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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
哦,香雪
铁凝
列车很快就从西山口车站消失了,留给她的又是一片空旷。一阵寒风扑来,吸吮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把滑到肩上的围巾紧裹在头上,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了下来。香雪感受过各种各样的害怕,小时候她怕头发,身上粘着一根头发择不下来,她会急得哭起来;长大了她怕晚上一个人到院子里去,怕毛毛虫。现在她害怕这陌生的西山口,害怕四周黑幽幽的大山,害怕叫人心惊肉跳的寂静,当风吹响近处的小树林时,她又害怕小树林发出的窸窸索索的声音。三十里,一路走回去,该路过多少大大小小的林子啊!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想,为什么坐了一路火车,竟没有拿出来好好看看?现在,在皎洁的月光下,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小心地把它打开,又学着同桌的样子轻轻一拍盒盖,“哒”的一声,它便合得严严实实。她又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又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她又想到了明天,明天上学时,她多么盼望她们会再三盘问她啊!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第一次听清它们在夜晚,在风的怂恿下“豁啷啷”地歌唱。她不再害怕了,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大山原来是这样的!月亮原来是这样的!香雪走着,就像第一次认出养育她成人的山谷。台儿沟是这样的吗?不知怎么的,她加快了脚步。她急着见到它,就像从来没见过它那样觉得新奇。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
对了,今晚台儿沟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火车拉走了香雪,为什么现在她像闹着玩儿似的去回忆呢?对了,四十个鸡蛋也没有了,娘会怎么说呢?爹不是盼望每天都有人家娶媳妇、聘闺女吗?那时他才有干不完的活儿,他才能光着红铜似的脊梁,不分昼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橱、板箱,挣回香雪的学费。想到这儿,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来,脚下的枕木变成一片模煳。回去怎么说?她环视群山,群山沉默着;她又朝着近处的杨树林张望,杨树林窸窸索索地响着,并不真心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是哪儿来的流水声?她寻找着,发现离铁轨几米远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小溪。她走下铁轨,在小溪旁边蹲了下来。她想起小时候有一回和凤娇在河边洗衣裳,碰见一个换芝麻糖的老头。凤娇劝香雪拿一件旧汗褂换几块糖吃,还教她对娘说,那件衣裳不小心叫河水给冲走了。香雪很想吃芝麻糖,可她到底没换。她还记得,那老头真心实意等了她半天呢。为什么她会想起这件小事?也许现在应该骗娘吧,因为芝麻糖怎么也不能和铅笔盒的重要性相比。她要告诉娘,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就再也不会叫人瞧不起……娘会相信的,因为香雪从来不骗人。
小溪的歌唱高昂起来了,它欢腾着向前奔跑,撞击着水中的石块,不时溅起一朵小小的浪花。香雪也要赶路了,她捧起溪水洗了把脸,又用沾着水的手抿光被风吹乱的头发。水很凉,但她觉得很精神。她告别了小溪,又回到了长长的铁路上。
前边又是什么?是隧道,它愣在那里,就像大山的一只黑眼睛。香雪又站住了,但她没有返回去,她想到怀里的铅笔盒,想到同学们惊羡慕的目光,那些目光好像就在隧道里闪烁。她弯腰拔下一根枯草,将草茎插在小辨里。娘告诉她,这样可以“避邪”。然后她就朝隧道跑去。确切地说,是冲去。
香雪越走越热了,她解下围巾,把它搭在脖子上。她走出了多少里?不知道。台儿沟在哪儿?她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再近一些她才看清,那是人,是迎着她走过来的人群。
第一个是凤娇,凤娇身后是台儿沟的姐妹们。当她们也看清对面的香雪时,忽然都停住了脚步。香雪猜出她们在等待,她想快点跑过去,但腿为什么变得异常沉重?她站在枕木上,回头望着笔直的铁轨。她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手背抹净眼泪,拿下插在辫子里的那根草棍儿,然后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迎面,那静止的队伍也流动起来了。同时,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叫着香雪的名字,声音是那样奔放、热烈;她们笑着,笑得是那样不加掩饰、无所顾忌。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颤栗了,它发出宽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香雪!
(选自铁凝《哦,香雪》,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夜风寒冷,香雪裹紧围巾,缩起身子在铁轨上坐着,不只是因为冷,也因为内心害怕和无助。 |
B.坐了一路火车,香雪没来得及看铅笔盒,直到赶夜路时觉得无聊才想起把它拿出来仔细端详。 |
C.夜归途中香雪把枯草茎插在小辫里,所谓的“避邪”,主要是为战胜害怕心理而进行的自我鼓励。 |
D.香雪看到姐妹们时想快点跑过去,但腿变得很沉重,暗示她之前忙于赶路而忽略了身体的劳累。 |
A.节选部分插叙香雪没有听从凤娇用旧汗褂换芝麻糖的情节,主要是为了表现山村姑娘香雪的懂事孝顺,并且能抗拒诱惑。 |
B.节选部分主要运用心理描写、动作描写和环境描写,表现了香雪走夜路时由害怕到不害怕、由不安到骄傲的心理变化过程。 |
C.节选部分大量的景物描写生动形象,充满诗情画意,不仅渲染了大山之夜的静谧,也烘托了香雪走三十里夜路的心情。 |
D.这篇小说的语言清新婉丽,文字鲜活灵动,风格自然质朴,人物刻画细腻;从叙述角度看,与《百合花》一样,同属女性视角。 |
4.香雪本来有一个木制铅笔盒,是父亲为她特制的,而她却用四十个鸡蛋换得一个自动铅笔盒,并因此走了三十里夜路。语文课上,同学们就“香雪这样做值不值得”的问题展开辩论,支持者和反对者各执一词,互不相让。请你选择一方,结合选文内容写出辩论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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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
铁凝
日落之后,天黑以前,她要出去走路。一天的时光里,她尤其喜欢这个段落。日落之后,天黑以前,是黄昏。
她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换上走路的鞋,出了家门。她有些自嘲地暗想,她要保持整体的青春感。至于下巴的松懈或者鼻梁旁边的几粒雀斑,其实无碍大局。当一个六十岁的女人敢于穿着质地柔软、裤角裹腿、裤裆却突然肥坠以模糊臀部的哈伦裤出行时,谁还会注意她脸上的雀斑呢?
她走上柿子林边的这条小马路时,发现马路对面,一个老者几乎正和她齐头并进。老者拖着一把平头铁锨,铁锨和柏油路面摩擦出刺拉、刺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噪音。他为什么不把铁锨扛在肩上呢?她心里有点抱怨,由不得偏过脸扫了一眼老者——这老头!她心说。
路灯及时地亮起来,在她斜后方的老头停住脚,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柴,仿佛是路灯提醒了他的抽烟。他将铁锨把儿夹在胳肢窝底下,腾出手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借着路灯和老头点烟的那一忽儿光亮,她看见老头的齐耳短发是灰白色的中分缝,皱纹深刻的没有表情的脸木刻一般。他咳着喘着向路边半人高的冬青树丛里吐着痰,确切地说,是向那树丛吼着痰,费力地把喉咙深处的痰给吼出来。那吼是疙疙瘩瘩、低沉粗砺的吼,犹如老旧的轮胎隆隆碾轧着碎石。
她闻见一股子花椒油炝锅的白菜汤味儿,网球馆工地正在开饭。她看见一个体型壮实的工人正朝她和老头这边张望,望了一阵,就扑着身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当他和他们相距两三米的时候,她看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听他急切地高喊起来:“妈!妈!”他喊着“妈”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路上没有别人。他是在喊她吗?他错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或者她竟然很像这位施工队成员的妈?
这个端着空饭盆的年轻工人,就见他很确定地走到老头跟前,从他手里接过铁锨,又叫了一声“妈”,他催促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老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急不火的,由着儿子接过了铁锨。
她从年轻人浓重的中原口音里,听出焦急和惦记。他的头发落满了白灰和水泥粉末,接近了老头——不,应该是他的妈那齐耳乱发的颜色。
那么,他没有把身穿哈伦裤的她错认成自己的妈,他是在管那老头叫“妈”;那么,她一路以为的老头并不是个老头,而是个老太太,是——妈。
年轻人扛着铁锨在前,引着他的妈往一盏路灯下走,那儿停着一辆为工地送饭的“三马子”,车上有一笸箩馒头和一只一抱粗的不锈钢汤桶,白菜汤味儿就从这桶里漾出。母子二人舀了菜汤,每人又各拿两个大白馒头,躲开路灯和路灯下的“三马子”,找个暗处,先把汤盆放在地上,两人就并排站在路边吃起晚饭。
她佯装在近处溜达,观察着从容、安静地嚼着馒头的这对母子,怎么看也更像是一对父子。路边的年轻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从地上端起妈那份菜汤递到她手上。妈吃完馒头喝完汤,拍打拍打双手,在裤子两侧蹭蹭,从肥大中山式上衣的肥大口袋里掏出两只壮硕的胡萝卜,递给儿子一只,另一只留给自己,好比是饭后的奖赏。
她看见儿子拿着萝卜,和妈稍做争执,要把自己手中那个大些的塞给妈,换回妈手里那个小一点的。妈伸出举着萝卜的手挡了挡儿子,便抢先咬下一大口,很响地嚼起来。儿子也就咬着手中那大些的萝卜,很响地嚼起来。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和一股脆生生的精神劲儿,让她想起在她的少年时代,夜晚的交通警察手中那发着荧光的指挥棒。
会所传来一阵鼓声,是某个庆典或者某场欢宴开始了。会所的承包商早年是太行山区农民鼓队的鼓手,村里的喜事,镇上县上的赛事都少不了那鼓队。如今他将一面一人高的牛皮大鼓引进美优墅会所金碧辉煌的大堂,屏风似地竖在一侧,让擂鼓成为一些仪式的开场白,让仪式中身份最高的人手持鼓槌击鼓,如同证券交易所开市的呜锣。
她对会所的鼓声并不陌生,她和家人都在会所举办或者参加过这种仪式。虽然,和旷野的鼓声相比,圈进会所的鼓声有点喑哑,有点憋闷,好比被黑布蒙住了嘴脸的人的呐喊。但鼓声响起,还是能引人驻足的。她望望那路边的母子,他们仍然站在黑暗中专注地嚼着胡萝卜,对这近切的鼓声充耳不闻。
她迎着鼓声往回家的路上走,尽可能不把自己的心绪形容成无聊的踏实。也许鼓声早已停止,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世间的声响里,只有鼓声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她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换上走路的鞋,及随后的心理描写,都表现了她面对自己的日渐衰老仍能淡然、乐观。 |
B.对老者拖锹、抽烟、吐痰的描写,表现老者粗犷豪放、不拘小节、不修边幅的特点,为后文“她”误认做了铺垫。 |
C.年轻人喊“妈”的情节,前后逆转,具有极强的戏剧性效果,既符合人物生存艰辛的生活实际,又发人深思。 |
D.小说结尾她迎着鼓声回家的情节,写出她从中受到了警醒,感悟到生活应有老而不衰、不抱怨、不消沉的态度。 |
A.小说善于运用细节描写塑造人物,如儿子“从地上端起妈那份菜汤递到她手上”这一平常细节,把儿子对母亲的孝心刻画得淋漓尽致。 |
B.小说运用暮色中坚强有力、催人振奋的鼓声,烘托了母亲虽然已近暮年却仍然不屈服于现实的坚强品格,同时也使小说韵味无穷。 |
C.母子二人衣着寒碜、饮食粗陋、工作繁重,而她却“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要保持整体的青春感”,对比中批判了她的奢华腐朽。 |
D.小说虽然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文字也朴素平实、简约凝练,但字里行间散发着生活的味道,传递出宝贵的精神,有极强的艺术魅力。 |
4.“她”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逃跑(节选)
铁凝
二十多年前,老宋从北部山区来到这个城市,成了灵腔剧团传达室的长期临时工。
老宋的任务是传达、收发,兼烧开水锅炉。他的两条腿很勤快。除了分内的事,分外的事他也没少做。五楼的人说,老宋,帮我把这罐煤气扛上去吧。三楼的人说,老宋,我买的沙发来了,你给搭把手吧。一楼的人基本不用老宋帮忙抬东西,但有几位妇女喜欢织毛衣,见老宋有空,就喊,老宋过来,给我架着毛线。
老宋在团里自然是被人喜欢,但他也有“较真儿”的事。他会毫不客气地对一位端碗打饭的旦角儿说,哎,你等等,今天你脑门上的小弯儿可没贴正,第四个、第五个小弯儿应该紧贴眉梢儿。唱小生的老夏在这团里算是老宋的好友了,老宋照样会在某些时刻叫老夏下不来台。有一回,他突如其来地对老夏说,你把《吕梦征》出场那四句唱,唱一遍听听。老夏说,你这是考我,唱完问老宋有什么破绽,老宋说,从字音上听没什么破绽,我问你天无事是哪个事?老夏说事情的事呗。老宋道:错了,应该是势力的势。这四句唱是说天、地、人,也包括凤凰,失去了势力一切就变样了。老夏不服,要一块儿去问团长。团长说,都是跟师傅模仿的音儿,说不准。出了团长的家,老宋说,翻跟头的事儿问团长行,这件事终归得问我。老夏琢磨出老宋有道理,就说我请你喝酒吧。老宋说,我得回传达室喝疙瘩汤。看着老宋那白菜帮子似的脸色,老夏提醒说,老宋,咱们得讲点营养。老宋说,我讲营养,我那乡下的闺女呢,我那外孙子呢。老夏明白了:怨不得,老宋天天只喝疙瘩汤。
光阴像箭。老夏要退了,老宋也老了。老宋走路不再是快步,有点拖着腿的样子。有一天,老宋的腿不争气地出了大毛病。老夏用自行车驮着老宋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尽快手术吧,保腿要紧。老宋问手术得多少钱,医生说,一万五左右。
一万五,对老宋来说是个天文数字。老夏安慰了老宋,想去找领导,转念又想,一个刚够发工资的剧团,不用说临时工,老夏自己口袋里就经常装着报不了销的药费单。第二天,办公楼门前贴出了一张告示,上写:尊敬的老师们,目前老宋遭了大难,请大家都献出些爱心吧!告示还写明了老宋的病情及所需费用的数目,末尾署名是老夏。全团上至团长,下至演职员工及家属都献了爱心。一个星期后,他邀团长一道将筹集到的一万五千八百六十二元郑重地交给了老宋。
传达室的灯亮了一夜。
早晨,老夏来传达室催老宋去医院时,发现传达室空无一人。老夏骑车赶往医院,为老宋做过检查的医生说,那个病人是来过,问做静脉修复术便宜还是锯腿便宜,告诉他当然是截肢手术便宜,两三千就够了,他听完就走了。
自此老宋就从这个城市消失了。
团里的老师们气愤起来。人们对老夏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告示可是你贴的。说得老夏一激灵,好像是老夏骗了大伙儿的钱。老夏想起当年老宋的到来是靠了一个亲戚的介绍,于是七拐八拐找到了老宋的那位亲戚。亲戚说,不瞒你说,他回老家第二天就去县医院把腿锯了,那儿更便宜,两千不到,无须住院,随锯随走。亲戚还说,剩下一万多又有什么不好?一个乡下人,又是穷闺女,又是穷外孙子。
老夏疑惑难平——锯条人腿怎么也不能像锯条板凳腿那么简单。不久,团里有人从北部山区演出回来,说在新开发的一个旅游景点看见老宋了,他坐在一个小铁皮房子里卖胶卷。老夏忙问腿呢?演出的人说他坐在窗口,只能看见上半身。
老夏坐上长途大巴,经过六个多小时,到达了那个新开发的旅游景点。他下得车来,没太费劲就发现在一个小铁皮屋子旁边站着老宋,拄着双拐指挥卸货,下半身左腿那儿空着,挽至腿根部的空裤筒好像一团揉皱的搌布。
此时,老宋也看见了老夏,顿时停下指挥,木呆呆地愣在那里。接着,老夏在老宋脸上找到了他想要找的表情:尴尬、难堪、愧疚,还有受了意外惊吓的恐惧。突然间,老宋撒腿便跑,他那尚是健康的右腿拖动着全身,拖动着双拐奋力向前,如一只受了伤的野兽,跳跃着直奔一条山间小路而去,眨眼之间就没了踪影。
正在卸货的年轻人不知出了什么事,看着近前的老夏说,你是不是认识我姥爷?老夏说是,我们是老……朋友。年轻人说,那我姥爷为什么一看见你就跑呢?老夏想了想,说,也没准儿你姥爷是给我买肉吃去了。突然,老夏看到旁边的一张旅游地图,老宋家乡的形状正好比一只靴子,如同当年老宋对意大利的形容一样。他想,这地方如果没有开发,就不会有人为它绘制地图,热爱地理的老宋便终生也不会知道,他的故乡在地图上也是一只靴子。
这本是一个让人愉悦的话题,只是,老夏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同老宋讨论这个话题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贫穷是一种病。”小说通过一位在城市做长期临时工的老宋的故事,让读者读出了贫穷者生活的艰难。 |
B.对于唱词中究竟是“事”还是“势”,老夏他们之所以去问团长,是因为在团里他俩只信服团长的学问。 |
C.老夏要找老宋,某种程度上是要了解老宋是否把钱用在了治腿上,不能让团里人认为自己是帮老宋骗钱。 |
D.“我们是老……朋友”老夏的话语不够连贯,跟老夏目睹老宋确实截肢了的现状后内心受到震撼有关。 |
A.前文有意强调老夏与老宋关系密切,为后文老夏为老宋募集一万五千元左右的手术费用这一情节做了铺垫。 |
B.剧团自上而下都参与了捐款,与后文团里老师们的气愤,形成了鲜明对比,反映了“人走茶凉”的世态炎凉。 |
C.“老夏疑惑难平——锯条人腿怎么也不能像锯条板凳腿那么简单”,侧面烘托出了老宋做选择时心里承受的巨大压力。 |
D.“老夏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同老宋讨论这个话题了”,这句话似乎暗示了小说的结局,属于留白手法,引人遐想。 |
4.对于老宋有了做手术的钱之后却选择了省钱的截肢手术这一情节,你觉得合理吗?请结合小说内容简要谈谈你的理解。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砸骨头
铁凝
入冬前,正是税收季节,税款仍没有筹齐,还差六百块。全乡十二个村,就剩下居士村。村长和会计亲自收税,来到于老茂家。于老茂有一小片苹果树,应纳林果税五十四元。
村长:“道理我也不说了,好歹给我个面子。”于老茂:“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是老天不给咱们面子。伏天那场雹子不是我瞎编的吧,剩的那几个果子,才卖了六十块。你应该问问乡里,遭了雹灾怎么还不减税?”
是有一场雹子,村长想,他接过于老茂递上来的烟,点上,愣了一会儿,去了于喜开家。于喜开喂了几栏猪,下雹子也没砸死猪,他应该交割头税。于喜开正歪在被窝垛上哼哼,村长问怎么了,他说正在拉痢疾,说这痢疾是猪传给他的,说他那几栏猪眼下都得病,不能卖,不卖猪还交什么割头税。
村长又去了几家,各家有各家的说法。最后到了于四嘎家。于四嘎在门上贴了副对子:自古未闻屎上税,如今放屁也拿捐。
村长捂着腮帮子给会计念这副对子,他正在上火,牙床子肿。
会计:“看,听你念对子,叫我打错了算盘。”
村长:“打来打去,还不是差六百。”
会计:“不是你非让打来着。”
村长苦笑:“我就那么一说。”
会计:“当官的一动嘴,小兵子跑断腿。”
村长:“我看你是吃了戗药,”
算盘噼里啪啦又一阵紧响,村长烦躁起来,便说:“别耍把你那算盘了行不行?”
“怕是你还耍把不了这几下子。”
“我要是会耍算盘就把你辞了。”
会计不紧不慢地说:“辞了我不打紧,你别拿算盘撒气,没看见快散架了。”
村长听不得会计那口气,像是故意激他,火气又盛了些,他抓起算盘哗啦啦地摇。
“散架就散架,不就是架算盘!”
“一架算盘也得十来块钱!”
“居士村凑不上税钱还买不起一架算盘!”村长说着举起算盘就摔,算盘子溅得到处都是。
会计在这时才真正变了脸。他心疼这被他摩挲了许多年的算盘,光润如珠的算盘子显示着他的为人。虽然居士是个穷村,可会计从来没在算盘上做过对不起村人的事。摔了他的算盘,就好比模糊了他的为人,他决心要还击。他打算把暖壶投过去,转念想到暖壶也得七八块钱,何况村委会就剩这么一只。实在找不着别的,会计奔到炕边去掀炕席——炕席经摔。
他们相互扭打起来,招来一些看热闹的村人。
“咱们河滩上见,砸骨头去!”
“砸就砸!”
砸骨头是居士村男人之间战争的极致,每当他们由争吵到扭打,便会生发出砸骨头的愿望。一句砸骨头的过瘾宣言会迸射出寒气,这寒气能叫他们的眼睛冒火,嘴唇哆嗦。
当他们真的在河滩上站定,彼此眼中只有一副骨头架子,亟待对方去砸酥。村长和会计一人抄起一块鹅卵石,开始了他们的战争。村长砸破了会计的脸,会计砸破了村长的额头,他们都流了血,血再次鼓荡起他们的激情……
绿幽幽的河水哗哗地流向远方,太阳跃上山巅,照亮了河对岸那陡峭的黛色山壁,照亮了那满坡遍野金红的荐草。太阳照耀着河滩,河滩上聚满了村人,倘若有不知情的外人闯入其间,会以为人们正在欣赏两个男人豪迈的舞蹈。
他们一门心思地砸,直砸得天昏地暗、眼花缭乱。两具遍体鳞伤的身子扭结起来,扑嗵倒在河滩上,围观的村人这才关心起他们的命运,连忙寻找起交战双方的女人。媳妇们赶来,她们各自的丈夫,正搀扶着彼此的胳膊踉跄着往河岸上爬,村长和会计互相看看,觉得对方很模糊,模糊得像个半截石碑。他们都笑了,村长眯着乌青乌青的眼睛说:“上谁家?”
会计说:“上我家吧,媳妇买了驴灌肠。”
村长媳妇说:“待会儿我把枣酒送过去。”
他们出了河滩往会计家走,村人也一路沉默着往家走。
会计和村长就着驴灌肠喝枣酒,村长捧着碗刚喝两口,就呜呜地哭了起来。他哭得是如此的伤心,如此的软弱,如此的无所顾忌,如此的没有出息。他抽抽噎噎地说:“谁叫我没本事呢,生是要不出这六百块。”
会计没有劝阻村长的哭,只说他盘算了一下,想把给儿子定亲的二百先垫出来。村长说他也盘算了一下,把给儿子盖房攒的三百先垫出来。
“剩下的那一百呢?”
“让别的干部们凑凑。”
睡了一夜,村长和会计的脸更肿了,他们准备去乡里检讨,头上缠着白布顺着河滩走,于老茂领着一伙村人追了上来,交给会计一个纸包,说六百块钱和交税清单都在里头。
会计眯着肿眼数了钱,分毫不差。会计和村长不约而同地看居士村,村口聚集着更多的乡亲,这纸包像是居士村给他们意外的馈赠。村长和会计越走越远,站在村口的人渐渐看不见他们的身子,只见两个大白脑袋在太阳底下晃。
(1992年发表于《十月》,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砸骨头”是居士村的一种习俗,是男人之间解决纷争的一种手段。以之为题,既概括了文章的主要事件,也能够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在作者笔下,“砸骨头”的暴力场面激荡着一种原始的粗犷力量。在描绘乡村生活、民风民俗画卷的同时,也突出了当地民众尚武的“硬气”性格。 |
C.照章纳税,村长却要说“给我个面子”,而村民们接连借故拒缴。村长、会计彼此迁怒、扭打,则招来一群看热闹的村民,这些都凸显了人情冷漠。 |
D.小说讲述了一个令人心酸而又给人安慰的故事,作者没有渲染乡村生活的艰难,而是以戏谑的方式去处理,从而引发人们对新时期干群关系的思考。 |
A.“河水哗哗地流”,太阳“照亮了河对岸那陡峭的黛色山壁”等语句暗示着两人在决斗时愤怒的心理特点,两人怒目相向,视对方若仇敌。 |
B.小说叙述到决斗的紧张激烈之处,作者却故意宕开一笔,转而去描写景物,笔触舒缓了下来,这使情节张弛相间,紧张的气氛也有所缓和。 |
C.由河滩的景色自然过渡到河滩上聚集的村民们,有助于情节的发展变化,为下文村民们聚集观战,并最终理解村长和会计的难处作了铺垫。 |
D.作者在此突发奇想,设想不知情的外人的感受,寓庄于谐,表现出对农村干部为政不易的理解,也体现出小说语言轻快、幽默活泼的特点。 |
4.小说开头写村长向于老茂收税未果,到于喜开家碰壁,到于四嘎家被恶作剧的对联奚落,情节大体相同但富有变化。这样的情节安排有怎样的效果?
黔小景
沈从文
三月间的贵州深山里,雨总是特别多,快出嫁时乡下姑娘们的眼泪一样。春雨落后,大小路上烂泥如膏,各处有崩坏的土坎,各处有挨饿太久全身黑区区的老鸦,许多小屋子里,都有面色憔悴的妇人,望到屋檐外的景致发愁。
官路上,这时节正有多少人在泥里雨里奔走。有送递文件的公门中人,有向远亲奔差事的人,有骑了马回籍的小官,有正行法事的男女巫师。最多的是小商人,长年从不休息,在这官路上来往。
春雨一落后,路上难走了。于是许多路旁的小客舍里,天黑前都有了商人落脚。
有一天,有那么两个人,落脚到一个孤单的客栈里。
他们因为在路上耽误了些时间,掉在大帮商人后面,落雨天气照例昏黑又极早,所以不到黄昏,两人就停顿下来了。
主人是一个孤老,头发全是白的,走路腰弯弯的如一匹白鹤。今天是他的生日,这老人白天一个人还念到这生日,想不到晚上就来那么两个客人了。
两个客一面洗脚,一面就问有什么吃的。
这老人站到一旁好笑,说:“除了干豇豆,什么也没有了。”
年青那个商人说:“你们开铺子,用豇豆待客吗?”
“平常有谁肯到我这里住?到我这儿坐坐的,全是接一个火吃一袋烟的过路人。我这干豇豆本来留着自己吃的,你们是我这店里今年第一个客。对不起你们,马马虎虎凑乎吃一顿吧。我们这里买肉,远得很,隔寨子还有二十四里路,下了雨路也走不得。”
门外边雨渐渐已止住了,天上有些地方云开了眼,云开处皆成为桃红颜色,在黄昏里明媚如画,看那样子明天会放晴了。
坐在门边的主人,好像十分快乐,像小孩子的神气自言自语说着:“晴了,晴了,我昨天做梦,也梦到天会晴。” 有许多乡下人,在落春雨时都只梦到天晴,所以这时节,一定也有许多人,在向另一个人说他的梦。
他望着客人把脚洗完了,赶忙走到房里去,取出两双鞋子来。那个年青一点儿的客,一面穿鞋一面说:“怎么你的鞋子这样同我的脚合式!”
年长商人就笑了:“这兆头是中在你讨媳妇的,我应当喝你的喜酒。”
“我媳妇还在吃奶咧。”两人于是大声笑着。
那老人在旁边听到客人的调笑,也笑着。但这两双鞋子,却是他在冬天刚死去的儿子的。两个商人正谈到家庭儿女的事情,年青人看到老头子孤单单地在此住下,生了好奇的心。
“老板,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吗?”
“我一个人。”说了又自言自语似的,“嗳,就是我一个人。”
“你儿子呢?”
这老头子正因为想到死去的儿子,有些地方很同面前的年青人相像,本来要说“儿子死了”,又改口说:“儿子上云南做生意去了。”
两个商人穿了鞋子,到门边凳子上坐下。
他们望到门外黄昏景致,望到对过路旁一些小小菜圃,油菜花开得黄澄澄的,好像散碎金子。
黄昏景致更美丽了,晚晴正如人病后新愈,柔和而十分脆弱,仿佛在微笑,又仿佛有种忧愁,沉默无言。
这时老板在屋里,本来想走出去,望到两个客人用手指点对面菜畦,以为正指到那个土堆,就不出去了。那土堆下面就埋着他的儿子,是在这人死过一天后,老年人背了那个尸身,埋在自己挖掘的土坑里,再为他加上二十撮箕生土做成小坟,留下个标志的。
慢慢地夜就来了。
屋子里已暗得望不分明物件,在门外边的两个商人,回头望到灶边一团火光,老板却痴坐在灶边不动。年青人就喊他点灯。这老人近来一到夜时就睡觉,不用灯火有两三月了。
吃过晚饭后,老人就在锅里洗碗,两个商人坐在灶口前,把干松枝塞到灶肚里去,看那松枝着火时,訇然一轰,觉得十分快乐。
洗完了碗,只一会儿,老头子就说,若客人不睡,他想先睡。说是要睡,已走到自己房里睡去了,不过一会儿,却又走出来,说是不想就睡,傍着两个商人一同在灶边坐下了。
几个人谈起话来。他们问他有六十几,他说应当再加十岁去猜,又问他住到这里有多久,他说并不多久,只二三十年。他们问他还有多少亲戚,他就像在哄骗自己,把一些多年来已毫无消息的亲戚一一数着,且告诉他们,这些人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他们问他那个上云南做生意的儿子,要多久回来一次,他打量了一下说:“冬天快过年了回来一次,还送了云南出的大头菜。”
说了许多他自己都不甚明白的话,为什么有那么多话可说,使他自己也觉得今天有点奇怪。平常他就从没有想到那些亲戚熟人,也从不想到同谁去谈这些事,但今天是不必谈到的也谈到,近于自慰的谎话也说了很多。到后,商人中那个年长的,提议要睡了,这侄儿却以为时间还太早了一点,托故他还不消化,要再缓一点。因此年长商人睡后,年青商人还坐到那条板凳上,又同老头子谈了许久闲话。
到末了,这年青商人也睡去了,老头子一面答应着明天喊叫他们早起,一面还是坐在灶边,望着灶口的闪烁火光,不即起身。
第二天天明以后,他们起来时,屋子还黑黑的,到灶边去找火媒燃灯,稀奇得很,怎么老板还坐在那凳上,什么话也不说。开了大门再看,才知道这人半夜里死了。
一九三一年十月十日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老人把留给自己吃的干豇豆拿出来待客,既写出了生活的贫苦,也表现了老人因生日有客到的欢喜。 |
B.老人和许多乡下人一样,落雨梦天晴,天晴便高兴,表明老人知足常乐,生活愿望非常简单朴素。 |
C.老人亲手埋葬了儿子,“背了那个尸身”“加上二十撮箕生土”平静的叙述写出了老人悲凉的人生。 |
D.年轻的商人询问老人的家人,并陪老人闲谈了许久,表明年轻人涉世未深,还保留着善良与同情心。 |
A.小说以“黔小景”为题,以贵州深山的小人物、小场景展现特定历史时期人们生存境况的大图景。 |
B.小说首段通过环境描写展现当地人的生存环境,突出了贵州深山春天雨水多,道路泥泞的特点。 |
C.小说情节随时间推移展开,用老人的限知视角讲述故事,塑造了一个善良、晚景凄凉的老人形象。 |
D.小说的语言平常朴素,含蓄隽永,在叙事中隐含着作者的孤独和忧思,具有一种独特的抒情韵味。 |
4.商人第二天起来才发现老人在半夜里死去,作者这样安排有何用意?请谈谈你的理解。
母亲的心愿
北方
“麻警官,您母亲又闹着要出小区,倒是没在小区里翻垃圾箱捡垃圾。这都第四次了,我们劝不住,疫情的严重性您是知道的,怎么说她就是不听。知道您忙,可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您了。”
“我早晨过去又说了说,怎么还闹呢?吃喝都给她准备得很充足,口罩也买了。”麻利锋刚上卡点,母亲居住的社区张主任就打来电话。昨天张主任就为麻利锋母亲要出去给他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最后还是麻利锋亲自回去,才把母亲拦住了。
母亲越来越不听劝了。麻利锋最初担心母亲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症(即老年痴呆症),带她到市医院彻底检查,结果显示所有数据正常。大夫说人上了岁数,性格发生变化也不奇怪。
父亲在世时,母亲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还要伺候腿脚不便的父亲,每天不得闲,几乎不用麻利锋操心。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似乎就变了,主要表现是话少了,还总爱在小区的垃圾箱里翻捡废品。纸箱、矿泉水瓶、废报纸、泡沫板……只要是废品回收站要的,母亲一样也不会漏掉。起初,听小区门房的梁姨说过几次,好似母亲抢了人家的生意,话说得客气但不好听。麻利锋似信非信,家里见不到任何废品的影子呢。他忙得顾不上,就让老婆去盯了两次,果然看到身形瘦小的母亲踮着脚半截身子插在垃圾箱里,像个土拨鼠似地往外捡废品。
母亲被抓了现行后,更加无所顾忌了。梁姨被进出的车辆登记收费拖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目标落入母亲的手中,碍于麻利锋的面子,再生气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夺回自己的地盘。
母亲是市五小退休教师,每月工资五千多。
麻利锋问她,缺钱吗?
不缺。
为啥捡垃圾?那不是垃圾,是能回收利用的废品,找点事干。
麻利锋劝说多次无效,也不能整天看着她老人家。
“老妈,无论如何都不能出门呀!”麻利锋下卡点后急急忙忙赶回家,母亲趴在客厅的窗台上看着外面,他进门也没搭理。麻利锋从母亲的视线角度看去,正好有三个垃圾箱,“正在疫情爆发期,您的身体又那么弱。”
“我没糊涂,电视里天天在播。你也要小心点,小杰真的不能回来了?在武汉没人管咋办呢。”母亲依然没有回头,神情十分失落。
“肯定不能回来的。快三十岁的大小伙子还要怎么管?昨天不是给您打电话报平安了吗?您不用担心。我天天上卡点,可比您孙子辛苦多了。”
“妈知道你们辛苦,要不我才不在家闲坐着,没感染上病毒还坐出毛病来了呢。中间那个垃圾箱里扔进去两个牛奶箱,还有——”
“哎呀妈,看在我苦口婆心饿着肚子说了半天的份上,就算是人家把金条扔进垃圾箱,您也不能下去捡,太危险了。”麻利锋把母亲架到了沙发上,有些急赤白脸,母亲却笑了。
“赶快回去吃你的饭,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比社区那几个女人的话还多。不放心的话,你干脆把老娘绑起来,让我等死算了!”母亲的脸沉了下来。
麻利锋登时泄了气,怏怏地走了。再强硬下去把母亲惹毛了,还真不好收场。安葬了父亲后,他就建议母亲搬过去跟他一起住,母亲说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动员了好几次也不听。
“老太太已经出小区了,我和门口的社区工作人员怎么劝都不听,你赶快回来吧。”麻利锋昨天没说通母亲,早上出门前就叮嘱老婆一定要过去盯着,果然时间不长老婆就打来电话抱怨,“非要去超市不可,买啥我替她去买还不行么。”
麻利锋头疼了:“唉,就让她出去一次吧,五六天没——”
“你以为你是警察就可以让家里人随意进出?老太太真要出了事你负得起责吗?”麻利锋话没说完,老婆开火了。
麻利锋刚赶到小区大门口,就见母亲戴着口罩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跟着两个超市的工作人员,推着装满牛奶、方便面的小推车。母亲冲他欢乐地挥着手,麻利锋憋着一肚子气,大声冲母亲嚷嚷:“不让您出门就是不听,尽给人找麻烦!”
“他们几个整天守在小区门口很辛苦,我就是想给他们买点吃的喝的。”母亲轻声细语地说。社区人员愕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其中一位年轻的没忍住,眼圈红了。
“老妈,您做得对!”回到家,麻利锋帮母亲脱大衣,在右边的衣兜里发现了一张工商银行的回执单,是母亲给武汉捐助了四万元的凭证,时间正是今天,超市旁边就有工商银行的营业点。麻利锋悄悄塞回去,转身给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母亲笑得像正午的阳光那般灿烂。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母亲是市五小退休教师,每月工资五千多”,这里交代母亲的职业和收入,进一步引起读者对母亲出门捡废品原因的猜测,也为后文母亲捐物捐款埋下伏笔。 |
B.“身形瘦小的母亲踮着脚半截身子插在垃圾箱里,像个土拨鼠似地往外捡废品”,形象描绘出母亲捡废品的行为,主要是为了表现老婆对母亲捡废品的鄙弃和不满。 |
C.得知母亲出社区是给社区人员买吃的喝的,“其中一位年轻的没忍住,眼圈红了”,这是感动,也是愧疚。因为之前他们还在一味地责怪母亲“多事”。 |
D.结尾“母亲笑得像正午的阳光那般灿烂”,是为儿子终于理解并赞赏自己而喜悦,也为自己捐款行为而自豪,这种描写有“无声胜有声”的感人效果。 |
A.小说人物语言可以反映人物的性格,本文的对话朴素平易,既能推动小说情节发展,也可以直接反映小说人物的质朴品质。 |
B.文章题目为“母亲的心愿”,但文中并未直接表现“母亲”的心愿具体是什么。疫情前与疫情期间,她的心愿是不同的。 |
C.小说结尾作者采用突转的方式展现了母亲的形象,让母亲此次行为与之前行为形成鲜明对比,凸显了母亲的转变。 |
D.小说以日常的小事和人物间的小冲突为切人点,展现了“母亲”及麻利锋、社区人员这些平凡而又尽职尽责的普通人形象。 |
4.作者在本文中运用了一种特殊的故事叙述方式,将情节简单的故事变得内容丰富。请你结合文章分析作者运用了一种怎样的故事叙述方式,并谈谈其效果。
癖
住在紫来桥边上的陶先生,出门总是干净的长衫,黑色礼帽。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金丝眼镜。
起初,小城人对陶先生这身装扮很好奇。后来才知道,陶先生留过洋,在东门街开了这家西医诊所,名号曰“济仁堂”。
陶先生医术如何高明,知道的人并不多。但陶先生有洁癖,却是人人皆知。
他家的碗筷,隔几天就得用开水煮一遍;被褥呢,也得隔三差五就在烈日下暴晒;给人看病,嘴上也总是蒙块白布片儿。
有年冬天,大家都聚在街上的“龙眠茶馆”喝茶聊天。却听见有人一声连着一声咳嗽,一路捂着心头,往“济仁堂”走去。却见那陶先生早已立在堂外,嘴上蒙着块白布片儿,手上还举着一个,一言不发向那人走去,就要把白布片儿往那人嘴上蒙。那人骇了一跳,更加猛烈地咳嗽起来,边摆手边往后退:“陶,陶,陶医生,咳咳,你想,咳,干啥?”陶先生从白布片儿里传来低沉的声音:“这是口罩,快戴上!”那人一看身后,喝茶的全出来看稀奇了,觉得当众受了奚落,急了:“陶医生,你这,啥意思?我不就是,咳咳,咳嗽吗?我,咳咳,不看了!”人们又看到陶先生的怪模样,不由一片哄笑。
从此,小城里的人都觉得陶先生行为怪异,不好接近。紫来桥边上的中医刘先生那里,却是人来人往,谈笑风生。
这几天,东门街上来了个老头,头发蓬乱,衣衫全破成了布条条,老远就闻到了臭味。老头倒也安静,就靠在街边的一堵破墙边,面前放一破碗。偶尔有人经过,就“咣啷”一声丢下个铜子儿。 ……这天,老头突然“轰”地一声,倒在街面上,张着大嘴,双目无神,呼吸不得!周围有不少人,却都是干着急没办法!
恰好,陶先生穿着长衫,戴着新礼帽,匆匆路过。一抬眼,陶先生快步上前,分开人群,蹲下身子,伸出白净净的手,用拇指指甲在老头人中穴上用力掐下去。接着又张开左手,按住老人心口,右手握拳,敲打左手背,如此敲了几十下,老人仍无好转。
人们都屏息紧张地看着,陶先生白净的脸上也冒起了热汗。突然,陶先生左手捏住老人的鼻子,右手掰开老人的嘴,接着一弯腰,嘴对着老人露出黄牙的嘴,送了一口气。看见这一幕,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看病都让人戴布片儿的陶先生,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有洁癖么?
如此几下送气吸气,老人渐渐呼吸顺畅,两眼也回了神。陶先生往人群里瞄了一眼,喊“龙眠茶馆”的吴掌柜道:“吴老板,麻烦送碗茶来!”吴掌柜一拍脑袋,“哎!”待吴掌柜亲自端来一碗“桐城小花”,喂老人喝下时,陶先生已走远了,只留下一堆人议论纷纷。
这天晚上,吴掌柜提了一纸包上等的茶叶,敲响了陶先生的门。
“陶先生好,大家平时都忙,也很少走动。我这人好奇心重,有点事弄不明白,我觉都睡不好。”
“今天的事?”陶先生看着天边的那轮明月:“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我有洁癖。其实,有些疾病具有传染性,像上次的病人,我观色听声,知他病得不轻。如果不戴口罩,可能传染他人。”
“那,今天,您就不怕那老人有病会传染于您?”
“哈哈,你只知医者有洁癖,却不知医者更有救人癖啊!”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第一段有对陶先生长衫、礼帽、眼镜等衣着打扮的描写,这与陶先生“留过洋”的经历和开“西医诊所”的身份很符合。 |
B.文中通过陶先生和紫来桥边的中医刘先生的对比,突出表现了主人公陶先生行为怪异、不好接近、对人较为冷淡的特点。 |
C.在乞丐老头倒地后,文章通过“分开人群,蹲下身子,伸出白净净的手……”等动作描写表现了陶先生救人的急切之心。 |
D.文中多次写到陶先生戴口罩,其实这本是医生的正常举动,却遭到了眼界不够开阔、卫生知识很少的乡民们的误解。 |
3.小说标题“癖”有何意蕴?请结合文章,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