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孤独(节选)
马孔多变了样。跟着乌尔苏拉一起来的人四处宣扬它土地肥美,位置又比大泽区优越,于是昔日僻静的小村落很快变成繁华的城镇,有了手工作坊和店铺,还开通了一条永久商道。第一批穿尖头靴戴耳环的阿拉伯人就沿商道而来,用玻璃珠链交换金刚鹦鹉。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刻也不能平静 。他着迷于眼前的现实,认为这比自己广袤的幻想世界更为神奇,因而对炼金实验完全丧失了兴趣。他将漫长时日中饱受锤炼的材料搁置一旁,又变回了创业之初那个富于进取心的男子,那时他忙于设计街道规划新居,以保证人人享有平等权益。他在新落户的居民中赢得极大尊重,任何人铺设地基或修造围栏都要先咨询他的意见,大家还一致决定由他掌管土地的分配。走江湖的吉卜赛人又来了,这次把流动游艺会变成了大型赌场。人们兴高采烈地表示欢迎,相信何塞·阿尔卡蒂奥会一道归来。但他并没有出现,吉卜赛人也没有带蛇人来,在乌尔苏拉看来有关儿子的唯一线索也没了着落。镇上因此拒绝吉卜赛人扎营,并将他们视为贪欲与堕落的传播者,不许他们以后再踏上这片土地。但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也明确表示,梅尔基亚德斯以他悠远的智慧和神奇的发明对村子的发展壮大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马孔多的大门将永远对他古老的部落敞开。然而据那些周游各地的旅人说,梅尔基亚德斯的部落由于逾越了人类知识的界限,已从大地上被抹去。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至少暂时从幻想的种种煎熬中解脱出来,很快便营造出一种井然有序的实干氛围,其中只批准一项自由:释放从建村伊始就以歌声欢快报时的群鸟,代之以家家户户各备一台音乐钟。这些雕刻精美的木钟是用金刚鹦鹉从阿拉伯人那里换来的,由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统一校准。每隔半小时镇上便响起同一乐曲的欢快和弦,一到正午更是蔚为壮观,所有时钟分秒不差地同时奏响整曲华尔兹。那些年间,也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决定在街上种植巴旦杏代替金合欢,并且发现了能使树木经久不衰的方法,但一直秘不示人。多年以后,马孔多已经遍布锌顶木屋,那些最古老的街道上却依然可见巴旦木树蒙尘的断枝残干,然而已无人知晓出自谁人手植。当父亲忙于整治市镇,母亲一心扩展家业,每天两次用树枝穿着糖制的小鸡小鱼出门销售,奥雷里亚诺则从早到晚待在被遗弃的实验室里,完全凭自己的探索掌握了金银器工艺。他身量大长,哥哥留下的衣服很快都不合身了,便开始穿父亲的衣服,只是得让比西塔西翁收紧衬衣修剪裤子,因为奥雷里亚诺没有他们那样魁伟的身材。青春期的他失去了甜美的童音,变得沉默寡言孤独入骨,但却恢复了呱呱坠地时流露出的执著眼神。他全神贯注于金银艺实验,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担心他过于专注,便给了他家里的钥匙和一些零钱。奥雷里亚诺却用钱买来盐酸配制王水,还把钥匙镀了层金。不过他的古怪之处与阿尔卡蒂奥和阿玛兰妲如相比又算不得什么,那两个孩子早就开始换牙,却依然整天跟在印第安女人后面,顽固地不肯说卡斯蒂利亚而只说瓜希拉土语。
“你有什么可抱怨的,”乌尔苏拉对丈夫说,“有发疯的父母就有发疯的儿女。”正当她哀叹自己命不好,认定儿女们的怪癖与猪尾巴一同样可怕时,奥雷里亚诺眼神定定地望着她,令她感到一阵茫然。
………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意识到失眠症已经侵入镇子,便召集起各家家长,把自己所知的失眠症情形讲给他们听。众人决定采取措施防止灾难扩展到大泽区的其他村镇。他们把用金刚鹦鹉跟阿拉伯人换来的小铃铛从山羊脖子上摘下,放在镇子入口,供那些不顾岗哨的劝告和恳求坚持进镇的来客使用。那时节走在马孔多街道上的所有外乡人都要摇动小铃铛,好让病人知道自己是健康人。他们在镇上逗留期间禁止一切饮食,因为疫病无疑只经入口之物传播,而所有食品饮料都已沾染失眠症。这项举措成功地将疫病控制在村镇之内。隔离卓有成效,后来人们就将紧急情况视为常态。生活恢复秩序,工作照常进行,没人再为睡眠这一无用的习惯担忧。
还是奥雷里亚诺想出了办法,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帮助人们抵御失忆。这发现本出于偶然。他属于第一批病人,已是老练的失眠者,并借此掌握了高超的金银器工艺。一天他在寻找用来捶打金属箔片的小铁砧时,却想不起它的名称。父亲告诉他:“砧子。”奥雷里亚诺把名称写在纸上,用树胶贴在小铁砧底部:砧子。这样,他相信今后就不会再忘记。当时他还没想到这便是失忆开始的症状,因为那东西的名称本不好记。没过几天,他发现自己对实验室里几乎所有器物都叫不出名来。于是他依次注明,这样只需看一下标签就可以辨识。当父亲不安地告诉他自己童年最深刻的记忆都已消失时,奥雷里亚诺向他传授了这一方法。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先在家中实行,而后推广到全镇。他用小刷子蘸上墨水给每样东西注明名称:桌子,椅子,钟,门,墙,床,平锅。他又到畜栏为动物和植物标上名称:奶牛,山羊,猪,母鸡,木薯,海芋,香蕉。随着对失忆各种可能症状的研究不断深入,他意识到终会有那么一天,人们即使能通过标签认出每样事物,仍会记不起它的功用。于是他又逐一详加解释。奶牛颈后所挂的名牌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体现出马孔多居民与失忆斗争的决心:这是奶牛,每天早晨都应挤奶,可得牛奶。牛奶应煮沸后和咖啡混合,可得牛奶咖啡。就这样,人们继续在捉摸不定的现实中生活,只是一旦标签文字的意义也被速忘,这般靠词语暂时维系的现实终将一去不返。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A.吉普赛人把“流动游艺会变成了大型赌场”,暗示着部分外来文化的冲击可能会使布恩迪亚“保证人人平等”的文化消失殆尽,暴力、掠夺、专制将取代原先的和平、宁静。 |
B.乌尔苏拉认定儿女们的怪癖与猪尾巴同样可怕,对此感到“可怕”和“茫然”,这表现了她对家族前途和命运感到担忧和无奈。 |
C.采取隔离措施取得成效之后,马孔多的生活和工作回归了正常,人们不再为“睡眠这一无用的习惯担忧”,这暗含了作者对他们愚昧思想的讽刺。 |
D.奥雷里亚诺为了抵御失忆给每样东西贴上标签,帮助人们努力抵御失忆,作者以此告诫拉丁美洲的人民要努力牢记容易被人遗忘的历史。 |
A.“那些年间”“多年以后”是从未来的角度回忆现在的倒叙法。故事的叙述者立足于虚拟化的“现在”时段,编织了一个时空交织的网,展现了马孔多漫长的发展史,使其具有历史的厚重感。 |
B.圣地亚哥在大海中独自与鲨鱼搏斗,布恩迪亚陷入无人理解的困境,聂赫留朵夫复活之路漫长曲折,他们都是孤独的,几位作家对“孤独”的内涵理解也是相同的。 |
C.本文和《老人与海》《复活》一样,都采用了全知视角的叙事方式,这种视角可以超越时空,深入人物心灵,洞悉人物的思想和情感,使表达更灵活自由。 |
D.本文借助想象、幻想,巧妙融入神话传说、宗教典故,运用象征、夸张、隐喻的手法,用严肃的态度讲述荒延不经的神奇事物,使小说情节既呈现魔幻性又具有现实性,体现了“神奇即美”的美学主张。 |
4.本文是《百年孤独》的节选部分,你认为文中所写的“孤独”体现在哪些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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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长翅膀的老头
加西亚·马尔克斯
雨下到第三天,佩拉约两口子在屋里打死了成堆的螃蟹。佩拉约只好穿过被雨水淹没的院子把它们扔到海里去,因为他刚刚出世的孩子发了一夜烧,他寻思都是这些螃蟹招来的晦气。中午,光线十分微弱,佩拉约扔完螃蟹回到家里,模模糊糊地看见院子当中有一个什么东西在蠕动和呻吟。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头儿趴在泥水里,他身上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很碍事,无论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佩拉约被眼前可怕的情景吓坏了,赶紧跑去找他的女人埃利森达。他女人当时正把凉毛巾敷在生病孩子的头上,被佩拉约一把拉到院子中间。两个人惊愕地望着倒在地上的人。那人衣衫褴褛,口中的牙齿稀稀拉拉,他那像落汤鸡似的老态龙钟的样子显得格外可怜。身上那对大兀鹫翅膀又脏,羽毛又稀疏,一动不动地摊在泥水里。他们叫来了一位能掐会算的邻居来看看他。
“他是一个天使,”她告诉他们说,“我可以肯定,他是为你们的孩子来的。只是因为这个可怜的家伙太老了,结果被雨打落在地上。”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佩拉约家里捉到一个活脱脱的天使。整整一下午,佩拉约拿着他那根警棍站在厨房里守着,临睡前还把他从泥水里拽出来,同母鸡一起关进铁丝编的鸡笼里。半夜,孩子醒了,烧退了,想吃东西了。于是两口子大发慈悲,决计把天使放走。但是,当他们趁着晨曦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左邻右舍全都聚集在鸡笼前逗天使玩儿。这帮人对天使毫无敬畏之心,竟还从铁丝网往里给他扔吃的东西,仿佛他不是什么神灵,倒是马戏团里的一只动物。
这个耸人听闻的消息传开,惊动了贡萨加神父,他七点前赶到时,首先重温了一遍教义。当贡萨加神父走进鸡笼用拉丁语向他问候时,这位全然不懂人间言行的老者几乎连他那老态龙钟的眼睛也不抬一下。这证实了那东西并不懂得上帝使用的语言,也不知道问候上帝的使者。神父开始怀疑他在作假——他那副可怜的模样与高贵的天使毫无共同之处。于是神父离开了鸡笼,简短地告诫好奇的人们,叫他们不要被天真蒙住了眼睛。
捉住天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个小时后,院子里便像熙熙攘攘的市场一般。于是埃利森达想了个好主意:把院子筑起围墙,收五分钱门票看天使。
好奇的人们从老远的地方赶到这里。佩拉约和埃利森达甭提多高兴了,因为不到一个星期,家里所有的房间都堆满了钱,而等着朝圣的香客已经排得一眼望不到边了。
这时,有人在村里搞了一个巡回展出,展出的是一个由于违背父母之命而变成蜘蛛的少女。看蜘蛛的门票不仅比看天使的门票便宜,而且允许观众就她的痛苦遭遇提出任何问题,还允许颠来倒去地观察她,好让所有的人都不怀疑这桩可怕的事实的真实性。这是一只可怕的意大利狼蛛,身体有一只绵羊大小,长着一个忧伤的少女的脑袋。最叫人揪心的还不是她那离奇的外表,而是她原原本本地讲述她不幸经历时那种痛心疾首的表情。当她几乎还是一个小姑娘时,有一次她偷偷地溜出家门去参加一场舞会,当她跳了一宿舞从森林里回来的时候,突然一声炸雷劈裂长空,从裂缝中迸出一道可怕的闪电将她变成了蜘蛛。当那个变成蜘蛛的少女名声大噪的时候,而佩拉约家的院子就又变得像连下三天暴雨时那么冷清,空无一人,只有螃蟹在屋里到处爬。房东两口子对此毫不惋惜。他们用收的门票钱造了一幢两层的住宅,有阳台花园,门槛修得高高的。偶尔佩拉约两口子会用克辽林消毒水清洗鸡笼或熏点卫生香,但这并不是为了恭维天使,而是为了驱除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家蔓延的恶臭。
天使不仅熬过了那个严酷的冬天,而且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恢复了,在十二月份,他那布满阴郁的瞳仁又渐渐地变得明亮起来,翅膀上开始长出又大又硬的羽毛。
一天早上,埃利森达正在切洋葱片准备午饭,似乎觉得一阵海风吹开了阳台门的插销,刮进屋里。于是她从窗口探出头去,惊讶地看到天使正展翅欲飞。他十分笨拙,结果把菜地弄得一塌糊涂,那翅膀在阳光下一阵乱扑腾,差点儿没把棚子打翻。最后总算飞了起来。在看见他颤巍巍地扇动着老兀鹫翅膀飞过最后几家的房顶后,埃利森达为自己也为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一面切着葱头,一面盯着他,直到再也无法看见,因为这天使再也不会扰乱她的生活,而只是地平线上模模糊糊的一个小点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长翅膀的老人是在雨下到第三天时在佩拉约家院子里被发现的,老人的到来完全出乎佩拉约的意料,夫妇二人对此感到惊愕。 |
B.小镇居民最初对长翅膀的老人充满好奇,后来戏弄、参观,最后将他遗忘,这是他们麻木冷漠、缺乏同情心的表现。 |
C.贡萨加神父到场后要先温习教义,认为不懂拉丁语便是“不懂上帝的语言”,这突出了作为神父的他对教会的虔诚。 |
D.小说的故事虽然荒诞,但是给人一种真实感,这得益于文章细节之处描写逼真详尽,场景具体,情感表达真实。 |
3.魔幻现实主义创作原则是“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实”,加西亚·马尔克斯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其作品鲜明地体现了这一原则。请以本篇小说为例简要分析。
流光似水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圣诞节一到,孩子们又提出了买一条手划艇的要求。
“行,”爸爸说,“等咱们回到卡塔赫纳就买。”
但九岁的托托和七岁的乔尔比父母想象的执拗得多。
“不,”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要,在这儿就要。”
“可是,”妈妈开口了,“要想在这儿航海,你们只能打开浴室喷头放水了。”
她和丈夫的话都没有错。他们在西印度卡塔赫纳的家有个带海湾船坞的院子,还有一个可容两艘大游艇的棚舍。而在马德里,他们全家挤在卡斯特拉纳街47号的五楼公寓里。可是他俩曾经答应孩子们,如果他们得了全班第一,就送他们一艘有六分仪和罗盘针的划艇。孩子们做到了。于是爸爸把这些都买来,那是一艘漂亮的铝艇,吃水线有一道金色条纹。
“小艇在车库里。”午饭时爸爸说,“问题是车库也没多大地方了,而且没法拿上来,走电或者楼梯都不行。”
可是第二个礼拜六下午,孩子们请同学帮忙把小艇搬上楼梯,好不容易才搬到女佣房。
爸爸说:“恭喜!现在呢?”
男孩子们说:“没怎么样啊,我们只是要把小艇搁在房间里,现在已经放进来啦。”
又一个
这次神奇的冒险是我参加一期家用品诗歌研讨会,说了几句玩笑话的结果。托托问我为什么一碰开关灯就会亮,我没有勇气多思考。“光就像水,你一扭开龙头,它就出来了。”我说。
于是他们每
父亲说:“你们把一艘不能用的划艇放在女佣房间已经够糟了。现在你们还要潜水装备,岂不更糟糕。”
“如果我们第一学期赢得金栀子花奖呢?”乔尔说。
母亲惶然说:“不,已经够了。”
父亲责备她太强硬。
她说:“这两个孩子该尽本分的时候,连根钉子都赢不到。可是为了得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什么奖都拿得到,连老师的位子都能抢到手。”
最后父母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可是到七月,托托和乔尔各获得一个“金栀子花奖”,且获得校长公开表扬。那天下午,他们没有再开口,就在卧室里发现两套未拆封的潜水用具。于是下一个
在年终颁奖大会上,两兄弟被赞誉为全校典范,获颁杰出奖状。这次他们用不着开口,父母主动问他们要什么。他们非常讲理,只要求在家开个宴会招待同班同学。
下一个
救火队为应付这个紧急状况,撞开五楼的门,发现公寓满是金光,一直淹到天花板。豹皮沙发和安乐椅在吧台流出的酒瓶和大钢琴间高高低低漂浮着,钢琴上的马尼拉罩巾载浮载沉,像一条金黄色的软骨鱼不停地扇动。家用品诗意盎然,自己长了翅膀在厨房的天空飞翔。孩子们跳舞用的军乐队乐器,在母亲水族箱里游出来的彩色鱼儿间漂来漂去,那些鱼是浩瀚的金光沼泽里唯一活生生而且快快乐乐的动物。
大厅那一头,托托戴着潜水面具和仅够抵达港口的氧气,坐在船尾,随浪潮摆动,手握紧双桨,正在找灯塔;乔尔浮在船头,还在用六分仪寻找北极星;满屋子漂浮的是他们的三十七个同学,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里撒尿,有的正在唱改了歌词来嘲弄校长的校歌,有的正从爸爸的酒瓶偷喝一杯白兰地酒……就这样化为永恒。他们同时扭开太多灯,公寓泛滥成灾,医院传教士圣莱丽安纪念小学的整整两个班学生遂淹死在卡斯特拉纳街47号五楼——在西班牙的马德里,一个夏天像火烧、冬风冷如冰、没有海洋也没有河流、内陆根性的居民永远学不会光海航行术的遥远城市。
1.概括小说中兄弟俩的形象。2.解释小说中多次出现的“礼拜三”的含义,简析其在叙事结构上的特点及作用。
3.马尔克斯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家,他曾宣称:“在我的小说里,没有一个字不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结合这句话,从“魔幻”与“现实”的关系角度简析本文的写作特点。
普通的一天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星期一清早,天气暖和,无雨。唐奥雷里奥·埃斯科瓦尔六点钟就敞开了诊所的门。他是一位没有营业执照的牙科医生,每天总起得很早。他上穿一件花衬衫,颈部扣着一只金扣儿;下穿一条长裤,裤腰扎一根松紧带儿。他腰板硬实,身材细瘦,目光不轻易东张西望,像个聋子似的。他从玻璃橱里取出一只还在石青模子上装着的假牙,又把一束工具放在桌上,像展览似的由大到小摆好。
把所用的东西准备好后,他把磨床拉向弹簧椅,坐下来磨假牙。他好像没有考虑他在做的事情,手脚一直在不停地忙碌着,即使不使用磨床也一刻不停地蹬着踏板。
八点过后,他停了一会儿,从窗口望了望天空,看见两只兀鹫在邻居家的屋顶上沉静地晒太阳。他一面想着午饭前可能又要下雨,一面又继续干他的活计。他的十一岁的儿子的反常的叫声把他从专心致志的神态中惊醒。
“爸爸!”
“干吗?”
“镇长问你能不能给他拔个牙?”
“告诉他,我不在。”他正在磨一只金牙,把牙拿到眼前,眯着眼睛察看着。他儿子的声音又从小小的接待室里传来:“他说你在家,他听见你说话了。”
牙科医生继续察看着那颗金牙,直到把活儿做完,把牙放在桌上后才说:“好多了。”
他又踏动了磨床。接着从一个小纸盒里取出一个安着几颗牙齿的牙桥,开始磨金套。那纸盒里盛着等着他做的活儿。
“爸爸!”
“什么事?”他的神情依然如故。
“他说你要是不给他拔牙,他就让你吃子弹。”
他停下蹬踏板的脚,把磨床从椅子前推开,把桌子下面的抽屉拉出来,驳壳枪就放在抽屉里。
“哼!”他说,“让他进来对我开枪好了。”
他转了一下椅子,让自己面对大门,一只手按着抽屉沿儿。
镇长出现在门口。镇长已经把左脸刮光,右脸却有五天未刮了,看去又肿又疼。牙科医生从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看出,他准有许多个夜晚疼得不曾合眼了。他用手指把抽屉关上,温和地说:
“请坐吧。”
“早晨好!”镇长说。“早晨好。”牙科医生说。
当用具在沸水里消毒的时候,镇长把脑袋靠在了椅枕垫上,觉得好多了。他闻到一股冰冷的气息。这是一间简陋的诊室:一把旧木椅,一台脚踏磨床和一个装着圆形瓷把手的玻璃橱。椅子对面的窗上挂着一幅一人高的布窗帘,当听到牙科医生走到他身边的时候,镇长脚后跟蹬地,张开了嘴。
唐奥雷里奥·埃斯科瓦尔把他的脸扳向亮处。察看过损坏的臼齿后,用手谨慎地按了按下颌。
“你不能打麻药了。”
“为什么?”
“因为牙床化脓了。”
镇长望了望他的眼睛。“好吧。”他说,露出一丝苦笑。
牙科医生没有说话。他把煮用具的浅口锅端到手术台上,用凉了的镊子把用具夹出来,动作还是不慌不忙。然后用脚尖把痰盂挪过来,又在脸盆里洗了手。做这一切时,他一眼也不看坐在椅子上的镇长。但是镇长却紧紧地用眼睛盯着他。
那是一颗下牙床上的智齿。牙科医生叉开双腿,用热乎乎的拔牙钳夹住臼齿。镇长双手抓着椅子的扶手,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在脚上,觉得腰部一阵透心凉,但是他没有叹气。牙科医生只是扭动着手腕。他没有怨恨,更准确地说,他是怀着一种酸楚的心情说:
“中尉,你在这儿杀了二十个人了。”
镇长感到下牙骨上发出一阵咯吱声,他的双眼顿时涌满了泪水。但是直到确知牙齿拔下来他才舒了一口气。这时,他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了拔下来的牙。在痛苦之中,他觉得那颗牙齿是那么古怪,他怎么也不理解那五个夜晚会使他受到那般折磨。他把身子俯向痰盂,嘴里喘着粗气,身上渗出了汗水。他解开了军衣扣,又伸手到裤兜里摸手帕。牙科医生递给他一块干净布。
“擦擦眼泪吧。”他说。镇长擦了擦眼。他的痛苦减轻了。牙科医生洗手的时候,他看见了残破的天花板和一个落满灰尘,挂着蜘蛛卵和死昆虫的蜘蛛网。牙科医生一面擦手一面走回来。“你要记住,”他说,“回去要用盐水漱口。”
镇长站起来,没精打采地行了个军礼,大步向门口走去,军服的扣子也没扣。“给我记上账吧。”他说。
“给你还是给镇公所?”
镇长没有看他,关上门,在铁栅栏外面说:“都一样!”
(选自《外国微型小说300篇》,有删改)
【注】马尔克斯,哥伦比亚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代表作《百年孤独》。其作品以描写混战动荡条件下的平民生活见长。
1.下列对小说内容的理解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题目为“普通的一天”,选取的材料也是拔牙这样的日常小事,小中见大,折射出了社会环境的恶劣。 |
B.镇长的出现,牙科医生儿子的反常叫声和医生的“我不在”使情节陡起波澜,但最终牙医还是摄于镇长的威胁而为他治疗。 |
C.文章描写“两只兀鹫在邻居家的屋顶上沉静地晒太阳”,既交代了故事发生时的天气特点,也烘托出战乱特有的压抑氛围。 |
D.小说采用顺叙方式,用语简洁,不慌不忙,但却暗流汹涌,悬念迭生,展示了作者非凡的叙事才华和富有张力的语言水平。 |
3.本文作者虽然是享有世界声誉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但本文却没有任何魔幻色彩,而是浓浓的批判现实主义风格,请结合小说文本谈谈作者对现实的批判指向。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青绿色的皮肤,圆滚紧绷如一面鼓的肚子,都显示出丽贝卡体弱多病、忍饥挨饿的历史甚至要比自身的年龄更久远,然而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她却任凭盘子搁在腿上尝也不尝。丽贝卡过了很久才融入家庭生活。她总是缩在家中最偏僻的角落,坐在摇椅上吮吸手指。数天过去,她什么都不肯吃。谁都无法理解她居然没有饿死。后来印第安人发现她只喜欢吃院子里的湿土和用指甲刮下的石灰墙皮。乌尔苏拉发现后,在院子里洒牛胆汁,往墙壁上涂辣椒油,相信用这些办法可以遏制她的恶习。然而丽贝卡在寻找泥土时显得异常狡黠机智。乌尔苏拉又将兑了大黄的橘汁让丽贝卡喝下,却遭到了她拼命反抗和污秽咒骂。无奈,乌尔苏拉在药物治疗外,加上了皮带抽打。永远无从确知,究竟是大黄或毒打,还是二者一起最终发挥了效用,总之几个星期后丽贝卡显出康复的迹象。
丽贝卡改掉食土的恶习后,被安排到其他孩子的房间睡觉。一天夜里,和他们睡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突然醒来,听见一种奇怪的响声在角落里时断时续,她以为有动物溜进房间,警觉起来,却发现丽贝卡坐在摇椅上吮着手指,双眼像猫眼一般在黑暗中放光。比西塔西翁心中充满恐惧和难逃宿命的凄苦,她在那双眼睛里认出了威胁他们的疫病,正是这种疫病逼得她和兄弟背井离乡,永远抛下了他们古老的王国,抛下了公主与王子的尊贵身份,这就是失眠症。
天亮的时候,印第安人卡塔乌雷失去了踪影,他姐姐比西塔西翁留了下来,认定了自己的宿命:就算逃到天边,这致命的疫病也会穷追不舍尾随而至,没有人理会她的惊恐。“要是不用睡觉,那再好不过。”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说,“那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用,”但印第安女人向他们解释,失眠症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让人毫无倦意不能入睡,而是会不可逆转地恶化到更严重的境地:遗忘,也就是说,患者慢慢习惯了无眠的状态,就开始淡忘童年的记忆,继之以事物的名称和概念,最后是各人的身份,以至失去自我,沦为没有过往的白痴。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笑得喘不过气来,认为这不过是又一种印第安人杜撰的疾病,乌尔苏拉为防万一,还是将丽贝卡和其他孩子隔离开来。
几个星期后,比西塔西翁的恐惧似乎平息了下去。有天晚上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乌尔苏拉也醒着,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我又想起了普鲁邓希奥·阿基拉尔。”他们一刻也没睡着,但到了第二天感觉疲劳尽去,便把不眠之夜抛在了脑后。午饭时候,奥雷里亚诺惊异地讲起他如何一整夜都在实验室忙着给一枚别针镀金,准备在乌尔苏拉的生日送给她,但此刻却仍然感觉良好,到了第三天,大家在该入睡的时刻还是毫无睡意,这才意识到已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终于警觉起来。
“孩子们也都醒着。”印第安女人的话里带着宿命意味,“这病一旦进了家门,谁也逃不了。
他们果然染上了失眠症,乌尔苏拉从母亲那里学过各种草药的效用,熬制了乌头汤让所有人服下去,可他们仍然睡不着,整天醒着做梦。在这种清醒的梦幻中,他们不仅能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还能看到别人梦见的景象,一时间家里仿佛满是访客。丽贝卡坐在厨房角落里的摇椅上,梦见一个和自己相貌极其相似的男人,他身着白色亚麻衣裳,衬衫领口别着一粒金扣,给她带来一束玫瑰。陪伴他的还有一位女士,用纤细的手指拣出一枝玫瑰簪在她发间。乌尔苏拉知道那男人和女人是丽贝卡的父母,但一番努力辨认之后,还是确信从未与他们谋面。与此同时,由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个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家中出品的糖果小动物仍源源不断地在镇上出售,大人小孩都津津有味地吮咂着可口的绿色失眠小公鸡、美味的粉红失眠小鱼和柔软的黄色失眠小马,于是到了星期一凌晨整个镇子都醒着。一开始没人在意,恰恰相反,人们都因不用睡觉而兴高采烈,因为那时候马孔多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总不够用,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很快就把活儿都干完了,凌晨三点便无所事事,听着音乐钟数华尔兹的音符,那些想睡觉的人,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出于对睡眠的怀念,试遍了各种消磨精力的方法,他们聚在一起不停地聊天,一连几个小时重复同样的笑话,整夜整夜重复这一恶性循环。
何塞·阿尔卡带奥·布恩迪亚意识到失眠症已经侵入镇子,便召集起各家家长,把自己所知的失眠症情形讲给他们听,众人决定采取措施防止灾难扩展到大泽区的其他村镇。他们把用金刚鹦鹉跟阿拉伯人接来的小铃铛从山羊脖子上摘下,放在镇子入口,供那些不顾岗哨的劝告和恳求坚持进镇的来客使用,那时节走在马孔多街道上的所有外乡人都要摇动小铃铛,好让病人知道自己是健康人。他们在镇上逗留期间禁止一切饮食,因为疫病无疑只经入口之物传播,而所有食品饮料都已沾染失眠症,这项举措成功地将疫病控制在村镇之内,隔离卓有成效,后来人们就将紧急情况视为常态,生活恢复秩序,工作照常进行,没人再为睡眠这一无用的习惯担忧。
(摘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文本二:
我是在加勒比出生长大的,我熟悉那里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岛屿,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自叹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感到在自己所构思的和能够写出来的东西中,从未有一件事是比现实更令人惊奇的,我力所能及的只是用诗的手法移植现实。在我写作的任何一本书里,没有一处描述是缺乏事实根据的。
(摘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再谈文学与现实》)
1.下列关于文章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百年孤独》是墨西哥小说家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代表作,他曾获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 |
B.乌尔苏拉用牛胆汁、辣椒油、大黄和皮带抽打对丽贝卡进行治疗,表明了她的野蛮、残暴。 |
C.比西塔西翁认为逃避是徒劳的,失眠症总会穷追不合,她选择继续留在马孔多,这反映出她内心极其恐惧和凄苦。 |
D.小说中的失眠症是可以通过食物途径传播的,镇子上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吃主人公家出品的糖果,这导致病症在镇子上扩散开来。 |
A.丽贝卡是一个怪异、孤独、痛苦的形象,体现了“百年孤独”的主旨。 |
B.文中反复提及“宿命”一词,这种思想既是比西塔西翁一系列言行的依据,同时也反映出她昔日遭遇的苦痛。 |
C.患上失眠症后会醒着做梦,文中具体描写了丽贝卡的梦境,“清醒”和“梦幻”的反差中有着奇妙的表达效果。 |
D.镇上的人认为睡眠无用,无需担忧,他们的工作生活秩序都回归正常,这暗含了作者对他们愚昧思想的讽刺。 |
4.马尔克斯说“在我写作的任何一本书里,没有一处描述是缺乏事实根据的”,请说说材料一中哪些“魔幻”情节对应着怎样的“现实”依据。
【推荐2】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系在皮绳扣上的魂
扎西达娃
现在很少能听见那首唱得很迟钝、纯朴的秘鲁民歌《山鹰》。我在自己的录音带里保存了下来。每次播放出来,我眼前便看见高原的山谷,乱石缝里窜出的羊群,山脚下被分割成小块的田地,稀疏的庄稼,溪头边的水磨房,石头砌成的低矮的农舍,负重的山民,系在牛颈上的铜铃,寂寞的小旋风,耀眼的阳光。
不管现代的物质文明怎样
扎妥·桑杰达普躺在床上,他进入幻觉状态,跟眼前看不见的什么人在说话:“当你翻过喀隆雪山,站在莲花生大师的掌纹中间,不要追求,不要寻找。在祈祷中领悟,在领悟中获得幻象。在纵横交错的掌纹里,只有一条是通往人间净土的生存之路。”
“两个康巴地区的年轻人,他们去找通往香巴拉的路了。”他说。
扎妥·桑杰达普闭上眼,断断续续回忆起当前那两个年轻人来到帕布乃冈山区的事,他讲起那两个人告诉他一路上的经历。我听出扎妥是在背诵我虚构的一篇小说。这篇小说我给谁都没有看过,写完锁进了箱里。他几乎是在逐字逐句地背诵,地点是一路上直到帕布乃冈一个叫甲的村庄。时间是1984年。人物一男一女。这篇小说没给别人看的原因就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主人公要去什么地方。
最后,其他人进屋来围在他身边,他眼睛半睁,渐渐进入了失去知觉和思想的状态。
有人开始准备后事了。扎妥将被火葬,我知道有人想拾到他的舍利作为永久的收藏和纪念。
我决定回到帕布乃冈,翻过喀隆雪山,去莲花生的掌纹地寻找我的主人公。
等我从一个黎明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块高大无比的红色巨石下面。我是在一个呈放射型向前延伸的数不清沟壑的汇聚点上。我急忙攀上眼前一面乱石突出的沟壁,探头一看,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我已经到了掌纹地。数不清的黑沟像魔爪一样四处伸展,沟壑像是干旱千百年所形成的无法弥合的龟裂地缝,有的沟深不见底。竟然找不到一棵树,一根草。一片蛮荒。
不一会儿,一两公里外的前面出现了一个黑点。等我看清时,惊讶得站住了:“是婛!这是我万万没预料到的。”
“塔贝要死了。”她哭哭啼啼走过来说。
婛把我带到她身边的沟底下。塔贝躺在地上,他脸色苍白,憔悴,沉重地呼吸着。
“他腰上的伤很严重,需要不停地喝水。”婛在我耳边低语。
“他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婛指着我身后,我回过头,从沟底往回望去,这是一条笔直的深沟,一直可见到头,前面那座红色巨石正是我昨晚过夜的地方。现在才看清,红色的心脏上刻着一个雪白的“弓”。站在红石下仰起头是无法看见的。据我所知,要么,就是此地是神灵鬼怪出没的地方,要么,这里曾埋葬过一位伟人的英灵。
我俯在塔贝耳边,轻声细语地用各种他似乎能理解的道理说服他,使他相信他要寻找的地方是不存在的,就像托马斯·莫尔创造的《乌托邦》。
晚了,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要让他放弃多少年形成的信仰是不可能了。他翻了个身,将脑袋贴在地面,耳朵贴紧冰凉潮湿的地面。“你听!听!”
好半天,我只听见自己心律跳动中出现的一点微弱的杂音。
“扶我上去!我要到上面去!”塔贝坐起身,挥舞着手喊道。
我只得扶起他。婛先爬到沟上面,我在下面托住塔贝,他身体居然很沉。我扛着他,一手小心护着他腰,另一只手扭住锋利突出的岩石块,一点点把他往上托。太阳正要从地平线上升起,东边辉映着一派耀眼的光芒。②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眼睛警觉地四处搜寻,想要发现什么。
“它说的是什么,我听不懂,快告诉我,你一定听懂了,求求你。”他转过身匍匐在我脚下。
我耳朵里接收的信号比我早几分钟,随后我和婛都听见了一种从天上传来的非常真实的声音。
“是寺庙屋顶的铜铃声。”婛喊道。
“是教堂的钟声。”我纠正道。
“山崩了,好吓人。”婛说。
“不,这是气势庞大的鼓号乐和千万人的合唱。”我再次纠正道。婛困惑地看我一眼。
“神开始说话了。”塔贝严肃地说。
这次我没敢纠正。是一个男人用英语从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我怎么也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美国洛杉矶举行的第三十三届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开幕式,电视和广播正通过太空向地球上的每一个角落报送着这一盛会的实况。我终于获得了时间感。手表上的指针和日历全停止了③,整个显出的数字告诉我:现在是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四年七月北京时间二十九日上午七时三十分。
“这不是神的启示,是人向世界挑战的钟声、号声,还有合唱声,我的孩子。”我只能对他这样讲。
不知他听见没有,或者他什么都明白了。他好像很冷似地蜷缩起身子,闭上眼,跟睡着了一样。
我放下塔贝,跪在他身边,为他整理着破烂的衣衫,将他的身体摆成一个弓形,这使我感到很内疚。是我害了他,也许,这以前我曾不止一次地将我其他的主人公引向死亡的路。是该好好内省一番了。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婛可怜巴巴地说。
“你不会死。婛,你已经经历了苦难的历程,我会慢慢地把你塑造成一个新人的。”我仰面望着她说,我从她纯真的神情中看见了她的希望。
她腰间的皮绳在我鼻子前晃荡。我抓住皮绳,想知道她离家的日子,便顺着顶端第一个结认真地往下数:“五……八……二十五……五十七……九十六……”
数到最后一个结是一百零八个,正好与塔贝手腕上佛珠的颗数相吻合。
这时候,太阳以它气度雍容的仪态冉冉升起,把天空和大地辉映得黄金一般灿烂。
我代替了塔贝,婛跟在我后面,我们一起往回走。时间又从头算起。
文本二:
百年孤独
加西亚·马尔克斯
还是奥雷里亚诺想出了办法,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帮助人们抵御失忆。这发现本出于偶然。他属于第一批病人,已是老练的失眠者,并借此掌握了高超的金银器工艺。一天他在寻找用来捶打金属箔片的小铁砧时,却想不起它的名称。父亲告诉他:“砧子。”奥雷里亚诺把名称写在纸上,用树胶贴在小铁砧底部:砧子。这样,他相信今后就不会再忘记。当时他还没想到这便是失忆开始的症状,因为那东西的名称本不好记。没过几天,他发现自己对实验室里几乎所有器物都叫不出名来。于是他依次注明,这样只需看一下标签就可以辨认。当父亲不安地告诉他自己童年最深刻的记忆都已消失时,奥雷里亚诺向他传授了这一方法。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先在家中实行,而后推广到全镇。他用小刷子蘸上墨水给每样东西注明名称:桌子,椅子,钟,门,墙,床,平锅。他又到畜栏为动物和植物标上名称:奶牛,山羊,猪,母鸡,木薯,海芋,香蕉。随着对失忆各种可能症状的研究不断深入,他意识到终会有那么一天,人们即使能通过标签认出每样事物,仍会记不起它的功用。于是他又逐一详加解释。奶牛颈后所挂的名牌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体现出马孔多居民与失忆斗争的决心:这是奶牛,每天早晨都应挤奶,可得牛奶。牛奶应煮沸后和咖啡混合,可得牛奶咖啡。就这样,人们继续在捉摸不定的现实中生活,只是一旦标签文字的意义也被遗忘,这般靠词语暂时维系的现实终将一去不返。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帕布乃冈山区的人们依然说着古老的话语、用着古老的计量方式,说明他们依然还生活在封闭的原始社会,意在表现他们蒙昧未脱的生活方式。 |
B.扎妥·桑杰达普临终前还在背诵“我”的作品,特别是“在纵横交错的掌纹里,只有一条是通往人间净土的生存之路”,这表现了得道高僧对于作品有独到的理解。 |
C.“我”、婛和塔贝对于声音得到了不同的结论,这是作者运用高超的写作技巧将虚拟空间与现实巧妙结合的体现,以具体的奥运会开幕式表现了外来文化对于原始封闭思想的冲击。 |
D.奥雷里亚诺想不起自己童年的美好时光时,发明了“注明”的方法,这很好地解决了“遗忘”的问题,是实用的,具有长效性。 |
A.①处的“迫使”,说明了帕布乃冈山区的人们对现代思想的抗拒,他们拒绝一切新的元素,维持这古老的生活方式,哪怕有农业博士当村长也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
B.②句的景物描写,暗示“新”的一天即将到来,不能放下信仰的塔贝即将死去,同时又表现了“我”即将带着婛找到新的出路。 |
C.文本一有多处前后呼应,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解读小说主题,如③句“时间停止”与文末的“时间又从头算起”,起到了凸显主题的作用。 |
D.文本一主要运用语言描写和心理描写表现人物形象和思想倾向,让“我”能够在现实与魔幻中自由穿梭,能更好地表现“我”的主张。 |
4.作为中国当代先锋文学的代表,扎西达娃一定程度上吸取了魔幻现实主义小说的特征,请从创作手法和思想情感入手,结合文本简单分析两篇文本的相同之处。
文本一:
丽贝卡改掉食土的恶习后,被安排到其他孩子的房间睡觉。一天夜里,和他们睡在一起的印第安女人突然醒来,听见一种奇怪的响声在角落里时断时续,她以为有动物溜进房间,警觉起来,却发现丽贝卡坐在摇椅上吮着手指,双眼像猫眼一般在黑暗中放光。比西塔西翁心中充满恐惧和难选宿命的凄苦,她在那双眼睛里认出了威胁他们的疫病,正是这种疫病逼得她和兄弟背井离乡,永远抛下了他们古老的王国,抛下了公主与王子的尊贵身份,这就是失眠症。
天亮的时候,印第安人卡塔乌雷失去了踪影,他姐姐比西塔西翁留了下来,认定了自己的宿命:就算逃到天边,这致命的疫病也会穷追不舍尾随而至,没有人理会她的惊恐。“要是不用睡觉,那再好不过。”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说,“那样我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可用,”但印第安女人向他们解释,失眠症最可怕之处不在于让人毫无倦意不能入睡,而是会不可逆转地恶化到更严重的境地:遗忘,也就是说,患者慢慢习惯了无眠的状态,就开始淡忘童年的记忆,继之以事物的名称和概念,最后是各人的身份,以至失去自我,沦为没有过往的白痴。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笑得喘不过气来,认为这不过是又一种印第安人杜撰的疾病,乌尔苏拉为防万一,还是将丽贝卡和其他孩子隔离开来。
几个星期后,比西塔西翁的恐惧似乎平息了下去。有天晚上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乌尔苏拉也醒着,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我又想起了普鲁邓希奥·阿基拉尔。”他们一刻也没睡着,但到了第二天感觉疲劳尽去,便把不眠之夜抛在了脑后。午饭时候,奥雷里亚诺惊异地讲起他如何一整夜都在实验室忙着给一枚别针镀金,准备在乌尔苏拉的生日送给她,但此刻却仍然感觉良好,到了第三天,大家在该入睡的时刻还是毫无睡意,这才意识到已连续五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终于警觉起来。
“孩子们也都醒着。”印第安女人的话里带着宿命意味,“这病一旦进了家门,谁也逃不了。
他们果然染上了失眠症,乌尔苏拉从母亲那里学过各种草药的效用,熬制了乌头汤让所有人服下去,可他们仍然睡不着,整天醒着做梦。在这种清醒的梦幻中,他们不仅能看到自己梦中的形象,还能看到别人梦见的景象,一时间家里仿佛满是访客。丽贝卡坐在厨房角落里的摇椅上,梦见一个和自己相貌极其相似的男人,他身着白色亚麻衣裳,衬衫领口别着一粒金扣,给她带来一束玫瑰。陪伴他的还有一位女士,用纤细的手指拣出一枝玫瑰簪在她发间。乌尔苏拉知道那男人和女人是丽贝卡的父母,但一番努力辨认之后,还是确信从未与他们谋面。与此同时,由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一个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家中出品的糖果小动物仍源源不断地在镇上出售,大人小孩都津津有味地吮咂着可口的绿色失眠小公鸡、美味的粉红失眠小鱼和柔软的黄色失眠小马,于是到了星期一凌晨整个镇子都醒着。一开始没人在意,恰恰相反,人们都因不用睡觉而兴高采烈,因为那时候马孔多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总不够用,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很快就把活儿都干完了,凌晨三点便无所事事,听着音乐钟数华尔兹的音符,那些想睡觉的人,不是因为疲倦而是出于对睡眠的怀念,试遍了各种消磨精力的方法,他们聚在一起不停地聊天,一连几个小时重复同样的笑话,整夜整夜重复这一恶性循环。
何塞·阿尔卡带奥·布恩迪亚意识到失眠症已经侵入镇子,便召集起各家家长,把自己所知的失眠症情形讲给他们听,众人决定采取措施防止灾难扩展到大泽区的其他村镇。他们把用金刚鹦鹉跟阿拉伯人接来的小铃铛从山羊脖子上摘下,放在镇子入口,供那些不顾岗哨的劝告和恳求坚持进镇的来客使用,那时节走在马孔多街道上的所有外乡人都要摇动小铃铛,好让病人知道自己是健康人。他们在镇上逗留期间禁止一切饮食,因为疫病无疑只经入口之物传播,而所有食品饮料都已沾染失眠症,这项举措成功地将疫病控制在村镇之内,隔离卓有成效,后来人们就将紧急情况视为常态,生活恢复秩序,工作照常进行,没人再为睡眠这一无用的习惯担忧。
(摘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文本二:
我是在加勒比出生长大的,我熟悉那里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岛屿,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产生了自叹力不从心的感觉,总感到在自己所构思的和能够写出来的东西中,从未有一件事是比现实更令人惊奇的,我力所能及的只是用诗的手法移植现实。在我写作的任何一本书里。没有一处描述是缺乏事实根据的。
(摘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再谈文学与现实》)
文本三
拉丁美洲的历史也是一场巨大然而徒劳的奋斗的总结,是一幕幕事先注定要被人遗忘的戏剧的总和,至今在我们中间,还有着他忘症,只要事过境迁,谁也不会清楚地记得香蕉工人横遭屠杀的惨案,谁也不会再想起奥雷良诺上校。
(摘编自加西亚·马尔克斯《两百年的孤独》)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丽贝卡原先有吃土的习惯,主人公一家对此不能接受,在她改掉这种恶习后,才允许她和其他孩子睡同一个房间。 |
B.丽贝卡有天夜里突然坐在摇椅上吮手指,双眼在黑暗中放着光。根据这些表现,比西塔西翁判断她患上了失眠症。 |
C.比西塔西翁认为逃避是徒劳的,失眠症总会穷追不合,她选择继续留在马孔多,这反映出她内心极其恐惧和凄苦。 |
D.失眠症是通过食物途径传播的,镇子上的大人小孩都喜欢吃主人公家出品的糖果,这导致病症在镇子上扩散开来。 |
A.将丽贝卡和其他孩子隔离开来,并且熟悉各种草药的效用,都直接表现出乌尔苏拉应对疾病时,并非毫无准备。 |
B.文中反复提及“宿命”一词,这种思想既是比西塔西翁一系列言行的依据,同时也反映出她昔日遭遇的苦痛。 |
C.患上失眠症后会醒着做梦,文中具体描写了丽贝卡的梦境,“清醒”和“梦幻”的反差中有着奇妙的表达效果。 |
D.镇上的人认为睡眠无用,无需担忧,他们的工作生活秩序都回归正常,这暗含了作者对他们愚昧思想的讽刺。 |
4.班级整本书阅读交流会上,有同学提出《百年孤独》中作者设计“失眠症”的意图的问题,若由你进行解答,你会列出哪些要点?请结合三则文本简要概括。
窗口之光
[俄]邦达列夫
正月间,风雪交加,巷内的白杨树冻得吱吱直叫,来自上游的劲风把房顶上的铁皮吹得隆隆乱响;房檐上的雪粉不断被风卷落下来,然后顺着白皑皑的栅栏,围绕一个个新的雪堆,飘来舞去。而它,在夜幕中间惟一发亮的这个窗口,透射出恬适的绿色光亮,用窗帘遮掩着,总是那么明亮、温暖,总是那么引人注目,并且使人产生一种困倦和神秘莫测之感。
每天晚上,固定不变地在巷内迎接我的,就是小木房里的这个令人愉快的家庭小灯标,就是这个用窗帘遮掩着的台灯的光亮——我这时想象得出,一座炉火正旺、散发着木柴气味的小木房,里面靠墙摆满了旧书书架,一块破旧地毯铺在沙发前的地板上,有一张写字台,玻璃灯罩在昏暗中扩散着光环。那里有一个人,静静地,微驼着背,面带老年人的慈祥皱纹,孤独地生活在书籍的极乐天地里。他无求于世,也不向往世俗欢乐,时而用手指爱抚地翻动书页,时而在室内寂静之中蹒跚地踱来踱去,常常伏案思考和工作到深夜。可是,他究竟是谁呢——是学者?是作家?是谁?
有一次,是去年春天的一个黑夜,我望着那个陌生的、神秘的、不眠的窗口,望着那个在室内灯光照耀下似乎永远呈现温暖绿色的窗帘,突然产生一种完全不可抑制的感情。我很想走过去,敲敲窗户的玻璃,看看窗帘被掀开时的轻微摆动和他那慈祥的面孔(我想象那面孔是白白的,稍微眯缝着的眼睛周围刻有网状皱纹),看看堆满了纸张的桌子、塞满了书籍的小房间和地板上的旧地毯……我想对他说,我大概是弄错了门牌号码,怎么也找不到我要找的住家——这样简单地撒个谎,为的是哪怕匆匆瞧一眼他那个十分整洁的生活和工作场所的迷人而宁静的气氛,他的周围全是书,书籍好像就是他惟一的忠实朋友。
但是,我没有下定决心,没有去敲窗户,后来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这一点。
两个月过去了,世界上什么都没有改变,是的,一切依然如故。而在静静的小巷里已经充满春色。这时,我看见一只小金虫使劲儿地嗡嗡叫着,开始从暗处慢慢飞来。它撞到了路灯的玻璃罩上,坚硬的甲壳掉落在人行道上,动弹不得。后来又大为惊慌地活动起小爪爪,试图翻过身来。我这时用鞋尖帮了它一下,不知为何对它说:“你怎么啦?”它顺着人行道向一座房屋的墙壁、向一条排水管(离窗口三步远)爬去。就在这时,我感到了一种沉重的不安,一种意外的空虚从五月黄昏的深蓝色中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房子的窗口没有亮。它变得一片黑暗,象地陷了一样……
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到小巷尽头,在拐角处伫立了二十分钟,然后又转身而回,因为还想看看那看惯了的窗口之光。但那窗口却黑着,玻璃反射出晦暗的微光,窗帘一动也不动,不再象往常晚间那样发出令人喜爱的绿光。顷刻之间,一切都变得死气沉沉,令人毫无舒适之感,这表明:在那里,在那间看不见的小房里,发生了不幸。
我怀着愈益强烈的不安心情,再次来到拐角处,就地抽了两支烟,接着又不由自主地急忙转回,再次来到巷内。我暗自说,现在或者再过几分钟,那个窗帘上就会突然出现绿色的光亮,小巷内将一切如故,将平安无事……
窗口之光没有亮。
第二天,黄昏刚临,我就在回家的路上几乎是跑步来到这邻近的小巷,这时,这里出现的意外新情况使我大吃一惊。窗户敞开着,窗帘拉开了,房间的内部、书架和某种地图都露了出来——所有这一切,我都是初次看到,尽管我曾不只一次想象过这位好在晚间工作的陌生的朋友。
一个相貌象男人、发式也象男人的渐近老境的女人,站在写字台旁,抽着烟,用疲倦的眼光瞧着房间里的空地方。
恰在这时,她忽然发现了我,马上气呼呼地拉上了窗帘——接着,台灯亮了,又象往常那样出现了一小片淡绿色光亮。而我却不禁觉得毛骨悚然,有一种可怕的空虚感顿时袭入了我的心房。房子也好,小巷也好,窗口之光也好,对我来说,一下子都成了昏暗的、虚幻的、陌生的东西。
我这时明白了,是发生了不幸,我想象中的朋友,那位走路时脚下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的白发孤身老人,那位书籍爱好家和哲学家,每晚窗口发亮时都如此吸引我、如此令我醉心神往的那个人,不可能是刚才看见的站在写字台旁的那个生有一副阴郁的男人相貌的女人。在悟出这一真象的最初时刻,我觉得自己如坠五里雾中,感到一种失去亲人的悲伤,仿佛刚刚收殓了一位故交,收殓了一位如此有自知之明、有创造力、与我最亲近和心神相通的朋友。我虽然与他素不相识,从未见过面,但我终生都需要他。
(摘自百花文艺出版社《瞬间》,1985年出版)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心目中的白发孤身老人面带慈祥,无求于世,淡薄世俗欢乐,喜欢读书,常伏案工作到深夜,他身上寄寓着作者对理想生活的期待。 |
B.“后来我一直不能原凉自己”没有下定决心敲开窗户,主要是因为老女人的出现,使“我”失去了印证自己对屋内生活环境的猜想的机会。 |
C.文中那个抽着烟、相貌像男人、发式也像男人的女人,有悖于作者的理想情感世界,在作者的眼里是粗俗冷漠、缺乏女性美好品质的形象。 |
D.“不幸”在文中两次出现,第一次是指“我”预感到生活在小木房里的老人出现了意外情况:第二次还流露出“我”的美好理想破灭之意。 |
A.文章开头对风雪的描写,突出了环境的恶劣,意在强调困倦意之强烈、渲染神秘感之浓厚,为下文“我”对人、事、物的想象进行铺垫。 |
B.文章用小金虫的行迹引出“我”对窗口一片黑暗的关注,既让情节过渡显得灵活自然,又在不经意间表达了“我”对心目中的老人的牵念。 |
C.文章运用对比,表现了“我”对于不同人物的情感变化,这种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彰显了作者对理想境界的追求和对世俗现实的鞭挞。 |
D.作者以第一人称视角,通过对瞬间场景的捕捉表达对生活的深刻感悟和对理想的坚定执着,使文章充满真实之感、感性之美、理性之光。 |
4.窗口之内那位慈祥的老人在作品中是否真实存在?请结合文意,谈谈你的理解。
华尔脱·密蒂的隐秘生活
詹姆斯·瑟伯
“不要那么快!你把车开得太快了!”密蒂太太说,“你开得这么快干什么?”“嗯?”华尔脱·密蒂说。他瞧瞧坐在身旁的妻子,吃了一惊。她看来完全是陌生的,像是人群里冲他嚷嚷的一位素不相识的女人。“你开到五十五英里了,”她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快过四十英里。”华尔脱·密蒂默默地开向华脱勃雷镇。“你又神经紧张了,”密蒂太太说,“今天你又有毛病了,我劝你找任肖大夫检查一下。”
华尔脱·密蒂把汽车停在他妻子要去卷头发的那座大楼前面。“我在这儿卷头发,你不要忘记去买套鞋。”她说。“我用不着套鞋。”密蒂说。“这些话用不着再提了,”她说着下了车,“你已经不再是年轻人了。”
等他从铺子里再走到街上,手臂下挟着一个装套鞋的盒子,华尔脱·密蒂使劲想他妻子还告诉他要买的什么东西。她叮嘱了两次,就在他们离家到华脱勃雷镇之前。在某种程度上,他讨厌每星期到镇上来的旅行——他总得要出点什么差子。“克林尼克斯”卫生纸,他想,“施贵宝”药丸,刮胡子刀片?不是。牙膏,牙刷,小苏打,金刚砂?他不再费力去想了。可是她会记住的哟。“那个叫什么的东西在哪里?”她会问,“不要对我说你忘掉买那个叫什么的了。”一个报童喊着有关华脱勃雷审判案的什么事情。
……“也许这个会引起你的记忆来。”区检察官突然对证人席上那个默不作声的人送过来一把重型自动手枪。“你以前曾经见过这个吗?”华尔脱·密蒂接过了枪,内行地看了下。“这是我的魏勃莱—伐克50.80。”他镇静地说。法庭里顿时发出一阵骚动的嗡嗡声。法官敲敲木槌叫人们遵守秩序。“我相信你用任何武器都是个能手吧?”区检察官暗示说。“抗议!"密蒂的律师喊了起来。“我们已经证明被告不可能开这一枪。我们已经证明他在七月十四日晚上,右手是吊在绷带里的。”华尔脱·密蒂伸出手来轻轻一挥,吵吵嚷嚷的律师便不出声了。“我能够用任何一类枪支在三百英尺外使左手把葛利高雷·费佐斯特打死。”他平静地说。法庭里爆发了一阵大混乱,在疯子般的吵嚷声中听见一声女人的尖叫,突然有个漂亮的一头黑发的女郎投身在华尔脱·密蒂的臂圈里。区检察官狂暴地打她。没有离开他坐的椅子,密蒂就在区检察官的下颚上打了一拳。“你这个卑鄙的狗杂种!”……
“小狗饼干。”华尔脱·密蒂说。他站住脚步,华脱勃雷的高楼大厦拨开法庭的迷雾,又围在他身旁了。一个女人从他身旁走过,笑了。“他说‘小狗饼干’。”她对同伴说。
他妻子一刻钟之内可以在理发店里完事了,密蒂瞧瞧他的表,除非他们在吹干头发时出了麻烦,有时候,他们就在烘干时出麻烦的。她不愿比他先到旅馆;她愿意他照常先在那儿等她。他在旅馆休息室里找了把大皮椅,面朝着窗,把套鞋和小狗饼干放在椅旁的地板上。他随手拿了本过期的《自由》杂志,便埋头坐在大皮椅里了。《德国能够从空中征服世界吗?》华尔脱·密蒂看着轰炸机和街上废墟的图片。
……“炮轰使小拉莱昏晕了,长官。”中士说。密蒂上尉透过乱蓬蓬的头发望望他。“把他抱到床上去,”他疲惫地说,“让他跟别人在一起。我一个人去飞。”“但是你不能去,长官,”中士急切地说,“要两个人才能驾驶轰炸机,而且高射炮火在上空又那么厉害。冯·列切曼飞行队就在这儿和骚列之间。”“总得有人去炸掉那个军火库的。”密蒂说。密蒂上尉站起身来,用皮带束好了他那把魏勃莱—伐克自动手枪。“要飞过四十公里的地狱之火,长官。”中士说。密蒂喝干了最后一杯白兰地。“说到底,”他温柔地说,“又有哪儿不是地铁?”大炮的轰击声越来越密了。华尔脱·密蒂走向地下掩蔽室的门口,转过身来向中士打个招呼。“再见!”他说……
有什么在打着他的肩头。“我在旅馆里找遍了你,”密蒂太太说,“为什么你要躲在这把破椅里?你打算让我怎样找到你呢?”“事情越来越紧了。”密蒂含糊地说了声。“什么?”密蒂太太说。华尔脱·密蒂说:“你明白吗,有时我也会在想些什么的?”她盯了他一眼。“等到了家,我要给你量量体温。”她说。
他们从那扇一推就发出轻轻的像嘲弄声的旋转门走出了旅馆。到停车场要走过两排房屋。到了街角的杂货店,她说:“在这儿等我,我忘掉要买的东西了。用不了一分钟。”她花了比一分钟更多的时间。华尔脱·密蒂点燃了一支烟。天开始下雨了,雨里夹着雪子。他贴着杂货店的墙边站着,吸着烟。
……他并着脚跟挺出胸部。“不蒙鬼手帕不行吗。”华尔脱·密蒂讥嘲地说。他狠狠地最后吸了口烟头,啪的一声扔掉了。接着,在嘴唇上带着那种淡淡的一掠而过的笑容,他面对行刑队,挺直而屹立,自傲而轻蔑,“永不战败”的华尔脱·密蒂,到最后关头还是不可思议的。
(译者冯亦代,有删改)
【注】段落前带有省略号的三段内容,是华尔脱·密蒂的想象。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开篇就展开华尔脱·密蒂和太太之间的矛盾,然后从密蒂看太太是陌生人等明确密蒂的悲剧是由妻子对他的冷漠造成的。 |
B.小说用密蒂买了套鞋后忘记了妻子让他买的其他东西的情节,引出密蒂和妻子每周都到镇上的情况,以及密蒂对此的反感情绪。 |
C.密蒂无论是把自己塑造成“神枪手”还是勇敢的上尉,或者是想象自己临行刑时的面带微笑,都体现了他内心对“英雄”的追求。 |
D.小说没有着重描摹密蒂生活的客观世界,而是着力表现密蒂的内心,让他的想象和现实交叠,串联起小说的情节。 |
3.现代派文学总体特征可以分为危机(人或事物遭遇的困难、危险)、异化(人或事物演变成不同类型)、怪诞(古怪、荒谬)等三个方面。这篇小说是如何体现现代派文学这三个特征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海龟
乔治·波克拉杰
老约翰和儿子托尼走在去白水河捕鱼的路上。太阳还没出来。老约翰开着车,他喜欢看清晨空空如也的街道,凉爽的风把黑漆漆的路上的纸屑吹了起来。这些天来,他的心如同这街道一样空。当他日益年老,孤独也便如影随形。出了城,老约翰放慢了车速。黑暗的天空慢慢变亮,他看了看双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不久前,他用这双手努力地工作,可如今,除了开车或拿钓竿,它们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他突然看见路中间有什么东西,于是停了下来。托尼从后座上坐了起来。他揉着眼睛说道:“怎么啦?我们为什么停车?”
老约翰打开了大灯发现是一只吃鱼的海龟,就像一块巨大的绿色岩石。突然它动了动,在泥土里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它可能要去河里,这种龟会杀死鱼,特别是鲑鱼。”托尼边说边想怎样置它于死地。这时海龟朝着他们仰起丑陋的脑袋。“它在想会有一场战争,”托尼说,“我要是带了枪就好了。”“你不会杀它,是吗?”老约翰问道。“为什么不呢?海龟杀死了我们的鱼,不是吗?它们吃的鲑鱼越多,我们能捕捉的就越少。车里有重工具,我可以用来打它。”老约翰一言不发。
老约翰慢慢地靠近海龟,看了看它,自言自语道:“可怜的小东西,被捉到就惨了。现在你死到临头了。”
海龟的一只腿从硬壳中伸出来。老约翰看着它那带有利爪的脚,感叹道:“要是在水里,情况就不一样了,对吗,海龟?在水里,凭着你的短爪子就可以撕裂你的敌人。”他想象着水里的海龟,它的动作会像离了枪膛的子弹一样快,在水里什么动物都不能和它抗衡。然而,在这里,在这条土路中间,它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他为什么对这只海龟如此大惊小怪呢?他们本来要去白水河捕鱼,而他现在却为一只海龟忧心忡忡。
托尼过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重家伙。“这个怎么样?”托尼说。“你在乎我的想法吗?”老约翰问他。“你在担心什么,怎么了,爸爸?”“这事儿不对头。”老约翰小心地慢吞吞地说道。
小伙子很纳闷:“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海龟没有机会,”老约翰说,“我不乐意杀死它。”“你认为它没有机会吗?”托尼问。“它怎么可能有?你有这么重的武器。”托尼摇摇父亲的胳膊:“你担心什么呀?”老约翰深深地看着托尼的眼睛,说:“对,我为它担心。”
“哪里来的这么多愚蠢的想法?”托尼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四肢伏地,与它对搏?”“不,不要四肢伏地,到水里去,与这只龟在水里打一架,那里是它的家,这才算得上勇敢,儿子。”托尼放下武器,他长时间地看着海龟,最后说:“我想你生病了,爸爸。”
老约翰笑了:“这是一种思想,儿子,只是一种思想。在这条土路上,这只老海龟是很虚弱,但是到了水里,它可以胜过所有东西,甚至人。在水中与它打斗吧,托尼,在水中使用你的武器。”
“岁月改变了你。”托尼说。老约翰摇摇头:“这对你来说好像不公平,嗯?在水里和它在一起?”他指着海龟,“这对你来说很愚蠢,因为在水里它能够攻击你,甚至可能会杀死你,在水里你可不像它那样强壮。”
托尼看着父亲:“你试图证明什么,爸爸?”“托尼,”约翰说,“你可以在这儿杀死海龟,你什么也没损失,不会丢一个指头,或是一只手,也不会丢掉你的性命,你毫发无损。你可以用你的武器置它于死地,而它无法还击。”“那又怎样?”托尼问。老约翰搂住儿子宽阔的肩膀,说:“这样,我想让你与它公正地对决,你应该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托尼看看父亲又回头看看海龟。“就算是傻子也能在这里杀死一只海龟,太容易了。”老约翰说。“是很容易,爸爸,”托尼说,“只是一只海龟,你小题大做了。”约翰垂下了手臂:“好吧,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什么也不说了。”托尼把工具重重地扔回汽车,“好,”他生气地吼道,“你赢了。”“不,”他父亲说,“我没有赢,是你赢了。”
“可是,爸爸,”托尼争辩道,“它们的确会杀死鱼。”“是啊,”老约翰附和道,“它们杀死鱼,那是大自然让它们做的,海龟杀鱼取食以求生存。我们人类也杀鱼,我们杀鱼是为了生存吗?不,我们这么做是为了取乐。这只老海龟不过是拿了它所需要的东西。我不杀它,我不想像上帝那样生杀予夺。”托尼走进驾驶室,笑道:“爸爸,你有一些怪念头。”
老约翰在海龟身后来回走动,用鞋子轻轻地推推它。海龟往前穿过土路爬向河畔。老约翰注视着海龟,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然后他回到车里坐在儿子身旁。两个人坐着,对视。现在太阳已高高升起,天空亮了起来,托尼发动了引擎,老约翰掏出了雪茄。他们坐着抽烟,依旧相互凝视,然后笑了起来。顺着土路他们驶向清晨的太阳,一刻也没停留,直到抵达静静的白水河边。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A.小说着重写父子的对话,父子在如何处置海龟这件事上有分歧。儿子托尼认为应该杀死海龟,而父亲则认为要到水里去杀死它,在陆地上杀海龟是不公正的。 |
B.小说以放生海龟作为结局,“老约翰注视着海龟,直到再也看不见它”,随着海龟的消失,老约翰心中既有放生海龟的欣慰,同时又升腾起对儿子托尼深深地期待。 |
C.第一段“老约翰喜欢看清晨空空如也的街道,凉爽的风把黑漆漆的路上的纸屑吹了起来”,最后一段“太阳已高高升起,天空亮了起来”,这些环境描写都暗示了老约翰复杂的心理。 |
D.小说的最后一段写到“他们坐着抽烟,依旧相互凝视,然后笑了起来”,表现了放生海龟之后父子的快乐心情。 |
E.文中多次出现描写海龟的文字,写出了陆地上老海龟的衰老、虚弱和不堪一击,也写到海里海龟的短爪子可以撕裂它的敌人,这正是儿子托尼坚持要在陆地上杀掉海龟的原因。 |
3.小说中的主人公老约翰是一个怎样的人?请概括说明。
4.对于这篇小说,有人认为老约翰主张放生海龟是因为同情海龟的遭遇,表现了人类与动物应有的一种相处关系;也有人认为海龟是弱者象征,小说表现了人类社会的一种公正、平等意识,你认为呢?请结合文本和现实生活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