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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走严庄(节选)
茹志娟
去年,正是高粱红的时候,我和军区民运部的老马同志第一次来到了严庄,发动群众搞土改试点工作。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庄里肃静无声,静得叫人不安。我们首先来到农会长严来全的家里。窗前的炕头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妇女,有二十多岁,她低眉垂眼地在做针线,好像根本没看见她家来了两个陌生的客人。老马和来全谈着如何串联群众,培养积极分子,怎么开齐心会搞土改。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宁静的妇女已悄悄地下了炕,靠在房门框上听我们谈话。
当晚我就睡在来全家。“女同志,”来全嫂轻轻地说话了,并且还朝我身边挨了挨,“你说,我们分地主的地,那红契呢?”这可能是她考虑了好久的一个问题。我连忙跟她说:“原来的地契是反动政府搞的,都不能算数。人民政府重新另发土地证。”“对!”她似乎解决了一个重大的疑难。看得出来,这个妇人绝不是一个榆木脑袋,我对她产生了兴趣。她说她娘叫她收黎子。收黎子,收黎子,这天晚上,我念着这极动听的名字睡着了。
转天晚上,她拉住我膀子又问了:“昨黑,你说把地主的红契都拿来烧了,要是地主把它藏了呢?”我忽然觉得,这位淑静而又有点封建的收黎子关心土改,对反动势力没有丝毫的畏怯,这才是土改中真正的骨干分子。我兴奋起来,一把抓着她的胳膊说:“收黎子,你敢不敢分地主的地?”她却仍是那样安静,笑了笑说:“这……我不当家。”我对这位端坐炕上的收黎子不禁又气又爱。
贫雇农齐心大会第二天就在来全家的堂屋里召开了。收黎子出来给灯里添了油,加了两根灯草,就走进里屋。会议一开始,来全说了几句团结起来斗争地主的话。大家都没开口。他等了一会,看看大家只是抽烟咳嗽,不知怎么就来了火,红了脖子,猛地一拍桌子,粗了喉咙喊道:“要地的留下,豁出来干;不要地的出去!”我身边的房门帘子一动,收黎子垂着眼皮,站在房门里,怯怯地说道:“老少爷们,我说,咱们还是要地。”她这轻声细语的一句话,竟比刚才来全拍桌子大喊更出人的意外,那些站起的,要走的,都一起停了下来。收黎子的嘴唇微微有点哆嗦,但是话却说得很稳很清楚。“咱们祖祖辈辈从没说要分地主的地,结果也没个好日子。像我娘,本庄的爷们都知道的,她给地主害死了,还给地主的狗拖。我说,倒不如分,闯个活路。”屋子里肃静无声,也没任何的动作。来全张开嘴巴,似乎也给自己媳妇的这番话镇住了。小屋里给她这几句热血沸腾的话一喊,气氛立刻激烈起来。
在丈量土地、分户插标签的时候,来全抱了儿子小全,在分给他的土地上撒欢打滚,收黎子噙了眼泪,只是一味地笑。
走的那天,收黎子拿起事前准备好的一卷高粱饼子,放在我手里说:“等明年,咱们的麦子起了身,磨了白面等你。”
部队天天行军,大片大片的土地从我们脚下伸展开去。地里的庄稼苍黄了,成熟了。那大片大片的土地,又落下麦种。麦种具有穿山之力,它不畏严寒,不畏风霜,在土里渐渐地发芽了,出苗了,然后绿茵茵地满铺在黑土上。
四八年的春上,麦子才一拃高,我又第二次来到了严庄。我在来全原来的屋基角落上,一个临时搭起来的茅草地庵子里看到了收黎子。她稍稍黑瘦了一些,眼睛显得大了。她瞅着灯光,慢慢地说着,使我如同跟她一起经历了那一刻钟。
焦黑的严庄在冒烟,火舌舐过的门洞,像一张一张乌黑的大嘴。几个中央军缩着头抱了枪,踢着地上的枕头、筷子,踩着碎碗碴和晒干的辣椒在放哨。风,跟着他们的脚跟扬起灰烬,然后又在树上打起唿哨……
收黎子抬起眼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道:“仅仅把反动派从严庄赶跑是不行的,赶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严庄,是敌人,就得干脆彻底地消灭,而不是赶跑。”
已是后半夜,我站起身,重新紧了紧绑腿,决定要走了。“慢点走!”收黎子揭开锅盖,锅里是半锅开水,锅边上贴着六个红面饼。“等咱的麦子收起,我再来吃吧!”我把饼放回她的手上,又回头说道:“收黎子,我过两个月来,你可要磨好白面等我呀!”
“我送来。”她好像决定了一个问题似的,说了这一句,可是身子仍是没动。她身后那一点微弱的灯光,把她衬得十分高大。
是了,大爷们,大娘们,小全的爷,小全的母亲,我们的力量汇集在一起,就能战胜一切敌人,因为,我们的名字叫“人民”。
……
雪,悄无声息地飘落着,远近的村庄,不时闪出一星两星的灯光,淮海前线的军民在欢度一九四八年最后的几个小时。
前面响着鞭子,来了一个大车队,赶车的都是女的,车子没到跟前,我就听见她们尖声吆喝牲口的声音。
“同志,你们车上装的是什么?”
“粮食。”
一九六0年十二月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收黎子”尽管也是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由于母亲的悲惨遭遇,故事一开头就显示出她比其他妇女来得进步,具有一般妇女没有的见识。 |
B.文章第四段收黎子“垂着眼皮”“嘴唇微微有点哆嗦”,内心全是胆怯与慌乱;但她轻声细语的这一番话,很有说服力,最终还是打动了众人。 |
C.“焦黑的严庄在冒烟,火舌舐过的门洞,像一张一张乌黑的大嘴”,“冒烟”“乌黑的大嘴”等词语既展现了反动派的凶残,也象征着严庄人民的愤怒。 |
D.当收黎子说出“我送来”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做出了一个重要的承诺,她的形象在“我”眼中也显得“十分高大”。 |
A.开齐心大会,大家都不开口,只是抽烟咳嗽,来全拍桌子,粗喉咙地喊,有人见状打退堂鼓要走,这些主要为了体现土改工作的不到位以及农民落后的精神面貌。 |
B.视角是指作品中对故事内容进行观察和讲述的角度。《三走严庄》与《百合花》都采用第一人称视角,收黎子的进步便是通过“我”的视角来展现的。 |
C.茹志鹃作品中的一些意象不仅成为联结情节纽带,而且蕴藏丰富的内涵,如《百合花》被子上的百合花,如本文中收黎子与“我”多次相约的“白面”。 |
D.《百合花》中新媳妇对小通讯员经历了前后态度的转变,《三走严庄》中收黎子思想的成熟也有清晰的脉络,作者通过写小人物的成长历程,体现了现实风貌和时代变化。 |
4.划波浪线这段多次用“她”来指代“收黎子”,具有多重意蕴,请加以梳理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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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产院(节选)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
谭婶婶挑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做饭。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忙完了饭,她走到中间屋里来,伸手啪的一声扭亮了电灯,一霎时,这一间办公室兼产房立即变得那么宽敞高大起来,一切东西都好像放着光一样:产床上平展展的白单子,产床横头的白色屏风,白木的三屉桌,白的墙壁,白的屋顶……谭婶婶觉得奇怪,这些东西给电灯光一照,怎么就比平时白得多、漂亮得多呢!她眯起了眼睛,把这一切打量了又打量,同时想起昨天公社杜书记告诉她,养猪场场长张大嫂的二丫头荷妹,已在城里培训毕业,回来就派到产院里工作。产院增加了一个力量,产院飞快地在发展。谭婶婶心满意足地笑着,伸手啪的一声把灯扭熄。
“点灯不用油,不用油也得节省点用。”她重新点起玻璃罩的洋油灯,走去撬开煤炉,放上消毒锅,把一切要消毒的东西通通放进去煮。
“这不是跟医院差不多了吗?”谭婶婶兴奋得晚上睡不着觉,从自己三十九岁做寡妇想起,想到现在进产院……第二天,她起了一个大早,把自己脑后那个发髻剪掉了,短短的头发,杂着几根半白的发丝,显得又庄严又精神。大家见了她,也好像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敬意。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做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地做助手。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生,就像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年轻姑娘,扛着行李,一手挟着一只氧气瓶,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婶婶,你不认识我啦!”那姑娘笑眯眯地站着没动。
“是二丫头!”谭婶婶跟二丫头的娘,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老姊妹俩还要好得很。
“婶婶,我派到这里来工作了。”荷妹回身坐下,就要谭婶婶介绍些产院的情况。“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你也都知道。这产院负责附近两个大队的产妇。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周嫂嫂,现在她害喜(指妇女怀孕初期种种感觉不舒适的反应),回家休息去了。产院成立这两年里,我们一共接了三百五十六个宝宝,还都顺顺当当。”谭婶婶一说到这些问题,不由得话就多了。三百五十六个,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这要担多少风险。特别是产院还没有条件自己动手术,很多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该请医生的就请医生,该送医院的就送医院,差一点点就会坏事,所以谭婶婶说到这里,特别加重了语气:
“二丫头,这可是一副风火担子,担子不轻啊!两年里,我们没出过什么事情,大人小孩都是平平安安,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产妇等小孩一落地,就躺在床上,不要她动一动了,烧,洗,煮,弄大人,弄小孩,都是我们来,到出院的时候,一个个都长得胖胖的……”谭婶婶滔滔不绝地说着,荷妹不停地点着头。
“婶婶,这里有没有碰到过产妇不顺产的情况?”荷妹提问了。
“怎么没有,风险也就在这些事上。一看苗头不对。就得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
“要是来不及呢?”
“打电话请医生来!”
“要是产妇产后发生变化呢?”“打电话嘛!”
“婶婶,我们在哪里洗手呢?”荷妹忽然问。
“洗手?”谭婶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洗手当然在脸盆里洗。”回答以后,她又辨了辨这问话的味道,心里又是一个不快。
“二丫头,这里不能和城里那些大医院比。”谭婶婶有些生气了,话也加重了分量。“对!”荷妹径自推窗开门,向外面张望起来。“婶婶,可有了办法了!”荷妹眉飞色舞地跳进来了,“婶婶,我们自己可以做土造自来水。人家托儿所都用自来水洗手了,我们产院里更需要这个。我看过了,井不远,只要墙上打一个洞……”
“荷妹,你刚来,还是看看再说吧!”说罢,谭婶婶就走进厨房,端消毒锅,封煤炉。
第一次见面,谭婶婶对荷妹的印象不能说好。但是要说坏,她也说不出坏在哪里,就是觉得不顺眼,不入调。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既指幽静的新生儿降生的地方,也喻指新事物、新思想悄悄诞生的地方,同时也暗示了小说的主旨。 |
B.开篇部分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乡村的“产院”,渲染了宁静的气氛,也烘托出主人公此刻正陶醉在自己的事业已有成就之中的心理。 |
C.电灯是一个道具,一面说明谭婶婶对产院现状的满足,一面引出荷妹的出场。 |
D.通过荷妹来到产院后的心理、动作、语言描写,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她想改善产院用水卫生条件的急切、热情和果敢。 |
A.《百合花》与本文均运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叙事生动,感染力强。 |
B.小说讲述了谭婶婶与荷妹在产院第一次见面的情形,表现出二人在思想上的冲突: 一个对现状很满意,一个觉得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 |
C.小说对人物心理的描写细腻、生动,在跟荷妹交流的过程中,谭婶婶心理上从“非常自豪”到最后“不置可否”。 |
D.结尾的留白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将读者的思考引向深处,利于更好地表现小说的主旨。 |
4.有评论说“茹志鹃的短篇小说避重就轻地跳过宏大叙事,婉转着墨于时代大背景的间隙,于杯水微澜之处反映出时代特点”。请结合小说分析其创作的这一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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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故乡情
茹志鹃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那些不惜万里迢迢而来寻根的人,有了一种同感。这是一种捉摸不住,讲说不清,难以言传,而又排遣不开的感情。
说实在话,世上有着许许多多比乡土更加美、更加怡人的地方。但独有故乡却是“我的”,它像母亲一样,无可选择。美的,不够美的,都一样,是亲爱的,是“我的”。它不会让人时时挂念,却能令人终生难以忘怀。这就是故乡,人人都有的故土之情。
绍兴是我的祖籍,我没有在这里住过,对它并不熟稔。绍兴话亦只是小时候听祖母说过,但不知为什么,这里的一切都使我向往。为了探望故土,为了聆听乡音,我来到了绍兴。
小路引我走过一个小村尾,一团绿雾似的小竹园,掩映着一排白灰墙乌板门。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不知哪里受了委屈来,抹着眼睛,裤脚吊到小腿上,散了半边的辫子遮着她有一点点脏的半边红脸蛋,独自寂寞地走在竹后面。我猜,在那紧闭着的黑板门中,总有一扇是她家的。
啊!家,是了,是家。哦,故乡。没有我的家的故乡!从前,当我也像这女孩这么大的时候,你不曾好好待我过。记得么,你让我走在那石板路的深巷里,两边偌高的风火墙把我隔在外面,连想象的翅膀都无法飞越。那幼稚的想象,无非只是想到里面有一张眠床,有一碗热饭,有一点点不那么冷的暖意。这就是我心目中“家”的全体,这就是我所能有的、最美妙的想象。故乡,故乡,我在你身边做过多少次“家”的梦,多少次问过我唯一的亲人,说:“奶奶,我们什么时候也能有一个‘窝’呢?……”
没有我的“窝”的故乡啊!你未曾好好待我过,然而却在梦中无数次地使我萦回。我梦见故乡的天,故乡的地,故乡的山,故乡的水。因为,你给我的就是这些,因为,我把这些就当做我的家。我的家啊,总是席卷了所有的荒漠、贫瘠,顶着一片黄苍苍的穹苍,四周围垂着灰蒙蒙的暮霭,当中缀着一弯淡淡的孤月,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多么冷啊!你冰醒了我少年时代的梦。我走了,我不能总看着你那凄恻的面容。
我也做过好的梦。那是在后来,在巍峨的孟良崖上,在马衔嚼、人轻装的陇海路旁,在济南解放的捷报声里,在白雪皑皑的淮海平原上。在那冷的北方,我梦见了温暖的故乡,梦见一个青山郁郁、绿水悠悠的故乡。那里有白米饭乌干菜,有自家的冬笋,有野生的蘑菇,有鲜红的杨梅,有金黄的蜜橘,有青布蓝衫的姑娘,有母亲般的温柔关注。没有我的家的故乡,却给了远来的战士暖和和的床,热腾腾的饭。多么好的故乡,多么美的梦啊!
绕过了小村尾,石板路接着石拱桥。傍河的小镇,沿河伸开了一条街道。豆腐担连着鲜鱼摊,担儿前的人多,摊儿前的人少。点心店里热气腾腾,倒并不客满,布店柜台边却站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富裕的人置冬装,更富裕的人在买花的确良。立冬刚过,有人已在筹备添夏天的衣裳。有名的“羊肉银水”,驮着一杆秤,敞着一件盖屁股的棉袄,背脊上的面子已不知去向,露出的棉花,远看就像一件羊皮背心。一顶新的罗宋帽,高高地顶在头上,帽顶款款地歪在一边,像京戏里的武生模样。他急匆匆赶过人群,作兴要赶去宰羊。我和老友蹲在卖鱼的木盆边,挑了两尾活跳的鲫鱼,放在小篮里,任它干张合着嘴,我们自顾慢慢地走。在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那个校办的袜厂。
厂,就是一个大客堂,里面坐了二十多个姑娘,摇着二十多部摇袜机,“喳喳喳”地摇完袜筒,就左一针右一针地挑袜跟,手是飞快的。挑完袜跟就“喳喳喳”地摇脚筒。
这机器,这操作,这程序,我熟悉,我见过的。不是在梦里,是真的,是在五十年之前,我暂住在杭州那危危的小阁楼里,房东聋奶奶的女儿就整天在楼下“喳喳喳”地摇着这个。不过那时她摇的不是尼龙袜,是线袜。这“喳喳”的声音,伴着她轻轻哼的“的笃”调,让人感到凄婉和寂寞。
这机器我见过,这操作我熟悉,只是少了那凄楚的轻哼。真的,我后来梦见的情景要比这个好。那好的梦里,似乎是在一个锃亮发光的展览大厅里,一部锃亮发光的立式机器,由工人一按电钮,几秒钟就拿出了一只夹花尼龙袜。我想着我的梦,走出了那间客堂工厂。可是一抬头,只见我已走到一个建筑工地上,一大排三层楼的楼房已大致完工,只差些门窗之类、木匠师傅的功夫了。人家告诉我,这是造的校舍和教室,人家又告诉我,这就是用那“喳喳”响的摇袜利润建起的。我走了,摇袜机的声音已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但是依然还是“喳喳!喳喳!”地回响在我的心里。用它陈旧的方式,古老的声音,竭尽自己所能,一圈又一圈地转着,摇着,为了三层楼的楼房,为了农民的冬装和夏衫,为了四个现代化,老老实实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哦!于是在那好的梦的前面,我又看见那些盖着花手帕的小竹篮,那些穿着布鞋的匆匆脚步……我也该动身了,太阳已升得老高,还有三里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篮里的鱼,还在干渴地张合着小嘴。
石拱桥连着石板路,石板路带我回到老友家的村头,看见路上相遇过的那些姑娘,已换下干净的新布鞋,脱下了山青水绿的新衣裳,正蹲在河埠头洗菜,正“啰啰”地唤着小鸡小鸭……我赶紧回到了不是我家的“家”里,把鱼放进淡水缸里,干搁了两个钟头的鲫鱼,居然又悠悠地游了起来。
故乡,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故乡。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
(有删改)
文本二: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像样。
在灰沉沉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晴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着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的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地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吗?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像是层字,平平仄仄起,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节选自郁达夫《故都的秋》)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A.作者在开篇说“这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情”,但在文中作者又用女性细腻的笔触,极为准确地将这种难以言表的“寻根”之情形象真实地描述于笔端。 |
B.文章中故乡在一个和祖母相依为命的孩子记忆里留下了凄凉和悲伤,但是长大后,作者仍旧不变对故乡深深的眷恋,这份情感感人至深。 |
C.文章写五十年前“我”听到聋奶奶女儿的摇线袜的声音,是意在强调我对故乡校办袜厂姑娘们织袜流程的熟悉,流露了作者的亲切欣喜之情。 |
D.文章结尾作者感慨“这就是我实实在在的故乡”,这“实实在在”就是由文中的板门、女孩、石板路、袜厂等组成,流露了作者对心灵深处的精神家园的依傍。 |
A.文章采取游记的写法,以作者在故乡的所见、所闻、所感为线索,贯穿起故乡的人、物、景和情,字里行间流淌着作者对故乡的深厚情谊。 |
B.文章以故乡的景和人为经,以触景生情联想起的“梦境”为纬,在过去与现实,真境与幻境的层递交替中,描绘着故乡多彩多姿的风貌。 |
C.文章采取以小见大的手法写街道的场景。作者摹写了宰羊人的着装打扮,写不同的人买不同的布料,背后反映了改革开放初期人们的生活状态。 |
D.文章结尾写我“把鱼放进淡水缸”,和前面我在街道“挑了两尾活跳的鲫鱼”的内容在结构上遥相呼应,体现了我对家乡生活积极热切的融入和对生命的敬畏。 |
4.文本一多处通过梦境来抒发情感,请分析几次梦境中的作者对故乡的感情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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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故事
茹志鹃
天黑沉沉的,马上就要下雨了。一九四九年的第一声春雷,隆隆地从远方滚来。米米问清了路,和小小两个加紧了脚步向前跑着。跑着跑着,雨就哗哗地落下来了。
警察局阴森森的大门口,有四个拿着枪的警察,在踱来踱去。
“干什么的?”
“我们来找爸爸妈妈的。”
“滚开!”那个警察端了上好刺刀的枪,把他们赶到一边去了。
“小小,我们回去吧!”小小不响,只是用手背擦着眼睛。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小小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姐姐你说,爸爸是共产党,是好人,他们为什么抓他?”
“他们都是坏蛋!”
“爸爸说北平有共产党,那我们叫他来打这些坏蛋!”
“北平——路太远了呀!”
“……我们写信去。”
米米和小小回到家里,那些特务有的在打牌,有的出去了,也没有人来问他们。米米就点起洋油炉子,家里还有面粉,自己动手做起饼来。小小还是照常爬到爸爸的阁楼上,独个儿坐在爸爸的床上。往常这个时候是最热闹的,晚饭吃过了,大家都在家里,爸爸讲故事,妈妈检查功课,小小和姐姐吵嘴……都在这一刻。小小怔怔地看着楼梯口,心想:也许爸爸会突然走上来,轻轻地叫道:“小小,吃晚饭了……”
他这样想着,想着,等到米米上楼来找他去吃饼,他已伏在枕头上睡熟了。
半夜里,米米给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吵醒了,打开电灯一看,门外进来的还是那些特务,可是他们后面……后面是谁?爸爸!米米弄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爸爸!爸爸回来了?”小小也坐起来喃喃着。米米赤着脚站在地上,看他们把爸爸拉上了阁楼,关上了楼门。
两个人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楼上。一会儿,那个非常熟悉的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嗒嗒地响了起来。小小一听这声音,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曾经有一次,小小夜里醒来,问过妈妈这是什么声音。妈妈想了想,就倚在床上,沉静地说道:“小小,这是一只奇怪的鸟,在给好人唱歌,它唱的歌从来不肯给坏人听到。它从晚上唱到天亮,一边唱一边飞,许多漂游在大海里的人,一听到它的歌,就知道海岸不远了。许多迷失在森林里的人,一听它唱歌,就找到了方向。要是它一停止唱歌,许多人就会丧失勇气,迷失方向,所以它永远是一边唱一边飞,唱得嘴里流血了,它还是唱;没有力气了,它还要唱。有坏人要打它,它就飞到更高的云层里去唱它飞着唱着,一直到天亮……”
“啪嗒”一声,那个轻微的嗒嗒声停止了,接着就听见爸爸轻快地说道:“对不起,我收不到。”
“啪!啪!”两声,好像是动手打了,接着又是“哗啦”一声,似乎所有的枪都顶上了子弹。有人开口说话了,一字一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要放明白些,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只要把那边的报收过来,你就可以和你老婆一起回家……”
“嗨嗨……我倒是想回家,就是收不到报,所以也不敢想……嗨嗨……”爸爸笑了。米米更紧地抱住了弟弟,但弟弟却在想:奇异的鸟不肯给坏人唱歌,妈妈讲过的,它只唱给好人听的……
阁楼的门开了,那些人押着爸爸下来了。爸爸的腿好像跛得很厉害,那些人推着他走,爸爸只来得及回头向米米,小小笑了笑说道:“喂,不要哭,爸爸不会死的…”
米米和小小愣了一刻,赶紧追到门外去看,不禁又呆住了:一辆汽车停在弄堂口,在弄堂里,爸爸在爬着走,一条腿歪歪斜斜地拖在身后……爸爸的腿已经断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米米和小小已写好了一封信,信是米米用铅笔写的,密密地写了很多,结尾处的几个字特别大:“快来救救我们的爸爸妈妈!”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北平共产党收。”
炮声,伴随着江南的春雷隆隆地从北边滚来。解放军过了长江,一直向南,向南,日夜地向南进军。
每夜,每夜,上海的四郊响着枪声,多少孩子的父母兄姊,在这里成批成批地倒下。政治犯的牢房跟着一个个地出空了,这些祖国优秀的儿女,在这黎明即将到来那一刻,或引吭高歌,或默默地走完这条人生最艰苦最光荣的最后路程。
现在,米米和小小每天早上起来,就听听炮声是不是近了一点,解放军有没有进到上海。然后就到“卫戍司令部”门口去站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关在这里面,门口的人说是政治犯不能见。
这一次,他们却意外地被接见了,他们不懂这是好兆还是恶兆,只是又高兴又心跳地被带到铁栅子旁边。一会儿,妈妈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妈妈!”米米叫了一声,就熬不住哭了,小小却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妈妈。
“孩子,这些日子你们是怎么过的?……”妈妈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脸,过了一会儿,才说:“小小要听姐姐的话,米米要照顾好弟弟,以后……日子马上就会好过了……不要忘记你们的爸爸……”妈妈话还没有说完,接见的时间就完了,妈妈只来得及说:“把爸爸的被子要回去!”就给推进去了。
小小像个哑巴似的,跟着姐姐去拿了爸爸的被子。被子上染着大片黑紫紫的血迹。他不能想象爸爸是怎么了,爸爸说过,他不会死的,但为什么不要被子了呢?……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米米和小小以“好人”和“坏蛋”区分人物,符合儿童的视角,使小说具有浪漫的童话色彩。 |
B.爸爸被人推走时,笑着说“爸爸不会死的”,既是对孩子的安慰,也是对取得胜利的信心。 |
C.米米和小小写信到北平,体现了他们对“北平”的信任,以及要救出爸爸的急切心理。 |
D.小小“不哭”“不说话”“像个哑巴似的”,是因为他年龄小,对眼前发生的事情还不太理解。 |
A.文章标题“黎明前的故事”和开头“隆隆的春雷”都隐含着深意,暗示了作品主人公所处的时代背景。 |
B.小说穿插晚饭后“大家都在家里”的热闹场景,反衬出爸爸被抓走后,在特务的监视下家里的阴冷、恐怖氛围。 |
C.对解放军渡过长江日夜向南进军的记述,属于整体视角叙事。宏观事件与小人物命运交织,更能凸显作品的主题。 |
D.文中的“被子”与《百合花》中的“被子”一样,都是人物纯洁情感的象征,只是本文中多了父母子女之情的表达。 |
4.文中画横线处关于“奇怪的鸟,在给好人唱歌”的叙述有什么深刻含义?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生
沈从文
场坪上,白日照着,有一圈没事可做的闲人,为小小热闹黏合在那里。
一个年纪已经过了六十的老人扛了一对大傀儡走来,到了场坪,四下望人,似乎很明白这不是玩傀儡的地方,但莫可奈何地停顿下来。
老头子把傀儡坐在场中烈日下,轻轻地咳着,调理他那副枯嗓子。他除了那对脸儿一黑一白简陋呆板的傀儡以外,什么也没有!看的人也没有。
他把那双发红小眼睛四方瞟着,场坪地位既那么不适宜,天又那么热,心里明白,若无什么花样做出来,绝不能把闲人牵引过来。老头子便瞻望傀儡中白脸的一个,亲昵地低声地打着招呼,也似乎正在用这种话安慰他自己。
“王九,不要着急,慢慢地会有人来的。咱们耽一会儿,就来玩个什么给爷们看看,玩得好,还愁爷们不赏三枚五枚?玩得好,大爷们回家去还会说:‘王九赵四摔跤多扎实,六月天大日头下扭着,蹩着,搂着,还不出汗!’可不是,天那么热,你也不累,好汉子!”
来了一个学生。
老头子瞥了这学生一眼,便微笑着,全身做成年轻人灵便姿势,把膀子向上向下摇着,自言自语地说话,亲昵得如同家人父子应对。
“王九,你瞧,先生可来了。好,咱们动手,先生不会走的。你小心,别让赵四小子扔倒。先生帮咱们绷个场面,看你摔赵四这小子,先生准不走。”
于是他把傀儡扶起,整理傀儡身上那件破旧长衫,又从衣下取出两只假腿来,把它缚在自己裤带上,把傀儡举起,弯着腰,钻进傀儡所穿衣服里面去,用衣服罩好了自己,且把两只手套进假腿里,改正了两只假腿的位置,开始独自在灰土坪里扮演两人殴打的样子。他变动着傀儡的姿势,跳着,蹿着,有时又用真脚去捞那双用手套着的脚,装作掼跤盘脚的动作。他自己既不能看清楚头上的傀儡,又不能看清楚场面上的观众,表演得却极有生气。
大学生笑了,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第二个人跑来了。
再不久,第三个以至于第十三个皆跑来了。
闲人聚集在四周的越来越多。
众人嘻嘻地笑着,从衣角里,老头子依稀看得出场面上一圈观众的腿脚,他便替王九用真脚绊倒了赵四的假脚,傀儡与藏在衣下玩傀儡的,一齐颓然倒在灰土里,场面上起了哄然的笑声。
老头子慢慢地从一堆破旧衣服里爬出来,露出一个白发苍苍满是热汗的头颅,发红的小脸上写着疲倦的微笑,把傀儡重新扶起,自言自语地说着:“王九,好小子!你玩得好,把赵四这小子扔倒了,大爷会大把子铜子儿撒来,回头咱们就有窝窝头啃了。你累了吗?怕热吗?来,再来一趟,咱们赶明儿还上南京国术会打擂台,给北方挣个大面子!”
众人又哄然大笑。
过一阵,他看看围在四方的帮场人已不少,便四向作揖说:“大爷们,大热天委屈了各位。爷们身边带了铜子儿的,帮忙随手撒几个。荷包空了的,帮忙耽一会儿。”
观众中有人丢一枚两枚的,与其他袖手的,皆各站定原来位置不曾挪动。一个青年军官,却掷了一把铜子儿,皱着眉毛走开了。老头子为拾取这一把散乱满地的铜子儿,照例沿了场子走去,系在腰带上那两只假脚,便很可笑地左右摆着。
这老头子也同社会上某种人差不多,扮戏给别人看,连唱带做,并不因为做得特别好,就只因为在做,故多数人皆用稀奇怜悯眼光瞧着。应出钱时,有钱的也照例不吝惜钱,但只要有了一件新鲜事情,大家便会忘了这里一切,各自跑开了。
柳树荫下卖莲子小摊,有人中了暑,大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人跑去,也跟着跑去。只一会儿,观众就走去了大半,少数人也似乎方察觉了头上的烈日,渐渐散去了。
场中剩了七个人。
老头子微笑着,一句话不说,两只手互相捏了一会儿,又蹲下去把傀儡举起,罩在自己的头上,两手套进假腿里去,开始剧烈地摇着肩背。古怪动作招来了四个人,但不久之间却走去了五个人。等到另外一个地方真的殴打发生后,人便全跑去了。
老头子还依然玩着,依然常常故意把假脚举起,作为其中一个全身均被举起的姿势,又把肩背极力倾斜向左向右,便仿佛傀儡扭扑极烈。到后便依然在一种规矩中倒下,毫不苟且地倒下。王九又把赵四战胜了。
等待他从那堆敝旧衣里爬出时,已空无一人。
他于是同傀儡一个样子坐在地下,计数身边的铜子儿,一面向白脸傀儡王九笑着,说着前后相同既在博取观者大笑,又在自作嘲笑的笑话。他把话说得那么亲昵,那么柔和。他不让人知道他死去了的儿子就是王九,儿子的死乃是由于同赵四相拼,也不说明。他决不提这些事。他只让人眼见傀儡王九与傀儡赵四相段相扑时,虽场面上王九常常不大顺手,上风皆由赵四占去,但每次最后的胜利,总仍然归那王九。
王九死了十年,老头子表演王九打倒赵四也有了十年。真的赵四,五年前害黄疸病死掉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文中多次描写老头子和傀儡“王九”的亲昵举动,暗示了“王九”不仅仅是老头子表演的道具,更是老头子儿子的替身,是老头子孤独人生的寄托。 |
B.老头子在闲人们纷纷离开时依然“在一种规矩中倒下,毫不苟且地倒下”,一方面是希望通过有趣、认真的表演吸引、挽留闲人,另一方面也是借摔倒来发泄心中的苦痛。 |
C.小说中的闲人们从“嘻嘻地笑着”到“起了哄然的笑声”再到“又哄然大笑”。作者通过接二连三的笑声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这群看客的百无聊赖与冷漠无情。 |
D.小说结尾交代老头子之子王九已死了十年,但老头子在十年来表演的傀儡戏中,一直让王九在相拼中胜利。作者在同情中又有对其人其行“怒其不争”的批判。 |
A.小说多次写到老人的“笑”,如“微笑”“疲倦的微笑”“向白脸傀儡王九笑着”等,不同情形下的老人不同的笑,其实都是“含泪的笑”,令人读来心生悲悯。 |
B.小说叙述时波澜不惊,使人觉得一切戏剧性的变化也只不过是生活的静水中泛起的一点涟漪,是生活中极其自然的一部分。正是这种内敛的笔法,表现了“生”者难言的巨大压力与束缚。 |
C.老人的儿子已经死了十年。十年之中,老人从来没有忘记过儿子,他用表演傀儡打架的独特方式,表达他对儿子的爱,诉说他的思念,并且从“王九”的胜利中得到虚幻的满足。 |
D.小说一直在写“王九”与“赵四”摔跤,但自始至终没有交代王九与赵四为什么打架,没有说明谁对谁错,作品并不是要揭露道德层面的是非,而是要批判社会的不公。 |
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几天之后,在少平即将离开省城的时刻,金秀和兰香相跟着来旅店找他,想陪他出去到街上转转。但少平推诿着不想去。最少在眼下,他不愿带着脸上的疤痕,和任何女性相跟着逛大街,他无法忍受陌生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和身边两个漂亮的妹妹。说实话,对脸上的那道疤痕,尽管他显得不在乎,但内心却为此而万般痛苦,爱美之心人人有,更何况,他正当青春年华!至于他的脸究竟被毁到了何种程度,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勇气去照镜子。
金秀见他执意不到街上去转,就提议他们三个人一块到她的宿舍去坐坐;她说她们宿舍实习的同学都没回来,就她一个人。医学院离这儿很近,少平也就同意了。
三个人到医学院金秀的宿舍后,金秀特意让少平坐到她床上休息。她让少平先一个人待一会,自己随即又拉了兰香,到外面去采买吃的她想好好款待一下少平哥。
兰香和金秀走后,少平一个人没事,就在金秀的枕头边拿了几本医学杂志看。他在无意间发现金秀床铺那头的墙上挂一面圆镜子。他犹豫了一下,过去摘下那面镜子。当镜子就要举到面前的时候,他闭住了眼睛。
他闭着眼,举着镜子,脚步艰难地挪到了靠近房门的空地上。他久久地立着,拿镜子的那胳膊抖得像筛糠一般。在这一刻里,孙少平不再是血性男儿,完全成了一个胆怯的懦夫!
我看到的将会是怎样的一个我?他在心里问自己。你啊!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不幸呢?你不愿看见它,难道它就不存在吗?你连看见它的勇气都鼓不起来,你又怎样带着它回到人们中间去生活?可笑。你这可笑的鸵鸟心理!
他睁开了眼睛。呀!他看见,那道可怕的伤疤从额头的发楞起斜劈过右眼角,一直拉过颧骨直至脸颊,活像调皮孩子在公厕墙上写了一句骂人话后所划下的惊叹号!
他猛地把那面镜子摔在水泥地板上;一声爆响,镜子的碎片四处飞溅。接着,他一下伏在金秀的床铺上,埋住脸痛哭起来……
他听见了开门声——是金秀和兰香回来了。
他爬起来,用金秀的毛巾揩去了脸上的泪痕。接着,匆忙地拿起扫帚,把满地的碎镜片扫到门后。在手捉住门锁柄的时候,他停留片刻,以便自己镇静下来——尽管他知道这是徒劳的。
在门打开的一刹那间,他看见两个妹妹都怀里抱着一堆吃的东西,脸色苍白地愣住看他。她们显然感到这屋里曾发生了什么事,其实,他自己的神态就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她们很快说笑着走过来了。以后,她们一直装着没有看见门背后的那一堆碎镜片。
两个女孩子像演戏一样,大声说笑着,甚至有点咋咋唬唬,在桌子上铺开了块干净的白布,然后把那些罐头、啤酒、果子露、牛肉、面包等等吃的东西都摆好,让他坐到“上席”上,并且开玩笑称他“革命老前辈”……吃过东西后,少平没让她们送他,自己一个人来到大街上。
啊,最为严重的时刻也许已经过去了!
现在,他行走在这人流如潮的大街上,不管有多少含义复杂的目光在他脸上扫射,他也坦然如常。不知为什么,他甚至感到自己的情绪渐渐亢奋起来。
他在个体户的小摊上买了一副黑镜,随即就戴起来——部分地遮掩了脸上那道疤痕。接着,他又到商店买了一件铁灰色风雨衣穿在身上。这打扮加上脸上那道疤,奇特地使他具有了另一种男子汉的魅力——这正是他想象中自己的“新”形象。在下午剩下的最后一点时光里,他还到新华书店买了几本书。
当天晚上,他静静地坐在小旅店的房间里,分别给妹妹、仲平和金秀写了两封信。在给兰香和仲平的信中,他向他们“阐述”了他为什么现在不想来大城市工作的想法。他说他也许一辈子可能和煤炭打交道。第二天,孙少平提着自己的东西,在火车站发出了那两封信,就一个人悄然离开了省城。中午时分,他回到了久别的大牙湾煤矿。
他在矿部前下了车,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选煤楼、雄伟的开石山和黑油油的煤堆,眼里忍不住涌满了泪水。温暖的季风吹过了绿黄相间的山野;蓝天上,是太阳永恒的微笑。
他依稀听见一支用口哨吹出的充满活力的歌在耳边回响。这是赞美青春和生命的歌。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你啊!为什么不敢正视自己的不幸呢?”小说改用第二人称,表现出孙少平审视自己、剖析自己的心理。 |
B.慌忙地收拾东西,用毛巾揩去泪痕,但还是被妹妹看出了端倪,说明孙少平的内心遭到的打击是巨大的。 |
C.“你这可笑的鸵鸟心理”这个句子通过语言描写,表现孙少平的自嘲,同时也在鼓励自己不要一味躲避。 |
D.小说结尾写孙少平回到了煤矿,没有留在大城市工作,他感觉在这里,自己的生命也很有意义。 |
3.如何理解小说的标题“平凡的世界”?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文本一:
非攻
鲁迅
墨子走进宋国国界的时候,草鞋带已经断了三四回,觉得脚底上很热,停下来一看,鞋底磨出了大窟窿,脚上有些地方起茧,有些地方起泡了。他毫不在意,仍然走。走了三天,看不见一所大屋,看不见一棵大树,看不见一个活泼的人,看不见一片肥沃的田地。
“这模样了,还要来攻它!”墨子想。
待到望见南关的城楼了,突然听见一个人大叫道:“给他们看看宋国的民气!我们都去死!”
墨子知道,这是自己的学生曹公子的声音。
又走了一天和大半夜,在一个农家歇下来,起来仍复走。草鞋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穿不住了,便只好撕下一块布裳来,包了脚。远远的望见一个大汉,推着很重的小车,向这边走过来了。走到墨子面前,叫了一声“先生”,一面撩起衣角来揩脸上的汗,喘着气。
“这是沙吗?”墨子认识他是自己的学生管黔敖,便问。
“是的,防云梯的。”
“别的准备得怎么样了?”
“也已经募集了一些麻、灰、铁。不过难得很:有的不肯,还是讲空话的多……”
墨子说:“昨天在城里听见曹公子在讲演,又在玩一股什么‘气’,嚷什么‘死’了。你去告诉他:不要弄玄虚;死并不坏,也很难,但要死得于民有利!你们仍然要准备着,不要指望口舌的成功。”
……
楚国的郢城,街道宽阔,房屋整齐,大店铺里陈列着许多好东西,走路的人,都活泼精悍,衣服也很干净。墨子在这里一比,旧衣破裳,布包着两只脚,真像一个老牌的乞丐了。
墨子辗转借问,径奔公输般寓所。公输般正捏着曲尺,在量云梯的模型。
“啊呀!墨翟!果然是你!”公输般高兴的说,“先生这么远来,有什么见教呢?”
墨子沉静的说道:“听说你造了云梯,要去攻宋。宋有什么罪过呢?楚国有余的是地,缺少的是民。杀缺少的来争有余的,不能说是智;宋没有罪,却要攻他,不能说是仁……”
“那是……”公输般想着,“先生说得很对的。”
“那么,不可以歇手了吗?”
“这可不成,”公输般怅怅的说,“我已经对楚王说过了。”
墨子说,“待拿我的书来请楚王看一看。”
“你还不是讲些行义么?”公输般道,“劳形苦心,扶危济急,是贱人的东西,大人们不取的。他可是君王呀,老乡!”
“那倒也不。丝麻米谷,都是贱人做出来的东西,大人们就都要。何况行义呢。”
“那可也是的,”公输般高兴的说,“我没有见你的时候,想取宋;一见你,即使白送我宋国,如果不义,我也不要了……”
墨子也高兴的说,“你如果一味行义,我还要送你天下哩!”
公输般更加高兴起来。他问道:“我舟战有钩拒,你的义也有钩拒么?”
“我这义的钩拒,比你那舟战的钩拒好。”墨子坚决的回答,“我用爱来钩,用恭来拒。不用爱,钩是不相亲的;不用恭,拒是要油滑的。所以互相爱,互相恭,就等于互相利。现在你用钩去钩人,人也用钩来钩你;你用拒去拒人,人也用拒来拒你。互相钩,互相拒,也就等于互相害了。”
“但是,老乡,你一行义,可真几乎把我的饭碗敲碎了!”公输般碰了一个钉子之后,改口说。
“但也比敲碎宋国的所有饭碗好。”
“可是我以后只好做玩具了。你等一等,我请你看一点玩意儿。”
不一会,公输般手里拿着一只木鹊,交给墨子,说道:“只要一开,可以飞三天。这倒还可以说是极巧的。”
“可是还不及木匠做的车轮,”墨子看了一看,就放在席子上,说,“有利于人的,就是巧,就是好;不利于人的,就是拙,也就是坏的。”
“哦,我忘记了,”公输般又碰了一个钉子,这才醒过来,“早该知道这正是你的话。”
“所以你还是一味的行义吧,”墨子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说,“不但巧,连天下也是你的了。真是打扰了你大半天,我们再见罢。”
公输般送他出了大门之后,回进屋里来,想了一想,便将云梯的模型和木鹊都塞在后房的箱子里。
墨子在归途上,是走得较慢了,一则力乏,二则脚痛,三则干根已经吃完,难免觉得肚子饿,四则事情已经办妥,不像来时的匆忙。然而比来时更晦气:一进宋国界,就被搜检了两回:走近都城,又遇到“募捐救国队”,募去了破包袱;到得南关外,又遭着大雨,到城门下想避避雨,被两个执戈的巡兵赶开了,淋得一身湿,从此鼻子塞了十多天。
一九三四年八月作
(选自《故事新编》,有删改)
文本二:
基于一种新世界观之上的对于历史事件的审视,鲁迅并没有完全拘泥于历史,而是在尊重历史本质真实的前提下,着重开掘历史精神,以给执着于现实斗争的人们一种启示、一种借鉴和一种新的认识感受。正是出于这样一种创作意图,鲁迅在这篇小说的创作过程中,调动丰富的手法,生动而又细腻地、历史而又现实地塑造了一个“中国的脊梁”式的古代英雄形象。
(摘编自崔军艺《浅析<非攻>》)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中墨子的学生管黔敖以及曹公子,都继承了墨子的精神,切切实实地为备战做好防御工作。 |
B.针对墨子的“行义”,公输般指出那是“贱人的东西,大人们不取的”,可见公输般当时瞧不起墨子的平民思想。 |
C.公输般先后碰了两个钉子,最后又把自己的作品收了起来,他的理屈词穷和最终转变,引发了读者的深刻思考。 |
D.这篇小说取材于古人古事,借助历史原型表达了对墨子兼爱非攻思想的认同,同时又融入了对时代的思考。 |
A.鲁迅善于写人物对话,无论是墨子与管黔敖的对话,还是墨子与公输般的对话,都传神地表现了人物的个性特征。 |
B.文中楚国的富裕与宋国的贫苦形成对比,楚国人的活泼精悍、衣服干净和墨子的风尘困顿、旧衣破裳形成对比。 |
C.“饭碗敲碎”“募捐救国队”等词语,饱含着丰富的生活内容,体现了这篇小说语言轻松诙谐的特点,淡化了小说的严肃性。 |
D.小说没有瑰丽诡异的想象,但行文逻辑性强,具有说服力。文中写墨子与公输般的较量,朴实无华,却极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