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套不住的手
赵树理
白云岗公社大磨岭大队有个教练组,任务是教初参加农业生产的人学技术,两个做活质量最高的老农民当教师,陈秉正兼任组长,王新春兼任副组长。组员是流动的,经常分配在各小队。
组长陈秉正已经是七十六岁的老人了,按一般惯例,这样大岁数的人本来早就不参加主要劳动,可是这老头身体特别强健,在年轻时候一个人可以抵一个半人做活;如今虽说老了,一般青年小伙子还有点比不上他。他教人做活,不但要求规格,而且要教架势。因为规则太多,徒弟们记着这样忘了那样,有时候腰太直了,有时候步子乱了,有时候下锄没有计划……秉正老人不住口地提醒着这一个,招呼着那一个,也常常随时打断他们的工作重新示范。
徒弟们练架势练得累了,老组长陈秉正便让他们休息一阵子。自己就招呼梯田下边沟岸上教徒弟们种田地的副组长王新春过来闲谈一会。陈秉正一见王新春就伸出手来和他握手,王新春却常是缩回手去躲开。王新春比陈秉正小十来岁,和陈很友好,就是怕和他握手,因为被他握住就像被钳子夹住那样疼。
陈秉正的手确实和一般人不同: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根指头都展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圈的指头肚儿都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整个看来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王新春对周围的青年人说:“没有那两只手,咱们现在种的这块地恐怕还是荒坡哩!这些地都是他老哥和咱们现在的大队长父子俩一攫头一攫头剜开、一条堰一条堰垒起来的。”
一次,有个年轻人练架势练得不耐烦了,说:“怨不得我们学不会,谁让我们没有长那样一双手哩!”陈秉正一本正经地说:“是叫你们学成我这手,不是叫你们长成我这手!不是开山,我这手也长不成这样不过上辈人把山都开了,以后又要机械化了,你们的手也用不着再长成这样了!”
陈老人虽然不希望别人的手长成那样,可是他对他自己已经长成那样的一双手,仍然觉着是足以自豪的。土改以后,陈秉正老汉家里的收入也丰裕起来了。儿孙们为了保护老人那双劳苦功高的手,给他买了一双毛线手套,他接过来一看说:“这双手可还没有享过这个福!”向手,上试着套了一套,巴掌不够宽,指头也太细、太长,勉强套上去,把巴掌那一部分撑成方的了,指头的部分下半截都撑粗了一点,上半截却都还有个空尖儿。儿子陈满红说:“慢慢用着就合适了!”老人带好了握了握、伸了伸说:“还好!”说罢,脱下来交给满红媳妇说:“暂且给我放过去吧!”儿媳妇也说:“爹!你就带上走吧!到地里手不冷?”老人说:“戴上它搬石头不利落!”说着就放下走了。
以后别的活儿又陆续接上来——铡干草、出羊圈、窖萝卜、捶玉米……哪一种活儿也不好戴着手套做,老人也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双手套。
一天,白云岗有个物资交流会。满红媳妇劝老人说:“现在这些杂活计又不用您教多少技术,您还是休息一天去逛逛吧!”老人答应了。老人换了一件新棉袄,用新腰带束住腰。满红媳妇说“这回可带上您的手套吧!”说着把手套给他拿出来,他带上走了。
他走到白云岗,逛了半条街,刚走过公社门口,看见山货部新运来一车桑权,售货员忙着正往车下搬。这东西在这地方已经二年不见了,不论哪个队原有的都不够用。他以为机会不可错过。转眼工夫,就来了十来个人,每人拿着一柄看;见买杈的越来越多,他把手套卸下来往怀里一装,胡乱抢到手五柄,其余的就叫别人拿完了。他付了钱,把杈捆起来扛上,就返回原路走出白云岗村。一出了村,他觉得人也不挤了、路也宽敞了,这才伸手到怀里摸他的手套。他摸了半天只有一只;放下篮子和桑权,解开腰带抖搜了一下,也仍然不见那一只。他知道一定是丢在山货部里了。他想“丢就丢了吧!拿上它也没有多少戴它的时候!”可是走了不几步,就又想到“孩子们好心好意给买上了,丢了连找也不找一趟,未免对不起他们”,这才又扭回头来重新返回白云岗物资交流大会上的山货部来。幸而售货员早已给他拾起来放在账桌上,见他来找就还了他。
隔了好久,陈秉正老人又被评选为本年的劳动模范,要到县里去出席劳模大会。他除换上新棉袄和新腰带外,又把他的手套带上。
会议一共开三天半,老人又是听报告、又是准备发言,和大家一样忙个不得了,直到第四天上午听罢了县委的总结报告,才算了结了一宗事。下午吃过午饭,人们差不多都想上街逛逛,老人束上腰带,戴上手套,也走出了房间。他住的招待所因为刚刚装修完,院子还来不及清理。院里有两截剩余木料碍着路,他总觉着不太顺当。他想:“把它转过一边不就好走了吗?”他把手套卸下来放在阶台上,就来动手转木料。等到把院子都清理完了,才发现手套又丢了。“算了,不找它了!这手套对我也没多大用处!”老人干脆放弃了。后来还是招待所的员工帮他找到,洗干净还给了他。
第二天他回到家,换过衣服之后便把手套还给儿媳妇说:“这副手套还给你们吧!我这双手是戴不住手套的!”
材料二:
我也曾写过一些篇小说,都不怎么出色。每逢读到赵树理同志的小说,我总得到一些启发,学到一些窍门儿。最近,看到他的一篇新作——《套不住的手》,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想写出点个人的体会。
作品文字极为朴素严整,相当细致地描写了不少农村劳动的经验,这些经验非久住农村而又热爱耕作的人不会写出。不过,假若不拿一双手套贯串起来,恐怕就显着琐碎一些。这双手套把零散的事情联缀起来,有起有落,颇为巧妙。事情本来不相干,而设法用一条线穿上,就显出些艺术的手段。我看得出:树理同志知道多少关于老农陈秉正的事,假若他高兴,他可以写一大本《老农陈秉正传》。可是,他只由手套写到老人的手。有了这双手,我们也就看见陈老人的最可爱的性格与品质。这也就够了,既不需要手套,也无须写一本传记。不过是一双手啊,可是创造世界的不是别的,而的的确确是仗着这么一双手。这篇作品不是小题大作,而是大题小作,篇幅不长,而意义很大。
(摘编自老舍《读<套不住的手>》,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不但要求规格……有时候下锄没有计划”,寥寥数笔的白描就写出陈秉正教青年们锄地的情节,表现出他一丝不苟、认真负责的品格。 |
B.王新春的语言解释了陈秉正的手与众不同的原因,从侧面热情地颂扬了勤劳的农民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可贵品质。 |
C.老舍认为,作品抓住了人物的典型特征,以小见大,比《老农陈秉正传》的艺术效果要好。 |
D.陈秉正老人最后把手套还给儿媳妇,并表示“我这双手是戴不住手套的”,结局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塑造了一个平凡而崇高的劳动者形象。 |
3.本文以“套不住的手”为标题,有何用意?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相似题推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实干家潘永福(节选)
赵树理
嘉峰村建立了地方政权,第一任村长是王思让同志,潘永福同志是村供销社干部。在共产党,领导下的村干部,从外表上看,和群众无大区别。①
潘永福同志当了干部以后,不但外观上没有变化,工作和生活也都按着自己特有的风度发展着。
嘉峰村东北方向五十里外的玉沟村,开了个为沁水民兵制造手榴弹的工厂。这工厂烧的是阳城煤,运煤时需要在嘉峰村过沁河。沁河上过渡的习惯,夏秋两季用船,冬天冰冻以后至春天发洪之前用桥。每年搭桥的时间是寒露以后——早了水大,迟了水凉。嘉峰村的人事先没有想到五十里外玉沟工厂的需要,等到工厂缺了煤找到嘉峰来的时候,搭桥的地方已经被冰封了。上级要求嘉峰村想法子,村长王思让便和潘永福、何启文等同志接受了这个任务。
这地方,桥的构造是用两根树杈顶一根平梁算一个桥脚,一个个桥脚中间都用五六根长的木料连接起来,上边铺上厚厚的灌木枝条,然后再垫上尺把厚的土把它压平。活儿倒也有传统办法,只是时间不对,河被冰封着,冰又只有寸把厚。人到冰上,怕把冰压破了;破冰下水,人又受不了。党员们研究了半天,更巧的法子想不出来,也只好破冰下水。王思让同志勇敢得很,把冰打开口,他就先跳下去。可是他一下去就抖得倒在水里,潘永福同志见势不好,跳下去一把把他抓出来。这时候,王思让同志的皮肤已经变成黑青的了。
②
在潘永福同志当区长时,有一次,敌人集中了大于我们当地驻军十多倍的兵力来“扫荡”这个地区,沁河以西有我们一部分部队需要渡过沁河转到外线。领导知道潘永福同志是撑船能手,就把这任务交给他。潘永福同志接受任务后,马上找到部队首长报告说附近几个渡口船太小,王村的船大,可是在维持区,需要把维持会的人挟持住,夜里从那里摆渡。部队同意了他的建议,就派了几个便衣,由他领路到王村去找维持会。他们走到王村村边,碰上了一个人,潘永福同志要这个人带他们到维持会去,到了维持会,屋子里静悄悄连一个人也没有。领路的那个人说:“你坐一下,我给你找他们去!”潘永福见那个人神色不正,怕他搞鬼,略一思忖便跟了出来,却不见他往哪里去了,问了问门外的便衣,说是没有出去;又返回院里来,见有个小门,情知是从这小门里跑了。潘永福马上向门外的便衣们说:“你们监视住河边和村西头的路,不要让人过去,就出不了事,让我亲自去找撑船的人!”潘永福同志和这里的撑船的人都很熟识,一会儿就把他们都找到了。吃了些晚饭,部队就开到了。
潘永福同志和王村的船工们共同撑着船,先送过一部分机枪手们到对岸山头上布了防,掩护住渡口,然后才渡大队人马。船开得也不慢,只是人太多了,急切渡不完。潘永福同志见深处没有几步,就跳下水去拉住缆绳在前边拉,王村有几个船工也跳下去帮着他拉。这样拉的拉、撑的撑,船比以前快得多,一趟又一趟,还不到鸡叫就把全部人马渡完了。部队的负责同志临别的时候向潘永福同志说:“潘区长!谢谢你的帮忙!③
潘永福同志向来觉着工作和休息差别不大,可是这一次他跑了几十里路,找了半晌人,又拉了多半夜船,算起来已经连续劳动了二十个钟头了。打发部队走后,他本想马上离开王村,只是走到村边,身子便摇晃起来,就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服睡进村边一个喂牲口的石槽里。等到他一觉醒来,他觉着有点不妙,一只眼睛扫见不知几时开来的日军已经把这一段河边的空地坐满了。他不敢坐起,急忙扳住石槽的另一边一骨碌滚出来,然后爬起来就往山上跑。山头上放哨的敌人一见有人跑上来就开了枪。身旁边的飞弹吱吱地越来越密,好在抢了几步跳到一条土胡同里,他也不管后边的子弹来得怎样密,就这样跑到河边游过了水,不到晌午又回到他的区公所。
正因为他喜欢实干,所以坚决反对虚伪的俗套子礼节。一九四九年他被调回县里去做农林科长,区公所的同志们要举行个送别的仪式。潘永福同志根本不赞成这一套,就想免一免这套过场。④
1961年3月10日写于山西长治。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嘉峰村刚建立政权,事先没想到五十里外玉沟工厂需要的阳城煤必须经过他们村的沁河,没有在最佳时间搭桥。 |
B.架桥工作中王思让同志身先士卒,率先跳进冰河中,但瞬间变成黑青的皮肤突显了环境的恶劣和工作的难度之大。 |
C.潘永福到达王村维持会后,屋里“静悄悄”,领路人一转眼就不见了,体现了战斗前气氛的紧张和人们的忙碌。 |
D.潘永福遭遇日本军队时,“扫见”“扳住”“滚”“爬起来就往山上跑”“抢了几步”等写出了他的动作敏捷与机智果敢。 |
A.第①句通过外村老相识的疑问,从侧面体现了潘永福作为共产党干部质朴、求实的本色。 |
B.第②句中“泡惯了”这个词体现了潘永福水性好,与后文逃跑时“游过了水”形成呼应。 |
C.第③句突显出当时斗争形势的严峻,也为后文潘永福醒来就遭遇敌人做了铺垫。 |
D.第④句中“马马虎虎”暗示了潘永福在面对同志们的盛情时,态度和立场不够坚定。 |
4.艺术创作需要坚实的生活积累、基本的生活常识,赵树理在这方面做得非常出色。请结合文本分析这一特点。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套不住的手
赵树理
白云岗公社大磨岭大队有个教练组,是高级社时期成立的,任务是教初参加农业生产的人学技术,两个做活质量最高的老农民当教师,陈秉正兼任组长,王新春兼任副组长。
组长陈秉正已经是七十六岁的老人了,按一般惯例,这样大岁数的人本来早就该不参加主要劳动,大队成立敬老院,经过评议,请陈秉正老人退休入院。这老人只进去了三天,就觉着只做那些揭麻皮、拣棉花之类的轻微劳动,有气力没处使,自动要求出院,依旧当他的教练组长。
他教人做活,不但要求严格,而且要教架势,他先做榜样,让徒弟们在一边跟着看。他一边做一边讲,往往要重复讲十几遍,然后才让大家动手,他跟着看。因为格律太多,徒弟们记着这样忘了那样,有时候腰太直了, 有时候步子乱了,有时候下锄没有计划……陈秉正不住口地提醒着这一个,招呼着那一个,也常常随时打断他们的工作重新示范。
徒弟们练架势练得累了,陈秉正便和他们休息一阵子,也招呼相隔八九段梯田下边的沟岸上的副组长王新春。陈秉正一见王新春过来,就伸出手来和他握手,王新春却常是缩回手去躲开。王新春比陈秉正小十来岁,和陈很友好,就是怕和他握手,因为被他握住像被钳子夹住那样疼。
陈秉正的手确实和一般人不同:手掌好像四方的,指头粗而短,而且每一根指头都展不直,里外都是茧皮,圆圈的指头肚儿都像半个蚕茧上安了个指甲,整个看来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
王新春对周围的青年人说:“没有那两只手,咱们现在种的这教练场恐怕还是荒坡哩!这些地都是他老哥和咱们现在的大队长父子俩一攫头一攫头剜开、一条堰一条堰垒起来的。”一次,有个年轻人练架势练得不耐烦了,说:“怨不得我们学不会,谁让我们没有长那样一双手哩!”陈秉正一本正经地说:“是叫你们学成我这手,不是叫你们长成我这手!不是开山,我这手也长不成这样;不过上辈人把山都开了,以后又要机械化了,你们的手用不着再长成这样了!”
一九五九年冬天,儿孙们为了保护老人那双劳苦功高的手,给他买了一双毛线手套,他接过来一看说:“这双手可还没有享过这个福!”老人戴好了握了握、伸了伸说:“还好!”说罢,卸下来交给儿媳妇说:“暂且给我放过去吧!”儿媳妇说:“爹!你就带上走吧!到地里手不冷?”老人说:“在沟里闸谷坊,戴上它搬石头不利落!”说着就放下走了。以后谷坊闸完了,别的活儿又陆续接上来——铡干草、出羊圈、窖萝卜、捶玉米……哪一种活儿也不好戴着手套做,老人也就忘了自己还有一双手套。
一天,陈秉正被评选为本年的劳动模范,要到县里去出席劳模大会。他除了换上新棉袄和新腰带外,才把他的手套带上。他刚走过公社门口,看见山货部新运来一车桑杈[注],售货员忙着正往车下搬。这东西在这地方已经二年不见了,不论哪个队原有的都不够用。他以为机会不可错过。转眼工夫,就来了十来个人,每人拿着一柄看;见买杈的越来越多,他把手套卸下来往怀里一装,胡乱抢到手五柄,其余的就叫别人拿完了。他付了钱,把杈捆起来扛上,就返回原路走出白云岗村。一出了村,他觉人也不挤了、路也宽敞了,这才伸手到怀里摸他的手套。他摸了半天只有一只;放下篮子和桑杈,解开腰带抖搜了一下,也仍然不见那一只。他知道一定是丢在山货部里了。他想:“丢就丢了吧!拿上它也没有多少戴它的时候!”可是走了不几步,就又想到“孩子们好心好意给买上了,丢了连找也不找一趟,未免对不起他们”,这才又扭回头来重新返回白云岗物资交流大会上的山货部来。幸而售货员早已给他拾起来放在账桌上,见他来找就还了他。
第二天,他住在招待所,当天吃过午饭,人们差不多都想上街逛逛,老人束上腰带,戴上手套,便走出房间。因为院里两截剩余木料碍着路,他总觉着不太顺当。其中一截木料是截去两头、留下中间的一段盘节,又粗又短又弯又扁,很不好转动。老人很费了点气力才掀起来,转过去了一点就又跌死了。老人邀四个青年一同去转动木料,且趁空子解了腰带脱下他的新棉袄放在床上,就跟着走出去了。短短一截木头,四个人就护满了,老人插不上手,只好让他们转,而自己去搬动另一截。接着弯下腰用两手托住,两腿摆成骑马架势,两肩一耸,利利落落抬起来。
紧接着,大家用铁锨拢着院里的残砖、破瓦等类的零乱东西,老人跟在后边扫地。不过个把钟头就把六个院子都清理完了,垃圾都堆在大甬道的两旁,成材的东西都抬到存剩余材料的后门外,只等夜间有卡车来装载。老人对这成绩欣赏了一阵,觉着这样一清理,走路也痛快得多。
老人重新穿起新棉袄。束住了腰,伸手去戴手套,才发现把手套丢了。老人跑到甬道旁边的垃圾堆里找,可几十筐垃圾,怎么会找得到呢?
……
老人的手套洗得干干净净的,搭在靠近火炉的一个椅背上,都快烘干了。
第二天他回到家,换过衣服之后便把手套还给儿媳妇说:“这副手套还给你们吧!我这双手是戴不住手套的!”
(摘选自《人民文学》1960年,有删改)
文本二:
我也曾写过一些小说,都不怎么出色。每逢读到赵树理同志的小说,我总得到一些启发,学到一些窍门儿。最近,看到他的一篇新作——《套不住的手》,满心欢喜,情不自禁地想写出点个人的体会。
作品文字极为朴素严整,他好像一点力气也没费,事实上可是字斟句酌,没有轻易放过一个字去。这篇作品相当细致地描写了不少农村劳动的经验,这些经验非久住农村而又热爱耕作的人不会写出。不过,假若不拿一双手套贯串起来,恐怕就显着琐碎一些。这双手套把零散的事情连缀起来,有起有落,颇为巧妙。事情本来不相干, 而设法用一条线穿上,就显出些艺术的手段。我看得出:树理同志知道多少关于老农陈秉正的事,假若他高兴,他可以写一大本《老农陈秉正传》。可是,他只由手套写到老人的手。
有了这双手,我们也就看见陈老人的最可爱的性格与品质。这也就够了,既不需要手套,也无须写一本传记。不过是一双手啊,可是创造世界的不是别的,而的的确确是仗着这么一双手。这篇作品不是小题大作,而是大题小作, 篇幅不长,而意义很大。
(摘编自老舍《读〈套不住的手〉》,有删改)
【注】桑杈:农具名。用桑木做的杈,柔韧耐用。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通过对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农的手的真切描绘,刻画出一位农业生产技术、思想觉悟都很高的农民形象。 |
B.标题“套不住的手”既指陈秉正老人的手不能被毛线手套套住,也指他不被一切困难套住,表达言简义丰。 |
C.小说通过赞美陈秉正和像他这样的人,歌颂了劳动者的美好品德,间接批判了当时社会上歧视劳动的现象。 |
D.小说情节可分为两个部分,先集中刻画陈秉正的“手”,再集中讲述“手套”的故事,后者是对前者的延伸。 |
A.本篇小说的语言朴素严整,既质朴又生动,看似明白如话,实则精雕细琢,具有独特的艺术韵味,如“真像用树枝做成的小耙子”。 |
B.《套不住的手》通过运用一系列的“艺术的手段”,避免了故事叙述的琐碎、零散,有助于集中表现人物的性格特点与精神品质。 |
C.赵树理的“评书体”现代小说,在主题、语言与情节上具有创新之处,实现了大众性与艺术性的结合,在现代文学史上独树一帜。 |
D.老舍先生认为,《套不住的手》一文抓住了人物的典型特征,对“手”进行大幅特写,比写一本《老农陈秉正传》的艺术效果要好。 |
4.老舍说读赵树理的小说,总能“学到一些窍门儿”。请结合文本一,分析作者在谋篇布局上的“窍门儿”。
金字
赵树理
在乡村集镇教小学,教学以外的杂事很多:写神庙对联,村里人有了红白大事写请柬和灵牌,年关之前替穷人写卖契,替一般住户写春联……我在王店镇教小学,杂事比一般村镇更多,因为镇公所的书记每天只顾给镇长到遥远的山庄上催租逼债,镇长便经常拉我的差。在这种年头,为了不丢掉饭碗,不能得罪镇长,因此,我便得多吃一点苦。
一天,镇长交给我一卷缎子和一包泥金,要我替他写字,说区长被调升,镇上有个欢送的表示。按地方的习惯,每逢被提升的县、区长离任的时候,地方士绅便向老百姓收一笔钱,请他吃顿饭,送些礼物。礼物是绸缎之类,写上几个恭维性质的金字,名叫“帐子”。“帐”字可能是“幛”字叫错了音,不过可以不必管它。
王店镇的学校设在一座汤帝庙里,冬天在厢房里上课,夏天常把课堂搬在正殿对面三丈见方的戏台上。这座戏台,每年只在秋收后唱一次戏,除此之外,冬天有些大户借它存干草,到夏天一方面作课堂用,另一方面有些住家离庙近的农民在后台和角落上铺着席子,午饭和晚饭后到上边乘凉休息,好在和上课时间不冲突,倒也能各尽其用。这天午上,我拿着镇长交给我的缎卷子、泥金包、白芨、粗瓷碗和两枝笔到台上去,一个青年爬起来问我:“先生,写帐子吗?我来帮你!”他这么一说,另外有几个人听了也起来看热闹。写“帐子”在这地方不算稀奇,大户人家做红白大事也有送“帐子”的。这位热心帮忙的青年有经验,并没有问我怎样做,就把泥金放在碗底,倒了一点水,用白芨研起来。
青年把金研好,我把缎卷子展开一抖,台上闪起一道红光,引得大家吃了一惊,凡是躺着还没有闭上眼睛的人,都爬起来看。
“这是什么缎?”几个人一齐问。
“呀!跟闪电一样!”有一个人吃惊地夸赞。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缎。既然有人提到闪电,我便顺口说:“就叫它闪电缎吧!”
“给谁送?”有人问。
“给区长!”我说。
“为什么?”
“区长要走了!”
“早就该走!”“就不该来!”“去了是福!”……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我提起大笔在金里蘸着,就有人把缎子铺在桌面上,问我说:“先生,给他写几个什么字?”
这一问可把我问住了。原来这位区长才来了三个月,因为办了一宗县里认为“很漂亮”的事,县里报了省府,省府就把他提升了。他办了什么“漂亮事”呢?去年春天,省府连派了三次粮秣款,因为地方太穷苦,前任区长收不起款来被撤了职,而这位新区长一来,马上就想出了办法,办法全在于和王店镇镇长配合得紧密。这位镇长是全区的首户,全区大小村庄都有他放的债,都有押给他的地。新区长来了请他帮忙,他便出了主意,要区长把全区欠款户挨次传来,有钱的交钱,没钱的押地,他替欠户还款。区长听了他的话,用油印印了些押地字据,把欠户一一传来,有钱的交钱,没钱的不填字据不放走,果然从四月份上任,不到五月底就把欠款全部追清。这位区长就是因为办了这样一宗“漂亮的事”才被提升了的。对这样一位“漂亮区长”,该恭维他几个什么大字呢?我一时想不出主意来,便反问大家说:“你们说写什么好?”
那位研金的青年说:“写‘真会要钱’吧。”
“不好!不如写‘真会逼命’!”又一个人说。
“逼谁的命?不如写成‘逼死祖爷’更明白些。”又一个人说。
我笑了笑说:“你们都说得对,可是照谁说的写上去也保准出事!”说得大家都笑起来。
有人说:“还是由你写吧!”
由我又有什么好写的呢?还不得昧着良心说话吗?我憋了一阵,憋出个模棱两可的成语来,写了“有口皆碑”四个大字。
“先生!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区长的好处大家常常念道着哩。”
“对!哪个人,哪一天还不骂他几遍王八蛋。”
我换了小笔去写上下款。这上下款都是镇长拟好了写在纸条子上的,我把纸条铺好正要写,那位研金的青年指着纸条上写的下款中的“全体镇民”几个字说:“怎么还要叫我们给他送帐子?”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瞪了眼,识字的念给不识的听,不识字的也火了!
“我们不捧他这催命鬼!”又一个人说。
“可是镇长要我这样写,我替人写个字,怎么好改呢?”我既然抗不过镇长,也只好当众说明不是我的意思。
还是那个青年说:“写了也不算!我不出钱!”他又向大家说:“谁也不要给他出钱!区长给镇长放了押地债,让镇长一家给他送帐子吧!”
“连名字也不愿挂,谁还给他拿钱?”
“谁拿钱谁是龟孙子!”
“可惜是你们已经拿过了。”我说。
“谁拿过了?”每个人都看着别人的脸色互相追究。
我问:“镇公所前天不是收过一次钱吗?”
“那天收的是‘公事钱’。”有人回答。
我向他们解释说:“那一笔‘公事钱’,除了给区长摆了一顿筵席之外,剩下的只买了这么一块缎,花完了没有我可不知道。”
“真是的!又叫人家把咱们装鼓里头了!”
“质问镇长去!”
“质问王八蛋去!”
大家说着都跳下台,冲出庙门。
过了一阵,街上的人声就“哇啦哇啦”越吼越大了。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我”经常被镇长拉差,去协助镇公所的书记到遥远的山庄上催租逼债,吃了很多的苦,这使“我”对其丑恶行径十分不满。 |
B.从一个青年主动帮“我”写帐子,以及“我”与众乡民的谈话,可以看出“我”与他们之间有着相当和谐的人际关系。 |
C.开始时,村民对镇长的盘剥麻木不仁,但在“我”暗中挑动其愤怒后,他们终于清醒过来,并变得群情激愤,准备进行抗争。 |
D.“我”写帐子时,本想写“真会要钱”之类,但恐惹出事端;而写恭维的话又实在不肯,所以写了模棱两可的“有口皆碑”。 |
3.本文关于区长办了一宗“很漂亮”的事的一段插叙,有怎样的作用?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围 墙
陆文夫
昨夜一场风雨,建筑设计所的围墙倒塌了。
这围墙要倒,在人们的意料之中:它至少百年了,几经倒塌,几经修补。历次的修补都不彻底,三十多米长的围墙高低不平,弯腰凸肚,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何况一场风雨!
早晨,开碰头会。“现在我们研究一下围墙的问题。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吴所长用圆珠笔敲敲桌面,“原来的围墙和我们单位的性质不协调,新围墙一定要新颖别致,达到内容和形式的统一。”“古典派”黄达泉接茬儿了:“围墙不但有实用价值,而且富有装饰意味,它对形成建筑群落的风格有着非常重大的意义。”“现代派”朱舟把茶杯一放:“我们考虑问题要从实际出发,要造得高大牢固。”两派之外的何如锦开口了:“最合理的办法就是把塌下来的再垒上去,这在围墙的历史上是有例可循的。”“我想问一下,这围墙到底怎么修啊!”这是行政科的马而立。
这个三十七岁、非常干练的办事员,却有着一张不那么令人放心的娃娃脸。某些人见到他就疑虑:整天衣冠楚楚,活儿没有少干,身上却不见泥污,这就形迹可疑。如果整天穿工作服、劳动鞋在人前走来走去,那就另有一种效果:“这人老成持重,艰苦朴素。”稳妥往往是缓慢的同义语,这马而立却灵活得像自行车的轮盘,一拨便能飞转。
“到底怎么修嘛,我提出了原则,同志们也提供了许多很好的意见,这就看你的了。”吴所长拍拍马而立的肩膀,“好好干!”
一支烟还没有抽完,马而立已蹬起自行车直奔房屋修建站……
星期六晚上,设计所门前拉起了临时电线,四只两百支光的灯泡把马路照得灼亮。砖瓦、石灰、琉璃砖装过来;垃圾、碎砖运出去。星期天清早开始砌墙。马而立忙得飞起,还拉住看门的洪老头做帮手。泡茶,敬烟,寻找各色小物件,有时还飞车直奔杂货店。电灯直亮到夜间十一点。
夜色中看这堵修好的围墙,颇有诗意。白墙,黑瓦,宝蓝色的漏窗泛出晶莹的光辉。树枝摇曳,灯光闪烁,好像童话般的世界深藏在围墙的里面。抬起头来,可以看到主建筑的黑色屋顶翘在夜空里,围墙带着和主建筑相似的风格进入了整体结构。附近的马路也变样了,好像是到了什么风景区的入口。
马而立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办得最完美的一件大事!他在会议室的长沙发上睡了下去。这一觉睡得很沉。
星期一早晨,上班的人们被突兀而起的围墙惊呆了,虽然人人都希望围墙赶快修好,如今却快得叫人毫无思想准备。如果工程是在人们的眼皮子底下进行,今天加一尺,明天高五寸,人来人往,满地乱砖泥水,工程结束时人们会跟着舒口气。如今是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不习惯,太扎眼。谁都看得出,这围墙比原来的好,可有些人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点“那个”,吴所长始终不发表意见,他觉得这围墙似乎在自己的想象之中,又像在想象之外。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哎,没想到马而立的手脚这么快!”
被征求过意见的人很不满,觉得这围墙吸收正确的意见太少!他们指指点点:“这围墙不中不西,穿西装戴瓜皮帽,缠绿围巾,这打扮是哪个朝代的?”“是呀,围墙是墙,造个大屋顶干什么呢?”“太单调啦,应当在中间造两个方如意!”“两头应该造尖角,翘翘的。”所有感到有点“那个”的人都把围墙的缺点找了出来,他们批判能力总是大于创造能力。
“马而立——”吴所长叫人了。“洪老头,你看见马而立上班没?”有人嚷嚷着帮忙找了,要对这个罪魁祸首当场质疑。
看门的洪老头火气很大:“别鬼叫鬼喊的啦,人家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像你!”洪老头对那些轻巧话儿很反感,“人家马不停蹄,衣服都和上泥水和汗了,那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来来往往的路人都说这围墙很好看。”
马而立揉着眼睛爬起来了,朦朦胧胧挨了一顿批……
冬天,设计所召开建筑学年会,几位专家一进门便被这堵围墙吸引住了,左看右看,都赞不绝口。会议上专家们以围墙为话题:这围墙回答了城市建筑中的一个重大问题;既有民族风格,又不盲目复古;经济实用,和原有建筑物的风格统一。
设计所的到会者喜出望外,想不到金凤凰出在鸡窝里!吴所长说:“这主要是指导思想明确,同时发动群众进行充分的讨论。”各派代表人物也沾沾自喜地夸耀自己的贡献。
马而立没权参会,只是在围墙门口进进出出,忙得飞起。不知道他又从什么地方弄来四只熊熊的炭火盆,使得房间里温暖如春,人人舒展。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吴所长把确定围墙设计方案和修建围墙的重任交给马而立,表现了他对这个年轻人能力的信赖和赏识,而马而立的表现也超出了他的期望。 |
B.围墙获得了建筑专家众口一词的赞誉,各派代表人物马上转为夸耀自己的贡献,这生动地刻画出这些人见风使舵、无劳而抢功的丑态。 |
C.熊熊的炭火盆带来春天般的温暖,令人舒适,可读者的心却舒展不起来,小说的结尾也有讽刺意味,引发我们对社会现状的思考。 |
D.小说用诙谐幽默的语言,叙述了一个生活中的典型事件,折射出现实生活中一些人的畸形心理,揭示了一些人们习以为常的社会弊端。 |
A.“夜色中看这堵修好的围墙,颇有诗意”这段文字营造了优美和谐的意境,与前文中的各派相持不下的争议、马而立与工人们抢修围墙等场景形成对照,改变了叙述节奏。 |
B.“可有些人左看右看,总觉得有点‘那个’。”写出了一些人虽然觉得围墙修得又快又好,但是下意识地想找出其中的缺点,一时又找不出来的丑陋心理。 |
C.洪老头的一句“那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称赞了马而立修围墙水平高、效果好,充分肯定了马而立劳动,与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说轻巧话形成对比,丰富了小说的含义。 |
D.“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写修好的围墙给人们带来的直观感受,“金凤凰出在鸡窝里”写围墙受到专家高度评价时一些人的喜出望外,谚语的使用增添了小说的可读性。 |
4.小说发表在改革开放的早期,作者在《砌墙与拆墙——关于<围墙>的创作》中说:“我造墙的目的在于拆墙;造一堵有形墙,拆一堵无形的墙。”请结合这句话,简要概括小说内容,分析表现手法。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章,完成下面小题。
草原上的马鞍
艾平
呼伦贝尔一代鞍具大师,我哥哥巴特尔,他一直坐在那个黢黑发亮的砧子跟前,“咔——咔——咔——”地打錾鞍具,金银铜铁,在他的凿子下熠熠闪光,慢慢绽放出海棠卷草和吉祥八宝的图案。当暴风雪肆虐的夜晚,这声音汇入骏马的嘶鸣;当第一棵灰绿色的牧草钻出地面,这声音追赶着激荡的春雷。我哥哥巴特尔把一生的梦想,錾入了沧桑的岁月里。
五十年前,我哥哥巴特尔虽然还是个年轻人,但他那驯马的本领,已经像一首诗那样传遍了草原。他牧放的马,跑起来比苍鹰飞得快;他调教的马,懂得岔开四条腿,用身子给主人挡风雨;他饲养的马,蹄子就像成吉思汗抛出的石块,踢死过一头凶猛的狼王。好马需要好鞍,我哥哥也是一样。
有一次,我哥哥巴特尔的马蹄踏过幽幽的山谷,一副隐于枯草中的旧鞍鞯,显现在他的眼前。这片草原历史上是鲜卑先祖迁徙的驿站,是成吉思汗子孙征战的沙场,也是蒙古人百代千年的游牧地,不知道掩埋着多少英雄的诗篇。岁月像鸿雁那样飞远了,天上没有痕迹;骏马的躯体慢慢融化成泥土,大地保留着这静默的马鞍。哥哥慢慢拿起那架鞍子,鞍桥、鞍座和残存的鞘皮,瞬间噗簌簌地散落成粉末,他手里剩下的,只有几根景泰蓝,那原本是鞍子的镶边,此刻,筋骨一般勾勒出鞍子的轮廓。虽然是风雨剥蚀,那景泰蓝锈而不腐,上面古老的缠枝花叶竟栩栩如生,可谓鬼斧神工。
不知问了多少人,我哥哥才知道在草原的更深处,有一位叫达拉嘎的老人能修复古老的马鞍。当他把马鞍的骨架放到老人面前时,老人跪倒在地,浊泪纵横,唱起了古老的蒙古史诗。
半年后,当达拉嘎把修复好的马鞍拿到我哥哥巴特尔面前的时候,我哥哥感到眼前陡然一亮,心里热血沸腾,一种纵马飞驰的冲动几乎不可遏止。谁的双手如此神奇、神妙?这架镶嵌着老景泰蓝的新鞍子,黑桦木的鞍座,湘竹的鞍桥,配以月光般的银饰,翡翠色的玛瑙石片,捧起来轻盈玲珑,放下去敦厚结实。我哥哥巴特尔把这个鞍子鞴在自己的铁青马马背上,伸出一个拳头,探探马背和鞍座之间的距离,也是恰到好处。他不由飞身上马,如一面旌旗猎猎展开,驰骋向远。这个马背上长大的少年,明白了自己满心的喜悦来自骏马的敏悟,而那非凡的骏马,靠的是一副贴心的鞍子。鞍子是草原人的心。哥哥被这个马鞍折服了,也被这门手艺折服了。于是,他拜达拉嘎为师,造起了鞍具。
我哥哥巴特尔终目坐在师傅留下的砧子跟前,打錾紫铜和白钢,琢磨玉石,修整鞍具的木构件,很久才会抬起头来,轻轻抿一口奶茶,复又埋头于手里的活计。我哥哥学徒的第一课,是使用斧子和凿子,练习斧凿马鞍的木头底座。这个惯于在草原上四处飞跑的年轻人,完全不适应如此单调乏味的营生,他玩心太盛,不时走神,每每戳伤了手,然后就开始大呼小叫。每当这时,师傅就会让他过来陪自己坐着,望着呼伦贝尔远处的山包,一言不发。后来,我哥哥终于完成了基本功训练,把斧子和凿子变成了无所不能的魔术棒,掌握了金、银、铜、铁、木、皮、竹、漆全套手艺。
他们师徒最喜欢做的事,依然是静静地望着草原远处的山包。几年后,师傅去世了。我哥哥巴特尔就这样成了师傅的继承人。
记不得那是哪一年,草原上改变了游牧的传统,家家圈在包产到户的小草场里放牧,远方和天边的概念消失了,摩托车的轮子替代了骏马的四蹄。由于生意清淡,鞍具社倒闭,师傅的徒弟们也散了。只有我哥哥巴特尔,还在做鞍子。他每天用狼油揩拭师傅传给他的铁砧子,揩着揩着就回到了以往的日子里,嫂子不喊他,他就忘记了吃饭的事儿。他卖掉了家里的羊群,去买制作鞍具的原材料;他让嫂子辞了工作,帮他绣鞘皮的花纹。有人说,这个老头儿吃了醉马草,醒不过来了。我的哥哥巴特尔,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做他的鞍子。他做的鞍子摆满了一屋地,一架比一架更带劲儿,既有来自师傅的神韵,又添以时尚的华彩。虽然那些赞叹我哥哥巴特尔手艺的人没有减少,却没有谁愿意买走他做的马鞍;虽然女儿结婚时家里的存折上仅仅剩下五十元钱,我哥哥巴特尔一点儿都不慌乱,他相信只要草原和天空不分离,蒙古人还在马背上,长调和史诗就还在蒙古人的血液里,自己做的鞍子就会有人要。
只有一件事儿,让我哥哥巴特尔惦记很久了。终于有一天,他雇来汽车,把一架架漂亮的鞍子往一个个学校送。他说老师们,你们让咱们的孩子看看鞍子,他们就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学校的老师很感动,连连说传承民族文化是必须的。我哥哥巴特尔把这事儿办妥了,便心满意足地回了家。他做的鞍子放在学校的陈列室里,上面小心翼翼地覆盖着塑料布,有人按时去擦塑料布上的灰尘,却没有人触动那鞍子。我哥哥巴特尔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坐在铁砧子跟前等待着,他觉得学校应该请他去给孩子们讲一讲马鞍的故事……
到底是大自然唤醒了草原上的畜牧业,牧民之家纷纷剪断了阻挡马蹄的铁丝网,开始互助游牧。辽阔的草原回来了,无垠的大地回来了,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们飞奔的心!马群如云从天而落,牧马人的唿哨随风传送,四面八方的客人相约草原,马鞍不仅恢复了它的实用功能,还作为一种光荣的象征,矗立在每一个有蒙古包的地方。一代鞍具大师我哥哥巴特尔,他忙极了,每天都有人眼盯着他手里的凿子和身前的铁砧子,渴盼着脱颖而出的新鞍子。有人一掷万金,有人开来宝马豪车,只为获得一副大师的杰作。
我哥哥巴特尔,草原上的一代鞍具大师,他无动于衷,不言不语,脸上的微笑像湖水一般宁静,将手中的凿子徐徐举起,徐徐放下,在他面前。呼伦尔大草原,微风吹过,像一匹青骢宝马正在慢慢苏醒,而远处那二座山包,两头微微翘起,中间凹陷,稳稳地架在草原之上……
(原文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的理解和赏析,不准确的两项是( )A.文中的“马鞍”贯穿全文,把草原独特的风俗文化和哥哥巴特尔的故事有机串连,是全文的线索。 |
B.哥哥巴特尔的一生有几次转折,在山谷发现马鞍是一次,见到达拉嘎修复的马鞍是另一次,随后与师傅学艺,使他得到了重新的塑造。 |
C.文中用“我哥哥”的称呼,给人一种亲切真实的感觉,也时时流露出“我”对哥哥的赞美,渴望加入哥哥的事业中去。 |
D.文中提到哥哥送给学校的马鞍,“有人按时去擦塑料布上的灰尘”,这一处细节描写表明草原人对马鞍的无比热爱。 |
E.作者在记叙哥哥巴特尔的一生时,也反映了草原的发展变化,特别是新时代给草原带来的新希望。 |
3.赏析文章结尾处画线的句子。
4.文章标题中的“马鞍”有多重意蕴,请结合全文加以分析。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无法完成的画像
刘建东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烧焦的味道。女孩被一个中年妇女领进来,中年妇女是女孩的男“妈。她粗声说:“我外甥女,小卿。”
时间停留在1944年的春末。这一年我十五岁,师傅杨宝丰大约四十岁,是城里唯一的炭精画画师,专门给人画像,给活着的人画,也为故去的人画,大约一天时间就能完成。师傅保持着一个传统,画遗像一定得到死者的家里去画。我想,可能是不想把晦气留在自己家里吧。剪妈说:“我这小姑子三年前不见了,小卿也不知道她娘去了哪里。我们找了她整整三年,慢慢地,我们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就当我这小姑子死了,所以才请您来给画一张像。”
“我需要她的照片,你们找出来,我来挑一张。”
舅妈转向小卿:“快去把照片拿出来。”小卿指着墙角处放着的一个搪瓷脸盆,小声凄凄地说:“喏,都在那里。”
我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脸盆底有一层燃烧后的灰烬。那可怜的灰烬还保持着照片的姨样。舅妈声音尖厉起来,抓住小帅的细胳膊:“你把照片都烧了!这是为啥?”
“我娘没死,她找我爹去了。”小卿嘤嘤地哭出声来,她不相信母亲离世了。舅妈最终找到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我师傅:“您看,这个行不行?我只找到这一张。您说一个年轻女子,天天在外面疯跑,净和一些阿生的人打交道。”师傅盯着照片,似是在认真辨认照片中的人,半天没有说话。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的?”
“大概十三年前吧。”舅妈说。
我看到的那张旧照片,在时间无情的作用下,有些暗淡模糊。我很奇怪,以往,师傅对照片质量很挑剔。而这一次,他是在勉为其难,在冒一个很大的险。
一切准备停当,师傅开始作画。每一次,都是从眼睛画起,这是老规矩。师傅告诉我,眼睛是一幅肖像画的魂魄,只要魂魄活了,这幅画就成功了一大半。而这一天,1944年春天的一天,面对草稿,他稍微犹豫了片刻,然后,用小楷毛笔沾上炭精粉,笔落在了鼻子上。直到第四天傍晚,漫长的作画过程还未能结束。只留下一只眼睛,他再也画不动了。那一小块空白,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特别突兀刺眼。我看到,师傅的右手手背上已经布满了密密的汗珠。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过,这么难熬的作画过程。我反复看着那张旧照片,看着照片上青春而朦胧的脸庞,再看看素描纸上,那一个意气风发而清晰的面孔是多么得来之不易啊。师傅疲惫不堪地说∶"明天早晨收尾。"
第五天一早,我掀开宣纸,惊得大叫一声∶"哎呀!"宣纸下面是空荡荡的桌面,来上来下,都找了个遍,也未见踪影。
舅妈把小卿从院子外领进来。师傅和蔼地拍拍她的头,问∶"你见过那张画像没?"整晚,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
小卿摇摇头,又摇摇头。
师傅挥了挥手,然后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胆战心惊地看着他,束手无策。
师傅说:“我重新画。”
重画的过程是一场灾难。他甚至茶饭不思,每天傍晚回店的路上,走得比平日里要慢许多;偶尔有辆自行车响着铃铛疾驰而过,都把他惊得歇息几分钟才继续前行。
又过了五天,小卿母亲年轻时的画像,即将大功告成。除了要修正一下头发等细微处,连最后的那只眼睛都已经画好了。那一刻,师傅四肢排开,瘫坐在特子上,面色苍白,汗湿衣袖,头发打着给垂在额头上。小卿看到画像,突然间耿在桌子上,放声痛哭。
为了保护画像,我背着画来,同到了店里。画夹被我放在柜台上。临睡前,我看了画央最后一眼,眼睛才沉沉地闭上。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醒来,暗夜中恍若传来细碎的声音。我从床铺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摸向柜台,柜台上的画夹已经不见了。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声音仿佛来自屋外,店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它,脚落下去,感觉像是落进了深渊之中。借着淡淡的月光,我发现浓浓的夜色中隐约有个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人终于有了动静,他打着了火,在烧什么东西。他点了几次,才点着。燃烧的面积越来越大,被火映照的地方也扩展得越来越大。视线顺着火光向上移动,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个人竟是师傅。我的脑子瞬间便凝固了。
画像的事就此结束。师傅彻底放弃了为小卿母亲画像。我和师傅,谁也没有再提起画像的事。一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在店里等着师傅,等了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没有等到他。师傅再也没有出现,我不死心,走遍了整个城里,也没有见到他的踪影。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1951年的一天,我的画店里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面色凝重,年轻的脸上写满了哀伤“我是小卿。”她说,“我想请你画一张肖像。”
我急忙热情、手忙脚乱地请她坐下来,小心地问她:“找到你娘了吗?”
小卿努力克制着悲伤,对我说:“邯郸放后,有一天,舅舅突然拉着我狂奔到烈士纪念堂里。我们站在一张合影前,合影上是两个年轻的男人和两个年轻的女人。我越看,其中一个年轻女人越像我娘。我确信,她就是我娘。我蹲在那里失声痛哭。后来,一个陌生的女人走到我身边,问我为啥哭泣。我指着照片说,那是我娘。她把我揽在怀里,也是放声大哭。等我们哭完,她告诉我说,她是照片中的另一个女人,他们四个是曾经的战友。她让我叫她黄姨,又指着我娘左边的那个年轻男子,说是我爹。”
“我想请你给我娘画一张像。”我跟着小卿来到烈士纪念堂,看到了那张照片。我的目光落到照片上,紧紧盯着照片右首的那个男人,我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使劲揉了揉,指着照片惊呼道:“小卿,你看,那个人,那人是我师傅。”
黄姨领着我和小卿来到一个烈士墓前,告诉我说,这就是我师傅,这里面埋着他的一顶帽子。黄姨说,他曾经化名杨宝丰,在城里工作过几年,他在南关开了一家画像馆,专门给人画像。我这才知道,师傅叫宋咸德。
我潸然泪下。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舅母请人画像,急切地承认小姑子已死亡,反映了她对小姑子的长期不满的心理。 |
B.师傅技艺高超,常常凭借质量很差的照片就能将形象清晰地描绘出来。 |
C.自行车铃声给师傅带来巨大惊扰,暗示师傅对画像失踪后可能带来的风险的担忧。 |
D.我潸然泪下的原因是知道师傅的真实身份太晚,以致于过去长时间的找寻白费了。 |
A.“我”是故事的讲述者,小说从“我”的角度去观察揣摩人物,抒发情感,这与茹志鹃《百合花》中“我”的作用是相似的。 |
B.小说善于借助物象推进故事发展,如合影照片的出现,交代了人物之间的关系,解答了前文。 的悬疑,故事情节有了突转。 |
C.时间背景1944年、1951年,使小说描写的环境有了象征性,如“暗夜”象征了白色恐怖,“火”燃烧面积扩大,象征了革命的兴盛。 |
D.小说只叙述了画像未完成和烈士纪念堂的故事,而革命者的形象需要读者自己构想,这种留白艺术使小说显得含蓄而有张力。 |
4.小说情节主要围绕“画像”展开,一波三折,画像最终也无法完成,作者这样安排有何效果?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