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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章
契诃夫
“我有事找你商量。”军事初级中学教员,十四品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对他的朋友列坚佐夫中尉说,“要不是极其需要,我也就不来麻烦你了。好朋友,请你把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借给我。今天,我要到商人斯皮奇金家里去赴宴。你是知道斯皮奇金那个混蛋的:他非常喜欢勋章,他把那些脖子上或者纽扣眼上没挂着什么勋章的人几乎都看成坏人。再者他又有两个女儿……娜斯嘉和齐娜,……我是把你看做朋友才跟你说的……你借给我吧,劳你的驾!”普斯佳科夫这些话是结结巴巴、涨红脸,不住胆怯地回过头去看房门而说出口的。
中尉骂了几句,然后同意了。
普斯佳科夫坐上出租马车到斯皮奇金家去。他略微敞开皮大衣,看他的胸口,别人的勋章在他胸口金光闪闪,釉子发亮。
“不知怎么,自己都对自己多添了几分敬意呢!”教员想着,嗽了嗽喉咙,“区区一个小玩意儿,至多也不过值5个卢布,却造成多么大的声势!”
到斯皮奇金的家门口,他敞开皮大衣,开始慢吞吞地把车钱付给赶车的。赶车的,依他看来,一见到他的肩章、纽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似乎就愣住了。普斯佳科夫得意地嗽一下喉咙,走进房子里,在前厅脱掉皮大衣,昂起头,挺起胸脯,走进大厅里。
可是这时他看见一件可怕的事,他的同事,法语教员特兰勃良,同齐娜并排坐着。普斯佳科夫头一个想法就是扯下勋章,或者往回跑。可是勋章缀得很结实,往后退也已经不可能。他赶紧用右手盖住勋章,拱起背来,很别扭地向大家一鞠躬,同谁也没握手,沉重地在空椅子上坐下,恰好坐在他的法国同事对面。
仆人在普斯佳科夫面前摆下一盆汤。他用左手拿起汤匙来,然而又想起在上流社会不宜于用左手吃东西,就赶紧声明已经吃过饭,不想再吃了。
普斯佳科夫灵魂里充满钻心的苦痛和煎熬般的烦恼,汤盆里腾起馋人的香气,清蒸鲟鱼冒出异常开胃的热气。教员有心放开右手,用左手盖住勋章,可是这显得颇不方便。
“天主啊,快点结束这顿饭!我要到饭馆里去吃它一顿!”他对自己说。他胆怯地用一只眼睛瞥了一下法国人。发现对方正瞧着他,却也是极其怩不安,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两个人互相看着,越发慌张,就低下眼睛看面前的空碟子。
“他识破了,这个混蛋!”普斯佳科夫暗想。
吃第五道菜了,有人提议:“为在座的女士们的青春干杯!”宴席上的人乱哄哄地站起来,普斯佳科夫也站起来,用左手拿起酒杯。
“列甫·普斯佳科夫,请您把这杯酒交给娜斯嘉!”有人递给他一杯酒。这令普斯佳科夫大为恐慌,他不得不使用右手了。勋章和勋章上那根揉皱的红丝带终于见了天日!教员脸色煞白,低下头去,心虚地往法国人那边瞥一眼——法国人正在看他,眼睛里满是惊讶和疑问,嘴唇却很快露出狡猾的笑意,困窘神情也很快消失了。
“尤里·特兰勃良!”主人对法国人说,“请您把这瓶酒放回原处!”
特兰勃良迟疑不定地伸出右手去接那个酒瓶,于是……啊,真是时来运转!普斯佳科夫看见他胸前原来也有一枚勋章。而且是安娜勋章!法国人也在捣鬼!普斯佳科夫高兴得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浑身松了劲。如今再也不必遮盖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了!“啊啊,……嗯!……”斯皮奇金看见教员胸前的勋章,哼哼哈哈地说。“是啊!”普斯佳科夫说,“真是怪事,尤里·特兰勃良!年前我们那儿呈报上去领勋章的人多么少呀!我们那儿的人那么多,可是领到的却只有您和我!这可真是怪事!”
特兰勃良快活地频频点头,亮出他的左边衣领,那上面赫然闪着一枚安娜三级勋章。饭后,普斯佳科夫走遍各处房间,让那些小姐看他的勋章。虽然他饥肠辘辘,可是心里却轻飘飘的,逍遥自在。
“要是我早知道这样,”他嫉妒地瞧着同斯皮奇金谈勋章的特兰勃良,心里暗想,“那我就会戴上一枚符拉季米尔勋章。唉,真没想到啊!”
只有这个想法才使得他难过。至于其余方面,他倒是完全幸福的。
(选自《契诃夫小说全集》,朱逸森译,有删改)
(注)安娜三级勋章比斯坦尼斯拉夫三级勋章高一个等级,而符拉季米尔勋章又比安娜三级勋章高两个等级。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一项是( )A.尤里特兰勃良看到了普斯佳科夫佩戴的勋章后,“眼睛里满是惊讶和疑问,嘴唇却很快露出狡猾的笑意,困窘神情也很快消失了”,表现了对普斯佳科夫追慕虚荣、弄虚作假的不屑与嘲讽。 |
B.小说《勋章》运用的是第三人称叙事方式,不仅细致地描述了主人公“普斯佳科夫”的心理活动,而且也描述了其他人物在宴会场合内外的不同神态、心理、言行,以及所发生的事情等。 |
C.“普斯佳科夫高兴得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浑身松了劲。如今再也不必遮盖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了!”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使得“普斯佳科夫”顿时放松了戒心,不再为自己的虚荣心而感到不好意思,这样写使得小说的结尾有了强烈的升华效果。 |
D.契诃夫是一位批判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他创作的小说《勋章》同《套中人》一样,意在嘲讽当时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像“普斯佳科夫”和“别里科夫”这样的“小人物”身上存在的社会问题。 |
A.小说以“勋章”为线索,把作品中的各位人物如何看重“勋章”、如何借用“勋章”、如何炫耀“勋章”、如何比较“勋章”、如何幻想更高级别“勋章”等将故事情节串联起来,结构清晰,情节集中。 |
B.“列甫·普斯佳科夫,请您把这杯酒交给娜斯嘉!”这句对普斯佳科夫的语言描写进一步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使气氛变得更加紧张,也让读者对情节会如何发展充满好奇。 |
C.契诃夫的这篇小说有独特的叙述方法,自然质朴的文风,不拖泥带水,高度浓缩与深入浅出的表现,更增加了作品的韵味。 |
D.小说运用语言、神态、心理、动作等人物描写的方法,刻画出俄国社会不同身份、不同社会地位的人对社会地位、身份或者显赫的头衔的追求,来揭露和批判当时俄国社会浮华而虚伪的本质。 |
4.请结合文本内容分析契诃夫这篇小说标题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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勋章
契诃夫
“我有事找你商量。”初级军事中学教员、十四品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对他的朋友列坚佐夫中尉说,“要不是极其需要,我也就不来麻烦你了。好朋友,请你把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借给我。今天,我要到商人斯皮奇金家里去赴宴。你是知道斯皮奇金那个混蛋的:他非常喜欢勋章,他把那些脖子上或者纽扣眼上没挂着什么勋章的人几乎都看成坏人。再者他又有两个女儿……娜斯嘉和齐娜……我是把你看作朋友才跟你说的……你借给我吧,劳你的驾!”普斯佳科夫的这些话是结结巴巴,涨红脸,不住胆怯地回过头去看房门而说出口的。中尉骂了几句,然而同意了。
普斯佳科夫坐上出租马车,到斯皮奇金家去。他略微拉开皮大衣,看他的胸口。别人的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在他胸口金光闪闪,釉子发亮。
“不知怎么,自己都对自己多添了几分敬意呢!”教员想着,嗽了嗽喉咙,“区区一个小玩意儿,至多也不过值5个卢布,却造成多么大的声势!”
普斯佳科夫到斯皮奇金的家门口,解开皮大衣,开始慢吞吞地把车钱付给赶车的。赶车的,依他看来,一见到他的肩章、纽扣、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似乎就愣住了。普斯佳科夫得意地嗽一下喉咙,走进房子里。他在前厅脱掉皮大衣,挺起胸脯,昂起头来,走进大厅里。
可是这时他看见一件可怕的事。他的同事,法语教员尤里·特兰勃良,同齐娜并排坐着。普斯佳科夫的头一个想法就是扯下勋章来,或者往回跑。可是勋章缀得很结实,往后退也已经不可能。他赶紧用右手盖住勋章,拱起背来,很别扭地向大家一鞠躬,同谁也没握手,沉重地在空椅子上坐下,恰好坐在他的法国同事对面。
仆人在普斯佳科夫面前摆下一盆汤。他用左手拿起汤匙来,然而又想起在上流社会不宜用左手吃东西,就声明他已经吃过饭,不想再吃了。
普斯佳科夫灵魂里充满钻心的苦痛和煎熬般的烦恼:汤盆里腾起馋人的香气,清蒸鲟鱼冒出异常开胃的热气。教员有心放开右手,用左手盖住勋章,可是这显得颇不方便。“天啊,只求这顿饭快点结束才好!我要到饭馆里去吃它一顿!”他对自己说。
他胆怯地用一只眼睛瞥一下法国人。发现对方极其忸呢不安,正瞧着他,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两个人互相看着,越发慌张,就低下眼睛看面前的空碟子。
“他识破了,这个混蛋!”普斯佳科夫暗想。
吃第五道菜了,有人提议:“为在座的女士们的荣华富贵干杯!”宴席上的人乱哄哄地站起来,普斯佳科夫也站起来,用左手拿起酒杯。
“列甫·普斯佳科夫,请您把这杯酒交给娜斯嘉!”有人递给他一杯酒。
这使得普斯佳科夫大为恐慌,他不得不使用右手了。斯坦尼斯拉夫勋章和勋章上那根揉皱的红丝带终于见了天日!教员脸色煞白,低下头去,心虚地往法国人那边瞥一眼——法国人正在看他,眼睛里现出惊讶和疑问的神情,嘴角露出狡猾的笑意,原来的困窘神情也渐渐消失了。
“尤里·特兰勃良!主人对法国人说,“请您把这瓶酒放回原处!”
特兰勃良迟疑不定地伸出右手去接那个酒瓶,于是……啊,真是时来运转!普斯佳科夫看见他胸前原来也有一枚勋章,而且是安娜勋章!法国人也在捣鬼!普斯佳科夫高兴得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浑身松了劲。如今再也不必遮盖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了!
“啊啊……嗯!……”斯皮奇金看见教员胸前的勋章,哼哼哈哈地说。
“是啊!”普斯佳科夫说,“真是怪事,尤里·特兰勃良!年前我们那儿呈报上去领勋章的人多么少呀!我们那儿的人那么多,可是领到的却只有您和我!这可真是怪事!”
特兰勃良快活地频频点头,亮出他的左边衣领,那上面赫然闪着一枚安娜三级勋章。
饭后,普斯佳科夫走遍各处房间,让那些小姐看他的勋章。虽然他饥肠辘辘,可是心里却轻飘飘的,逍遥自在。
“要是我早知道这样,”他嫉妒地瞧着同斯皮奇金谈勋章的特兰勃良,心里暗想,“那我就会戴上一枚弗拉基米尔勋章。唉,真没想到啊!”
只有这个想法才使得他难过。至于其余方面,他倒是完全幸福的。
(选自《契诃夫小说全集》,有删改)
【注】安娜勋章比斯坦尼斯拉夫勋章高一个等级,而弗拉基米尔勋章又比安娜勋章高一个等级。1.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
A.一枚小小的勋章却让人平添了对普斯佳科夫的敬意,连赶车的见到衣服上的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也对普斯佳科夫肃然起敬。 |
B.“普斯佳科夫得意地嗽一下喉咙,走进房子里。他在前厅脱掉皮大衣,挺起胸脯,昂起头来,走进大厅里。可是这时他看见一件可怕的事。他的同事,法语教员尤里·特兰勃良,同齐娜并排坐着。普斯佳科夫的头一个想法就是扯下勋章来,或者往回跑。“这样的描写达到了强烈对比的效果,从侧面写出了人物的性格,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
C.“普斯佳科夫高兴得笑起来,往椅子上一坐,浑身松了劲。如今再也不必遮盖斯坦尼斯拉夫勋章了!”当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后,普斯佳科夫顿时放松了戒心,不再为自己的虚荣心而感到不好意思,这样写使得小说的结尾有了强烈的升华效果。 |
D.契诃夫是一位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学大师,他创作的小说《勋章》同《装在套子里的人》一样,不仅仅是为了嘲讽像“普斯佳科夫”和“别里科夫”这样的教员,更是为了深刻揭露和批判当时俄国的某种社会现实。 |
A.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是个爱慕虚荣的人。去商人家赴宴,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追求商人女儿而借勋章。胸口金光闪闪的勋章令他自己骄傲。 |
B.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是个善良朴实的人。最初戴着勋章,感到心中不安,看到法国同事时,急忙遮盖自己的勋章,表明他尚有羞耻心,善良朴实。 |
C.作者运用了多种手法塑造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区区一个小玩意儿……却造成多么大的声势”等是心理描写,“他用左手拿起汤匙来”等是动作描写。 |
D.作者通过对文官列甫·普斯佳科夫借勋章参加商人宴会情节的描写,表现不择手段满足虚荣的人比比皆是的现象,体现对俄国社会浮夸、贪慕虚荣的批判。 |
4.斯皮奇金这个人物在文中着笔不多,却至关重要,请分析这个人物在文中的作用。
苦 恼
契诃夫
暮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刚点亮的街灯懒洋洋地飘飞,落在房顶、马背、肩膀、帽子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车夫约纳·波达波夫周身雪白,像是一个幽灵。他在赶车座位上坐着,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伛到了活人的身子所能伛到的最大限度。哪怕有一大堆雪落在他身上,仿佛他也会觉得用不着抖掉似的……他的小母马也一身白,也一动不动。它那呆呆不动的姿势,它那瘦骨嶙峋的身架,它那棍子一样笔直的四条腿,使得它活像拿一个小钱就可以买到的马形蜜糖饼。
“赶车的,到维堡区去!”约纳听见了喊声,猛地哆嗦一下,从粘着雪花的睫毛里望出去,看见一个军人,穿一件带风帽的军大衣。
“到维堡区去!”军人又喊了一遍, “你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到维堡区去!”
为了表示同意,约纳就抖动一下缰绳。那匹瘦马也伸长脖子,弯起它那像棍子一样的腿,迟疑地离开原地走动起来了。
“你往哪儿闯,鬼东西!”约纳立刻听见那一团团川流不息的黑影当中发出了喊叫声。
“你连赶车都不会!靠右走!”军人生气地说。
约纳在赶车座位上局促不安,像是坐在针尖上似的,往两旁撑开胳膊肘,不住转动眼珠,就跟有鬼附了体一样。他回过头去瞧着乘客,努动他的嘴唇。他分明想要说话,然而从他的喉咙里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只发出“咝咝”的声音。
“什么?”军人问。
约纳撇着嘴苦笑一下,嗓子眼用一下劲,这才沙哑地说出口:“老爷,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哦!他是害什么病死的?”
约纳掉转整个身子朝着乘客说:“谁知道呢,多半是得了热病吧……他在医院里躺了三天就死了……”
“这是上帝的旨意哟。”
“赶你的车吧,赶你的车吧……”乘客说,“照这样,明天也到不了。快点走!”
后来他有好几次回过头去看他的乘客,可是乘客闭上眼睛,分明不愿意再听了。他把乘客拉到维堡区以后,就把雪橇赶到一家饭馆旁边停下来,坐在赶车座位上伛下腰,又不动了。
“赶车的,到警察桥去!”那个驼子用破锣般的声音说。
“一共三个人。二十戈比!”
约纳抖动缰绳,吧哒嘴唇。二十戈比的价钱是不公道的,然而他顾不上讲价了。那几个青年人就互相推搡着,嘴里骂声不绝,走到雪橇跟前,三个人做出了决定:应该让驼子站着,因为他最矮。
“好,走吧!”驼子站在那儿,用破锣般的嗓音说,对着约纳的后脑壳喷气。
约纳感到他背后驼子的扭动的身子和颤动的声音。他听见那些骂他的话,看到这几个人,孤单的感觉就逐渐从他的胸中消散了。驼子骂个不停,诌出一长串稀奇古怪的骂人话。约纳不住地回过头去看他们。
正好他们的谈话短暂地停顿一下,他就再次回过头去,嘟嘟哝哝说: “我的……那个……我的儿子这个星期死了!”
“大家都要死的……”驼子咳了一阵,擦擦嘴唇,叹口气说。“得了,你赶车吧,你赶车吧!诸位先生,照这样的走法我再也受不住了!他什么时候才会把我们拉到呢?”
约纳回转身,想讲一讲他儿子是怎样死的,可是这时候驼子轻松地呼出一口气,声明说,谢天谢地,他们终于到了。
约纳收下二十戈比以后,久久地看着那几个游荡的人的背影。他又孤身一人了,寂静又向他侵袭过来。
他的苦恼刚淡忘了不久,如今重又出现,更有力地撕扯他的胸膛。约纳的眼睛不安而痛苦地打量街道两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这成千上万的人当中有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倾诉衷曲呢?然而人群奔走不停,谁都没有注意到他,更没有注意到他的苦恼。
他受不住了。“回大车店去,”他想,“回大车店去!”
那匹瘦马仿佛领会了他的想法,就小跑起来。大约过了一个半钟头,约纳已经在一个肮脏的大火炉旁边坐着了。“连买燕麦的钱都还没挣到呢,”他想。墙角上有一个年轻的车夫站起来,带着睡意嗽一嗽喉咙,往水桶那边走去。
“你是想喝水吧?”约纳问。
“是啊,想喝水!”
“那就痛痛快快地喝吧。我呢,老弟,我的儿子死了……”
约纳看一下他的话产生了什么影响,可是一点影响也没看见。那个青年人已经盖好被子,连头蒙上,睡着了。
老人就叹气,搔他的身子。如同那个青年人渴望喝水一样,他渴望说话。
他穿上衣服,走到马房里,他的马就站在那儿。“你在吃草吗?”约纳问他的马说,看见了它的发亮的眼睛。“好,吃吧。既然买燕麦的钱没有挣到,那咱们就吃草好了……我已经太老,不能赶车了……该由我的儿子来赶车才对,他才是个地道的马车夫……只要他活着就好了……”约纳沉默了一忽儿,继续说:“我的小母马……约内奇不在了……他下世了……比方说,你现在有个小驹子,忽然,这个小驹子下世了……你不是要伤心吗?”
那匹瘦马嚼着草料,听着,向它主人的手上呵气。
约纳讲得入了迷,就把他心里的话统统对它讲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描绘了一副黄昏车马图,渲染寒冷悲苦的氛围,奠定了全文的感情基调,为小说设置冷酷的背景,折射当时社会环境,烘托主人公约纳的形象。 |
B.作者在选用句子方面,短句多,句子结构简单,短小精悍,显示出了语言简洁的特点,还运用了一些修辞手法,达到了精炼生动的表达效果。 |
C.作者善用对话表现人物的性格和心态,约纳和乘客的对话不仅符合特定环境和场合下人物的性格逻辑,而且能恰当地映射出此情此景下人物的内心活动。 |
D.马车夫约纳刚死了儿子,想向别人倾诉心中的痛苦,竟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这和鲁迅《祝福》的祥林嫂讲述阿毛被狼吃掉的遭遇是一致的。 |
3.小说的结尾,约纳终于找到了诉苦的对象。请简要分析这样结尾的作用。
渴睡
[俄]契诃夫
夜间,小保姆瓦尔卡,这个十三岁的姑娘,正在摇一个摇篮;她哼着歌、声音低得刚刚听得见:睡吧,好好睡……
长明灯在天花板上印下一大块绿斑,襁褓和裤子投下长长的阴影……灯火一闪摇,绿斑和阴影就活了,动起来。
娃娃在哭。他早已哭得声音哑了,可是他还是不停地哭;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止住。可是瓦尔卡困了,她的眼皮睁不开,脑袋耷拉下来,脖子酸痛。她的眼皮和嘴唇都动不得,她觉着她的脸仿佛干了,化成了木头。
“睡吧,好好睡。”她哼道。
火炉里有个蟋蟀在唧唧地叫。隔着门,在毗邻的房间里,老板和师傅阿法纳西在打鼾,摇篮怨艾地吱吱嘎嘎响,瓦尔卡哼着——这一切合成一支夜晚的催眠曲。这声音催她入睡,她却万万睡不得,要是睡着了,主人们就要打她了。
灯火摇曳。那块绿斑和阴影动起来,扑进瓦尔卡的半睁半闭的、呆瞪瞪的眼睛里,在她那半睡半醒的脑子里化成朦胧的幻影。她看见一条宽阔的大路,满是稀泥;沿了大路,背着行囊的人们在路上慢慢走,阴影摇摇闪闪;大路两旁,隔着阴森森的冷雾可以看见树林。
现在她看见自己在一个黑暗的、闷得不透气的茅草屋里。她那去世的父亲这时候正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看不见他,可是她听得见他痛得在地板上打滚。
母亲从医院回来了,小声说:“他们夜里给他治了病,可是将近早晨,他却把灵魂交给上帝了。他们说治晚了……”
瓦尔卡走进树林,在那儿痛哭,可是忽然有人打她的后脑勺,下手那么重,弄得她的额头撞在一棵桦树上。她抬起眼睛,看见自己面前站着老板。
“你在干什么,你这个贱丫头?”他说,“孩子在哭,你却睡觉!”
他使劲揪一下她的耳朵,她晃了晃脑袋,就摇那摇篮,哼她的歌。绿斑、裤子和襁褓的影子,跳动不定,不久就又占据了她的脑子。她又看见满是稀泥的大路,背着行囊的人和影子已经躺下去,睡熟了。她也想睡得不得了——母亲催她快走,她们俩正在赶到城里去找活儿做。“看在基督面上,赏几个钱吧!”她母亲遇见人就央求。
“把娃娃抱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凶起来,“你睡着啦,下贱的东西?”
瓦尔卡跳起来,往四下里看一眼:原来这儿没有大路,没有母亲,没有遇见什么人,只有老板娘站在房中央,她是来给孩子喂奶的,等她喂完奶。阴影和天花板上的绿斑正在明显地淡下去,快要到早晨了。
瓦尔卡接过娃娃来,又摇起摇篮来。绿斑和阴影渐渐不见了,可是她还是困,困极了!
“瓦尔卡,把炉子生上火!”门外传来老板的声音。
“瓦尔卡,烧茶炊!”老板娘喊道。
“瓦尔卡,把老板的雨鞋刷干净!”
“瓦尔卡,把外面台阶洗一洗!”
活儿多的是,她一分钟的空闲也没有。她恨不能往地板上一扑,什么也不管,睡它一觉才好。
白天过去了。瓦尔卡看见窗子渐渐变黑,就按一按像木头一样的太阳穴,微微笑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笑。昏暗的暮色摩挲着她那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也许她不久就可以好好地睡一觉。到傍晚,客人们到老板家里来了。
“瓦尔卡,烧茶炊!”老板娘喊道。
“瓦尔卡,快跑去买三瓶啤酒来!”
“瓦尔卡,快跑去买伏特加来!瓦尔卡,拔瓶塞的钻子在哪儿?瓦尔卡,把青鱼收拾出来!”
最后,客人们到底走了;灯火熄了,老板和老板娘都去睡了。
“瓦尔卡,摇娃娃!”她听见最后一道命令。
蟋蟀在炉子里唧唧地叫;天花板上的绿斑、裤子和襁褓的影子,又扑进瓦尔卡的半睁半闭的眼睛,弄得她脑子里迷迷糊糊。
“睡觉吧,好好睡。”她哼着。
娃娃还是啼哭,哭得乏透了。瓦尔卡又看见泥泞的大路、背着行囊的人、她母亲、她父亲。样样事情她都明白,个个人她都认得,可是在半睡半醒中她就是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力量捆住她的手脚,压住她,不容她活下去。她往四下里看,找那个力量,好摆脱它,可是她找不着。临了,她累得要死,用尽力气睁大眼睛,抬头看那闪闪摇摇的绿斑,听着啼哭声,这才找到了不容她活下去的敌人。
原来敌人就是那娃娃。
她笑了。她觉着奇怪:怎么这点小事以前她会没有弄懂呢?绿斑啦,阴影啦,蟋蟀啦,好像也笑起来,也觉着奇怪。
这个错误的观念抓住了瓦尔卡。她从凳子那儿站起来,脸上现出畅快的笑容,眼睛一眨也不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想到她马上就会摆脱那捆住她的手脚的娃娃,觉着痛快,心里痒酥酥的……弄死这个娃娃,然后睡吧,睡吧,睡吧……
瓦尔卡笑着,挤了挤眼睛,向那块绿斑摇一摇手指头,悄悄走到摇篮那儿,弯下腰去,凑近那个娃娃。她掐死他以后,就赶快往地板上一躺,高兴得笑起来,因为她能睡了。
不出一分钟她已经酣睡得跟死人一样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对由蟋蟀声、鼾声、摇篮声等声音组成的催眠曲的描写,与瓦尔卡渴睡至极却不能入睡形成反差,揭示了瓦尔卡悲惨的境遇。 |
B.小说描写梦中父亲生病离世、母亲带瓦尔卡进城找活,以梦境的形式展现了瓦尔卡的往昔生活,并在家庭变故中暗示了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
C.小说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梦境、回忆、幻觉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梦幻与现实交替出现,相互渗透,以瓦尔卡如煎似熬的窘境深深感染读者。 |
D.小说中的主人公瓦尔卡是契诃夫小说众多“小人物”中的一个,与《装在套子里的人》中的别里科夫一样,都是处在社会底层中受压迫的形象。 |
3.瓦尔卡杀死了那个娃娃,“不出一分钟她已经酣睡得跟死人一样了……”,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这样结尾的妙处。
孑身和其他
让-克·提克西耶
疫情爆发后的日子与此前没太大区别。可能迫切感更明显了,但还不至于引起震荡。筐里的土豆多装了一点,生菜少放了一点。平日爱迟到的访客亦纷纷早起。
我收好货款,帮客人把商品塞进已满满当当的后备箱,里面的卫生卷纸与大包小包的面粉、面条摩肩擦背。莫名的焦虑,可耻的脆弱,当这些通常会被谨慎埋藏、小心掩饰着的东西暴露出来时,我竟觉得心有所动。
等车开走后,我关上谷仓大门,喂狗,检查羊圈,再到温室转一圈。太阳也落山了。
第二天,气氛已然不同。焦躁、苛求、非难、刻薄。从十几公斤土豆,到二十几公斤土豆。当有人开口要五十公斤土豆时,我的指关节都绷开了。那人喃喃地找了个什么借口,回到车上,飞飙而去,扬起的砂砾在拖拉机车棚的瓦楞铁门上撞出不和谐的乐音,撞出最后的挑衅、最后的响动。
我喂了狗,检查了羊圈,去温室里转一圈。完事后,我卷好一支烟点上,西向而望。一只母鹿越过田沟,停在树林边缘。听到狗吠,它立即跑开。我闭上眼,仰头,又睁开眼,面朝宇宙的浩瀚。只见天上亮起第一个星点,转瞬又冒出了其他闪光。
早上,我把能摘的都摘了,然后装进筐,再竖几块小板,标上每公斤或每捆的价格。可不见来人。不论是那天还是之后的日子。
我继续摘生菜、挖胡萝卜、挖土豆、割韭菜以及第一个小红萝卜。我又编了些筐,把价签贴在上面。要想改掉三十四年的陈规旧习是不容易的。我给几日前的菜筐换上刚摘下的菜,把不新鲜的搬到推车上,去林子边的田沟里倒掉。
一连几日重复同样的步骤。摘菜、装筐、倒光。
我疲惫地关上大门,用铁链上锁。
后来,有几位访客兼买家在我这儿吃了闭门羹后纷纷折返。有一人还按了喇叭,一连三次,其中一次按得特别执着。当然,他还是同其他人一样离开了。谣言漫天飞也好,至少能让人打发无聊。
我给狗解开链子,它不解地望向我,还一路跟在我身后,捕捉着我的每一个手势。
在温室里,我给自己腾出一个角落,围好短木桩和栅栏。然后我打开羊圈,放它们自由进出。
狗盯梢久了,就累了。它跑去林子里,过了好几个小时才回来。
空气里不再弥漫柴油的气味。空中不再残留飞机的尾痕。附近路上不再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在那些坑坑洼洼的林中小路上,不再忽闻摩托车或四轮车的爆音,不再见到一个猎人,不再听到一声小孩的尖叫。
只有越过越长的日子,徐徐升落的太阳,叶芽,花蕾,找寻细枝和羊毛的飞鸟,以及越来越不着家的狗。
终于在某天,屋外反成了最生气蓬勃的地方。我没有再回屋吃饭睡觉。外面的世界就是我的家。至少有一部分属于我。
有鸟,各种的鸟,越聚越多。还有鸭子不时经过。白鹬也过来溜达,啄食着前天晚上刚被一群野猪翻过的地面。我看到了野兔,也瞥见了狐狸。
还有我的山羊,他们已经认不出我了,一副傲慢的自在模样。
蜗牛和蛞蝓回来了,象虫也是。我们相互对视,套着近乎。虫子喂饱了小鸡和刺猬。小型啮齿动物最后都进了猫头鹰和蛇的肚子。
不等黎明的曙光,我就在唧唧喳喳、咿咿呀呀的鸟叫中醒来。一只动物征服了另一只动物。虞美人舒展开片片花瓣。
到处都长满了杂草。我的胡须和头发也是。
无论东西,亦无所谓南北。只有一条地平线和太阳无尽的运动路线。没有了小时或分秒,没有了日子或星期,只是时间在流逝。
某天清早,飞机在空中拉出一道尾迹,汽车的杂音盖过大自然的低语。风为我带来了远处某支管弦乐队的回响。
我把自己不大的地盘周围的木桩和围墙拆了,呼叫还没回来的狗,接着点上一根烟。
我回屋将百叶窗一一关上,临了检查一下是否已锁好了入口大门。
庆典,借着重获自由的名义。去放纵,以驱散累积数周的颓丧。去躁动,以营造生活恢复如初的幻梦。
又要开始捣乱了。但不必有我。
1.下列对小说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一项是( )A.这篇小说以第一人称限制视角叙述,写出疫情中“我”的所见、所感,具有真实感。而细节描写则使读者产生代入感。 |
B.小说中有一些主观评价性语言,比如评价客人“莫名的焦虑,可耻的脆弱”,这表现出“我”是一个内心有优越感的人。 |
C.小说写到“我”与狗的关系变化——“喂狗—放狗—狗不着家—呼叫狗回来”,这也表现疫情之下“我”的生活的变化。 |
D.小说最后说“但不必有我”,是因为“我”在疫情期间发现了真正的自由、自在,感受到自然的美好,不愿意再破坏。 |
3.小说中“我”清晰地感知他人在疫情中的生活变化。请结合文本分析,除“我”之外的一般人在疫情中生活和心理经历了哪些变化。
有人弄乱这些玫瑰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由于是星期天,而且雨也停了,我更想拿一束玫瑰送到我的坟上去。有红玫瑰、白玫瑰,都是她为了装饰祭坛和编花圈而栽种的。这个冬天使人感到郁闷而不安,使得早晨的天气也阴沉沉的。这使我想起了村民们埋葬他们的亲人的那座小山。那里荒秃、无树,刚刚被刮过风以后突然又下起来的小雨冲洗过。现在雨停了,中午的太阳一定把山坡上的泥巴晒干了,可以到坟上去了。在那座墓里躺着我那还是个孩子时的尸体。如今它已经在大蜗牛和草根中间难以辨认了,破碎不全了。
从打我第一次想到祭坛上去拿最红最鲜的玫瑰花的企图失败后而不能再在房间里动弹的时候起,她就那么专心致志。也许今天我能够去拿玫瑰了。但是灯光不停地眨,她从专注中醒来,抬起头,望了望放椅子的那个角落。大概想道:“又是风吹的。”因为在祭坛旁确实有什么东西咯吱响了一声,房间也摇晃了片刻,仿佛多少年来停滞在她心中的记忆的水面被搅动了似的。这时我明白了,应该等个新的机会去拿玫瑰,因为她望着椅子,还很清醒,能够感觉到我的手在她面前弄出的声音。现在我应该等待她过一会儿离开房间到隔壁去进行星期天的适当的、不可少的午睡。可能那时我才能拿着玫瑰出去,并在她没有回到这个房间、望着椅子之前赶回来。
上个星期天还要困难,我不得不等了几乎两个小时她才全神贯注。现在她显得焦虑不安,仿佛知道她在家里感受到的孤独气氛突然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反倒心里不好受了。她拿着玫瑰花束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才把它放在祭坛上。然后她离开房间来到走廊,往里一拐进了隔壁房间。我知道,她是去找油灯。后来,她再一次从门前经过时,我看见她穿着深色上衣和粉红色长袜出现在明亮的走廊里,我觉得她还跟四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一样。那时在这同一个房间里,她在我的床边俯下身来说:“现在已经给你支上了小棍,你的眼睛已经睁开,但没有神。”现在她还是那样,好像从那个久远的八月的下午起,岁月并没有流逝。就在那个下午,妇女们把她带进房间,让她看一具尸体,并对她说:“哭吧,他就跟你的一个兄弟一样。”她倚着墙,哭了,很听话,身上的衣服被雨淋得还湿着呢。
三四个星期以来,我一直想走到那些玫瑰那里去,但是她却坐在祭坛前看守着。她看守玫瑰的热情令人惊讶,她在那里住了二十年了。从没有见她这么认真过。上个星期天,她出去找油灯时,我用最好看的玫瑰编了一束花。我从来也不曾离实现我的愿望那么近。但是当我回到椅子上去时,我又听见走廊里的脚步声,我赶快把祭坛上的玫瑰花收拾好了。这时我看见她举着油灯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深色上衣和粉红色长袜。但是她的脸上有一种东西仿佛是某种希望在闪耀。这时她不像二十年来在花园里种玫瑰的女人,也不是四十年后的现在这个又胖又老、拿着油灯回来的女人,而是像那个八月的下午被带到隔壁换衣服的那个小女孩。
我的鞋子在熄灭的炉边晾了二十年了,但是仍然带着那个下午粘上的硬泥巴块。有一天我去找它们。这事是在他们把门封上、把面包和芦荟从门框上摘走、把家具带走之后。家具全被搬走了,只剩下角落里这把我一直坐的椅子。我知道,那双鞋是放在那儿晾的,他们离开家时根本没有想到它们。所以我才能去找它们。
许多年后她回来了。时间过了那么久,房间里的麝香味早就和尘土味、干燥而轻微的小虫子味混合在一起。我独自在房间里,坐在椅子上等待着。我学会辨别腐烂的木头的声响,关闭的卧室里变老的空气的流动声。就在这时,她来了。她停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箱子,头上戴着一顶绿色的帽子,身上还是那一件从那时一直没有脱掉的棉布外衣。她还是一个姑娘,既不见胖,袜子里头的脚踝也不像现在这么突出。她开门的时候,我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和蛛网。叫了二十年的蟋蟀在房间内的任何地方都不保持沉默。但是尽管这样,尽管我满身是尘土和蛛网,尽管蟋蟀突然后悔,刚到来的她年龄已经不同,但我还是认出了在那个八月的倾盆大雨的下午和我一起在牲口棚里摸鸟窝的那个小女孩。她就这样站在门口,提着手提箱,戴着绿色帽,那副样子仿佛突然要叫喊,要说那次看见我仰面躺在牲口棚的草上、仍然抓着坏楼梯的横索时说过的话。当我把门整个推开时,合叶响了一阵,屋顶上的尘土哗啦哗啦地落下来,仿佛有人在屋脊上锤打似的。她站在明亮的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把上身探进屋,用冲着睡觉的人叫喊那样的声调叫道:“孩子!孩子!”我垂着双脚,挺直身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从那以后,她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吃睡,但是白天要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下午她坐在门旁的摇椅上,一边接待前来买花的顾客一边织补衣服。同时望着我坐的椅子,仿佛现在她照看的不是童年时代和她一起共度黄昏的男孩,而是自打祖母五岁的时候起就在这个角落里坐着的残废孙子。
很可能现在她再次低下头的时候,我可以走到玫瑰那里去。如果能够做到,我就拿着玫瑰到小山上去,把花儿放在墓上,然后回到我的椅子上,等待着她不再到这个房间里、隔壁房间的声音永远消失的那一天到来。
那一天,这一切将发生变化,因为我必须再次离开住宅去通知某个人说,卖玫瑰花的女人,就是独自住在这幢破房子里的女人,需要四个人把她抬到小山上去。到那时,我就能真正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了。不过和我相反,她将感到满意,因为那一天她将明白,每个星期天到她的祭坛上弄乱玫瑰的并不是无形的风。
(《诺贝尔文学奖获奖作家微型小说精品》,朱景冬译)
1.赏析文中画线部分的语言特点。2.简析“她”这一人物形象。
3.作者用了哪些手法使小说结构紧凑?
4.马尔克斯被誉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家,结合全文说说作者在讲述故事时运用了哪些叙事手段使文章充满魔幻色彩。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没有名字的东西
奈保尔
波普自称是个木匠,可他做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自家后院芒果树下的那个马口铁小工棚。就是这么个小工棚他也没有盖完。他懒得给屋顶上的马口铁皮钉钉子,只在上面压了几块大石头。一到刮大风,屋顶就像散了架似地发出乒乒乓乓的可怕声,随时都有飞走的可能。
不过波普可从不闲着。他总是在锤呀、锯呀、刨呀,忙得不亦乐乎。我喜欢看他工作。我喜欢那些木头——乔木、香树和蟾蜍树的香味,我喜欢那些木屑的颜色;也喜欢那些锯末像粉一样撒在波普卷曲的头发上。
“你在做什么呀,波普先生?”我问。
波普总是说:“啊,孩子!这个问题提得好。我在做一个没有名字的东西。”①
我就喜欢波普这一点。我觉得他就像个诗人。
我觉得波普特别健谈。他谈的都是关于生死、工作之类的严肃话题,我发觉他真的爱跟我说话。
但在街上,波普却不是招人喜欢的人。倒不是大家觉得他疯疯癫癫或是个大傻瓜。哈特常说:“你们听,波普也太傲气了。”
这么说波普不公平。波普有个习惯。每天早上总要拿着一杯朗姆酒站在大街的人行道上。他从不喝杯里的酒。只是见有熟人,他就用中指蘸蘸酒,再舔舔手指,然后朝熟人挥挥手。
“我们也买得起朗姆酒呀,”哈特常说,“但我们就不像波普这样炫耀。”
我自己倒从来没这么想过。一天我向波普问起此事。
波普说:“孩子,早晨太阳刚出来,天还有点凉,你一起床就能出去走走,一边晒太阳,一边喝点朗姆酒,你会觉得很舒服。”
波普从不挣钱,都是老婆伊梅尔达出去工作。波普说:“女人爱干活就让她们干吧,反正男人也干不好。”
哈特说:“波普娘娘腔,不是个好男人。”
一天晚上,我发现波普在他的工棚里伤心。他坐在一块木板上,手指间搓着木屑。
波普说:“你阿姨走了,孩子。”
“去哪儿了,波普先生?”
“啊,孩子!这个问题提得好。”他说到这便再没往下说。
后来,波普就发觉自己成了受欢迎的人了。打那以后,大家经常聚在波普的工棚里。他们谈板球、足球和电影——什么都谈,除了女人——就是想让波普高兴。
波普的工棚里不再有锤子和锯子声。木屑闻起来也不新鲜了,颜色也变黑了,几乎像烂泥一样。波普开始酗酒,他身上一股朗姆酒味,经常大哭大叫,然后就发火想打人。这使他被哈特那帮人接纳了。
哈特说:“我们过去错怪了波普,他是个好汉,和我们一样。”
终于有一天,波普离开了我们。
哈特说:“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是去找他老婆了。”
爱德华说:“你想她会跟他回来吗?”
哈特说:“等着瞧吧。”
果不出哈特所料。波普在阿里马打伤了一个男人,那男人拐走了他老婆。
波普回来后完全换了个人。我一跟他说话他就对我大吼大叫。哈特和其他人一带着朗姆酒去工棚看他,他就把他们轰了出去。
哈特说:“你们看,女人把那家伙整疯了。”
往日那熟悉的声音又从波普的工棚里传了出来。他拼命干活。我真想知道他是否还在做没有名字的东西。但我害怕没敢问他。
他往工棚里拉了一盏电灯,开始在夜间干活。他家门外总停着许多车子,将东西拉进拉出。后来波普又忙着漆房子,将房子漆成亮绿色,又将屋顶漆成大红色。哈特说:“这家伙准疯了。”
又补充道:“怕是他又要做新郎官了。”
哈特没有全说错。大约两星期后的一天,波普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女人。是他老婆,我阿姨。
“女人就这个德行,”哈特评论道,“她们喜欢的就是这种东西,不是那个男人,是那幢新漆的房子,和屋里那套全新的家具。我敢跟你打赌,要是阿里马的那个男人也有新房子和新家具,她就不会跟波普回来。”
不过我不在乎哈特怎么说。我很高兴。又能看到波普早晨端着朗姆酒站在外面,用手指蘸蘸酒同熟人打招呼。我又能问他:“你在做什么呀,波普先生?”并得到的那熟悉的回答:“啊,孩子!这个问题提得好,我在做一个没有名字的东西。”
波普很快又恢复了过去的生活方式,他仍然把时间都花在做那没有名字的东西上。他又停止了工作,他老婆又到我们学校附近的那户人家做了厨娘。
波普的老婆回来以后,街坊几乎都生了他的气。他们觉得以前对他的同情受到了嘲弄,都白费了。哈特又说道:“我早就讲过,那个该死的波普就是太傲气。”
但是现在波普不在乎了。
一天,哈特看报纸后叫了起来,他把那标题拿给我们看:小木匠被捕入狱。
这太不可思议了,原来波普是个梁上君子。所有那些新家具,用哈特的话说都不是波普做的。他偷来别人的东西然后把它们重新组装起来。实际上他偷的东西太多,有时只好把不要的那些卖掉。他就是这么被抓住的。现在我们才明白以前为什么总有许多车子停在波普家门口。他什么都偷,就连他装修房子用的油漆和刷子也是偷来的。
哈特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他说:“这老兄真笨,为什么他要去卖他偷来的东西呢?”
大家都认为他这么做确实太蠢。可是,大家打心眼里佩服波普,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也许比我们谁都强。
至于我阿姨……
哈特说:“他被判了多久?一年?就算表现好提前三个月释放,也有九个月。我断定她也只能守三个月的妇道。过了这段时间,米格尔街就不会再有伊梅尔达这个人了。”
但是伊梅尔达从未离开米格尔街。她不仅继续干着厨娘的活,还开始帮人烫洗衣服。
波普回来后成了英雄。他成了那帮小子中的一员,他混得比哈特都强。
但对我来说,他变了。这种变化使我伤心。
因为他开始干活了。
他开始为别人做莫利斯式椅子、桌子和衣橱。
有一次我问他:“波普先生,你什么时候再做没有名字的东西呀?”他竟臭骂了我一通。
“你他妈的真讨厌,”他说,“快滚开,否则我非揍你不可。”②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A.小说开头描写波普忙碌地做木匠活的情形,既表现了波普对诗意理想生活的追求,还为下文写波普的转变做铺垫。 |
B.“我”眼中的波普热情健谈,能感受生活的美好,像诗人;而众人却认为他懒散、傲慢、无用,其背后是两种不同的价值观的体现。 |
C.波普偷窃后,“我们都认为他这么做确实太蠢”,因为“我们”觉得,伊梅尔达只是为了新房子和新家具回到波普身边,波普不值得为了她犯罪。 |
D.小说中波普的诸多经历都是通过哈特道出。如哈特说:“他是去找他老婆了”、“这家伙准疯了”、“怕是他又要做新郎官了”等。 |
A.小说叙述语言充满童趣。如“那些锯末像粉一样撒在波普卷曲的头发上”,展现了儿童视角的独特趣味。 |
B.波普从阿里马回来后,“开始在夜间干活”,并且“他家门外总停着许多车子”,为下文波普偷窃的情节埋下伏笔。 |
C.小说在塑造波普的形象时有选择地记叙了波普人生的几件事。这种写法虽然失之清晰,却能够激发读者的想象。 |
D.小说反复提及“没有名字的东西”,既揭示主题内涵,又反映波普的命运、生活所发生的变化,使得小说环环相扣,结构紧凑。 |
4.有评论家认为“作者借用了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的视角发表评论和观点,而将自己更加成熟、更加透彻的看法隐藏起来。”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