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二①
萧红
在一个有太阳的日子,我的窗前有一个小孩在弯着腰大声地喘着气。
我是在房后站着,随便看着地上的野草在晒太阳。山上的晴天是难得的,为着使屋子也得到干燥的空气,所以门是开着。接着就听到或者是草把,或者是刷子,或者是一只有弹性的尾巴,沙沙的在地上拍着,越听那拍的声音越真切,就像已经在我的房间的地板上拍着一样。我从后窗子再经过开着的门隔着屋子看过去,看到了一个小孩手里拿着扫帚在弯着腰大声地喘着气。
而他正用扫帚尖扫在我的门前土坪上,那不像是扫,而是用扫帚尖在拍打。
我心里想,这是什么事情呢?保育院的小朋友们从来不到这边做这样的事情。我想去问一问,我心里起着一种亲切的情感对那孩子。刚要开口又感到特别生疏了,因为我们住的根本并不挨近,而且仿佛很远,他们很少时候走来的。我和他们的生疏是一向生疏下来的,虽然每天听着他们升旗降旗的歌声,或是看着他们放在空中的风筝。
那孩子在小房的长廊上扫了很久很久。我站在离他远一点的地方看着他。他比那扫地的扫帚高不了多少,所以是用两只手把着扫帚,他的扫帚尖所触过的地方,想要有一个黑点留下也不可能。他是一边扫一边玩,我看他把一小块粘在水门汀走廊上的泥土,用鞋底擦着,没有擦起来,又用手指甲掀着,等掀掉了那块泥土,又抡起扫帚来好像抡着鞭子一样的把那块掉的泥土抽了一顿,同时嘴里边还念叨了些什么。走廊上靠着一张竹床,他把竹床的后边扫了。完了又去移动那只水桶,把小脸孔都累红了。
这时,院里的一位先生到这边来,当她一走下那高坡,她就用一种响而愉快的声音呼唤着他:
“林小二!……小二在这里做什么?……”
这孩子的名字叫林小二。
“啊!就是那个……林小二吗?”
那位衣襟上挂着圆牌子的先生说:
“是的……他是我们院里的小名人,外宾来访也访问他。他是流浪儿,在汉口流浪了几年的。是退却之前才从汉口带出来的。他从前是个小叫花,到院里来就都改了,比别的小朋友更好。”
接着她就问他:“谁叫你来扫的呀?哪个叫你扫地?”
那孩子没有回答,摇摇头。我也随着走到他旁边去。
“你几岁,小朋友?”
他也不回答我,他笑了,一排小牙齿露了出来。那位先生代他说是十一岁了。
关于林小二,是在不久前我才听说的。他是汉口街头的小叫花,已经两三年就是小叫花了。他不知道父亲母亲是谁,他不知道他姓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从哪里来的。他没有名,没有姓,没有父亲母亲。林小二,就是林小二。人家问:“你姓什么?”他摇摇头。人家问:“你就是林小二吗?”他点点头。
从汉口刚来到重庆时,这些小朋友们住在重庆,林小二在夜里把所有的自来水龙头都放开了,楼上楼下都湿了……又有一次,自来水龙头不知谁偷着打开的,林小二走到楼上,看见了,便安安静静地,一个一个关起来。而后,到先生那儿去报告,说这次不是他开的了。
现在林小二在房头上站着,高高的土丘在他的旁边,他弯下腰去,一颗一颗地拾着地上的黄土块。那些土块是院里的别的一些小朋友玩着抛下来的,而他一块一块地从房子的临近拾开。一边拾着,他的嘴里一边念叨什么似的自己说着话,他带着非常安闲而寂寞的样子。
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他拾完了之后就停在我的后窗子的外边,像一个大人似的在看风景。那山上隔着很远很远的偶尔长着一棵树,那山上的房屋,要努力去寻找才能够看见一个,因为绿色的菜田过于不整齐的缘故,大块小块割据着山坡,所以山坡上的人家像大块的石头似的,不容易被人注意而混扰在石头之间了。山下则是一片水田,水田明亮得和镜子似的,假若有人掉在田里,就像不会游泳的人沉在游泳池一样,在感觉上那水田简直和小湖一样了。田上看不见收拾苗草的农人,落雨的黄昏和起雾的早晨,水田通通是自己睡在山边上,一切是寂静的,晴天和阴天都是一样的寂静。只有山下那条发白的公路,每隔几分钟,就要有汽车从那上面跑过。车子从看得见的地方跑来,就带着轰轰的响声,有时竟以为是飞机从头上飞过。山中和平原不同,震动的响声特别大,车子就跑在山的夹缝中。若遇着成串的运着军用品的大汽车,就把左近的所有的山都震鸣了,而保育院里的小朋友们常常听着他们的欢呼,他们叫着,而数着车子的数目,十辆二十辆常常经过,都是黄昏以后的时候。林小二仿佛也可以完全辨认出这些感觉似的在那儿努力地辨认着。林小二若伸出两手来,他的左手将指出这条公路重庆的终点;而右手就要指出到成都去的方向吧。但是林小二只把眼睛看到墙根上,或是小土坡上,他很寂寞地自己在玩着,嘴里仍旧念叨着什么似的在说话。他的小天地,就他周围一丈远,仿佛他向来不想走上那公路的样子。
他发现了有人在远处看着他,他就跑了,很害羞的样子跑掉的。
我又见他,就是第二次看见他,是一个雨天。一个比他高的小朋友,从石阶上一磴一磴地把他抱下来。这小叫花子有了朋友了,接受了爱护了。他是怎样一定会长得健壮而明朗的呀……他一定的,我想起那班台来耶夫的《表》②。
【注】①本文写于抗日战争时期。②苏联作家班台来耶夫的儿童小说,描写十月革命后改造流浪儿童的事。1935年鲁迅翻译了这部小说,载1935年3月16日《译文》第二卷第一期。
有人认为本文的主题是“改变”,对此谈谈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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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猫(节选)
葛亮
宁怀远从蒙自刚来到昆明时,在翠湖边上看到一株梨花。很大,风吹过来,就落了一地,好像雪一样。后来,他无数次对荣瑞红说起这株梨花树。荣瑞红说,我们龙泉镇①,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梨花。
后来,宁怀远在滇池边上,听一个拉胡琴的唱,“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时春。”他又想起这株梨花,想起满天飞的白,却怎么也记不起树的样子了。
荣瑞红倒记得清清楚楚。那年夏天,蓝花楹开得正盛。黄昏时候,村里头来了一个人,敲开他们家的门。荣瑞红应了门,见是高个儿中年人,穿着青布衫子。蜡黄脸,满脸胡须。这人操官话,有两湖口音,口气温和,问荣瑞红家里头有没有要出租的屋子。荣瑞红就喊她爷爷。荣昌德老汉走出来,敲着烟袋锅,眯眼看来人胳膊底下夹着两本书,就问,先生,你是昆明城里来的教授吧?
那人点点头,说,小姓闻。荣老爹回,我们家的耳房刚租了出去。最近来我们镇上问的,都是昆明城里的教授和学生。日本人的飞机把读书人都折腾坏了。全城都在跑警报。走,我陪你去问一问。
荣老爹带着这个先生,顺着金汁河畔的小路,挨家挨户一路问过来。天擦黑了,这先生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抬头看看说,这房子好。“三间两耳倒八尺”。荣老爹说,可不,正正经经的“一颗印”②。
敲开了门,一看,小院干净开阔,房子也通透。用的石材、木料都考究得很,楼板和隔墙板还未装完,眼见是新起的房子。闻先生怕人家不舍得,但还是说了来意。屋主说,好。钱不打紧,您看着给。这屋子刚建好,您不嫌弃,下周就能住进来。
闻先生看他爽快,也很高兴。屋主说,都说昆明城里造了新大学,来了许多教授。北方来。要是不打仗,我们请也请不来你们。
荣瑞红才知道,这个闻先生,不是替自己找房子,是要替他们大学找个地方,盖个研究所。
要装修这个房子,镇上不缺人手。可这闻一多先生,一个瓦匠窑工也不请。他和另一个姓朱的先生,撸起袖子,带着几个年轻人,自己干。
荣老爹就说,他们开不了伙。囡儿,新烧的饵块③,给他们送些去。
荣瑞红就拎着一只篮子,装几只碗给他们送过去。闻先生客气,要给她钱。她躲过去。
待装修好了,闻先生请村里的木匠刨了一块木板,刨得又平又光。他对青年说,怀远,去龙头村的弥陀寺,找冯先生,给咱研究所题个名。
黄昏的时候,“清华大学文科研究所”的牌子就挂起来了。
屋主来了,看了又看,说,这字可真好。可这屋上了椽子,要住进人,其实还缺了一样。
闻先生说,愿闻其详。
屋主笑笑,这得麻烦您找荣老爹问一问。
当天后晌,宁怀远第一次见到了瓦猫。
他看见荣家老爹捧了一只黑黔黔的物件走过来。走近看,是个陶制的老虎。那老虎身量小,但样子极凶。凸眼暴睛,两爪间执一阴阳八卦,口大如斗,满嘴利牙,像要吞吐乾坤的样子。老爹捧得稳稳的,神色也肃穆。宁怀远记起朱先生讲应劲的《风俗通义·祀典》,引《黄帝书》,里头有神茶郁垒执鬼以饲虎的一段,说虎能“执博挫锐,噬食鬼魅”。他想,这大概是一只和房宅相关的神兽。
他便大声感叹说,好凶的镇宅虎啊。
旁边的荣瑞红手里拿着红菱子,本也是肃然的,听了怀远的话,倒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读书人的见识大。阿爷的瓦猫变了老虎。
荣老爹回头瞋她一眼,说,死囡儿,不说话当你哑巴吗。
这时,在宅前的端公,是本地的巫人。穿玄色的长袍,头戴锦帽,手里执了木剑。他捉来一只毛色绚亮的雄鸡,口中念念。旁人听不懂,大约是消灾瑞吉的咒语。随即出其不意,低头猛咬住公鸡的鸡冠。血便由肥厚的鸡冠流淌下来。端公唤来荣老爹,协他把住挣扎的雄鸡,将鸡血一一滴在瓦猫的七窍,即眼、鼻、口、耳处,又在那大嘴里放入松子等。这端公即刻手势利落,将鸡宰杀了,在院内的锅里烹煮。
半个时辰取出,直立于钵中,这鸡头须仰视屋宇檐角。端公遂点香祭之良久。最后,踏梯上屋顶,恭恭敬敬,才把瓦猫安在脊瓦上。
宁怀远看这端公,一场“开光”下来,大汗淋淋,像是脱了形。瓦猫坐在房上,凛凛地望着他们,竟让人有些敬畏。当地的人,经过了倒都要驻足,合掌默立。半响,向主家道喜,才离去了。言语间皆轻声细语,像是怕惊动了什么。看得宁怀远心里也穆然起来。屋主帮着他们一一安置好了,这才和闻先生告辞。一边说,先生,这屋子就交给您了。临走时,他又点上三支香,插在香炉里,阖目拜了一拜,才道,这瓦猫既上了房,逢农历初一、十五,点香祭供,先生莫要忘了。
当晚上,闻太太将冯太太从弥陀寺请过来,说一起包饺子,庆乔迁之喜。
闻太太将一簸包好的饺子又下到锅里,说,你那边住得可好?等我这忙完了也去看看。
冯太太说,我本来不信鬼神,可那山坡上孤零零一座庙,住着总是不踏实。
闻太太说,你还是常来走动,跟我做伴,也多个照应。
冯太太叹口气道,不是我迷信。我倒听说,这村里的房子除了庙,都要请尊瓦猫,才算清净了。我刚一进门,看见你们房梁上坐了一尊,那叫个威风。
(有删改)
【注】①龙泉镇,是以荣老爹为代表的陶艺匠人制作民间神兽瓦猫的世代传承之地。②也称“一口印”,住房建筑形式之一,它由正房、耳房(厢房)和入口门墙围合成正方如印的外观,俗称“一颗印”。③饵块,云南当地的一种小吃,用饵块包裹起来的馅饼。
《瓦猫》里有真实人物和事件,如闻一多先生租房设立“文科研究所”;有虚构人物,如青年学生宁怀远、匠人祖孙。作品采用了虚构与非虚构相结合的写作手法,这种写作手法有哪些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文本一:
看护
孙犁
一九四三年冬季,日寇在晋察冀扫荡了三个月。情况紧张,我们跋山涉水,队伍渐渐拉散,我因为动作迟缓,落在了后面。回头一看,只有一个女孩子,一只脚蹬在河边一块石头上,眼睛望着前边的队伍,匆忙的穿上鞋,就很快地跟上去了。
这女孩子有十六七岁,长得很瘦弱,背着和我一样多的东西,外加一个鼓鼓的药包,跑起路来,上身不断地摇摆,活像山头那探风吹的小树。我猜她准是分配到我们队上来的女看护。
“快跑,小鬼!”我追在后面笑着喊。
“反正叫你落不下!”她回头笑了一下,这笑和她的年岁很不相称。她幼小的生活里一定受过什么压抑。我注意她的脚步,这孩子缠过脚,我明白了为什么过河以后,她总是要穿上鞋。
前面的队伍正蹚过一条大河,要爬到对面高山上去。宽广的蓝天上,忽然传来飞机的叫声,那飞机立时就开始了扫射。我看见女孩子急忙脱了鞋,卷高裤腿,跑进水里。河水搭到她的腰那里,女孩的褂子全都湿了,却用两只手高高举起了药包。她顺着水流斜斜地前进,没走到河心,就叫水冲倒了。我赶紧跑上去,拉起她来,拉过河去。
刚登上岸,我觉得脚上一热,就倒了下来,血冒在沙滩上。
敌人的飞机一直低飞着,扫射着河滩和岩石,扫伤了我的左脚。女孩子低着头,取出一个卫生包,替我裹伤。扎住伤口,女孩子说:“你把东西放下吧,我给你背!”
“哪里的话,你这么小的人,会把你压死了哩!”我勉强站立起来,女孩子搀扶了我,挨上山去。
我们在山顶走着,飞机走了,宽大清澈的河流在山下转来转去。山上两旁都是枣树,正是枣熟枣掉的时候,满路飘香,看着渍出蜜汁来的熟透的红枣。我们都饿了,可是遵守着行军的纪律,不拾也不踏,咽着唾沫走过去。
队上的医生老康,安排女孩给我换药。“这孩子很负责任,”老康接着小声说,“她是一个童养媳,婆家就在我们住过的那个村庄,从小挨打受气,忍饥挨冻。这次我们动员小看护,她坚决参加。起初她婆婆不让,找了来。她说:‘这里有吃的有穿的,又能学习上进,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进步?’婆婆说:‘……你吃上饱饭,可不能变心,你长大成人,还是俺家的媳妇!’她没有答话。”
那天起,刘兰每天给我换药,情况越来越紧,但我腿脚不见好转,组织决定把我送到远处高山上,叫刘兰跟随。我们按着路线出发,天明进入了繁峙县的北部。这是更加荒凉的地方,坡高水急,道狭村稀,转半天,看不见一个村庄,遇不见一个行人,听不见一声鸡叫。只有从沙滩上和过河的踏石上留下的毛驴蹄印或是粪块,才断定是人行的大道。
一到下午,肚里就饿了。爬了半天,我饿得再也不能支持,迷糊过去。等到睁开眼,刘兰坐在我的身边,天已经暗下来了。在我们头上,一棵茂密的酸枣树,累累的红艳的酸枣在晚风里摇摆。我一时闻到了枣儿的香味和甜味。刘兰也正眼巴巴望着酸枣,眉头蹙得很高。看见我醒来,她很高兴,说:“同志,到了这个地步,摘一把酸枣儿吃,该不算犯纪律吧。”
我笑着摇摇头!她伸过手去就撸下一把,送到我嘴里,她也接连吞下几把。
吞吃了酸枣,有了精神和力量,在苍茫的夜色里看到了山顶的村庄,有一片起伏的成熟的莜麦,像流动的水银。还有一所场院,一个男人下身穿着棉裤,上身光着膀子,高举着连枷。在他身旁有一个年轻的妇女用簸箕迎风扬送着丈夫刚刚打下的粮食,她的上身穿着一件破旧的夹袄。
进村以后,刘兰打扫房子,然后把我安排到炕上。接着她又做饭,烧炕,洗净吃饭的锅,煮刀剪,消毒药棉……弄到半夜,她才到对过妇救会主任老四屋里去睡觉。
这一晚,我听着五台山顶的风声和远处杉林里的狼叫,一时睡不着,却并没感觉不安。从炕头的窗口望过去,刘兰和老四也没有睡,两个人的影子在窗纸上摇动,她们在拉着家常。
原来老四也是一个童养媳,十四岁上成的亲,今年二十四岁了,还没有小孩。老四告诉刘兰,这山顶上的人家,就是难得有个娃,要么就是养不下,要么就是活不大!刘兰说:“这是因为我们结婚太早,生活苦,又不知道卫生,以前我也是个童养媳……”
接着两个人就诉起苦来,你疼我,我疼你的闹了大半夜才睡觉。
老四派两位妇女教刘兰做莜面。她们都穿着白粗布棉裤、黑羊皮袄,她们好像从来没洗过脸,那两只手也只有在给我们和面和搓窝窝的过程里才弄洁白,那些脏东西,全和到我们的饭食里去了。刘兰对我说:“你身体好些的时候,多教我认几个字吧,我要给她们讲讲卫生课。”
不多几天,她这讲习班就成立起来。每天晚上,有十几个青年妇女集在老四屋里,对刘兰讲的问题发生很大的兴趣。“你看刘兰多干净!”妇女们笑着说,“我们向你学习!”
从此,我看见这些妇女们,每天都洗洗手脸,有的学着我的样子,在棉袄和皮衣里衬上一件单褂。我觉得刘兰把文化带给了这小小的山庄,它立刻就改变了很多人的生活,并给她们的后代造福。
不久下起了大雪,大队来信,要我转移。当夜刘兰去动员担架,她柱着一根棍子,背着我们全部的东西,头上包着一块手巾,护住耳朵和脸,在冰雪擦滑的路上,穿着一双硬底山鞋,一步一个响声,迎着大风大雪跟在我的担架后面……
(有删改)
文本二:
孙犁先生的作品伴随了我这一代人的成长。当我重读先生的作品时,那些女孩子们——年轻的、美好的、鲜亮的生命,有如初春的平原上绯红的朝霞,就会被重新召唤出来,让人惦记,让人怀念。我怀念水生嫂、吴召儿、妞儿们,那是因为,她们身上有孙犁先生一生所信仰和追寻的“美好的东西”。那些女孩子们,就是先生心目中人民的代表,“美”的化身。
(节选自铁凝《怀抱着胸中那一簇火焰——孙犁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有删改)
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标题“看护”看似平常,实则有双层内涵,既指女看护刘兰,又指在抗日战争中艰苦奉献的百姓群体。 |
B.文中两次提到情况紧张,而“我”腿伤又不见好,这使得组织决定安排刘兰陪“我”转移到远处高山上,体现其善良。 |
C.刘兰迎着大风大雪陪护着战士艰难地前行,一步一个声响,以此结尾是为了暗示战局的凶险及前途的迷茫。 |
D.文本特意描写村庄里一对夫妻的穿着举止,与下文做莜面的妇女相呼应,体现当地环境艰苦,生活贫寒。 |
文本一:
砸缸的人
申平
哐啷!一声响亮,那口大缸便被砸破了。缸里流出来的,不仅是水,还有千古流传的故事。砸缸少年一举成名。
多少年以后,那位少年已进入老年。在当年被称为西京的洛阳城里,在一处简陋的宅院前,他,又站在了一口缸前。
这是一口被金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缸,是他的老管家背着他,同意人家安放在这里的。安放者什么也没说,只留下一张“门状(名片)”就走了。“门状”上的字也很简单:翰林学士王拱辰。
王拱辰,他当然知道。这人在仁宗皇帝时代和自己先后中进士,并因在殿试时勇敢说出考试题目他以前曾经做过,被赐“诚信状元”称号。后来曾出使契丹,以学识阻止战争。在神宗皇帝时代,他也和自己一样,因反对变法,受到王安石的排挤。
上午,王拱辰登门拜访,老管家也曾通报。那时候,他在地下室里正文思泉涌。听到王拱辰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拒见了。一是他的确没工夫,二是他早就知道,现在的王拱辰已经不是过去的王拱辰了。听说他在洛阳最繁华的地段,一直在修建一座豪宅,光中堂就有三层楼高,巍峨壮丽。不怪人说“王家钻天,司马入地”。
现在,司马光绕着那口大缸,驴拉磨一样转了几圈,又伸手去撕被金纸包得紧紧的缸口。但是那金纸很厚,还在缸沿儿上箍了一道铜丝,把金纸绷得鼓面一样紧,人手根本抓不住。推一推,重如泰山,敲一敲,闷闷地没有声响。
这缸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
你去,给我找一块石头来!或者,是一把锤子。他转头对老管家下达了命令。
但是老管家却没有动,他嗫喏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君实秀才,人家好心好意给你送来口风水缸,你要砸……不好吧?
不好?有什么不好?他鼓起眼睛问老管家。
这个是聚财的,老管家说,你看咱家,也太穷了吧。夫人有病,都没钱抓药了。
人穷不能志短、乱收东西,非君子之德也!再说,我也得知道这缸里装的是啥呀!
人家说了,十日后方可打开,否则就不灵验了。
以下几天,司马光的生活完全被门外那口大缸打乱了。以前他总是一更睡,五更起,直接到他那间地下室里去编修《资治通鉴》,可以说是心无旁骛。但是现在,那口缸却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送缸人的用意,缸的内容,都开始让他分心。
而且,自从这口缸安放到他家门口以后,前来拜访他的人不知为什么络绎不绝。
后来他接到京城一位朋友的密札,才知道自从哲宗皇帝继位之后,便由最信任他的高太后辅佐朝政,人们疯传,他即将奉旨进京去当宰相了。
怪不得……
五天以后,夫人不幸去世。也不知道一下子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人前来吊唁,而且人人都不空手。悲伤之中的司马光让老管家把所有的礼品财物都登记造册,一点不动,然后他悄悄把自己家里仅有的五亩地典当了,开始为夫人准备后事。
出殡那天,路两边人山人海,有人竟然喊出了“司马相公”的口号来。
司马光分明感觉到,正有一口无形的大缸,铺天盖地向他的头上扣过来。这口缸比王拱辰放在他家门口那口缸还要神秘,还要危险。这两口缸最后叠加在一起,悬在他的头上,直搞得满腹经纶的他六神无主,坐卧不安。他知道,他必须马上砸缸了。
但是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支持配合他。他想在院子里找个铁器,或者找一块石头,根本就找不到。老管家,还有他的养子司马康,早已带人坚壁清野了。
砸个缸,居然这么难,不然……不行!这缸非砸不可。否则,我这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凌晨,天刚微亮,官道上就有一个老者走走停停,寻寻觅觅。最后,他怀抱一块石头,一步步走回自家门前,他气喘喘地把石头举起来,对着那口大缸用力砸去。
砰!第一下,竟然没有砸破。石头反弹,险些砸到他。啊,这缸难道真是铁缸?
管他!再砸!哐啷,缸破了……
天亮了,许多人聚在司马宅前看热闹。但见那口大缸里流出来的,果然是黄白细软之物。残缺的缸上还摆着一份礼单,写着一行大字:司马只要清白,钱财自来认领。
(有删节)
文本二:
司马光字君实,陕州夏县人也。父池,天章阁待制。光生七岁,凛然如成人,闻讲《左氏春秋》,爱之,退为家人讲,即了其中旨。自是手不释书,至不知饥渴寒暑。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迸,儿得活。其后京、洛间画以为图。
(摘自《宋史·司马光传》)
文本一作者借我们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司马光砸缸”巧妙地展开想象,推陈出新,创作出了这篇“故事新编”小说。同样写了“砸缸”,主要人物同样具有中国传统美德,文本一为小说,文本二为正史,二者在艺术感染力上有怎样的不同?请结合作品比较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