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场
萧红
全个村庄在火中窒息。午间的太阳权威着一切了!
一只山羊在大道边啮嚼榆树的根端,黏沫从山羊的胡子流延着。城外这条长长的大道,被榆树打成荫片。走在大道中,像是走进一个荡动遮天的大伞。山羊却睡在荫中,白囊一样的肚皮起起落落。
菜田里一个小孩慢慢地踱走。在草帽盖伏下,像是一棵大形菌类。捕蝴蝶吗?捉蚱虫吗?小孩在正午的太阳下。
很短时间以内,跌脚的农夫也出现在菜田里。一片白菜的颜色有些相近山羊的颜色。跌脚的农夫早已看清是自己的孩子了,他远远地完全用喉音在问着:“罗围腿,唉呀!……不能找到?”
这个孩子的名字十分象征着他。他说:“没有。”
菜田的边道,小小的地盘,绣着野菜。经过这条短道,前面就是二里半的房窝。土屋周围,树条编做成墙,杨树一半荫影洒落到院中,麻面婆在荫影中洗濯衣裳。正午田圃间只留着寂静,惟有蝴蝶们为着花,远近的翩飞,不怕太阳烧毁它们的翅膀。一切都回藏起来,一只狗也寻着有荫的地方睡了!虫子们也回藏不鸣!
汗水在麻面婆的脸上,如珠如豆,渐渐侵着每个麻痕而下流。她的身子向前连续伏动,汗流到嘴了,她舐尝一点盐的味,汗流到眼睛的时候,那是非常辣,她急切用湿手揩拭一下,但仍不停的洗濯。她的眼睛好像哭过一样,揉擦出脏污可笑的圈子,若远看一点,那正合乎戏台上的丑角;眼睛大得那样可怕,比起牛的眼睛来更大,而且脸上也有不定的花纹。
裤子在盆中大概还没有洗完,可是搭到篱墙上了!也许已经洗完?麻面婆做事是一件跟紧一件,有必要时,她放下一件又去做别的。
邻屋的烟筒,浓烟冲出,被风吹散着,布满全院。烟迷着她的眼睛了!她知道家人要回来吃饭,慌张着心弦,她用泥浆浸过的手去墙角拿茅草,她贴了满手的茅草,就那样,她烧饭,她的手从来不用清水洗过。她家的烟筒也走着烟了。
“他妈的,给人家偷着走了吧?”
麻面婆听着丈夫骂,她走出来凹着眼睛:“饭晚了吗?看你不回来,我就洗些个衣裳。”让麻面婆说话,就像让猪说话一样,也许她喉咙组织法和猪相同,她总是发着猪声。
“唉呀!羊丢啦!我骂你那个傻老婆干什么?”
听说羊丢,她去翻柴堆,她记得有一次羊是钻过柴堆。但,那是在冬天。她没有想一想,六月天气,只有和她一样傻的羊才要钻柴堆取暖。她翻着,她没有想。全头发洒着一些细草。她为着要作出一点奇迹,为着从这奇迹,今后要人看重她。
表明她不傻,表明她的智慧是在必要的时节出现。于是像狗在柴堆上耍得疲乏了,手在扒着发间的草杆,她坐下来。她意外地感到自己的聪明不够用,她意外地对自己失望。
过了一会邻人们在太阳底下四面出发,四面寻羊;麻面婆的饭锅冒着气,但,她也跟在后面。
黄色的,近黄色的,麦地只留下短短的根苗。远看来麦地使人悲伤。
老王婆在门前草场上休息。“麦子打得怎样啦?我的羊丢了!”二里半青色的面孔为了丢羊更青色了!
咩……咩……羊叫,不是羊叫,寻羊的人叫。
林荫一排砖车经过,车夫们哗闹着。山羊的午睡醒转过来,它迷茫着用犄角在周身剔毛。山羊寂寞着,山羊完成了它的午睡,完成了它的树皮餐,而归家去了。
咩……咩,羊叫,不是羊叫,寻羊的人叫,二里半比别人叫出更大声,那不像羊叫,像是一条牛了1
最后,二里半和地邻动打,那样,他的帽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下降,从他头上飘摇到远处。
“你踏碎了俺的白菜!——你……你……”那个红脸长人,像是魔王一样,二里半被打得眼睛晕花起来,他去抽拔身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无由的被害了,那家的女人出来,送出一支搅酱缸的耙子,耙子滴着酱。他看见耙子来了,拔着一棵小树跑回家去,草帽是那般孤独的丢在井边,草帽他不知戴了多少年头。
二里半骂着妻子:“混蛋,谁吃你的焦饭!”他的面孔和马脸一样长。
麻面婆惊惶着,她知道山羊一定没能寻到。过了一会,她到饭盆那里哭了!“我的……羊,我一天一天喂喂……大的,我抚摸着长起来的!”麻面婆的性情不会抱怨。她一遇到不快时,或是丈夫骂了她,或是邻人与她拌嘴,就连小孩子们扰烦她时,她都是像一摊蜡消融下来。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争斗。她的心像永远贮藏着悲哀似的,她的心永远像一块衰弱的白棉。她哭抽着,任意走到外面把晒干的衣裳搭进来。但她绝对没有心思注意到羊。
可是会旅行的山羊在草棚不断地搔痒,弄得板房的门扇快要掉落下来,门扇拌摆地响着。
下午了,二里半仍在炕上坐着。
“妈的,羊丢了就丢了吧!留着它不是好兆相。”
但是妻子不晓得养羊会有什么不好的兆相,她说:“哼!那么白白地丢了?我一会去找,我想一定在高粱地里。”
她朝向高粱地去了;蝴蝶和别的虫子热闹着,田地上有人工作了。她不和田上的妇女们搭话,经过留着根的麦地时,她像微点的爬虫在那里。阳光比正午钝了些,虫鸣渐多了;蝶飞渐多了!
(节选自萧红《生死场》,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罗圈腿”“麻面婆”等人物称谓,既写出了人物的生理特征,同时也巧妙地暗示了他们生存状态的鄙贱。 |
B.麻面婆的“饭锅冒着气”,但“也跟在后面”去寻找山羊,表现了麻面婆在生活中缺少自主意识的昏沉形象。 |
C.二里半因找山羊时遭人欺负无力还击而感到沮丧,借“不是好兆相”来自我开脱,表明在他身上也有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 |
D.结尾部分麻面婆的“哼”,情绪强烈,饱含对丈夫意见的不满和反抗,暗示麻面婆性格中刚烈要强的另一面。 |
A.小说以太阳始,以太阳终。太阳的“权威”富有象征意味,代表着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强大而可畏的力量。 |
B.小说描写麻面婆洗衣服、做饭和翻柴堆找羊的情景时,通过外貌、动作和内心独白式的心理描写,表现了底层妇女的不幸生活。 |
C.小说在叙事中不时穿插描写与农民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土地、树木、庄稼、动物等自然景物,为作品增添了抒情的气质和诗意。 |
D.小说以全知视角叙写了二里半一家丢羊寻羊的故事,透过这一生活侧面,真实生动地呈现出人们在贫瘠落后的时代里苦难的生命状态。 |
4.《生死场》讲述的是发生在20世纪20至30年代东北农村的故事,“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节选部分常以“猪”“狗”“爬虫”等形容麻面婆,请分析其中的深刻意蕴和情感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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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
萧 红
在我们的同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她初来的几天,我们叫她“怪物"。下课以后大家在地板上跑着也总是绕着她。关于她的手,也没有一个人去问过。
夜里她躲在厕所里边读书,天将明的时候,她就坐在楼梯口。只要有一点光亮的地方,我常遇到过她。有一天落着大雪的早晨,窗外的树枝挂着白绒似的穗头,在宿舍的那边,长筒过道的尽头,窗台上似乎有人睡在那里了。
“谁呢?这地方多么凉!”因是星期日的早晨,全个学校出现在特有的安宁里。
还没走到她的旁边,我看到那摊在膝头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
“这是谁呢?礼拜日还这样用功!”正要唤醒她,忽然看到那青色的手了。
“王亚明,暧……醒醒吧……”我还没有直接招呼过她的名字,感到生涩和直硬。
“喝喝……睡着啦!”她每逢说话总是开始钝重地笑笑。
“华提……贼死,右……爱……”她还没找到书上的字就读起来,“华提……贼死,这英国话,真难……不像咱们中国字。右……爱……右……阿儿……”
说完一句话,在末尾不相干的她又读起单字来。
她的眼睛完全爬满着红丝条;贪婪,把持,和那青色的手一样在争取她那不能满足的愿望。
在角落里,在只有一点灯光的地方我都看到过她,好像老鼠在啮嚼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父亲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说她胖了:“好好干吧!干下三年来,不成圣人吧,也总算明白明白人情大道理。”第二次,她的父亲又来看他,她向她父亲要一双手套。
她的父亲也是青色的手,比王亚明的手更大更黑。
校长已说过她几次:“你的手,比你来的时候强得多,那时候,那简直是铁手……你的功课赶得上了吗?多用点功。”
“我的功课,校长还说跟不上,倒也是跟不上,到年底若再跟不上,喝喝!真会留级的吗?”她讲话虽然仍和从前一样“喝喝”的,但她的手却开始畏缩起来,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在衣襟下面突出个小丘。
“不要紧,一门不能够留级。”我说。
“爹爹可是说啦!三年毕业,再多半年,他也不能供给我学费……”
全宿舍的人都在厌烦她……同时在宿舍里边她开始用颜料染着袜子和上衣。
“衣裳旧了,染染差不多和新的一样。比方,夏季制服,染成灰色就可以当秋季制服穿……”
“姐姐定亲的那年,她的婆婆从乡下来住在我们家里,一看到姐姐她就说:‘唉呀!那杀人的手!’从这起,爹爹就说不许某个人专染红的、某个人专染蓝的。我的手是黑的,细看才带点紫色,那两个妹妹也都和我一样。”
“你的妹妹没有读书?”
“没有,我将来教她们,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读得好不好,读不好连妹妹都对不起…… 染一匹布多不过三毛钱…… 一个月能有几匹布来染呢?衣裳每件一毛钱,又不论大小,送来染的都是大衣裳居多……去掉火柴钱,去掉颜料钱……那不是吗!我的学费……把他们在家吃咸盐的钱都给我拿来啦……我哪能不用心念书,我哪能?”她又去摸触那书本。
我仍然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我想她的眼泪比我的同情高贵得多。
还不到放寒假时,王亚明在一天的早晨,整理着手提箱和零碎,她的行李已经束得很紧,立在墙根的地方。
并没有人和她去告别,也没有人和她说一声再见。她的父亲来了。停在楼梯口:“你落了榜吗?你……”冰溜在楼梯上溶成小小的水珠。
“没有,还没考试,校长告诉我,说我不用考啦,不能及格的……”
行李拖到楼梯口了,王亚明又去推着手提箱,抱着面盆和一些零碎,她把大手套还给她的父亲。
王亚明的毡靴在楼梯上扑扑地拍着。父亲走在前面,变了颜色的手抓着行李的两角。
那被朝阳拖得苗长的影子,跳动着在人的前面先爬上了木栅门。出了木栅门,他们就向着远方,向着迷漫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越远那闪光就越刚强。我一直看到那远处的雪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一九三六年三月 (节选自《呼兰河传》)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王亚明是一位自尊、纯朴、善良、努力的乡下姑娘,受到很多同学的歧视,心里总是处在一种紧张、被动的状态,时时被忧虑困扰。 |
B.父亲送王亚明到城里读书,希望她明白人情道理,王亚明还希望能教自己的妹妹,但最终这个愿望也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破灭。 |
C.小说探讨了王亚明悲剧的成因,即她生活的那个贫富悬殊而又金钱至上的社会,作者借此发出了要争取人的权利与尊严的正义呼声。 |
D.文章结尾写远处的雪地刺痛“我”的眼睛,体现了对王亚明的同情,表达了“我”对王亚明此时回家而自己又无力改变现状的悲伤。 |
3.王亚明深颜色的手在文中有何具体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
孩子的讲演
萧红
这一个欢迎会,出席的有五六百人,站着的,坐着的,还有挤在窗台上的。这些人多半穿着灰色的制服。因为除了教授之外,其余的都是这学校的学生。而被欢迎的则是另外一批人。这小讲演者就是补充欢迎之中的一个。
被欢迎的宾客,是一个战地服务团。讲演者一个接着一个,女讲演者,老讲演者,多数的是年轻的讲演者。因为那些所讲的悲惨的事情都没有变样,一个说日本帝国主义,另一个也说日本市国主义。那些过于庄严的脸孔,在一个欢迎会是不大相宜。只有蜡烛的火苗抖擞得使人起了一点宗教感。
当那团里的几个代表讲演完毕,一阵暴风雨似的掌声。不知道是谁提议叫孩子王根也走上讲台。
王根发烧了,立刻停止了所吃的东西,血管里的血液开始不平凡地流动起来。好像全身就连耳朵都侵进了虫子,热,昏花。他对自己的讲演,平常很有把握,在别的地方也说过几次后,虽然不能够证明自己的声音太小,但是并不恐惧。就像在台上唱莲花落时一样没有恐惧。这次他也并不是恐惧,因为这地方人多,又都是会讲演的,他想他特别要说得好一点。
他没有走上讲台去,人们就使他站上他的木凳。
人们一看到他就喜欢他。他的小脸一边圆圆的红着一块,穿着短小的,好像小兵似的衣服,戴着灰色的小军帽。他一站上木凳来,第一件事是把手放在帽沿前行着军人的敬礼。而后为着稳定一下自己,他还稍稍地站了一会,还向四边看看。他刚开口,人们禁止不住对他贯注的热情就笑了起来。这种热情并不怎样尊敬他,多半把他看成一个小玩物,一种蔑视的爱起浮在这整个的大厅。
“你也会讲演吗,你这孩子……你这小东西……”人们都用这种眼光看着他,并且张着嘴,好像要吃了他。他全身都热起来了。
王根刚一开始,就听到周围哄哄的笑声,他把自己检点了一下:
“是不是说错啦?”因为他一直还没有开口。
他证明自己没有说错,于是,接着说下去,他说他家在赵城……
“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家还剩三个人,父亲、母亲和妹妹,现在赵城被敌人占了,家里还有几个,我就不知道了。我跑到服务团来,父亲还到服务团来找我回家。他说母亲让我回去,母亲想我。我不回去,我说日本鬼子来把我杀了,还想不想?我就在服务团里当了勤务,我太小,打日本鬼子不分男女老幼。我当勤务,在宣传的时候,我也上台唱莲花落……”
又当勤务,又唱莲花落,不但没有人笑,不知为什么反而平静下去,大厅中人们的呼吸和游丝似的轻微。蜡烛在每张桌上抖擞着,人们之中有的咬着嘴唇,有的咬着指甲,有的把眼睛掠过人头而投视着窗外。站在后边的那一堆灰色的人,就像木刻图上所刻的一样,笨重,粗糙,又是完全一类型。他们的眼光都象反映在海面上的天空那么深沉,那么无底。窗外则站着更冷静的月亮。
一九三八年的春天,月亮行走在山西的某一座城上,它和每年的春天一样。但是今夜它在一个孩子的面前做了一个伟大的听众。
大厅里像排着什么宗教的仪式。
小讲演者虽然站在凳子上,并不比人高出多少。
“父亲让我回家,我不回家,让我回家,我……我不回家……我就在服务团里当了勤务,我就当了服务团里的勤务。”
他听到四边有猛烈的鼓掌的声音,向他潮水似的涌来,他就心慌起来,他想他的讲演还没有完,人们为什么鼓掌?或者是说错了!又想,没有错,还不是有一大段吗?还不是有日本帝国主义没有加上吗?他特别用力镇定自己,把手插进口袋去,他的肚子好像胀了起来,向左边和右边摇了几下,小嘴好像含着糖球胀得圆圆的。
“我当了勤务……当了服务团里的勤务……我……”
人们接着掌声,就来了笑声,笑声又接起着掌声。王根说不下去了。他想一定是自己出了笑话,他要哭。他想马上发现出自己的弱点以便即刻纠正。但是不成,他只能在讲完之后,才能检点出来,或者是衣服的不齐整,或者是自己的呆样子。他不能理解这笑是人们对他多大的爱悦。
“讲下去呀!王根……”他本团的同志喊着他。
“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他就像喝过酒的孩子,从木凳上跌落下来的一样。
他的眼泪已经浸上了睫毛,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他自己是在做什么。他觉得就像玩着的时候,从高处跌落下来一样的瘫软,他觉得自己的手肥大到可怕而不动的程度。当他用手背揩抹着滚热的眼泪的时候。
人们的笑声更不可制止。看见他哭了。
王根想:这讲演是失败了,完了,光荣在他完全变成了懊悔,而且是自己破坏了自己的光荣。他没有勇气再作第三次的修正,他要从木凳坐下来。他刚一开始弯曲他的膝盖,就听到人们向他呼喊!
“……讲得好,别哭啊……再讲再讲……没有完,没有完……”
其余的别的安慰他的话,他就听不见了。他觉得这都是嘲笑。于是更感到自己的耻辱,更感到不可逃避,他几乎哭出声来,他便跌到不知道是什么人的怀里大哭起来。
这欢迎会开过了,就被人们忘记了,若不去想,就像没有这么回事存在过。
可是在王根,一个礼拜之内,他常常从夜梦里边坐起来。但永远梦到他讲演,并且每次讲到他当勤务的地方,就讲不下去了。于是他怕,他想逃走,可是总逃走不了,于是他叫喊着醒来了。但是那害怕的情绪,把他在小床上缩做了一个团子,就仿佛在家里的时候为着夜梦所恐惧缩在母亲身边一样。
“……妈妈……”这是他往日是自己做孩子时候的呼喊。
现在王根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又睡了。虽然他才九岁,因为他做了服务团的勤务,他就把自己也变作大人。
一九三八年十月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欢迎会上“站着的,坐着的,还有挤在窗台上的”以动作描写人们的情态,“穿着灰色的制服”以衣着点明人物的身份。 |
B.“王根发烧了………好像全身就连耳朵都侵进了虫子,热,昏花”细腻、生动地描写出了王根被点名讲演时的紧张和激动。 |
C.王根讲演时有两个观众:一个是在场的人,他们陷入沉思;一个是窗外的月亮,冷静而耐心。这些从侧面突出讲演的动人。 |
D.“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说明王根找到了点题的话语,但又觉得这难以跟之前的内容融合成篇,因此流下自责的泪水。 |
A.人们忘记了欢迎会,而王根却常常梦到讲演,说明此次讲演对他触动很大。 |
B.王根梦到自己讲到当勤务就讲不下去而惊醒,展现了一个九岁孩子的恐惧。 |
C.害怕时喊“妈妈”,希望妈妈保护自己,是王根做孩子时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
D.王根做梦时是孩子的表现,平日他把自己当作大人,体现作者希望他长大。 |
4.战地服务团的讲演者有很多,作者为什么将写作重点安排在王根这个小讲演者身上?谈谈你的理解。
后花园
萧红
后花园一到五月,就开出了各种花,耀眼的耀眼,散着香气的散着香气,但少有人来。
临着后花园,有一座冷清清黑洞洞的磨房。磨房里的磨倌冯二成子三十多岁,尚未结婚,头发白了许多,像是个年轻的老头。他没有朋友来访,也不去访别人,他只知道自己是个磨倌,拉磨之外的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磨眼上的麦子没有了,他去添一添;漏下来的麦粉满了一磨盘,他去扫一扫;小驴的眼罩松了,他替它紧一紧。除了这一点工作,冯二成子多半是站在罗架上,打着梆子,从午间打起,一打打个通宵。
一天早晨,冯二成子在院子里刷着小驴,偶一抬头看见了隔壁赵老太太的女儿,跟他站了个对面。看着她向日葵花似的大眼睛,冯二成子就无缘无故地心跳起来。从那之后,他虽不常见赵姑娘,但觉得好像天天见面一样。尤其在深夜,他常常听到隔壁的笑声。
有一天,他打了一夜梆子。天亮了,他刚躺下就听到隔壁女孩的笑声,他赶快抓住被边把耳朵掩起来,但那笑声仍旧在。他翻了一个身,可仍旧不能睡。
这一天,他躺在那里十分悲哀,他把自己的生活回想了一遍。
他想起母亲来看过他,临走时流着泪叮嘱他好好做事。他想起母亲说身子不太好,一旦一口气上不来,叫他不必跑回家。他记得当时母亲瘦得厉害,也咳嗽得厉害,他抱着母亲哭了。他记得母亲回到乡下不久就死了,他还是回去了,和哥哥一起送的……
想着想着,他昏昏沉沉地要睡了去,但又被惊醒了,好几次都是这样。他觉得是邻家女儿惊动了他,他在梦中羞怯怯地红了好几次脸。
这一年八月十五,赵老太太让女儿给冯二成子送来一个月饼。他接过月饼,因为难为情,想说一声谢谢也没说出来,回身就进了磨房。磨房比平日更冷清了,冯二成子迷迷昏昏地吃完了月饼,靠着窗子,一无所思的往外看着花园,但好像什么都是空的。他的眼里充满了亮晶晶的眼泪,他的心中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悲哀。他羡慕跳跃着的活泼的麻雀,他妒恨咕咕叫的悠闲的鸽子。他仿佛被卷在旋风里似的,迷迷离离的被卷了半天,而后旋风把他丢弃了。
世上竟有这样的人。他爱了她,但又觉得自己身份太低,根本配不上她。他只能偷偷地对她寄托一种心思,可她根本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
不久,那姑娘出嫁了。
婆家来娶新媳妇的那天,打着锣鼓,吹着喇叭,就在磨房外的花园里。姑娘穿了大红的衣裳,满手抓着铜钱,被人抱上了轿子。
冯二成子把头伏在梆子上,闭了眼睛,一动也不动。一直到那轿子走出几里路之外,就连被娶亲惊醒了的狗叫也都平静下去时,他才抬起头来。
那姑娘出嫁以后,冯二成子常常到老太太的房里坐一坐。他不知为什么总把老太太当作了亲人,早晚相见时,总是彼此笑笑。
这样过了没多久,赵老太太也要搬到女儿家去了。
他帮着老太太把东西装上了车,还牵着拉车的大黑骡子送了一程。送到郊外,老太太催他回去,他说再送一程。①他向着前面放着大步,大有一去就不回来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冯二成子觉得这路比去的时候不知远了多少倍,他还不时转回身去看。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次送赵老太太比送自己的亲娘还难过。
路上,他往四方望一望,他望到的,都是在劳动着的,都是在活着的:赶车的赶车,拉马的拉马,割高粱的割高粱。他不能明白,这都是在做什么;他不明白,这都是为着什么。他想:到了终归,你们是什么也没有的。随后,他遇上一些推手车的,挑担的,他也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为你们的老婆孩子当一辈子牛马,你们都白活了。冯二成子这一路上所看到的几乎全是这一类人。
他走得很慢,终于没有了气力。他找到一片树林,伏在地上哭了不知多久。他想到了那天早晨与他站了个对面的大眼睛,他感觉到那眼睛是含着无限情意的,他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但现在都完了,永久不会重来了。
他呆呆地坐着,二更之后心里渐渐宁静。那前前后后的事,他似乎都忘得干干净净了。晌午送赵老太太走的那回事,也似乎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②现在他觉得人间并没有许多人,所以彼此没有什么妨害。
以后两三年,每到夏天,后花园里的花草又是那么热闹,但依然少有人来。不知多少年,园主老死了,后花园也拍卖了。新主人常常来磨房的窗外,看磨倌怎样打他的筛罗,怎样摇他的风车。而冯二成子仍旧在那磨房里平平静静地活着。
一九四O年四月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第一段对后花园寥寥几笔的交代,不仅为故事的发生提供了背景,与小说的结尾相呼应,也与冷清的磨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B.小说描写赵姑娘出嫁时冯二成子闭着眼睛把头伏在梆子上的细节,既表现他对赵姑娘出嫁的关注,也表现他与心上人无缘的悲伤。 |
C.冯二成子觉得赶车的、拉马的等人辛苦地劳作却最终什么也没有。作者通过写冯二成子的迷惘和困惑,表达了对生命价值的思考。 |
D.小说结尾写冯二成子仍旧“在那磨房里平平静静地活着”,表现出冯二成子顺从命运的安排,也暗含了作者对底层民众的关注。 |
3.小说以“后花园”为标题,有什么深刻意蕴?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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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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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田里一个小孩慢慢地踱走。在草帽盖伏下,像是一棵大形菌类。捕蝴蝶吗?捉蚱虫吗?小孩在正午的太阳下。
很短时间以内,跌脚的农夫也出现在菜田里。一片白菜的颜色有些相近山羊的颜色。跌脚的农夫早已看清是自己的孩子了,他远远地完全用喉音在问着:“罗圈腿,唉呀!……不能找到?”
这个孩子的名字十分象征着他。他说:“没有。”
菜田的边道,小小的地盘,绣着野菜。经过这条短道,前面就是二里半的房窝。土屋周围,树条编做成墙,杨树一半荫影洒落到院中,麻面婆在荫影中洗濯衣裳。正午田圃间只留着寂静,惟有蝴蝶们为着花,远近的翩飞,不怕太阳烧毁它们的翅膀。一切都回藏起来,一只狗也寻着有荫的地方睡了!虫子们也回藏不鸣!
汗水在麻面婆的脸上,如珠如豆,渐渐侵着每个麻痕而下流。她的身子向前连续伏动,汗流到嘴了,她舐尝一点盐的味,汗流到眼睛的时候,那是非常辣,她急切用湿手揩拭一下,但仍不停的洗濯。她的眼睛好像哭过一样,揉擦出脏污可笑的圈子,若远看一点,那正合乎戏台上的丑角;眼睛大得那样可怕,比起牛的眼睛来更大,而且脸上也有不定的花纹。
裤子在盆中大概还没有洗完,可是搭到篱墙上了!也许已经洗完?麻面婆做事是一件跟紧一件,有必要时,她放下一件又去做别的。
邻屋的烟筒,浓烟冲出,被风吹散着,布满全院。烟迷着她的眼睛了!她知道家人要回来吃饭,慌张着心弦,她用泥浆浸过的手去墙角拿茅草,她贴了满手的茅草,就那样,她烧饭,她的手从来不用清水洗过。她家的烟筒也走着烟了。
“他妈的,给人家偷着走了吧?”
麻面婆听着丈夫骂,她走出来凹着眼睛:“饭晚了吗?看你不回来,我就洗些个衣裳。”让麻面婆说话,就像让猪说话一样,也许她喉咙组织法和猪相同,她总是发着猪声。
“唉呀!羊丢啦!我骂你那个傻老婆干什么?”
听说羊丢,她去翻柴堆,她记得有一次羊是钻过柴堆。但,那是在冬天。她没有想一想,六月天气,只有和她一样傻的羊才要钻柴堆取暖。她翻着,她没有想。全头发洒着一些细草。她为着要作出一点奇迹,为着从这奇迹,今后要人看重她。表明她不傻,表明她的智慧是在必要的时节出现。于是像狗在柴堆上耍得疲乏了,手在扒着发间的草杆,她坐下来。她意外地感到自己的聪明不够用,她意外地对自己失望。
过了一会邻人们在太阳底下四面出发,四面寻羊;麻面婆的饭锅冒气,但,她也跟在后面。
黄色的,近黄色的,麦地只留下短短的根苗。远看来麦地使人悲伤。
老王婆在门前草场上休息。“麦子打得怎样啦?我的羊丢了!”二里半青色的面孔为了丢羊更青色了!
咩……咩……羊叫,不是羊叫,寻羊的人叫。
林荫一排砖车经过,车夫们哗闹着。山羊的午睡醒转过来,它迷茫着用犄角在周身剔毛。山羊寂寞着,山羊完成了它的午睡,完成了它的树皮餐,而归家去了。
咩……咩,羊叫,不是羊叫,寻羊的人叫,二里半比别人叫出更大声,那不像羊叫,像是一条牛了!
最后,二里半和地邻动打,那样,他的帽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飘摇着下降,从他头上飘摇到远处。
“你踏碎了俺的白菜!——你……你……”那个红脸长人,像是魔王一样,二里半被打得眼睛晕花起来,他去抽拔身边的一棵小树;小树无由的被害了,那家的女人出来,送出一支搅酱缸的耙子,耙子滴着酱。他看见耙子来了,拔着一棵小树跑回家去,草帽是那般孤独的丢在井边,草帽他不知戴了多少年头。
二里半骂着妻子:“混蛋,谁吃你的焦饭!”他的面孔和马脸一样长。
麻面婆惊惶着,她知道山羊一定没能寻到。过了一会,她到饭盆那里哭了!“我的……羊,我一天一天喂喂……大的,我抚摸着长起来的!”麻面婆的性情不会抱怨。她一遇到不快时,或是丈夫骂了她,或是邻人与她拌嘴,就连小孩子们扰烦她时,她都是像一摊蜡消融下来。她的性情不好反抗,不好争斗。她的心像永远贮藏着悲哀似的,她的心永远像一块衰弱的白棉。她哭抽着,任意走到外面把晒干的衣裳搭进来。但她绝对没有心思注意到羊。
可是会旅行的山羊在草棚不断地搔痒,弄得板房的门扇快要掉落下来,门扇摔摆地响着。
下午了,二里半仍在炕上坐着。
“妈的,羊丢了就丢了吧!留着它不是好兆相。”
但是妻子不晓得养羊会有什么不好的兆相,她说:“哼!那么白白地丢了?我一会去找,我想一定在高粱地里。”
她朝向高粱地去了:蝴蝶和别的虫子热闹着,田地上有人工作了。她不和田上的妇女们搭话,经过留着根的麦地时,她像微点的爬虫在那里。阳光比正午钝了些,虫鸣渐多了;蝶飞渐多了!
(节选自萧红《生死场》,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二里半因找山羊时遭人欺负无力还击而感到沮丧,借“不是好兆相”来自我开脱,表明在他身上也有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 |
B.麻面婆的“饭锅冒着气”,但“也跟在后面”去寻找山羊,表现了麻面婆在生活中缺少自主意识。 |
C.结尾部分麻面婆的“哼”,情绪强烈,饱含对丈夫意见的不满和反抗,暗示麻面婆性格中刚烈要强的另一面。 |
D.“罗圈腿”“麻面婆”等人物称谓,既写出了人物的生理特征,同时也巧妙地暗示了他们生存状态的鄙贱。 |
A.小说以太阳始,以太阳终。太阳的“权威”富有象征意味,代表着凌驾于生命之上的强大而可畏的力量。 |
B.小说在叙事中不时穿插描写与农民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土地、树木、庄稼、动物等自然景物,为作品增添了抒情的气质和诗意。 |
C.小说描写麻面婆洗衣服、做饭和翻柴堆找羊的情景时,通过外貌、动作和内心独白式的心理描写,表现了底层妇女的不幸生活。 |
D.小说以全知视角叙写了二里半一家丢羊寻羊的故事,透过这一生活侧面,真实生动地呈现出人们在贫瘠落后的时代里苦难的生命状态。 |
4.有人评价“萧红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她能够构建出一种奇特的阅读景观,美与平静,痛与折腾,形成鲜明对照”。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种评价的理解。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老马走进屠场
萧红
老马走上进城的大道,“私宰场”就在城门的东边。那里的屠刀正张着,在等待这个残老的动物。
老王婆不牵着她的马儿,在后面用一条短枝驱着它前进。
大树林子里有黄叶回旋着,那是些呼叫着的黄叶。望向林子的那端,全林的树棵,仿佛是关落下来的大伞。凄沉的阳光,晒着所有的秃树。田间望遍了远近的人家。深秋的田地好像没有感觉的光了毛的皮革,远近平铺着。夏季埋在植物里的家屋,现在明显地好像突出地面一般,好像新从地面突出。
深秋带来的黄叶,赶走了夏季的蝴蝶。一张叶子落到王婆的头上,叶子是安静地伏贴在那里。王婆驱着她的老马,头上顶着飘落的黄叶;老马,老人,配着一张老的叶子,他们走在进城的大道。
王婆她自己想着:一个人怎么变得这样厉害?年青的时候,不是常常为着送老马或是老牛进过屠场吗?她寒颤起来,幻想着屠刀要象穿过自己的背脊,于是,手中的短枝脱落了!她茫然晕昏地停在道旁,头发舞着好像个鬼魂样。等她重新拾起短枝来,老马不见了!它到前面小水沟的地方喝水去了!这是它最末一次饮水吧!老马需要饮水,它也需要休息,在水沟旁倒卧下了!它慢慢呼吸着。王婆用低音、慈和的音调呼唤着:“起来吧!走进城去吧,有什么法子呢?”马仍然仰卧着。王婆看一看日午了,还要赶回去烧午饭,但,任她怎样拉缰绳,马仍是没有移动。
王婆恼怒了!她用短枝打着它起来。虽是起来了,老马仍然贪恋着小水沟。王婆因为苦痛的人生,使她易于暴怒,树枝在马儿的脊骨上断成半截。
又安然走在大道上了!经过一些荒凉的家屋,经过几座颓败的小庙。一个小庙前躺着个死了的小孩,那是用一捆谷草束扎着的。孩子小小的头顶露在外面,可怜的小脚从草梢直伸出来;他是谁家的孩子睡在这旷野的小庙前?
屠场近着了,城门就在眼前;王婆的心更翻着不停了。
五年前它也是一匹年青的马,为了耕种,伤害得只有毛皮蒙遮着骨架。现在它是老了!秋末了!收割完了!没有用处了!只为一张马皮,主人忍心把它送进屠场。就是一张马皮的价值,地主又要从王婆的手里夺去。
王婆的心自己感觉得好像悬起来;好像要掉落一般,当她看见板墙钉着一张牛皮的时候。那一条小街尽是一些要坍落的房屋;女人啦,孩子啦,散集在两旁。地面踏起的灰粉,污没着鞋子,冲上人的鼻孔。孩子们抬起土块,或是垃圾团打击着马儿,王婆骂道:“该死的呀!你们这该死的一群。”
这是一条短短的街。就在短街的尽头,张开两张黑色的门扇。再走近一点,可以发现门扇斑斑点点的血印。被血痕所恐吓的老太婆好像自己踏在刑场了!她努力镇压着自己,不让一些年青时所见到的刑场上的回忆翻动。但,那回忆却连续的开始织张:——一个小伙子倒下来了,一个老头也倒下来了!挥刀的人又向第三个人作着势子。
仿佛是箭,又像火刺烧着王婆,她看不见那一群孩子在打马,她忘记怎样去骂那一群顽皮的孩子。走着,走着,立在院心了。四面板墙钉住无数张毛皮。靠近房檐立了两条高杆,高杆中央横着横梁;马蹄或是牛蹄折下来用麻绳把两只蹄端扎连在一起,做一个叉形挂在上面,一团一团的肠子也搅在上面;肠子因为日久了,干成黑色不动而僵直的片状的绳索。并且那些折断的腿骨,有的从折断处涔滴着血。
在南面靠墙的地方也立着高杆,杆头晒着在蒸气的肠索。这是说,那个动物是被杀死不久哩!肠子还热着呀!
满院在蒸发腥气,在这腥味的人间,王婆快要变做一块铅了!沉重而没有感觉了!
老马——棕色的马,它孤独地站在板墙下,它借助那张钉好的毛皮在搔痒。此刻它仍是马,过一会它将也是一张皮了!
一个大眼睛的恶面孔跑出来,裂着胸襟。说话时,可见它胸膛在起伏:“牵来了吗?啊!价钱好说,我好来看一下。”
王婆说:“给几个钱我就走了!不要麻烦啦。”
那个人打一打马的尾巴,用脚踢一踢马蹄;这是怎样难忍的一刻呀!
王婆得到三张票子,这可以充纳一亩地租。看着钱比较自慰些,她低着头向大门走去,她想还余下一点钱到酒店去买一点酒带回去,她已经跨出大门,后面发着响声:“不行,不行,……马走啦!”
王婆回过头来,马又走在后面;马什么也不知道,仍想回家。屠场中出来一些男人,那些恶面孔们,想要把马抬回去,终于马躺在道旁了!像树根盘结在地中。无法,王婆又走回院中,马也跟回院中。她给马搔着头顶,它渐渐卧在地面了!渐渐想睡着了!忽然王婆站起来向大门奔走。在道口听见一阵关门声。
她哪有心肠买酒?她哭着回家,两只袖子完全湿透。那好像是送葬归来一般。
家中地主的使人早等在门前,地主们就连一块铜板也从不舍弃在贫农们的身上,那个使人取了钱走去。
王婆半日的痛苦没有代价了!王婆一生的痛苦也都是没有代价。
(选自《生死场》1935年12月出版,有删减)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本开篇交代“私宰场”就在城门的东边,“那里的屠刀正张着”,凝练又极具画面感的描述使读者产生了阅读期待。 |
B.王婆受到地主的压榨,生活过得十分的拮据,为了缓解生活带来的压迫,不得不将老马卖给屠夫来换取一些钱财。 |
C.王婆“给马搔着头顶”和“然站起来向大门奔走”的动作描写蕴含着农民对牲畜依赖、感恩和不舍的复杂情感。 |
D.王婆哭着回家,“两只袖子完全湿透”。王婆如此伤心,原因有两个:一是老马的凄凉下场,二是地主们的极度吝啬。 |
A.文本第三段的环境描写,选择了黄叶、树林、田野、房屋等典型意象,渲染出深秋的肃杀与荒芜,凸显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奠定了悲凉的情感基调。 |
B.场景描写极富审美意蕴,以电影感的笔触描述老人头上顶着飘零的黄叶驱赶着老马前往屠场的场景,画面凄清寥落,意境深邃感伤,富有感染力。 |
C.文本以有限视角,展现了荒凉的家屋、颓败的小庙和旷野小庙前用谷草束扎着死去的小孩等场景,折射出苦难深重的社会现状,深化了文本主题。 |
D.本文标点使用独具特色,多处使用感叹号,赋予语言表达独特的韵律和节奏,也使得情感抒写更加浓烈,饱含了对人动物式生存状态的焦虑和哀叹。 |
4.文学评论者们将萧红的《生死场》视为一部“民族寓言”。结合老马和王婆这两个形象谈谈你对这一评价的认识。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前情回顾:王婆带着两个孩子嫁给了赵三,这是她第三次嫁人。赵三反对地主增加地租,加入“镰刀会”,造反不但没有成功,还惹上官司,被迫卖掉耕牛,靠编鸡笼谋生。王婆得知儿子被官府抓去枪毙的消息,伤心至极,服毒自杀。嫁出门的女儿听说妈妈服毒,跑来见妈妈,悲痛不已。在钉棺材盖时,王婆醒了过来。
王婆能够拿着鱼竿坐在河沿钓鱼了!她脸上的纹褶没有什么增多或减少,这证明她依然没有什么变动,她还必须活下去。
晚间河边蛙声震耳。蚊子从河边的草丛出发,嗡声喧闹的阵伍,迷漫着每个家庭。日间太阳也炎热起来!太阳烧上人们的皮肤,夏天,田庄上人们怨恨太阳和怨恨一个恶毒的暴力者一般。全个田间,一个大火球在那里滚转。
她偎在窗下和睡了似的,对向幽邃的天空。
蛙鸣振碎人人的寂寞,蚊虫骚扰着不能停息。
这相同平常的六月,这又是去年割麦的时节。王婆家今年没种麦田。她更忧伤而悄默了!当举着钓竿经过作浪的麦田时,她把竿头的绳线缭绕起来,她仰了头,望着高空,就这样睬也不睬地经过麦田。
王婆的性情更恶劣了!她又酗酒起来。她每天钓鱼。全家人的衣服她不补洗,她只每夜烧鱼、吃酒,吃得醉疯疯地,满院,满屋地旋走;她渐渐要到树林里去旋走。
有时在酒杯中她想起从前的丈夫;她痛心看见来在身边孤独的女儿,总之在喝酒以后她更爱烦想。
现在她近于可笑,和石块一般沉在院心,夜里她习惯于院中睡觉。
在院中睡觉被蚊虫迷绕着,正像蚂蚁群拖着已腐的苍蝇。她是再也没有心情了吧!再也没有心情生活!
王婆被蚊虫叮咬,满脸起着云片,皮肤肿起来。
王婆在酒杯中也回想着女儿初来的那天,女儿横在王婆怀中:“妈呀!我想你是死了!你的嘴吐着白沫,你的手指都凉了呀!……哥哥死了,妈妈也死了,让我到哪里去讨饭吃呀!……他们把我赶出时,带来的包袱都忘下啦……”
后来孩子从妈妈怀中站起来时,她说出更有意义的话:“我恨死他们了!若是哥哥活着,我一定告诉哥哥把他们打死。”
最后那个女孩,拭干眼泪说:“我必定要像哥哥,……”
说完她咬一下嘴唇。
王婆思想着女孩怎么会这样烈性呢?或者是个中用的孩子?
王婆忽然停止酗酒,她每夜,开始在林中教训女儿,在静的林里,她严峻的说:“要报仇。要为哥哥报仇,谁杀死你的哥哥?”
女孩子想:“官府杀死哥哥的。”她又听妈妈说:“谁杀死哥哥,你要杀死谁,……”女孩想过十几天以后,她向妈妈踟蹰着:“是谁杀死哥哥?妈妈明天领我去进城,找到那个仇人,等后来什么时候遇见他我好杀死他。”
孩子说了孩子话,使妈妈笑了!使妈妈心痛。
王婆同赵三吵架的那天晚上,南河的河水涨出了河床。南河沿嚷着:“涨大水啦!涨大水啦!”
人们来往在河边,赵三在家里也嚷着:“你快叫她走,她不是我家的孩子,你的崽子我不招留。快——”
第二天家家的麦子送上麦场。第一场割麦,人们要吃一顿酒来庆祝。赵三第一年不种麦,看见别人欢悦,看见别人收麦,他红色的大手在人前窘迫着了。
河水落了却带来众多的蚊虫。夜里蛤蟆的叫声,好像被蚊子的嗡嗡声压住似的。日间蚊群也是忙着飞。只有赵三非常哑默。
(节选自萧红《生死场·蚊虫繁忙着》)
文本二:
记得已是四年前的事了,时维二月,我和妇孺正陷在上海闸北的火线中,眼见中国人的因为逃走或死亡而绝迹。后来仗着几个朋友的帮助,这才得进平和的英租界,难民虽然满路,居人却很安闲。和闸北相距不过四五里罢,就是一个这么不同的世界——我们又怎么会想到哈尔滨。
这本稿子的到了我的桌上,已是今年的春天,我早重回闸北,周围又复熙熙攘攘的时候了,但却看见了五年以前,以及更早的哈尔滨。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的描写,然而北方人民的对于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女性作者的细致的观察,又增加了不少明丽和新鲜。精神是健全的,就是深恶文艺和功利有关的人,如果看起来,他不幸得很,他也难免不能毫无所得。
听说文学社曾经愿意给她付印,稿子呈到中央宣传部书报检查委员会那里去,搁了半年,结果是不许可。人常常会事后才聪明,回想起来,这正是当然的事:对于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恐怕也确是大背“训政”之道的。
奴隶社以汗血换来的几文钱,想为这本书出版,却又在我们的上司“以身作则”的半年之后了,还要我写几句序。然而这几天,却又谣言蜂起,闸北的熙熙攘攘的居民,又在抱头鼠窜了。
现在是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十四的夜里,我在灯下再看完了《生死场》,周围像死一般寂静,不过偶有远远的几声犬吠。然而我的心现在却好像古井中水,不生微波,麻木的写了以上那些字。这正是奴隶的心!但是,如果还是扰乱了读者的心呢?那么,我们还决不是奴才。
不过与其听我还在安坐中的牢骚话,不如快看下面的《生死场》,她才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
(节选自鲁迅《〈生死场〉序》)
1.下列对文本一、文本二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王婆经历了服毒自杀一事,性情变得更恶劣了,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变化,每夜烧鱼、吃酒、旋走,当她从女儿身上看到希望,就停止了酗酒。 |
B.文本一运用细节描写手法,生动地展现了王婆经过麦田时的情形,“仰”“望”“睬也不睬”透露出王婆失落却又不甘人后的微妙心理。 |
C.赵三晚上跟王婆吵架,他对王婆的女儿回来居住很不满,要王婆马上赶走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由此可见,赵三心胸不够宽广。 |
D.《在死场>》中,鲁迅从艺术特色、主题思想等方面高度评价此书,对“我们的上司”“以身作则”、允许出版此书深感欣慰。 |
3.鲁迅为什么说《生死场》“会给你们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请结合文本一(含前情回顾)和文本二相关内容分析原因。
周大夫
刘夏
周大夫是我们村不可或缺的人物,经他手送走的村里老人有几十个。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医术也越来越高明。通常他看一眼某个病重的老人,便会准确告诉其家人准备后事的时间,如三天或者两天后,几乎没有误判的。周大夫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医者。据说他父亲当年临终时,躺在炕上气息微弱,一家人正准备后事,大门猛地被推开,架进来一个胳膊错了骨缝的,“哎哟哎哟”地叫着。老人家挣扎着起来,指挥着把伤者胳膊接好,才躺下咽了气。
从我记事起,周大夫就在村里走街串巷地看病了。他个子很高,有点儿驼背,面容安详,脾气温和,说话慢悠悠的,柔声细气。大家都信任他,觉得他的医术比镇上医院里的医生还高明。最难得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去请他看病,他都二话不说就赶来。冬天的夜晚天寒地冻,很多老人都会生病,甚至离世。周大夫常常从温暖的家里赶过去,给病人医治。他家住在村中心,正好便于四处看病。我有时看他提着药箱在街上匆匆地走着,觉得他真是一个伟大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人的临终时刻,依然平静地活着,是可钦佩的。这么多年,我们村哪怕得了大病的,也很少去城里看病,通常都是找周大夫给开几服药,实在没治了就听他说个准确日子,该准备的准备,最后安然迎接那个日子。
因为有了周大夫,死亡在我们村里变成不那么可怕的事。他化解了死亡带来的恐惧,“生老病死”的最后一关变得不那么神秘恐怖了。“某某走了”这句婉辞不再饱含悲伤,仿佛那人只是去了某处远游。我无法想象有一天周大夫要是“走了”村里该怎么办,好在他一直身体康泰,今年大概也有近八十岁了。我父母有时回老家待一段时间,回来后还称赞从他那儿拿了点儿很便宜的药,对头疼脑热的症状有奇效。我想如果他待在城里的大医院,早就成了医学泰斗了,身边弟子无数。但这恐怕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周大夫几十年如一日面容平静地医治各种病人,大概早就有了圣者心肠。如果说“医者父母心”,他算得上是我们全村的老父亲了。
不只是我们村的人信得过周大夫,因为周大夫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周围几个村也常有来找他看病的,还有一些是我们村里人的亲戚,借着走亲访友的机会找他看看,抓几服药。他算得上是中西医并重,来自祖传的秘方自然是中医,但他也不故步自封,将西医的成果也吸纳了进来,因此也常开些有效的西药给病人。他家的药铺里既有中医的药柜子,也有西医的药盒子。西医见效快,可以处理一些紧急病症;中医见效慢,但适于调理一些慢性老病。他扎针的技术也是令人放心的,略微斟酌之后,一针到位。有时病人不便移动,他就到病人家中去。总之,他是根据病人的具体情况,尽量减轻病人痛苦,也尽量减轻家属负担。有些病重的老年人,他不再给开药,只是定时打个止痛针,或者开个食疗的小方子。他因此并不多么富裕,只是维持着一个“凭手艺吃饭”的普通家庭。
周大夫看病多年,偶尔也有走眼的时候。我姥姥病重的时候,曾在我们家住过一阵儿,因此经常请周大夫来。他有两次下了病危通知,在把脉之后郑重地说:“没脉了,准备吧。”但姥姥每次都挺过来了,不仅重新有了脉搏,后来还又多活了两年,他因此经常感慨:“这个老人,真是个奇迹!”姥姥年轻时读过书,参加过“民先队”,经常翻山越岭与鬼子作战,练就了一身好体质。有一次她还在村西头的沽河岸边从被鬼子枪毙的八路军中扒出了一个没有咽气的战士,偷偷背回家调治,那人好了以后重返部队。姥姥后来嫁给了姥爷。姥爷根正苗红,父母早亡,一直给地主家当长工,大字不识一个。生了一大堆孩子,姥姥就没有精力再出去干革命了。早年的那些革命经历渐渐成了断线的风筝,她则成了沽河村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改革开放之后的某一年,沽河村忽然来了个大军官,开着一辆高大的吉普车,停在姥姥家门口。原来是当年那个被救的战士,经多方打听联系到姥姥这个救命恩人,专程回来看望她。我小时候很喜欢听姥姥讲故事,那些在生死边缘的人生历练或许使得姥姥的身体超越了一般的生死规律,也多少超出了周大夫的判断。
周大夫的两个儿子都没有继承父业,这是村民都深以为憾的。我小时候怀疑周大夫把他们家所有的医学天分都吸收了,连渣渣儿也没剩下给儿子们。他的小儿子曾与我是同学,像个终日在宝山中穿行却一无所获的愚钝之子,没有一丝对医术的渴慕,而是热衷于上树捉鸟下河摸鱼,长大后去了县城,在百货商场门口当了一名保安,轻松度日。大儿子在我们村南开了一家养鸡场,终日与鸡和鸡蛋打交道,基本不费什么脑子。多年以后,我忽然想到,或许周大夫的两个儿子是故意不继承父业的,要知道治病救人这项工作是极其耗神而且责任重大的,能够从中脱身,对于普通人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聪明的选择。
随着城市化的推进,年轻人努力进城买房,有病去城里大医院,所以周大夫的医术得不到继承和发扬,似乎也不算什么大事。城市的魅力无疑是不可抵抗的,它正一步步蚕食着乡村,乡村则一点点交出自己的灵魂,连剩下的躯壳都散发着被城市降服的意味,随时准备把自己变成被改造的旧村中的一员。我偶尔想起周大夫,他依然是我印象中那高大清瘦微驼背的样子。他守护我们鸡鸣村几十年,加上他的父亲和祖父,行医至少超过百年了吧?有这么厚的福德,周大夫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写周大夫在村子里的地位很重要,并介绍他成长的经历,他的医术由粗糙到精湛。 |
B.周大夫对全村人的贡献不只在于治病疗伤,更是化解了村民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 |
C.由于“我”的姥姥被周大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导致“我”对周大夫产生了双重看法。 |
D.“我”对周大夫的两个儿子没有继承父亲的工作持批判态度,并对此感到十分难以理解。 |
A.小说描写周大夫父亲临终时还在行医,而且效果极佳,与后文周大夫的表现形成对比。 |
B.虽然小说中有多处对周大夫治病技术的描写,但读来并无重复之感,突出作者技法高超。 |
C.小说中插入一段与“我”的姥姥相关的故事,丰富了文章内容的同时还增加文章的可读性。 |
D.小说的最后一段有力收束全文,提及对城乡差距扩大的思考,将小说带往更深的层次。 |
4.周大夫有什么样的性格特点?作者是如何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留一饼
赵登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老牛是个卖饼的。
宝庆和平街最末的一间小木屋,上插一黄布幌子,写着“留一饼”三个大字。幌子的左边,有一棵大桂花树,它到底活了多少年,没人能说得清,总之没五个汉子是别想抱住它的腰。桂花树底下,摆着张椅子,老牛没事就躺在椅子上摇着蒲扇,吹着风。
老牛这人,人善,心慈,可就是太固执。就拿这卖饼来说,十多年了,每天只做200个,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这些个饼,没半个时辰就被抢光了,弄得许多想吃的吃不到,吃到的吃不饱,怨气满街。
光这还不算什么,更让人气的,是老牛拿着最后一个饼在你眼前晃晃,然后装进袋子,说一句:“不卖了。”
关于老牛为啥留一饼,有人说那是老牛的秘方,得留一饼揉碎在明天的面团里,还有人说那是老牛留给自己吃的。
“留一饼”就是留一饼,谁来了也不卖!
老牛刚开始卖饼时,生意并不好,店铺在街末,铺前又有大树挡着。可是老牛仍然坚持每天做200个饼,卖不完的亲自送给街上的乞丐。
和平街的张老爷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连当官的都敬他三分。这一天张老爷过生日,许多卖吃的、卖喝的店铺,纷纷关了门,给张老爷贺寿去了。老牛不去,“管他张老爷还是赵老爷,他过他的寿,我卖我的饼。”
别的铺子关了门,那些卖力气的汉子找不着填饱肚子的地,只得远走几步到老牛的铺子里。没一会儿,竟然排起了长队。
饼快卖完时,来了个白净男人,他从队伍后面插了过来,摸出一两银子,往老牛桌上一掷:“两个饼,快点。”
老牛像是没听见,继续笑着装饼,笑着收银子。白净男人猛地一拍桌,银子跳得大拇指那么高:“老头,你聋吗?”
老牛没瞧白净男人一眼:“饼不多了,现在到后面排队说不定还能吃上一口。”
白净男人伸出手,一巴掌拍向老牛,却被一个拿折扇的男人一把挡住。折扇男人堆着笑脸:“我们这就去排队。”待到白净男人时,刚好还剩下最后一个饼,老牛把饼装好,指指挂在门口的幌子,“留一饼!”
白净男人顿时来了气,“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你……”折扇男人瞪了白净男人一眼,“好,我们明天再来。”
第二天一大早,折扇男人果然来了,吃了几口饼,说了几句“好吃”,离开了。
折扇男人走了快一个月时,有人敲锣打鼓送来一块牌匾。轿子里走出来一个白净男人,男人揭开红布盖头,上写“留一饼”三个大字。看热闹的人上前一看那题款,惊了一声:“这……这竟然出自当今皇上的亲兄弟——康亲王之手。”
就在宝庆人都听说了这事,来看康亲王亲笔题的字时,老牛铺子前的牌匾却不见了。宝庆人问他,他指指铺子里的一个角落:“在那呢!”
让老牛扬名的倒不是他的饼,也不是康亲王题的字,而是宝庆城人人都在传老牛要被杀头。你想想,把亲王题的字丢在犄角里,杀十次头恐怕都不够。
传言像一阵风,连宝庆的小角落都吹到了。宝庆人都早早地排队到老牛的店铺前买饼,生怕明天就吃不上了。
可是,一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老牛的头还长在脖子上,还悠闲地在桂花树底下摇着蒲扇。
年到古稀的老牛,还是一个人在铺子里做饼。有好心的小伙子来老牛店里帮忙,有时会问起老牛做饼的诀窍,老牛总是笑笑:“你看这胖胖圆圆的饼,放高处不俯视你,放低处不仰视你……”
老牛走了,老牛走的前一天还在做饼。老牛的愿望是把最后一个饼带到棺材里,他做到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老牛性格固执的特点在文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作者对此明显带着一种欣赏的态度,这与小说要表现的主题是吻合的。 |
B.老牛敢将匾额扔在角落里,主要是因为通过卖饼一事,他已对康亲王的人品和气度有所了解,并不担心会有性命之忧。 |
C.“放高处不俯视你,放低处不仰视你”一句,表面上说的是饼的特点,实质上道出了老牛自身的性格特点与人生追求。 |
D.老牛作为一个卖饼者,从中参透人生,将从事的职业与自己的为人处世很好地融为一体,也赢得了人们的认同与尊重。 |
3.小说的题目“留一饼”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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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上帝的报告
于德北
我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气息,仿佛一只熟透的苹果在我身边放了太久的时间,但是,我知道我的身边没有苹果,有的只是死神的脚步迫近的声音。他来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真实的生活里。在梦里,我们有过多次交锋,他不止一次告诫我,我,以及整个亚姆村村民的努力都是徒劳,一堵石墙怎么会阻挡瘟疫的飞跃呢?死神说:“做我的使者吧,向北走,一路向北走,听我的话,也许还会有一丝生机。
说心里话,我知道上帝在看着我,可我的内心还是有一点恐惧。死神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一副温和的面具,他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蔼,甚至他的手半伸半屈,好像托举着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礼物。
“做我的孩子,向北。抛开你愚蠢的想法,别人都要死,我可以让你活。”死神蹲下身来。
此时,我的耳畔没有上帝的指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怦然。
“答应我!”死神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
“不!”我本能地回答。
“好,我有耐心,我会给你时间,但也会给你惩罚,记住,是你杀死了这些村民。”他站起身,说,“你的良心会不安的。”
我想起半个月前,布商乔又一次路过村子,他去了裁缝的家里。乔走之后,裁缝一家四口就开始发烧昏迷,皮肤溃烂,相继死去。然后是蔓延至全村……又不久,从南方传来消息,伦敦发生了大规模鼠疫,整个英国南部被“黑死病”控制了。
我听到了死神的狞笑。
牧羊的孩子告诉我,他们准备搬家了,搬到北部,趁着瘟神还没进他家的门,他们要避难去,向北走,北部没有鼠疫,那里很安全。
我跑到村子里去,看到不少村民都在收拾东西,包括那些正在发烧的老人,他们被亲人安置在马车上。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原来还安宁的北部地区,因为亚姆村村民的汇入,很快变成了人间地狱。枯槁的高高举向天空的手指,生满烂疮的脸绝望地贴向大地,孩子的哭声充斥着旷野,一具具黑色的尸体横卧道边……在亚姆村村民的身后,是大批从疫区来的灾民,他们像一股黑色的巨流,跨过亚姆村,又以支流的方式漫延到北部的各个地区……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想下去。
“上帝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仰头看天。
可是,上帝没有回答我。
脑海里的画面翻卷着,由巨幅的可以俯瞰的图景,变成了一个个真实的细节,变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变成了一段段难以辨认、无法拼接的肢体,变成了蝇虫的狂欢,变成了黑暗最深处的死寂。
“医生!医生!”我猛醒过来,在人群中寻找着医生,很快,我看到了他。他正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他的妻子回娘家了,他决定不了是否去接她。我奔向医生,一把抓住他,急切地问他:
“你想过吗?想一想,你想过吗?”医生把目光转向北方,茫然的目光中慢慢地凝聚了坚定。
“是的,”他说,“牧师先生,我想过。”
我知道,我们脑海中的图景被无限真实地扩大了。
“不能走,我们不能走!”我抓住他,紧紧地抓住他。
“对,不能走。”他说。我们又找到在铅矿做工的莱德,他听了我们的话,沉默了半晌,说:“是的。”他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并未多言,只是还给我们一个苦涩的微笑。
请记住,不是我一个人,是所有心存良知的人集合了。所有心存良知的村民召开了一次会议,无需过多的解释,也不用强硬的阻止和劝慰,我只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大家就都默默地回家了。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忘了是谁提醒我,也许是莫伯桑,对不起,太紧张,我记不住了。他说应该在村子通往北部的必经之路上筑一道墙,轮流派人看守,劝阻那些来自南部的人就此停下脚步,为英国留下未来和希望……
我们坚守了,我们也做到了,真的感谢“就此止步”的每一个善良的人,他们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
我又闻到那甜丝丝的气息了,也许我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我看到了我手臂上的暗色斑点,也感觉到了身体像火一样在燃烧。死神又来了,我听见他说:“走吧,离开这里!一切都来得及!我可以救你,只要你带着村民走,毁掉那堵墙,一路向北!”
我笑了。
我笑,不是因为我终于听到了上帝的指引,而是看到了墙南的村民和止步的人群,他们坚定地站在那里,面色沉静,不再有一丝的不舍和绝望。他们目光深邃而辽远,一直凝视着更为遥远的未来,那里充满了人类的美丽的希望。
我拿起笔,写下最后的话——善良需要传递下去。
死神在亚姆村又一次遭受绝望,他叹息一声,颓然离去。
——我叫威廉,死于英国1664年至1666年间那场鼠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师,这是我写给上帝的报告,希望他可以收到。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故布疑云,叙写“我”与死神的对话,让“我”做他的使者。这种开头让故事染上神秘、魔幻的色彩,更好地激发了读者的兴趣。 |
B.小说没有着力刻画“我”的外在特征,而是重点描写“我”的心理状态:从最初的迷茫到觉醒到最后的坚定,主要是为了展现“我”善良、正义的品格。 |
C.小说提到“我”知道上帝存在,但上帝却没有回应“我”,是为了表现更深刻的主题:上帝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人类要自我拯救才能战胜病魔。 |
D.小说借助一件真实的疫病事件,虚构出一个“我”不怕牺牲、与死神对抗的故事,在生死矛盾的冲突中,展现了人性的坚韧与美好。 |
A.小说运用外貌、语言、动作、心理等细节刻画,让虚幻的死神拥有了生动的形象特征,这样的处理充分体现了小说虚构却真实的特点。 |
B.作者为了凸显小说叙事张力,采用了现实与回忆交织的手法,刻画“我”亲身经历的疫病肆虐的场景,以小见大,揭示主题,震撼人心。 |
C.小说的结尾部分交代“我”的牧师身份,既点明了标题的来源,又呼应前文多处细节,如“我”期待上帝指引和救助等,增加小说的真实性。 |
D.文章开头采用虚写,中间详细交代“我”为了战胜疫病而全力以赴的情节,展示了疫病在英国蔓延的过程,结尾又回到现实,呼应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