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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铁尔寡妇
[哥伦比亚]马尔克斯
堂·何塞·蒙铁尔一命归阴,人人都觉得解了心头之恨,只有他老婆例外。可是让众人深信此人确死无疑,却着实花了好几个钟头。得赶紧把棺材盖板的螺丝拧上,送进奢华的祠堂供着,好让众人放心,他并非躺着装死。
下葬之后,除他老婆之外,有一件事真让人难以相信:何塞·蒙铁尔竟是自然死亡,并非暴卒。大伙儿一直以为他大概中了埋伏,挨了冷枪,可他老婆一口咬定他是年迈归天,寿终正寝。他虽则忏悔了,却没有露出一丝痛苦,活像一名新教徒。不过有些细节,这女人还是给弄混了。何塞·蒙铁尔是某个礼拜三下午八点钟未遵医嘱而大动肝火死在吊床上的。他老婆满心希望全镇居民都来参加亡夫的下葬仪式,希望她的房子变得窄小,花圈多得容纳不下。然而,只来了几名志同道合的老熟人和几个宗教团体,仅仅收到镇公所敬献的几个花圈。她的儿子以驻德领事的身份拍来了唁电,而她的两个女儿则从巴黎拍来了长达三页的唁电。显而易见,他们是站着用邮局里的公用墨水草拟电文的。他们费了许多电报稿子才凑满耗资二十美元的字数。他们谁也没答应要赶回来。那天晚上,六十二岁高龄的蒙铁尔寡妇伏在曾给她带来幸福的亡夫枕过的枕头上呜呜地哭,第一回尝到痛楚的滋味。“我要永远隐居起来,”她想,“反正我觉得我跟何塞·蒙铁尔一样,也给塞进那个盒子里去了。这世界上的事,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啦。”
男人的尸体从家里抬出三天之后,她流了不少眼泪才明白自己应该做出某种反应,可是不知今后应该如何开始新的生活。
蒙铁尔寡妇叹了一口气。十月份的日子拉长了,
寡妇打开窗户,这是她丈夫死后第一回。
“这世道真坏透了。”她叹了一口气。
丈夫死后,蒙铁尔寡妇濒临绝境,她以为卡尔米恰尔先生能力挽狂澜,但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何塞·蒙铁尔过去倚仗权势垄断了地方商业,如今老百姓摆脱了他的胁迫,就进行报复了。没有顾客光顾,牛奶便成罐成罐地堆积在院子里凝结起来,蜂蜜发了酵,而奶酪则搁在仓库阴暗的柜子里喂肥了蛆虫。在装着电灯,供着仿大理石天使塑像的陵墓里,何塞·蒙铁尔在为他六年来杀人和欺压的暴行付出代价。国家历史上谁也没有像他那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大发其财。独裁政权的首任镇长进镇那会儿,穿着裤衩、坐在谷仓门前度过了大半生的何塞·蒙铁尔还是个谨小慎微、不论谁当政都拥护的人。他财运亨通,笃信宗教,有一阵子名声不赖。他曾扬言,要是他彩票中了奖,就给神殿捐赠一个真人般大小的圣约瑟塑像。过了两个礼拜,他得了六份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人们第一次看到他穿着鞋子是在新镇长走马上任那会儿。这位新镇长当过警长,是个左撇子,为人粗野,负有消灭反对派的特别使命。何塞·蒙铁尔当起他的秘密情报员来。这位谦卑的商人虽说是个性情平和的胖子,但整起他的富的和穷的政治对手来,丝毫没有不安的神色。穷的,由警察在公共广场上执行枪决;富的,则限令其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本镇。何塞·蒙铁尔整日跟镇长躲在闷热的办公室里策划着这场屠杀。
有一段时间何塞·蒙铁尔忙得不可开交。其实,穷人死也罢活也罢,他没啥油水可捞;轰有钱的主儿,倒有笔好生意哩。自从镇长开枪打烂了有钱人的大门,要他们限期离镇以来,何塞·蒙铁尔便买下了他们的土地和牲畜,而且,价格是由他自己定的。
不到一年,反对派便按这种速度被清洗干净,何塞·蒙铁尔变成镇上最有钱有势的人物。他把女儿送去巴黎,给儿子谋到驻德领事的职位,自己挤出老命来巩固他的帝国。可惜,他虽攒下偌大一份产业,只享了不到六年的清福。
何塞·蒙铁尔去世已经一年,他的遗孀倒没有听见楼梯咯吱作响,只感到一个坏消息沉重地压在头上。傍晚时分,总有人来。“又闹贼啦,”有人说,“昨天,五十头小牛给偷走啦。”蒙铁尔寡妇坐在摇椅上一动不动地咬着指甲,只感到心头一阵绞痛。
“我一直跟你说,何塞·蒙铁尔,”她自言自语,“这地方的人没良心,你尸骨未寒,人们就变了嘴脸。”
儿女们谁也没有回家。那几个月
“这倒好了,”她说,“我受尽了欺骗,吃足了苦头。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让我安安静静地死了就得了。”
从那时起,她跟这世界唯一的来往便是每月月底给女儿写信。“这地方人坏透了。”她告诉女儿。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堂·何塞·蒙铁尔一命归阴,人人都觉得解了心头之恨”,小说一开场就设置了悬念,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B.“他们谁也没答应要赶回来”与后文“儿女们谁也没有回家”相照应,使结构更加紧凑,更加完整。 |
C.小说两次写到“淫雨连绵”的天气,属于环境描写,渲染了凄冷悲凉的氛围,烘托了蒙铁尔寡妇的心情。 |
D.“这地方的人没良心”“这地方人坏透了”运用语言描写,旨在刻画蒙铁尔寡妇脆弱无力的形象。 |
3.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写到“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请结合小说简要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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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二午睡时刻
加西亚·马尔克斯
火车刚从震得发颤的橘红色岩石的隧道里开出来。这里空气湿润,海风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时从车窗里吹进一股令人窒息的煤烟气。这时候正是上午十一点,天气还不太热。
她们是这节简陋的三等车厢里仅有的两名乘客。机车的煤烟不停地吹进窗子来。小姑娘换了个座位,她把她们随身带的东西——一个塑料食品袋和一束用报纸裹着的鲜花——放在靠窗口的座位上。她离开车窗,坐到对面的位子上,和妈妈正好脸对脸,母女二人都穿着褴褛的丧服。
小姑娘十二岁,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那位妇女眼皮上青筋暴露,身材矮小孱弱,身上没有一点儿线条,穿的衣服像件法袍,要说她是小姑娘的妈妈,她显得太老了一些。在整个旅途中,她一直是直挺挺地背靠着椅子,两手按着膝盖上的一个漆皮剥落的皮包。她脸上露出那种安贫若素的人惯有的镇定安详的神情。
十二点,天气热起来了。火车在一个荒凉的车站上停了十分钟,加足了水。小姑娘脱掉鞋子,然后到卫生间去,把那束枯萎的鲜花浸在水里。
小姑娘回来的时候,妈妈正在等她吃饭。妈妈递给她一片奶酪、半个玉米饼和几块甜饼干。女人把装着吃剩的食物的塑料袋卷起来,放进皮包里。这时候,从车窗里已经可以望见这个小镇的全貌。这是八月的一个礼拜二,小镇上阳光灿烂。
车站上空无一人,小镇热得像个蒸笼。
快两点了,在这个时候,镇上的居民都困乏得睡午觉去了。从十一点起,商店、公共机关、学校就关了门,要等到将近四点钟火车返回的时候才开门。
母女俩沿着杏树荫悄悄地走进小镇,尽量不去惊扰别人的午睡。她们径直朝神父家走去。母亲用手指甲敲了敲纱门,等了一会儿又去叫门。屋子里电风扇嗡嗡作响,听不见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只听见大门轻轻地吱扭一声,在离纱门不远的地方有人细声慢语地问:“谁啊?”
“我要找神父。”她说。
“神父在睡觉呢!”
“我有急事。”妇女固执地说。她的声调很平静,又很执拗。
大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妇女探身出来。
“请进来吧!”她一面说着,一面把门打开,把她们引到一条木头长椅前。小女孩坐了下去,她母亲愣愣地站在那里,两只手紧紧抓住皮包。除了电风扇的嗡嗡声外,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开门的那位妇女从客厅深处的门里走出来。
“他叫你们三点钟以后再来,”她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他才躺下五分钟。”
“火车三点半就要开了。”母亲说。
她的回答很简短,口气很坚决,不过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流露出各种各样的复杂感情。
“那好吧!”她说。
房间深处的门开了。神父用手帕揩拭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
“你有什么事?”他问。
“我要借用一下公墓的钥匙。”女人说。
神父瞅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女人,然后又透过纱窗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明朗的天空。
“天太热了,”他说,“你们可以等到太阳落山嘛!”
女人默默地摇了摇头。神父从栏杆里面走出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皮面笔记本、一支蘸水钢笔和一瓶墨水,然后坐在桌子旁边。
“你们想去看哪一座墓?”他问道。
“卡络斯·森特诺的墓。”女人回答说。
“谁?”
“卡络斯·森特诺。”女人重复了一遍。
神父还是听不明白。
“就是上礼拜在这儿被人打死的那个小偷,”女人不动声色地说,“我是他母亲。”
神父打量了她一眼。那个女人忍住悲痛,两眼直直地盯住神父。神父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准备填一张表。一边填表一边询问那个女人的姓名、住址等情况。她毫不迟疑,详尽准确地做了回答,仿佛是在念一份写好的材料。神父头上开始冒汗了。
事情发生在上礼拜一凌晨三点钟,离开这里几条街的地方。寡妇雷薇卡太太孤身一人住在一所堆满东西的房子里。那一天,在细雨的淅沥声中雷薇卡太太听见有人从外边撬临街的门。她慌忙起来,摸着黑,从衣箱里拿出一支老式手枪。这支枪自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那时候起就没有人用过。雷薇卡太太没有开灯,就朝大厅走去。她不是凭门锁的响声来辨认方向的。二十八年的独身生活在她身上产生的恐惧感使她不但能够想象出门在哪里,而且能够准确地知道门锁的高度。她两手举起枪,闭上眼睛,猛一扣扳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枪。枪响之后,周围立刻又寂然无声了,只有细雨落在锌皮屋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她随即听到在门廊的水泥地上响起了金属的碰击声和一个低哑的、有气无力的、极度疲惫的呻吟声:“哎呦,我的妈!”清晨,在雷薇卡太太家的门前倒卧着一具男尸。死者的鼻子被打得粉碎,他穿着一件花条的法兰绒上衣,一条普通的裤子,腰中没有系皮带,而是系着一根麻绳,光着脚。镇上没有人认识他是谁。
“这么说他叫卡络斯·森特诺。”神父填完表,嘴里咕咕哝哝地说。
“卡络斯·森特诺,”那个女人说,“是我的独生子。”
神父又走到柜子跟前。柜子里钉子上挂着两把大钥匙,上面长满了锈。神父把钥匙摘下来,放在栏杆上那本打开的笔记本上,用食指指着写了字的那一页上的一处地方,眼睛瞧着那个女人,说;“在这儿签个字吧!您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引上正道吗?”
女人签字回答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神父本人也觉得这句话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一则是因为人生经验已经多少把他变成一个怀疑主义者了,再则是因为天气实在太热。神父叮嘱她们把头包好,免得中暑。他连连打着哈欠,几乎就要睡着了。他睡意朦胧地指点母女俩怎样才能找到卡络斯·森特诺的墓地。还说回来的时候不要叫门,把钥匙从门缝下塞进来就行了。那个女人听着神父的讲话,然后向他道了谢,脸上没有丝毫的笑容。
她挽着小姑娘的手朝大街走去。
(有删减)
1.对小说题目的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传递出了信息:故事发生的时间。 |
B.具有象征含义:小镇人在“午睡时刻”处于昏睡的混沌和麻木状态,昏睡的不仅仅是人的身体,更是人的同情心、悲悯之心。 |
C.埋下伏笔和线索:“礼拜二午睡时刻”统摄全篇,预示小镇的沉沦与毁灭。 |
D.增强小说的艺术效果:“午睡时刻”小镇人的麻木和母亲的清醒形成对比。 |
A.文中提到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在《百年孤独》中是布恩迪亚家族第二代中的人物。 |
B.加西亚·马尔克斯是19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
C.加西亚·马尔克斯和海明威、契诃夫、狄更斯并称世界四大短篇小说巨匠。 |
D.《百年孤独》《复活》《老人与海》《大卫·科波菲尔》是“魔幻现实主义”的经典代表作品。 |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巨翅老人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大雨连续下了三天,贝拉约夫妇在房子里打死了许许多多螃蟹。刚出生的婴儿整夜都在发烧,大家认为这是由于死蟹带来的瘟疫,因此贝拉约不得不穿过水汪汪的庭院,把它们扔到海里去。苍天和大海连成一个灰茫茫的混合体,海滩的细沙在三月的夜晚曾像火星一样闪闪发光,而今却变成一片杂有臭贝壳的烂泥糖。连中午时的光线都显得那么暗淡,使得贝拉约扔完螃蟹回来时,费了很大力气才看清有个东西在院子深处蠕动,并发出阵阵呻吟。贝拉约一直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看清那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他嘴巴朝下俯卧在烂泥里,尽管死命挣孔,依然不能站起,因为有对张开的巨大翅膀妨碍着他的活动。
贝拉约被这噩梦般的景象吓坏了,急忙跑去叫妻子埃丽森达。老人穿戴得像个乞丐,在剃光的脑袋上仅留有一束灰发,嘴巴里剩下稀稀落落几颗牙齿,他这副老态龙钟浑身湿透的模样使他毫无气派可言。那对兀鹰似的巨大翅膀十分肮脏,已经脱掉一半羽毛,一动不动地搁浅在污水里。两人同他说起话来,他用一种难懂的方言却是航海人的好嗓音回答他们。两人请来一位通晓人间生死大事的女邻居,她只消一眼,便揭开了谜底:“这是一位天使,只不过他太老了,连续的大雨把他打落在了地上。”贝拉约临睡觉前把老人从烂泥中拖出来,同母鸡一起圈在铁丝鸡笼里,并给他放上一些淡水和食物,想等涨潮的时候再把他赶走。
第二天,大家都知道了在贝拉约家抓住了一个活生生的天使。天刚拂晓,夫妇二人就看见邻居在鸡笼前围观,毫无虔诚地戏耍着那位天使,从铁丝网的小孔向他投些吃的东西,似乎那并不是什么神的使者,而是马戏团的动物。贡萨加神父也被这奇异的消息惊动了,他来到铁丝网前,想凑近看一看那个可怜的老人,在惊慌的鸡群中老人倒很像一只可怜的老母鸡。他躺在一个角落里,四围满是围观者投进来的果皮和吃剩的早点。当神父走进鸡笼用拉丁语向他问候时,老人几乎连他那浑浊不清的眼睛也不抬一下,嘴里只是用他的方言咕哝了点什么。他身上有一种难闻的气味,翅膀的背面满是寄生的藻类和被台风伤害的巨大羽毛,他那可悲的模样同天使崇高的尊严毫无共同之处。
俘获天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小时之后,贝拉约的院子简直成了一个喧嚣的市场。埃丽森达想出一个好主意,堵住院门,向每个观看天使的人收取门票五分。形形色色的人从远方怀着不同目的来了:一个妇女从儿时开始累计自己心跳,其数字已达到不够使用的程度;一个终夜无法睡眠的葡萄牙人受到了星星噪音的折磨;一个梦游病者总是夜里起来毁掉他自己醒时做好的东西……在这场动乱中,贝拉约和埃丽森达尽管疲倦,却感到幸福,因为在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屋子里装满了银钱,而等着进门的游客长队却一直伸展到天边。
这位天使唯一超人的美德好像是耐心。母鸡们在他的翅膀里啄来啄去找虫子吃,残疾人拔下他的羽毛碰触自己的缺陷,缺乏同情心的人向他投掷石头想让他站起来,以便看看他的全身。唯一使他不安的一次是有人用在牛身上烙印记的铁铲去烫他,因为他好长时间一动不动,人们都以为他死了,可他却突然醒过来,用没人能听懂的语言咆哮着,眼里噙着泪水,扇动了两下翅膀,那翅膀带起的一阵旋风把鸡笼里的粪便和尘土卷了起来,这恐怖的狂风简直世间少见。尽管如此,很多人还是认为他的反抗不是由于愤怒,而是由于痛苦。再过些天,小镇上的人很快就被一个由于不听父母亲的话而变成蜘蛛的女孩的流动展览所吸引,于是贝拉约的院子又恢复了三天阴雨连绵、螃蟹满地时的孤寂。
贝拉约夫妇用这些收入盖了有阳台和花园的两层楼住宅,窗子上也安上了铁条免得天使再进来。还在市镇附近建了养兔场,埃丽森达买了光亮的高跟皮鞋和很多色泽鲜艳的丝绸衣服。只有那个鸡笼没有引起注意,有时他们也用水冲刷一下,在里面撒些药水,这倒并不是为了优待那位天使,而是为了防止像幽灵一样在家里到处游荡的痘疫。几年后鸡笼朽烂了,不再受约束的天使像一只垂死的动物一样到处爬动。埃丽森达经常生气地大叫自己是这个充满天使的地狱里的一个最倒霉的人。
最后一年冬天,天使突然苍老了,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他那浑浊不清的老眼,竟然昏花到经常撞树干的地步,翅膀光秃秃的,他整宿地发出呻吟声。尽管如此,天使不但活过了这可恶的冬天,而且随着天气变暖,身体又恢复了过来。他的眼睛重新明亮起来,翅膀上也长出粗大丰满的羽毛,在满天繁星的夜晚还会唱起航海人的歌曲。
一天上午,埃丽森达正在切洋葱块准备午饭,一阵风从阳台窗子外刮进屋来,她以为是海风,若无其事地朝外边探视一下,惊奇地看到天使正在试着起飞。他的两只翅膀显得不太灵活,他的指甲好像一把铁犁,把地里的蔬菜打坏不少。阳光下,他那对不停地扇动的大翅膀几乎把棚屋撞翻。但是他终于飞起来了。埃丽森达眼看着他用那兀鹰的翅膀扇动着,飞过最后一排房子的上空。她舒了一口气,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他。洋葱切完了,她还在望着他,直到消失不见,这时他已不再是她生活中的障碍物,而是水天相交处的虚点。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人们很快把注意力转移到蜘蛛女孩的流动展览,说明大家不忍心再看到巨翅老人的惨状。 |
B.贝拉约夫妇靠门票收入过上富足的生活,他们内心对巨翅老人充满感激。 |
C.随着天气变暖,巨翅老人身体逐渐恢复,这为他最后飞离小镇提供了条件。 |
D.埃丽森达切完洋葱还在望着巨翅老人,直到他飞到消失不见,可见她对其离去很是不舍。 |
A.连降大雨,螃蟹满地,瘟疫横行,小说开头对恶劣自然环境的描写渲染了一种不祥、令人感到压抑的氛围。 |
B.小说通篇采用象征手法,巨翅老人象征着拉美的传统文化,其遭遇便是拉美传统文化在现实社会中的境况。 |
C.拔下他的羽毛、向他投掷石头、用滚烫的铁铲去烫他,这样的场景描写体现了大家对巨翅老人的态度与反应。 |
D.小说采用第三人称展开叙述,这种叙述方式不受时空限制,直接客观地展现了巨翅老人的外在形象和内心活动。 |
世界上最漂亮的溺水者
(哥伦比亚)马尔克斯
海面上渐渐漂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先发现的孩子们炫耀说那是一艘敌船。过了一会儿,他们又发现那件漂浮物上没有挂旗帜,也没有桅杆,于是又认为是一条鲸鱼。一直到它漂到岸边,他们从它身上取下那些黑乎乎的马尾藻、水母和遇难船只的碎片后,才发现是一个淹死的人。
孩子们跟这个尸体玩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在沙滩上把他埋好,然后再挖出来,后来被大人看见了,便给村子里报了信。村子里男人抬尸的时候,人们发现这具尸体比所有的死人都庞大,都沉重,重得像一匹马,男人们互相议论着,可能是因为他在水里泡得时间太长了,水都浸到了骨头里的缘故。当天夜里,女人们用芦絮擦掉死人身上的污泥,她们发现这死者曾是一个很傲慢的人,因为他的脸上没有其他那些在海上淹死的人那种孤独的表情。最后直到她们给他完全擦洗干净了,才发现他是那么漂亮,于是都惊讶地憋住了呼吸。他不仅是她们从没见过的那种最高大,最强健而又最具有男性美的人,而且是连在想象中都不曾见过的男人。
村子里找不到一张那么大的床来停放他。女人们把村子里身材最高的男人在节日里穿的裤子拿来也穿不进,最肥大的衬衣他也嫌窄,最大的鞋子还是小。女人们都为这短小的服装和他的美不相称而感到难过,于是她们决定用大块帆布和一件新娘子的粗线衬衫给他做衣服,以保持他死后的尊严。女人们幻想如果那漂亮的男人住在这个村子里,他的女人一定是最幸福的。她们暗自拿他跟自己的男人比,内心里都在咒骂自己的男人,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污秽而又没有本事的人。这时她们当中最老的一个叹口气说道:“他长得多么像埃斯特温。”
那些给他穿衣服、梳头、剪指甲和修胡子的女人,在把他放倒在地上时都抑制不住难受的心情。当她们用块手帕为他盖脸,免得阳光打扰他时,见到他是那样永远的安息了,像所有的男人一样,无法抗拒这自然规律的安排,都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先是她们当中最年轻的一个女人开始抽泣,其他人强忍着,只是悲伤地叹着气,可到后来,越来越想哭,因为这个被淹死的人越发使她们回想起埃斯特温,这位世界上最无人帮助的可怜人,他是那么温柔,而又助人为乐。
她们在痛哭之余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空虚。
“神圣的上帝,他是我们的。”她们哭泣着说。
男人们认为这些言过其实的话只不过是女人的轻浮。他们只想立即处理掉这个额外的累赘。一个女人走过去取掉盖在死者脸上的手帕,这下连男人们也都惊呆了。是埃斯特温。
人们为他举行了最隆重的葬礼。有些妇女去邻村找花,把这件事讲给另一些妇女听,她们不相信,也跟来看看。当她们见到那死者后,就又去弄来更多的鲜花,人和花越来越多,挤得几乎无法走路。
在把那具尸体抛下深渊以前的片刻间,所有的人都憋住呼吸。他们不需要相互去看,就知道彼此都不是完美的,永远也不可能是完美的。真遗憾,这个漂亮的傻瓜死了。他们将在房前墙上涂上明快的色彩,借以永远纪念埃斯特温。他们还将凿开岩层,在石头地上挖出水源来,在悬崖峭壁上栽种鲜花,为了在将来每年的春天,让那些大船上的旅客被这海上花园的芳香所召唤。连船长也下到甲板上,身穿节日的服装,胸前挎着望远镜,佩戴着金星肩章和一排战争中得的奖章,指着这坐落在加勒比海地平线上满是玫瑰花的海角,用十四种语言说道:“你们看那儿,如今风儿是那样平静,太阳是那么明亮。连那些向日葵都不知道此刻该朝哪边转。是的,那儿就是埃斯特温的村子。”
1.下列对文章的相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这个死尸是一艘敌船、是一条鲸鱼都是为下文写埃斯特温的高大作铺垫。像马尔克斯其他小说一样,这个故事看上去有些荒诞离奇,却与生活的内在逻辑并不相悖。 |
B.小说写了在一个荒凉偏远的海边渔村,居住着一群过着灰暗生活的村民。直到有一天,一具漂亮的死尸从海面上漂过来,开始照亮每一个人的生活。 |
C.文章通过对比、白描、夸张、借代的手法来表现人物,既传神又逼真,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
D.马尔克斯的小说总是把现实与幻想、直描与隐喻、严肃与嘲讽相结合,通过奇谲多变的情节,重复出现的结构,加上民间传说与神话中的鬼怪幽灵穿插其间,创造出一个并不失真的“神话”世界,这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创作技巧的独到之处,这篇文章也正体现了这一点。 |
3.小说主要运用了什么描写手法来表现“埃斯特温”的美?试举例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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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败
【德国】迪格尔
弗兰克·凯斯特纳在酒吧门口愣住了:一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正与他(弗兰克)的女友艾尔柯坐在吧台上。男子穿着时髦,黑发卷曲,两鬓斑白。他们在兴奋地聊天。
“你好,弗兰克!”艾尔柯说,“让我来给你介绍一下马尔克·博内,从萨沃伊来的老朋友,我在那儿的酒吧干过活……”博内与弗兰克握了握手就马上告辞了。
“看样子像是个有钱人,”弗兰克对艾尔柯说,“他做什么生意?”
“宝石,”艾尔柯梅纳丝回答道,“他可是腰缠万贯呢。”她疑惑地注视着弗兰克,继续道,“我们的打算怎么样了?”弗兰克耸耸肩,“不行呀,没有贷款。”他突然莞尔一笑,“宝石,那倒是好东西。要是能弄到莱因霍尔德的宝石就好了。”
“莱因霍尔德是谁?”
“我的一个叔叔,”弗兰克解释道,“他先前做珠宝生意,等他赚足了钱,有了一幢湖滨别墅就洗手不干了,现在正悠哉悠哉地颐养天年呢。他比我大二十岁,五十五岁左右。”弗兰克叹息着,“他将宝石藏在保险柜里。自从妻子死后,他一直独身。我在想,总有一天那些宝石全都会归我的。我是他的继承人。”弗兰克欲言又止,眼睛看着艾尔柯,“这个博内也买那些来路不明的宝石吗?”
“我想是的,”艾尔柯回答,“你那位莱因霍尔德的全称是什么?”她顺便问道。“莱因霍尔德·拉里……”
位于湖滨的一幢白色别墅的大门被打开了,艾尔柯·梅纳丝看见一位留着大胡子、头发蓬松、脸色黝黑的宽肩膀男子。
艾尔柯身穿迷你裙,腋下夹着一只公文包。她嫣然一笑:“您好,拉里先生。我们在编制一份此地湖滨环境状况的公文,所以倾听附近居民的看法是至关重要的。有什么建议或是不满的地方……”
拉里闪过一边:“您请进。”他站在看得见风景的窗子旁边的家庭酒吧前问,“您想喝点什么?”“您喝什么,我也喝什么。”艾尔柯回答。她的包打开着,就搁在她身旁的椭圆形的桌子上。艾尔柯左手拿起一杯马提尼酒。拉里笑眯眯的,紧紧地靠近她。他只感觉臂部被针刺了一下,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艾尔柯架起二郎腿坐在桌旁。莱因霍尔德·拉里戴着手铐被反绑在橡木椅上,口里被塞着东西。
“这是一种没有副作用的镇静剂,”艾尔柯说,“您只是小睡了半小时。我正好浏览了您的房子,也找到了保险柜的钥匙。我现在还需要的就是密码。我这就把堵口物拿走。您清楚得很:叫喊并没有用的。”
拉里抿了抿嘴唇,问她到底想怎么着。“真是蠢货,”艾尔柯回答,“我只有知道了密码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幢房子我已经观察好久了,谁也不会来的——即使有人来,我也不会去开门。”拉里考虑了一会儿,紧张地看了看眼前的这位红发女郎。“一定是有人向你通风报信了,”他说,“大概是那个弗兰克吧?”
肯定是我认识的某个人,他想道。也就是说,只要他死不了,她就休想溜走。难道有人到此掠走价值百万的宝石,是想日后蹲班房的吗?
当他不再说话时,她重新拿东西堵住他的嘴。现在刚过下午四点。在弗兰克面前她从没有暗示过她的计划。
约八点半时,门铃响了。艾尔柯吓了一跳。这个时候谁会来呢?她站起身,脱下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朝门上的警眼向外面望去……
“弗兰克·凯斯特纳先生在吗?”
弗兰克点点头。正是他所期待已久的人:两名刑警。事情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个礼拜,他对此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莱因霍尔德·拉里家里难得有客人来访,因此人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过了好长时间。
“是有关您叔叔的事儿,”警官说,“莱因霍尔德·拉里先生,他……死了。”
当然是他死了,弗兰克想。这些先生无疑也知道他是何时死的,他们一定是来问弗兰克,这阵子他在哪儿。没有问题:他跟艾尔柯谈起过出差的事儿,十四天前,后来他确实出过差,再后来他在艾尔柯那儿露过面。尽管在这期间他曾神不知鬼不觉地匆匆去了一次那儿的湖滨……
“您是他最亲的亲属,”警官迟疑说,“拉里先生立下了遗嘱,将全部财产捐赠了。不过我们来这儿是想告诉您:您叔叔死得非常特别——他是渴死的。”
“他是……什么?”
“对了,他被绑在椅子上,后来邮递员向我们报了警。我们打开门,发现除他之外还有一名女尸。她躲在门后,大门的警眼上方有一个弹孔。那个女人显然是想看清门外是谁,而外面的人等到窥视孔由明亮变成暗黑时,马上开了枪。或许她正好将头凑到门后,替拉里先生他……”
“那个女人……她是谁?”弗兰克低声打断他。“她是艾尔柯·梅纳丝。您认识她吗,凯斯特纳先生?”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描写艾尔柯与博内“兴奋地聊天”,为后文弗兰克对拉里实施绑架这一情节做了铺垫,构思很精妙。 |
B.“艾尔柯身穿迷你裙……她嫣然一笑”,此句通过对艾尔柯的服饰和神态的刻画,突出了艾尔柯的别有用心。 |
C.弗兰克在谈到叔叔年龄时忍不住“叹息”是神态描写,表达了对他来说要继承这笔财产需要等太久的遗憾。 |
D.文中“拉里笑眯眯的,紧紧地靠近她”这一细节刻画,突出了拉里好色的特点,这也正是他将自己置身危险的原因。 |
3.小说标题“惨败”意蕴丰富,请从弗兰克的角度对此进行阐释。
运气
【英国】克里斯廷·格尔曼
一位姑娘把一束鲜花放在火车站的书摊上,选取好一本杂志,然后打开钱包。那束花开始向边上滑去,我伸出手去将花挡住。她当即对我嫣然一笑,接着拿起杂志和花转身走了。
我上了火车后,又在车厢里见到了那位姑娘,她旁边还有一个空座位。“这里有人坐吗?”我问她。她抬起头说:“没有,你请坐吧。”
于是我就坐了下来。我想与她交谈,但又找不到话题,真是着急。于是我就抬头看行李架。她的那束花放在上面,还有她的蓝色小提箱。我看见小提箱上印着她姓名的缩写字母Z.Y。这个名字不多见,我心里想。
火车开动了,驶出站台时,她站起身来推窗子。
“等等,让我来。”我说,连忙站起来把窗子打开。
“我本来是想把窗子关上的。”她微笑着说。自然,我表示了歉意,并把窗子关上了。从这以后就随便多了,我们开始交谈起来。
“你是去度假吗?”我问她。
“不,”她回答说,“只是去和父母亲住几天。”
“我也是,去一个星期。”
列车员推着食品车过来了,我提出请她喝咖啡。
“谢谢,”她说,“从早晨4点到现在,我还未喝一口水。”
后来我们又交谈了一会儿。当火车到达一个车站时,她站起身来,从行李架上拿下她的东西。我问她是否要下车,她说:“是的,要换车了。”“希望能再次见到你。”我对她说。
她说她也希望如此,然后下车走了。火车离开车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太笨了,竟连她的姓名也没有问。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工作。我或许在这个城市里转上几年也不会碰到她。
而我很想再见到她。但有什么办法呢?当然,我知道她姓名的首个字母是Z.Y,她叫“佐伊·耶顿”,还是“普诺比亚·亚罗”?不得而知。返回市里以后,我翻看了电话簿,以Y开头的姓有好几页,但没有以Z开头的名字。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我努力回忆着,有关她的情况我还知道些什么。她有一只印着她姓名首个字母的小提箱,她还拿了一束花。
花!那不可能是早上买的花,因为花店要9点才开门,而我们乘坐的火车是8:45开。对了,火车站的西边有一家已经开门营业的花店。要看得见这花店,她一定是从西边进站的。
在西边停的有哪些公共汽车呢?我查询着,一共有三路,都通向市郊。
我还能想起什么来呢?书摊,她在那里买了一本杂志。是什么杂志呢?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记得她挑选杂志的那个书架。
我走到那个书架前看了看,上面摆放着各种杂志——《建筑业者专刊》《高保真画刊》《教师月刊》……她会不会是教师呢?这不可能——她乘车那天不是周末。还有《电子学评论》《护士杂志》……难道她是位护士?
我突然记起来,在火车上她说从早上4点起一口水也没有喝。早上4点,说明她刚下夜班。我又看了看公共汽车的路线表,其中有一路车经过一家医院——皇家医院。
我来到这家医院,站在门口的车道上,观察着该在哪里询问。我看到一个房间门上写着“问询处”,正想往那里走去,突然一辆救护车飞快地驶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及时让开,我只觉得被车的侧面撞了一下,以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医院。”一位护士告诉我。
“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位姓名的首个字母是Z.Y的护士?”我问她。
“我就是,”她说,“我叫泽娜·耶茨。有什么事吗?”
“你不可能是,”我说,“任何一家医院都不可能有两个姓名首个字母都是Z.Y的人。”
我在那里想了好几个小时,思考着如何才能找到我要找的人。后来我与这个名叫泽娜·耶茨的护士说起那件事,她解开了这个谜:“我把自己的小提箱借给了另外一位护士,她的名字叫瓦莱里娅·沃森。”
我想见的她终于出现了。她坐在我床边,嘴角带着一丝愉快的神情。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她问道。
“运气,”我微笑着说,“就是一点小运气。”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描绘了一位气质不俗、情调高雅的女护士形象,而且“我”被她深深吸引。 |
B.“我”有绅士风度,在火车上时,就赢得了女孩的好感;后来更是得到了女孩的欢心。 |
C.姓名首字母“Z.Y”贯穿全文,是文章的重要线索,据此读者可以掌握情节思路脉络。 |
D.本文情节安排得精巧,故事的悬念、铺垫与伏笔设置得非常巧妙,在尺幅间频现波澜。 |
3.文中的“我”何以能找到那位心仪的姑娘?请分条简析。
【推荐3】阅读文章,完成各题。
树上的男爵
[意]卡尔维诺 吴正仪译
吃饭时,首席上端坐着我们的父亲,阿米尼奥·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男爵。他头上戴着路易十四式的假发,这像他的许多物品一样已经过时。
“怎么样?”父亲厉声问道。
“不吃,还是不吃!”柯希莫把头扭向一边。
“从饭桌上滚开!”
这时柯希莫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我们,正要走出餐室。我们从玻璃门望见他正在门廊那儿取他的三角帽和佩剑。
“我知道!”他朝花园跑去。
我们从窗户里看见他很快爬上那棵圣诞树。他穿戴得非常整齐,是按照父亲的要求打扮妥帖后来吃饭的。尽管他只有十二岁,但头发上扑着粉,穿戴着三角帽、针织领带、绿色燕尾服、浅紫色短裤、佩剑、白色长护腿套,如果没有眼神里的反叛,单从外形上看,他拥有不折不扣的男爵气派。
柯希莫向来厌恶煮熟的蜗牛的味道。就在他出走的前几天,他让我和他一起把厨房里饲养的蜗牛偷偷放走了。事情败露后,我们俩被关了三天的禁闭。当我们再次回到餐桌上时,面对蜗牛汤和用蜗牛做的主菜,父亲呵斥道:“你们要么吃下去,要么再被关进小房间!”我屈从了,开始吞咽那些软体动物。可柯希莫仍无法忍受,他的愤怒里一定还包含着对我的失望和抗议。
圣诞树的树枝向上伸到与餐室窗户相同的高度,使得全家人都能看见他的委屈和愤慨。
“你在那里待腻了就会改变主意的!”父亲从窗口探出身对他喊道。
“我绝不会改变主意。”柯希莫已经爬上了树冠。
“只要你下来,我就让你好看!”
“我绝不下树!”他说到做到。
他爬到圣诞树的顶端,看到一片茂密的丛林:葱郁的花园尽头是一面山坡,边上种植着大片果树。沿果园往上,开始出现一片橄榄树木,接着是一片松林,沿着山势向上伸展,望不到尽头。
眼前的景象让柯希莫惊喜不已,他发现这的确是属于自己的领地。只要树林始终相连,他就可以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他就可以一直不下地,生活在树上。生活在树上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柯希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需要食物,需要保暖的衣物和睡觉的床板。幸好他还有我这个弟弟,尽管他还在生我的气。
而我为了请求他的原谅,整个下午都守候在圣诞树旁。一直到天黑,疲惫的柯希莫才出现在圣诞树最下端的枝丫上。“我要考验你,”他吞咽了几口我为他准备的蛋糕,然后说,“你应当证明你是站在我这一边才行。”
“你只管吩咐吧。”
“你必须替我弄来一些绳子,长的、结实的,还有被子、木板、木棒、钉子……”
“你要在树上过夜吗?”
柯希莫的固执让父亲大人更加愤怒。他决定不再让柯希莫因为感觉到我们的关心而得意,准备坐等饥饿和夜间的寒冷将他驱赶下来。只有我知道,柯希莫是铁了心要待在树上了,而且,我哥哥表现出的拗劲头中蕴藏着更
父亲错了。柯希莫自从爬上树后,就一直生活在树上,而且不再下来,也没有再回来。尽管我们焦急地到处寻找,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后来,一个住在山坡上的人告诉我们,他看到一个肌肤黝黑、衣衫破旧、戴着三角帽的男孩像猴子一样在树上跳蹿,越过山坡,到了另一边。
我失声痛哭起来,那肯定是我的哥哥,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的男爵父亲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他目光呆滞,说不出话来。我期待哥哥突然出现,可是,直到我长大、求学、结婚、生子,我都再也没有见过他。
不过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后来又有了柯希莫的消息。来往的旅人说,他们见过一个生活在树上的人。他使一个凶残的大盗爱上了艺术;他帮助小城建成了防火系统,挫败了土耳其海盗;他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组织当地人发动革命,连拿破仑都慕名来拜访他……我对这些传闻将信将疑,不过这至少说明,柯希莫还活在世上。我默默地期待,有一天他会回来。
终于有一天,柯希莫真的回来了,不过,此时他已是一个老人了。他仍然生活在树上。他对我说:“许多年以来,我为一些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的理想而活着,但是我做了一件好事情——生活在树上。因为想看清尘世,就应当同它保持必要的距离。”
我们的家族墓地上竖起一块纪念他的墓碑,上面刻着:“柯希莫·皮奥瓦斯科·迪·隆多——生活在树上——始终热爱大地——升入天空。”
(摘自译林出版社《我们的祖先》一书,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前部分细腻地描写了柯希莫的外貌,是为了突出他的贵族身份,而一个贵族少年的冲动和叛逆更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
B.小说中的父亲形象是专制、冷酷、无情的,当他的权威受到挑战时,他只会采用高压政策来威胁、逼迫,对别人的感受也是毫不关心的。 |
C.加点词语“深厚的东西”既表达了哥哥对父亲专断独行的反抗,也体现了他对自我独立人格的维护和对朦胧理想的追求。 |
D.小说中的父亲和哥哥具有不同的人生轨迹,这是他们各自的性格特征造成的,同时与当时急剧变革的社会环境也有一定的关系。 |
3.怎样理解柯希莫的墓碑上说他“生活在树上”,又“热爱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