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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型:现代文阅读-文学类-单文本 难度:0.4 引用次数:113 题号:21991305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三走严庄(节选)

茹志娟

去年,正是高粱红的时候,我和军区民运部的老马同志第一次来到了严庄,发动群众搞土改试点工作。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庄里肃静无声,静得叫人不安。我们首先来到农会长严来全的家里。窗前的炕头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妇女,有二十多岁,她低眉垂眼地在做针线,好像根本没看见她家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老马和来全谈着如何串联群众,培养积极分子,怎么开齐心会搞土改。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宁静的妇女已悄悄地下了炕,靠在房门框上听我们谈话。

当晚我就睡在来全家。“女同志,”来全嫂轻轻地说话了,并且还朝我身边挨了挨,“你说,我们分地主的地,那红契呢?”这可能是她考虑了好久的一个问题。我连忙跟她说:“原来的地契是反动政府搞的,都不能算数。人民政府重新另发土地证。”“对!”她似乎解决了一个重大的疑难。看得出来,这个妇人绝不是一个榆木脑袋,我对她产生了兴趣。她说她娘叫她收黎子。收黎子,收黎子,这天晚上,我念着这极动听的名字睡着了。

转天晚上,她拉住我膀子又问了:“昨黑,你说把地主的红契都拿来烧了,要是地主把它藏了呢?”我忽然觉得,这位淑静而又有点封建的收黎子关心土改,对反动势力没有丝毫的畏怯,这才是土改中真正的骨干分子。我兴奋起来,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说:“收黎子,你敢不敢分地主的地?”她却仍是那样安静,笑了笑说:“这……我不当家。”我对这位端坐炕上的收黎子不禁又气又爱。

贫雇农齐心大会第二天就在来全家的堂屋里召开了。收黎子出来给灯里添了油,加了两根灯草,就走进里屋。会议一开始,来全说了几句团结起来斗争地主的话。大家都没开口。他等了一会,看看大家只是抽烟咳嗽,不知怎么就来了火,红了脖子,猛地一拍桌子,粗了喉咙喊道:“要地的留下,豁出来干;不要地的出去!”我身边的房门帘子一动,收黎子垂着眼皮,站在房门里,怯怯地说道:“老少爷们,我说,咱们还是要地。”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竟比刚才来全拍桌子大喊更出人的意外,那些站起的,要走的,都一起停了下来。收黎子的嘴唇微微有点哆嗦,但是话却说得很稳很清楚。“咱们祖祖辈辈从没说要分地主的地,结果也没个好日子。像我娘,本庄的爷们都知道的,她给地主害死了,还给地主的狗拖。我说,倒不如分,闯个活路。”屋子里肃静无声,也没任何的动作。来全张开嘴巴,似乎也给自己媳妇的这番话镇住了。小屋里给她这几句热血沸腾的话一喊,气氛立刻激烈起来。

在丈量土地、分户插标签的时候,来全抱了儿子小全,在分给他的土地上撒欢打滚,收黎子噙了眼泪,只是一味地笑。

走的那天,收黎子拿起事前准备好的一卷高粱饼子,放在我手里说:“等明年,咱们的麦子起了身,磨了白面等你。”

部队天天行军,大片大片的土地从我们脚下伸展开去。地里的庄稼苍黄了,成熟了。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又落下麦种。麦种具有穿山之力,它不畏严寒,不畏风霜,在土里渐渐地发芽了,出苗了,然后绿茵茵地满铺在黑土上。

四八年的春上,麦子才一拃高,我又第二次来到了严庄。我在来全原来的屋基角落上,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茅草地庵子里看到了收黎子。她稍稍黑瘦了一些,眼睛显得大了。她瞅着灯光,慢慢地说着,使我如同跟她一起经历了那一刻钟。

焦黑的严庄在冒烟,火舌舐过的门洞,像一张一张乌黑的大嘴。几个中央军缩着头抱了枪,踢着地上的枕头、筷子,踩着碎碗碴和晒干的辣椒在放哨。风,跟着他们的脚跟扬起灰烬,然后又在树上打起唿哨……

收黎子抬起眼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道:“仅仅把反动派从严庄赶跑是不行的,赶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严庄,是敌人,就得干脆彻底地消灭,而不是赶跑。”

已是后半夜,我站起身,重新紧了紧绑腿,决定要走了。“慢点走!”收黎子揭开锅盖,锅里是半锅开水,锅边上贴着六个红面饼。“等咱的麦子收起,我再来吃吧!”我把饼放回她的手上,又回头说道:“收黎子,我过两个月来,你可要磨好白面等我呀!”

“我送来。”她好像决定了一个问题似的,说了这一句,可是身子仍是没动。她身后那一点微弱的灯光,把她衬得十分高大。

我走了,远离了严庄,可是我觉得胜利伴同着收黎子总跟着我,每一个战士后面都有她,手里托着那包热腾腾的饼。微黑的脸上,沉静而坚决。不管我们行军到达宿营地,还是从前线换下来休息。是在深夜还是清晨,只要我们轻轻一扣老乡的门,她就会立即跑来拔栓开门;我们累了饿了,立即会有热热的洗脚水,滚烫的地瓜汤或是小米粥:我们出发了,每人的肩上,都背有一条长长的干粮带,袋里是炒麦粉,也许是馍馍干,这是她给我们备的干粮。当我们走在路上,觉得燥热口干的时候,她又抬来了一桶一桶的凉茶。有时,她悄悄地在我们口袋里塞两只滚热的鸡蛋,或是一把红枣。我们的脚上,穿着她缝的袜子。她做的鞋。她叮嘱我们的话,往往只有一句:“要彻底地消灭反动派,保住咱的好光景。”

是了,大爷们,大娘们,小全的爷,小全的母亲,我们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就能战胜一切敌人,因为,我们的名字叫“人民”。

……

雪,悄无声息地飘落着,远近的村庄,不时闪出一星两星的灯光,淮海前线的军民在欢度一九四八年最后的几个小时。

前面响着鞭子,来了一个大车队,赶车的都是女的,车子没到跟前,我就听见她们尖声吆喝牲口的声音。

“同志,你们车上装的是什么?”

“粮食。”

一九六0年十二月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收黎子”尽管也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由于母亲的悲惨遭遇,故事一开头就显示出她比其他妇女来得进步,具有一般妇女没有的见识。
B.文章第四段收黎子“垂着眼皮”“嘴唇微微有点哆嗦”,内心全是胆怯与慌乱;但她轻声细语的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最终还是打动了众人。
C.“焦黑的严庄在冒烟,火舌舐过的门洞,像一张一张乌黑的大嘴”,“冒烟”“乌黑的大嘴”等词语既展现了反动派的凶残,也象征着严庄人民的愤怒。
D.当收黎子说出“我送来”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做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她的形象在“我”眼中也显得“十分高大”。
2.下列对文本艺术特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齐心大会,大家都不开口,只是抽烟咳嗽,来全拍桌子,粗喉咙地喊,有人见状打退堂鼓要走,这些主要为了体现土改工作的不到位以及农民落后的精神面貌。
B.视角是指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三走严庄》与《百合花》都采用第一人称视角,收黎子的进步便是通过“我”的视角来展现的。
C.茹志鹃作品中的一些意象不仅成为联结情节纽带,而且蕴藏丰富的内涵,如《百合花》被子上的百合花,如本文中收黎子与“我”多次相约的“白面”。
D.《百合花》中新媳妇对小通讯员经历了前后态度的转变,《三走严庄》中收黎子思想的成熟也有清晰的脉络,作者通过写小人物的成长历程,体现了现实风貌和时代变化。
3.“闲笔”是指在主线叙述中穿插的支线情节或闲散细节。它们看似可有可无,实际上蕴含了作者的匠心。《百合花》中就多处运用闲笔,如“馒头”“布片”“枪筒里的野菊花”等,起到了独特的表达效果。请分析选文中划横线处闲笔的作用。
4.划波浪线这段多次用“她”来指代“收黎子”,具有多重意蕴,请加以梳理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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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文阅读-文学类-单文本 | 较难 (0.4)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静静的产院(节选)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

谭婶婶挑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做饭。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忙完了饭,她走到中间屋里来,伸手啪的一声扭亮了电灯,一霎时,这一间办公室兼产房立即变得那么宽敞高大起来,一切东西都好像放着光一样:产床上平展展的白单子,产床横头的白色屏风,白木的三屉桌,白的墙壁,白的屋顶……谭婶婶觉得奇怪,这些东西给电灯光一照,怎么就比平时白得多、漂亮得多呢!她眯起了眼睛,把这一切打量了又打量,同时想起昨天公社杜书记告诉她,养猪场场长张大嫂的二丫头荷妹,已在城里培训毕业,回来就派到产院里工作。产院增加了一个力量,产院飞快地在发展。谭婶婶心满意足地笑着,伸手啪的一声把灯扭熄。

“点灯不用油,不用油也得节省点用。”她重新点起玻璃罩的洋油灯,走去撬开煤炉,放上消毒锅,把一切要消毒的东西通通放进去煮。

“这不是跟医院差不多了吗?”谭婶婶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从自己三十九岁做寡妇想起,想到现在进产院……第二天,她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脑后那个发髻剪掉了,短短的头发,杂着几根半白的发丝,显得又庄严又精神。大家见了她,也好像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做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地做助手。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生,就像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年轻姑娘,扛着行李,一手挟着一只氧气瓶,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婶婶,你不认识我啦!”那姑娘笑眯眯地站着没动。

“是二丫头!”谭婶婶跟二丫头的娘,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老姊妹俩还要好得很。

“婶婶,我派到这里来工作了。”荷妹回身坐下,就要谭婶婶介绍些产院的情况。“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你也都知道。这产院负责附近两个大队的产妇。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周嫂嫂,现在她害喜(指妇女怀孕初期种种感觉不舒适的反应),回家休息去了。产院成立这两年里,我们一共接了三百五十六个宝宝,还都顺顺当当。”谭婶婶一说到这些问题,不由得话就多了。三百五十六个,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这要担多少风险。特别是产院还没有条件自己动手术,很多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该请医生的就请医生,该送医院的就送医院,差一点点就会坏事,所以谭婶婶说到这里,特别加重了语气:

“二丫头,这可是一副风火担子,担子不轻啊!两年里,我们没出过什么事情,大人小孩都是平平安安,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产妇等小孩一落地,就躺在床上,不要她动一动了,烧,洗,煮,弄大人,弄小孩,都是我们来,到出院的时候,一个个都长得胖胖的……”谭婶婶滔滔不绝地说着,荷妹不停地点着头。

“婶婶,这里有没有碰到过产妇不顺产的情况?”荷妹提问了。

“怎么没有,风险也就在这些事上。一看苗头不对。就得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

“要是来不及呢?”

“打电话请医生来!”

“要是产妇产后发生变化呢?”“打电话嘛!”

“婶婶,我们在哪里洗手呢?”荷妹忽然问。

“洗手?”谭婶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洗手当然在脸盆里洗。”回答以后,她又辨了辨这问话的味道,心里又是一个不快。

“二丫头,这里不能和城里那些大医院比。”谭婶婶有些生气了,话也加重了分量。“对!”荷妹径自推窗开门,向外面张望起来。“婶婶,可有了办法了!”荷妹眉飞色舞地跳进来了,“婶婶,我们自己可以做土造自来水。人家托儿所都用自来水洗手了,我们产院里更需要这个。我看过了,井不远,只要墙上打一个洞……”

“荷妹,你刚来,还是看看再说吧!”说罢,谭婶婶就走进厨房,端消毒锅,封煤炉。

第一次见面,谭婶婶对荷妹的印象不能说好。但是要说坏,她也说不出坏在哪里,就是觉得不顺眼,不入调。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既指幽静的新生儿降生的地方,也喻指新事物、新思想悄悄诞生的地方,同时也暗示了小说的主旨。
B.开篇部分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乡村的“产院”,渲染了宁静的气氛,也烘托出主人公此刻正陶醉在自己的事业已有成就之中的心理。
C.电灯是一个道具,一面说明谭婶婶对产院现状的满足,一面引出荷妹的出场。
D.通过荷妹来到产院后的心理、动作、语言描写,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她想改善产院用水卫生条件的急切、热情和果敢。
2.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百合花》与本文均运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叙事生动,感染力强。
B.小说讲述了谭婶婶与荷妹在产院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表现出二人在思想上的冲突:
一个对现状很满意,一个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C.小说对人物心理的描写细腻、生动,在跟荷妹交流的过程中,谭婶婶心理上从“非常自豪”到最后“不置可否”。
D.结尾的留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将读者的思考引向深处,利于更好地表现小说的主旨。
3.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谭婶婶这一人物形象。
4.有评论说“茹志鹃的短篇小说避重就轻地跳过宏大叙事,婉转着墨于时代大背景的间隙,于杯水微澜之处反映出时代特点”。请结合小说分析其创作的这一特点。
2024-01-25更新 | 79次组卷
现代文阅读-文学类-双文本 | 较难 (0.4)
名校

【推荐2】阅读下面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故乡情

茹志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些不惜万里迢迢而来寻根的人,有了一种同感。这是一种捉摸不住,讲说不清,难以言传,而又排遣不开的感情。

说实在话,世上有着许许多多比乡土更加美、更加怡人的地方。但独有故乡却是“我的”,它像母亲一样,无可选择。美的,不够美的,都一样,是亲爱的,是“我的”。它不会让人时时挂念,却能令人终生难以忘怀。这就是故乡,人人都有的故土之情。

绍兴是我的祖籍,我没有在这里住过,对它并不熟稔。绍兴话亦只是小时候听祖母说过,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使我向往。为了探望故土,为了聆听乡音,我来到了绍兴。

小路引我走过一个小村尾,一团绿雾似的小竹园,掩映着一排白灰墙乌板门。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不知哪里受了委屈来,抹着眼睛,裤脚吊到小腿上,散了半边的辫子遮着她有一点点脏的半边红脸蛋,独自寂寞地走在竹后面。我猜,在那紧闭着的黑板门中,总有一扇是她家的。

啊!家,是了,是家。哦,故乡。没有我的家的故乡!从前,当我也像这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你不曾好好待我过。记得么,你让我走在那石板路的深巷里,两边偌高的风火墙把我隔在外面,连想象的翅膀都无法飞越。那幼稚的想象,无非只是想到里面有一张眠床,有一碗热饭,有一点点不那么冷的暖意。这就是我心目中“家”的全体,这就是我所能有的、最美妙的想象。故乡,故乡,我在你身边做过多少次“家”的梦,多少次问过我唯一的亲人,说:“奶奶,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窝’呢?……”

没有我的“窝”的故乡啊!你未曾好好待我过,然而却在梦中无数次地使我萦回。我梦见故乡的天,故乡的地,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因为,你给我的就是这些,因为,我把这些就当做我的家。我的家啊,总是席卷了所有的荒漠、贫瘠,顶着一片黄苍苍的穹苍,四周围垂着灰蒙蒙的暮霭,当中缀着一弯淡淡的孤月,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多么冷啊!你冰醒了我少年时代的梦。我走了,我不能总看着你那凄恻的面容。

我也做过好的梦。那是在后来,在巍峨的孟良崖上,在马衔嚼、人轻装的陇海路旁,在济南解放的捷报声里,在白雪皑皑的淮海平原上。在那冷的北方,我梦见了温暖的故乡,梦见一个青山郁郁、绿水悠悠的故乡。那里有白米饭乌干菜,有自家的冬笋,有野生的蘑菇,有鲜红的杨梅,有金黄的蜜橘,有青布蓝衫的姑娘,有母亲般的温柔关注。没有我的家的故乡,却给了远来的战士暖和和的床,热腾腾的饭。多么好的故乡,多么美的梦啊!

绕过了小村尾,石板路接着石拱桥。傍河的小镇,沿河伸开了一条街道。豆腐担连着鲜鱼摊,担儿前的人多,摊儿前的人少。点心店里热气腾腾,倒并不客满,布店柜台边却站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富裕的人置冬装,更富裕的人在买花的确良。立冬刚过,有人已在筹备添夏天的衣裳。有名的“羊肉银水”,驮着一杆秤,敞着一件盖屁股的棉袄,背脊上的面子已不知去向,露出的棉花,远看就像一件羊皮背心。一顶新的罗宋帽,高高地顶在头上,帽顶款款地歪在一边,像京戏里的武生模样。他急匆匆赶过人群,作兴要赶去宰羊。我和老友蹲在卖鱼的木盆边,挑了两尾活跳的鲫鱼,放在小篮里,任它干张合着嘴,我们自顾慢慢地走。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那个校办的袜厂。

厂,就是一个大客堂,里面坐了二十多个姑娘,摇着二十多部摇袜机,“喳喳喳”地摇完袜筒,就左一针右一针地挑袜跟,手是飞快的。挑完袜跟就“喳喳喳”地摇脚筒。

这机器,这操作,这程序,我熟悉,我见过的。不是在梦里,是真的,是在五十年之前,我暂住在杭州那危危的小阁楼里,房东聋奶奶的女儿就整天在楼下“喳喳喳”地摇着这个。不过那时她摇的不是尼龙袜,是线袜。这“喳喳”的声音,伴着她轻轻哼的“的笃”调,让人感到凄婉和寂寞。

这机器我见过,这操作我熟悉,只是少了那凄楚的轻哼。真的,我后来梦见的情景要比这个好。那好的梦里,似乎是在一个锃亮发光的展览大厅里,一部锃亮发光的立式机器,由工人一按电钮,几秒钟就拿出了一只夹花尼龙袜。我想着我的梦,走出了那间客堂工厂。可是一抬头,只见我已走到一个建筑工地上,一大排三层楼的楼房已大致完工,只差些门窗之类、木匠师傅的功夫了。人家告诉我,这是造的校舍和教室,人家又告诉我,这就是用那“喳喳”响的摇袜利润建起的。我走了,摇袜机的声音已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但是依然还是“喳喳!喳喳!”地回响在我的心里。用它陈旧的方式,古老的声音,竭尽自己所能,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摇着,为了三层楼的楼房,为了农民的冬装和夏衫,为了四个现代化,老老实实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哦!于是在那好的梦的前面,我又看见那些盖着花手帕的小竹篮,那些穿着布鞋的匆匆脚步……我也该动身了,太阳已升得老高,还有三里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篮里的鱼,还在干渴地张合着小嘴。

石拱桥连着石板路,石板路带我回到老友家的村头,看见路上相遇过的那些姑娘,已换下干净的新布鞋,脱下了山青水绿的新衣裳,正蹲在河埠头洗菜,正“啰啰”地唤着小鸡小鸭……我赶紧回到了不是我家的“家”里,把鱼放进淡水缸里,干搁了两个钟头的鲫鱼,居然又悠悠地游了起来。

故乡,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故乡。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

(有删改)

文本二: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节选自郁达夫《故都的秋》)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在开篇说“这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情”,但在文中作者又用女性细腻的笔触,极为准确地将这种难以言表的“寻根”之情形象真实地描述于笔端。
B.文章中故乡在一个和祖母相依为命的孩子记忆里留下了凄凉和悲伤,但是长大后,作者仍旧不变对故乡深深的眷恋,这份情感感人至深。
C.文章写五十年前“我”听到聋奶奶女儿的摇线袜的声音,是意在强调我对故乡校办袜厂姑娘们织袜流程的熟悉,流露了作者的亲切欣喜之情。
D.文章结尾作者感慨“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故乡”,这“实实在在”就是由文中的板门、女孩、石板路、袜厂等组成,流露了作者对心灵深处的精神家园的依傍。
2.下列对文本一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采取游记的写法,以作者在故乡的所见、所闻、所感为线索,贯穿起故乡的人、物、景和情,字里行间流淌着作者对故乡的深厚情谊。
B.文章以故乡的景和人为经,以触景生情联想起的“梦境”为纬,在过去与现实,真境与幻境的层递交替中,描绘着故乡多彩多姿的风貌。
C.文章采取以小见大的手法写街道的场景。作者摹写了宰羊人的着装打扮,写不同的人买不同的布料,背后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生活状态。
D.文章结尾写我“把鱼放进淡水缸”,和前面我在街道“挑了两尾活跳的鲫鱼”的内容在结构上遥相呼应,体现了我对家乡生活积极热切的融入和对生命的敬畏。
3.茹志娟和郁达夫的散文写人写景都颇有韵味,请根据文本一画线句和文本二,从语言、表达方式等角度概括二者写作特色的相同之处。
4.文本一多处通过梦境来抒发情感,请分析几次梦境中的作者对故乡的感情的变化。
2024-04-15更新 | 9次组卷
现代文阅读-文学类-单文本 | 较难 (0.4)
名校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黎明前的故事

茹志鹃

天黑沉沉的,马上就要下雨了。一九四九年的第一声春雷,隆隆地从远方滚来。米米问清了路,和小小两个加紧了脚步向前跑着。跑着跑着,雨就哗哗地落下来了。

警察局阴森森的大门口,有四个拿着枪的警察,在踱来踱去。

“干什么的?”

“我们来找爸爸妈妈的。”

“滚开!”那个警察端了上好刺刀的枪,把他们赶到一边去了。

“小小,我们回去吧!”小小不响,只是用手背擦着眼睛。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小小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姐姐你说,爸爸是共产党,是好人,他们为什么抓他?”

“他们都是坏蛋!”

“爸爸说北平有共产党,那我们叫他来打这些坏蛋!”

“北平——路太远了呀!”

“……我们写信去。”

米米和小小回到家里,那些特务有的在打牌,有的出去了,也没有人来问他们。米米就点起洋油炉子,家里还有面粉,自己动手做起饼来。小小还是照常爬到爸爸的阁楼上,独个儿坐在爸爸的床上。往常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晚饭吃过了,大家都在家里,爸爸讲故事,妈妈检查功课,小小和姐姐吵嘴……都在这一刻。小小怔怔地看着楼梯口,心想:也许爸爸会突然走上来,轻轻地叫道:“小小,吃晚饭了……”

他这样想着,想着,等到米米上楼来找他去吃饼,他已伏在枕头上睡熟了。

半夜里,米米给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吵醒了,打开电灯一看,门外进来的还是那些特务,可是他们后面……后面是谁?爸爸!米米弄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爸爸!爸爸回来了?”小小也坐起来喃喃着。米米赤着脚站在地上,看他们把爸爸拉上了阁楼,关上了楼门。

两个人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楼上。一会儿,那个非常熟悉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嗒嗒地响了起来。小小一听这声音,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曾经有一次,小小夜里醒来,问过妈妈这是什么声音。妈妈想了想,就倚在床上,沉静地说道:“小小,这是一只奇怪的鸟,在给好人唱歌,它唱的歌从来不肯给坏人听到。它从晚上唱到天亮,一边唱一边飞,许多漂游在大海里的人,一听到它的歌,就知道海岸不远了。许多迷失在森林里的人,一听它唱歌,就找到了方向。要是它一停止唱歌,许多人就会丧失勇气,迷失方向,所以它永远是一边唱一边飞,唱得嘴里流血了,它还是唱;没有力气了,它还要唱。有坏人要打它,它就飞到更高的云层里去唱它飞着唱着,一直到天亮……

“啪嗒”一声,那个轻微的嗒嗒声停止了,接着就听见爸爸轻快地说道:“对不起,我收不到。”

“啪!啪!”两声,好像是动手打了,接着又是“哗啦”一声,似乎所有的枪都顶上了子弹。有人开口说话了,一字一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要放明白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只要把那边的报收过来,你就可以和你老婆一起回家……”

“嗨嗨……我倒是想回家,就是收不到报,所以也不敢想……嗨嗨……”爸爸笑了。米米更紧地抱住了弟弟,但弟弟却在想:奇异的鸟不肯给坏人唱歌,妈妈讲过的,它只唱给好人听的……

阁楼的门开了,那些人押着爸爸下来了。爸爸的腿好像跛得很厉害,那些人推着他走,爸爸只来得及回头向米米,小小笑了笑说道:“喂,不要哭,爸爸不会死的…”

米米和小小愣了一刻,赶紧追到门外去看,不禁又呆住了:一辆汽车停在弄堂口,在弄堂里,爸爸在爬着走,一条腿歪歪斜斜地拖在身后……爸爸的腿已经断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米和小小已写好了一封信,信是米米用铅笔写的,密密地写了很多,结尾处的几个字特别大:“快来救救我们的爸爸妈妈!”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北平共产党收。”

炮声,伴随着江南的春雷隆隆地从北边滚来。解放军过了长江,一直向南,向南,日夜地向南进军。

每夜,每夜,上海的四郊响着枪声,多少孩子的父母兄姊,在这里成批成批地倒下。政治犯的牢房跟着一个个地出空了,这些祖国优秀的儿女,在这黎明即将到来那一刻,或引吭高歌,或默默地走完这条人生最艰苦最光荣的最后路程。

现在,米米和小小每天早上起来,就听听炮声是不是近了一点,解放军有没有进到上海。然后就到“卫戍司令部”门口去站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关在这里面,门口的人说是政治犯不能见。

这一次,他们却意外地被接见了,他们不懂这是好兆还是恶兆,只是又高兴又心跳地被带到铁栅子旁边。一会儿,妈妈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米米叫了一声,就熬不住哭了,小小却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妈妈。

“孩子,这些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妈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小要听姐姐的话,米米要照顾好弟弟,以后……日子马上就会好过了……不要忘记你们的爸爸……”妈妈话还没有说完,接见的时间就完了,妈妈只来得及说:“把爸爸的被子要回去!”就给推进去了。

小小像个哑巴似的,跟着姐姐去拿了爸爸的被子。被子上染着大片黑紫紫的血迹。他不能想象爸爸是怎么了,爸爸说过,他不会死的,但为什么不要被子了呢?……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米米和小小以“好人”和“坏蛋”区分人物,符合儿童的视角,使小说具有浪漫的童话色彩。
B.爸爸被人推走时,笑着说“爸爸不会死的”,既是对孩子的安慰,也是对取得胜利的信心。
C.米米和小小写信到北平,体现了他们对“北平”的信任,以及要救出爸爸的急切心理。
D.小小“不哭”“不说话”“像个哑巴似的”,是因为他年龄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不太理解。
2.下列对文本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标题“黎明前的故事”和开头“隆隆的春雷”都隐含着深意,暗示了作品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背景。
B.小说穿插晚饭后“大家都在家里”的热闹场景,反衬出爸爸被抓走后,在特务的监视下家里的阴冷、恐怖氛围。
C.对解放军渡过长江日夜向南进军的记述,属于整体视角叙事。宏观事件与小人物命运交织,更能凸显作品的主题。
D.文中的“被子”与《百合花》中的“被子”一样,都是人物纯洁情感的象征,只是本文中多了父母子女之情的表达。
3.本文没有明确写“爸爸”的结局,但文中对他的结局进行了多次暗示。请结合文本简要说明。
4.文中画横线处关于“奇怪的鸟,在给好人唱歌”的叙述有什么深刻含义?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2023-11-25更新 | 105次组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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