖上的画舫吗?”
“有过吧,记不得了……”嘉和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便转移了话题,“从前西湖里有一种人就叫撩湖兵,你知道吗?”
得荼摇头。嘉和说,就是在西湖里撩水草、杂物的兵。得荼便很得意,原来他们现在已经是撩湖兵了。嘉和见得荼很认真地接过网兜捞起来,便一五一十地把撩湖这活儿的来龙去脉告诉得荼。
原来这活儿是当年白居易在杭州当刺史时开始的。他建了白堤,湖水溉田千余顷,还写了通告,谁敢把湖水搞坏了,穷人罚种树,富人罚撩湖。到了五代十国时期的吴越国,钱王专门组织了一支撩湖部队,有撩湖兵士千人,差委官吏管领,盖造寨屋和舟船,专门撩湖,日夜开浚,无致湮塞。
得荼便老三老四地说:“钱王我知道的。钱王祠里供的那位,叫钱镠。有术者曰:‘王若改旧为新,有国止及百年。如填筑西湖,以建府治,垂祚当十倍于此。’钱镠答道:‘岂有千年而天下无真主者乎?’”
嘉和还真是吓一跳,这么个小伢儿,竟然背得下史书里那么长一段文字。得荼还一本正经地解释:“钱镠认为,百姓借西湖水来灌田,填了西湖就断了百姓的生路。于是没有填西湖。所以,没有钱王可能就没有今天的西湖,我们就不能坐在船上捞水草了。”嘉和听罢此言,激动地打开白露茶盖,递给得荼,说:“好孩子,说那么多话,喝口白露茶。”
得荼从未喝过白露龙井,因为忘忧茶庄从来只做龙井春茶。他并未想到,杭家人从此开启了喝白露龙井的大门。得荼喝了一大口,显出难以下咽的样子,说:“白露茶有点苦呢!”嘉和就大笑起来说:“你也晓得苦了啊,等你撩上一天草,夜里回去再喝它,你就晓得什么是甜了。”
果然,当天撩够了水草,得荼再喝那白露茶,感叹了一声,简直就是南朝豫章王刘子尚之声:“此甘露也,何言茶茗?”这就是熬出来的真理。这一天的劳作,已经快把这根“豆芽菜”折成两半了。夜里回家,满手血泡,他仰面朝天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了。叶子奶奶给他烫脚,喂他龙井茶,他竟然在半醒半睡中推开茶壶,喃喃自语:“白露茶,白露茶好喝……”
叶子惊讶地问:“怎么啦?得荼茶都喝不清了!明朝是千万不可再去撩水草了。”
嘉和说:“没事,就是累的。从小吃点苦好,以后就经得起苦日子了。”
叶子大吃一惊:“啊,莫非要一辈子撩水草了?”
嘉和揽着叶子:“哪里会有这种事,日本佬那么凶,不是也打出去了?!整治西湖,快的,快的。”第二日一早,嘉和见得荼还睡得昏沉,赶紧蹑手蹑脚地出去,心想知道什么是苦也就够了。他发现自己倒还好,平常整日里做事都亲力亲为,一直就是个劳力者,这船上一日工夫,手上虽磨出血泡,但也不多,任务也是超额完成的。他对自己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万一真要当一辈子撩湖兵,他也能够应付下来。
没想到中午时光,得荼就送饭来了,一边招着手让爷爷的船靠岸,一边就跃跃欲试地又要上船。见他两只手都绑着绷带,嘉和就不忍了,说:“不要来了,手上那么多泡,也干不了多少活。”得荼却二话不说跳上了船,说:“爷爷,我想试试看,到底能熬多久。”
这话可不应该是小孩子说的,刹那间,杭嘉和就把得荼当大人看了。
(有删改)
[注]①标题为编者加。杭嘉和是杭州茶业世家忘忧茶庄的第四代大家长。新中国成立初期,他早早地就将自家的茶地交给政府,支持国家建设;后策划建立半机械化茶场,既满足国家出口外汇需求,又避免自家宅院被征用。政府组织疏浚西湖时,要求每户人家出一个劳力。杭家由杭嘉和做代表。节选部分即从这里开始。②杭天醉是杭嘉和的父亲。
1.关于文章内容的理解,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 )
A.第二段和第三段中的两个加点的“活泛”意思不同,前者是活动之意,后者则指有精神。 |
B.嘉和不想回答得荼的关于祖上画舫的问题,是因为家族到他手里衰落了,他愧对先人,亦无颜面对孙儿。 |
C.文中两次提到日本人被赶走的事实,既体现了抗战胜利的豪情,又表现出嘉和对新政府的期待。 |
D.“撩湖”曾经是对破坏环境者的惩罚之举,如今是政府组织的主动治理行为,这里面饱含着社会各界对西湖的看重与热爱。 |
A.“这一天的劳作,已经快把这根‘豆芽菜’折成两半了”运用比喻和夸张的手法,形象地写出了得荼平日缺少锻炼,身形单薄的形象。 |
B.“他并未想到,杭家人从此开启了喝白露龙井的大门”这一句为下文得荼喜欢上了喝白露茶做铺垫,暗示他知道吃苦了。 |
C.行文在“撩水草”的主线外旁逸斜出,如泡茶的“铜软提梁壶”、白露龙井茶的知识等,不经意间显露出这个茶叶世家的生活品性。 |
D.本文语言有着鲜明的江浙特色,譬如“活泛一天”“吃着分量”“老三老四地说”“茶都喝不清了”等,亲切自然。 |
4.文中有不少掌故、史料穿插,请结合文本具体分析穿插杭天醉与钱镠的相关经历在文中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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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把滑到肩上的围巾紧裹在头上,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了下来。香雪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害怕,小时候她怕头发,身上粘着一根头发择不下来,她会急得哭起来;长大了她怕晚上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怕毛毛虫,怕被人胳肢(凤娇最爱和她来这一手)。现在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害怕叫人心跳的寂静,当风吹响近处的小树林时,她又害怕小树林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三十里,一路走回去,该路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林子啊!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风的怂恿下“豁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大山原来是这样的!月原来是这样的!核桃树原来是这样的!香雪走着,就像第一次认出养育她成人的山谷。台儿沟呢?不知怎么的,她加快了脚步。她急着见到它,就像从来没见过它那样觉得【 】。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
今晚台儿沟发生了什么事?对了,火车拉走了香雪,为什么现在她像闹着玩儿似地去回忆呢?四十鸡蛋也没有了,娘会怎么说呢?爹不是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妇、聘闺女吗?那时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儿,他才能光着红铜似的脊梁,不分昼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橱、板箱,挣回香雪的学费。想到这儿,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来,脚下的枕木变成一片模糊。回去怎么说?她环视群山,群山沉默着;她又朝着近处杨树林张望,杨树林窸窸窣窣地响着,并不真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是哪儿来的流水声?她寻找着,发现铁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小溪。她走下铁轨,在小溪旁边蹲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在河边洗衣裳,碰见一个换芝麻糖的老头。凤娇劝香雪拿一件旧汗褂换几块糖吃,还教她对娘说,那停衣不小心叫河水给冲走了。香雪很想吃芝麻糖,可她到底没换。她还记得,那老头真心实意等了她半天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件小事?也许现在应该骗娘吧,因为芝麻糖怎么也不能和铅笔盒的重要性相比。她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再也不会被人盘问她们每天吃几顿饭了。娘会相信的,因为香雪从来不骗人。
小溪的歌唱高昂起来了,它欢腾着向前奔跑,撞击着水中的石块,不时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香雪也赶路了,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又用沾着水的手抿光被风吹乱的头发。水很凉,但她觉得很精神。她告别小溪,又回到了长长的铁路上。
前边又是什么?是隧道,它愣在那里,就像大山的一只黑眼睛。香雪又站住了,但她没有返回去,到怀里的铅笔盒,想到同学们惊羡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就在隧道里闪烁。她弯腰拔下一根枯草,将草艺在小辫里。娘告诉她,这样可以“避邪”。然后她就朝隧道跑去。确切地说,是冲去。
香雪越走越热了,她解下围巾,把它搭在脖子上。她走出了多少里?不知道。尽管草丛里的“纺织”“油葫芦”总在鸣叫着提醒她。台儿沟在哪儿?她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歌一些她才看清,那是人,是迎着她走过来的人群。第一个是凤娇,凤娇身后是台儿沟的姐妹们。
香雪想快点跑过去,但腿为什么变得异常沉重?她站在枕木上,回头望着笔直的铁轨,铁轨在月亮的耀下泛着清淡的光,它【 】地记载着香雪的路程。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 】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手背抹净泪,拿下插在辫子里的那根草棍儿,然后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叫着香雪的名字,声音是那样【 】、热烈;她们笑着,笑是那样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香雪!
1.在文中【 】内填入词语,正确的一项是( )A.新颖 冷静 严酷 豪放 | B.新奇 冷清 严酷 豪放 |
C.新奇 冷静 严峻 奔放 | D.新颖 冷清 严峻 奔放 |
A.一阵寒风扑来, |
B.把它举起来仔细 |
C.在风的 |
D.在铁轨上 |
A.下车时的夜景: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她单薄的身体。 ——四周的旷野和寒冷的环境,烘托出香雪错过了车站,在离家很远的夜晚,内心的担心与害怕。 |
B.途中周围的景色: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被桃旷;考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豁啷哪”地歌唱。 ——月夜下的景色柔美庄严;衬托出香雪终于得到了向往已久的铅笔盒时;内心的满足愉快;也不再感到害怕。 |
C.赶路回家时的环境描写:小溪的歌唱高昂起来了,它欢腾着向前奔跑,撞击着水中的石块,不时滩一朵小小的浪花。 ——溪水的欢快流动,衬托出香雪经过短暂的心理活动,想出跟娘解释换来铅笔盒的理由后,内心的轻松愉悦。 |
D.见到乡亲时的周围环境: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群山发出了回声,表现了群山因人们为香雪一家提供大量无私的帮助而感动不已。 |
A.香雪盼望第二天上学时同学们会再三盘问她如何拥有这个新的磁铁铅笔盒,这个细节表明人物虽然淳朴但也有爱炫耀的虚荣心。 |
B.文中写香雪回忆凤娇劝她拿旧汗褂换几块糖的往事,是为了引出她想出了“骗”的办法,跟娘解释用鸡蛋换铅笔盒的理由。 |
C.文中把隧道比喻为“大山的一只黑眼睛”,生动形象地表现隧道作为大山观察、认识、联系外面世界的窗口,对于山村的重要作用。 |
D.结尾句“哦,香雪!香雪!”既是姑娘们对香雪归来的热烈欢迎,是大山对她历经艰辛的赞颂,也是作者对她向往知识文化的肯定。 |
火
王愿坚
林大妈住在东山岛的一个小山上,山前是一列大山岭,山后靠海是一马平川的平地。林大妈的屋后有一片竹林。她和小儿子阿根,就靠这片竹林过日子。
林大妈已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背弯、眼花、牙也掉了半嘴。可是,她偏偏不服老,每天拄着拐杖,夹着弯刀,钻到竹林里,这里扫扫烂竹叶,那里给笋芽松松土,一磨蹭就是一天。有时不小心踩断了一棵笋芽,她就心疼得一天吃不下饭去。
林大妈这样没死没活地干,她是有打算的,这个打算在她心里已有十几年了。十几年前,她老伴临死的时候,对她说:“你跟着我苦了一辈子……咱俩受点苦也算不了啥,只要孩子……无论如何得给他成个家,抱个孙子……”从那时起,林大妈就想积蓄点钱,好给孩子成家。可是,她刚积了几个钱,要给大儿子阿桂成亲,却碰上蒋军撤退,阿桂被抓去了,几年的积蓄被抢得一干二净,林大妈只好带着小儿子过着苦日子。
但是,不管日子多么苦,林大妈给儿子成家的念头始终没有断。蒋军抓去大的还有小的,现在小儿子也长大了,当上了民兵;听说在山下村里还找了个对象呢。
于是,林大妈干得更起劲了,把那又壮又直的好竹子一根根地拣出来,捆好放在一边存起来,一有空就来看看竹垛,数数捆数,点点根数,心里盘算着:“到时拿几捆换木料搭三间房子,剩下的卖给合作社,买布、买猪肉……一定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的。”
就在这个时候,东山岛的战斗发生了。林大妈家前的那座大山上,成了战场,数不清的解放军战士攻上山去打敌人。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阿根到民兵队去集合了,林大妈靠在竹子垛上,摸着心爱的竹子。大炮“咕咚咕咚”地震得人心跳,林大妈望望战场,想起了那些抓走大儿子的蒋军又来了,这群狗东西啊,我这竹子……
忽然,一阵脚步声从竹林后面传过来,越来越近,接着几十条黑影窜过来,为头的压低嗓子喊:“什么人?过来!”
林大妈吓坏了,她哆哆嗦嗦地走过去,一下被那家伙抓住了。
“快说,这山上有没有你们的解放军?”
林大妈告诉他们,这山上没有别人,只有她一个孤老婆子。
那人推她一把说:“去,烧开水!”
“没有柴火!”林大妈稍微清醒了些。
“这里有!”外面的人拉进一捆竹子,“咔嚓咔嚓”折断了,丢给她。
竹子,就是林大妈的命啊!现在,她忍住心痛,慢吞吞地把锅里添上水,刚要擦洋火,一个蒋军拉住她:“把门关起来,不要让火光露出去!”林大妈关上门,点起火来。竹子在火里烧得啪啪地响,每响一声,林大妈的心就抖一下,这不是烧竹子,简直是烧她的心。
就在这时候,蒋军们忙起来了。蒋军军官说:“再过半个钟头就开始,我们从海上摸到这里,要从后面打他们!只要打下前面的那个大山头,”他用手朝大山一指,“我们就能占领全岛。听明白了没有?”那个蒋军军官瞟了林大妈一眼。林大妈连忙转过脸去,向灶坑吹了几口气,假装没听见。
蒋军的话,林大妈虽说不能全听懂,但是意思是知道了。她闭着眼,心里好像烧滚了的锅:这些土匪就是抓走大儿子阿桂的蒋军!现在又来了!我得赶快去报告!可是怎么去呢?要是阿根在家就好了。
她想:我死了倒没啥关系,只要人民解放军能保住东山岛,往后阿根就有好日子过。
她想着想着,忽然眼前一亮,听见“啪”的一声。她睁眼一看,原来蒋军们正在抢水喝,一个蒋军踢着了竹火,照得满屋亮堂堂的。那个蒋军军官火了,就打了那家伙一个耳光。
这时,林大妈心里一下子亮了,她暗暗骂道:“畜生,你们怕火呀!”她有办法了,趁着蒋军不留意,拿着一盒火柴,偷偷地溜出屋子。
摸呀,摸呀,竹垛摸到了,她的心跳得很厉害,手也在发抖。她想这竹子就是准备给孩子办喜事用的,只要火柴一擦,就要烧个精光,可是一想到屋里这些可恨的蒋军,立刻把心一横:“不,一定得烧,一定得让解放军知道!”她咬紧牙根,抓出三根火柴并在一起,“嚓!”一道亮光,焦干的竹叶一点就着,火苗着旺了。火被风一吹,一会儿,火柱冲上天空。
火光把敌人吓坏了,一个蒋军像疯狗一样扑向林大妈,因为怕解放军听见,没敢放枪。林大妈抡起拐杖,拼上全力向蒋军打去,接着一头撞到蒋军的怀里……
她醒来的时候,是大白天了,原来自己躺在担架上,身边站着阿根和一个姑娘,还有一大群解放军同志!
林大妈望了望那堆竹子灰,两眼直瞪着儿子,呆了半天,才想到昨夜的事,说:“孩子,我对不住你,你那竹子叫我烧了。”阿根向那个姑娘笑笑,又转过脸对林大妈说:“妈,你不要心疼那竹子了。你知道,亏你那一把火才保住了咱们东山岛哇!”
林大妈望望她那片可爱的竹林,望望解放军同志,又望望儿子阿根和那个不认识的姑娘,愉快地笑了。
1954年2月2日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六十多岁的林大妈,背弯、眼花、牙也掉了半嘴。可是,她每天拄着拐杖,夹着弯刀,没死没活地干,就因为她不服老。 |
B.林大妈老伴临死的时候对林大妈的嘱托被林大妈一直牢记在心里,她过着苦日子,积了几个钱,要给当民兵的儿子成亲。 |
C.东山岛的战斗打响,“几十条黑影窜过来”,林大妈担心自己心爱的竹子被蒋军糟蹋,又怕又恨,不由得“哆哆嗦嗦”起来。 |
D.林大妈望望那片可爱的竹林,再看看儿子和姑娘,“愉快地笑了”,暗示她已经确定这个姑娘就是儿子的对象,心里特别愉快。 |
A.本文对竹子的描写贯穿全文,既写出了竹子对林大妈的重要性,又象征着她正直而有气节的精神。 |
B.“抓住”林大妈,“折断”竹子等细节写出了蒋军蛮横的军阀作风,是为了与林大妈的勇敢形成对比。 |
C.第四段交代林大妈的家庭状况,为后文“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身边站着阿根和一个姑娘”埋下伏笔。 |
D.小说以东山岛战役为背景,不仅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性,而且体现了小说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创作规律。 |
4.请以“林大妈”为例,谈谈小说塑造人物形象时运用了哪些表现手法?
文本一:
主角(节选)
陈彦
突然有一天,她在剧团对面的一个巷子里,看见苟存忠老师拿着一个包袱,正急急火火朝一个破仓库里走,她就喊了一声苟老师。苟存忠怔了一下,问她今天咋没练戏。易青娥说,星期天想歇一下。苟老师说,歇歇也好,消化消化,有时比一个劲地死练更管用。她想问苟老师到这里做啥,又没好问。苟老师也没有叫她去的意思。她就准备离开。可苟老师把一只脚都踏进门槛了,又退出来喊她说:“娃,来,既然今天没事,你就来看火吧。”易青娥一愣。她早就听说,苟老师是有一身好火技巧的。他把《游西湖》里的李慧娘,演红了几十个县呢。可有人要学,苟老师始终不正面回答。就连朱团长几次要他把火技巧传给几个武旦,说再不传就怕失传了,多可惜呢。苟老师都没接他的话茬。没想到,苟老师是在偷偷练着。今天竟然让她去看了。易青娥自是兴奋得很。
这是一个老棺材铺。县城人死了,都是要到这里买棺材的。易青娥一走进去,看见几口棺材摆在那里,有些害怕。苟老师说:“娃不怕,就几口空棺材板板。”
这时,一个老头走了过来,说:“老苟,你个棺材瓤子,今天咋还带了人来?”
苟老师说:“你个死棺材瓤子,看我带谁来了?”
“杨排风!哎呀,易青娥!”老头有些高兴得惊起来。
原来,苟存忠老师在给剧团看大门的时候,就跟这个戏老头熟。过去剧团但凡演出,苟老师都是要给他送戏票的。尤其是《杨排风》,他几乎看得场场没落。所以,一见易青娥,就觉得特别亲切。
其实苟老师已经在这里练过大半年火了。地方特别宽敞,棺材都摆在库房一角。
就在苟老师收拾火那摊东西的时候,看库老汉突然问他:“哎,老苟,你不是不让人看你火吗?咋可让这娃来看了?”
苟老师支支吾吾地说:“哦,我没说不让这娃来看么。”
“我还不知你们这行的,最要紧的那点‘绝活’,就是传最好的徒弟,都要留一手。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看库老汉神秘兮兮地问苟存忠。
苟老师说:“有是有这事,可也要看是啥徒弟哩。”说着,苟老师就将一个火把点着,然后,让看库老汉关了库房的灯。他把蛋大一个纸包子,放嘴里,对着火把一吹,那火舌,就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火是一丈多长的火焰,能随着他的口形而变化,时而绵长,时而短促,时而气焰冲天,时而繁星点点。在这样一个摆着棺材的地方,这种火的腾腾烈焰,以及时强时弱、时明时暗的变化,很快就让易青娥感到毛骨悚然了。
在一片黑暗中,苟老师独自练了很久。直到十几个纸包子全部用完,他才让看库老汉把灯打开。
看库老汉一个劲地说他今天练得不错。苟老师就问易青娥:“你看出啥门道了没有?”易青娥摇摇头说:“没有。”苟老师说:“你先把白娘子演好。这火,我迟早是要教你的。你排完白娘子,就排李慧娘。你只要拿下这两本戏,一辈子走州过县,那都是吃香喝辣的事了。”
看库老汉说:“我说吧,师父要留一手吧。你看是不是?易青娥、你得追着这死老汉学呢。他跟我一样,都是棺材瓤子了,只看哪一天朝棺材里撇呢,你可不敢把机会错过了。这老棺材瓤子的火,的确好。我老汉也是看过一辈子戏的人了,要论火,那还是要看老苟的。”
苟老师光笑,易青娥也用手背挡着笑。
苟老师说:“放心,我不传谁,都不会不传青娥的。”
“这可是你老苟说的话,我可都给你记着哩。你要不给易青娥传火,死了都盖不上棺材板,只能喂狗。”苟老师还骂了看库老汉一句:“你个老挨球的货。”
(有删改)
文本二:
青衣(节选)
毕飞宇
筱燕秋冲进化妆间的时候春来已经上好妆了。她们对视了一眼,春来没有开口。筱燕秋上课的时候关照过她的,化上妆这个世界其实就变了,你不再是你,他也不再是他——你谁都不认识,谁的话你也不要说。筱燕秋一把抓住了化妆师,她想大声告诉化妆师,她想告诉每一个人:“我才是嫦娥,只有我才是嫦娥!”但是筱燕秋没有说。筱燕秋现在只会抖动她的嘴唇,不会说话。此时此刻,筱燕秋就盼望着西母娘娘能从天而降,能给她一粒不死之药,她只要吞下去,她甚至连化妆都不需要,立即就可以变成嫦娥了。西母娘娘没有出现,没有人给筏燕秋不死之药。筱燕秋回望着春来,上了妆的春来比天仙还要美。她才是嫦娥。这个世上没有嫦娥,化妆师给谁上妆谁才是嫦娥。
锣鼓响起来了。筱燕秋目送着春来走向了上场的门。大幕拉开了,筱燕秋知道她的嫦娥这一回真的死了。嫦娥在筱燕秋四十岁的那个雪夜停止了悔恨,死因不详,终年四万八千岁。
筱燕秋回到了化妆间,无声地坐在化妆台前。剧场里响起了喝彩声,化妆间里就越发寂静了。她望着自己,目光像秋夜的月光,汪汪地散了一地。筱燕秋一点都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她像一个走尸,拿起水衣给自己披上了,然后取过肉色底彩,挤在左手的掌心,均匀地、一点一点地往脸上抹,往脖子上抹,往手上抹。化完妆,她请化妆师给她吊眉、包头、上齐眉穗、带头套,最后她拿起了她的笛子。筱燕秋做这一切的时候是镇定自若的,出奇地安静。但是,她的安静让化妆师不寒而栗,后背上一阵一阵的竖毛孔。化妆师怕极了,惊恐地盯着她。筱燕秋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拉开了门,往门外走。
筱燕秋穿着一身薄薄的戏装走进了风雪。她来到剧场的大门口,站在了路灯的下面。筱燕秋看了大雪中的马路一眼,自己给自己数起了板眼,同时舞动起手中的竹笛。她开始了唱,她唱的依旧是二簧慢板转原板转流水转高腔。雪花在飞舞,剧场的门口突然围上来许多人,突然堵住了许多车。人越来越多,车越来越挤,但没有一点声音。围上来的人和车就像是被风吹过来的,就像是雪花那样无声地降落下来的。筱燕秋旁若无人,边舞边唱……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一中写看库老汉与苟存忠之间的打趣,既突出了两人良好的关系,又借两人对话交代了火技巧是苟存忠最要紧的“绝活”。 |
B.文本一中,苟存忠有一身好火技巧,有人要学,但他不正面回答,不轻易传艺,苟存忠这样做的原因就是怕弟子超过自己。 |
C.文本二中筱燕秋与春来这对师徒现在成了竞争对手,结果昔日的学生春来胜出,并最终出演了嫦娥,筱燕秋陷入悲愤之中。 |
D.文本一有大量的语言描写,既表现了人物特点,又推动了情节发展;文本二有大量的心理描写,主要塑造了筱燕秋的形象。 |
3.文本一对苟存忠吹火的描写和文本二对筱燕秋风雪中唱戏的描写,分别有怎样的作用?请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