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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漫卷(节选)
迟子建
刘建国驾驶着“爱心护送”车从道里出发,去南岗的一家医院接翁子安时,是清明节的前一天。
翁子安是一周前来哈尔滨入院的,他这病来得急,脱离危险也快。他提前办好相关手续,给刘建国打个电话,以老朋友的口吻说:“嗨,我又来了,明天接我出院吧,时间不变。”
刘建国第一次接到翁子安的电话,是三年前的阴历二月初二。也许是被医院门前泛着蓝光的路灯给映照的,翁子安给刘建国的第一印象,显得阴郁。他四十上下,背一个黑白色双肩包,中等个,瘦削,浓眉,发丝波痕似的微卷,轮廓分明,气质不俗。翁子安羚羊似的奔向车子,熟练地打开后厢门,轻盈地跃上车,说:“往太阳岛开。”之后他放下双肩包,调亮篷灯,躺在担架上,取出一本书读起来。
车过松花江桥时,与江面上自由的风,大面积遭逢。翁子安放下书,聆听风声。待到风声骤然衰落,他知道江桥已过,吩咐刘建国:“往绥化开。”
刘建国那时感觉自己像是被绑架了,任由驱遣。而他并不反感,翁子安与他的寻找对象年龄相仿。属于这个年龄段的陌生男性,总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当然,因为多年没有寻到因自己而丢失的朋友的孩子,这个年龄段不断变换,从婴幼儿到少年,再到成年,一路跟着他在寻人空间静悄悄地成长,而刘建国也奔七十了。
他们到达绥化时,曙色微露。翁子安让他停车,说要打点肚子。他们进了一家早点铺,吃了猪头肉、豆腐脑和葱油饼,之后又一起进理发店剃头。饭钱翁子安率先结了,所以刘建国抢着结了两人的理发费。刘建国的头发白了多半,而翁子安微卷的头发是漆黑的。他们剪下来的发丝混合在一起,先于他们而握了手。
他们再上路时,翁子安突然问:“过了七十岁,您就不能开这车了吧?”
刘建国摸了摸自己的头,说:“我看上去很老了吗?”
翁子安说:“别人讲您的故事,我知道您的大概年龄了。但您看着真不像,要是把头发染黑,多说五十岁吧。还有,您看上去酷帅酷帅的!”
刘建国苦笑一声,反问一句:“酷帅?”
翁子安点点头,说:“要是需要,我可以帮您改档案。您要是改年龄,是为了能开车去找孩子,这个高尚!”
就是这番话,让刘建国对翁子安有了好感。他说虽然自己是翁子安的长辈了,但不习惯别人以“您”称呼他,请翁子安像别人一样,叫他刘师傅或是刘建国。
翁子安很快作出选择,以兄弟的口吻说:“遵命,刘建国。”
他们不约而同向对方伸出了手。翁子安的手很凉,刘建国也就多握了一刻,把他的手焐热。
他们再次上路,翁子安给出的目的地是北安。车最终到北安的一家汽修厂停下,翁子安跟刘建国结算路费,给了他双程费用,让汽修厂的师傅,搬出一台半新的摩托车,抬到“爱心护送”车上,说是空车回去浪费汽油,这台摩托车顶一个人的费用。翁子安塞给刘建国一张写有一个人电话的纸条,说这台摩托车是送他的,进城后打电话问一下送货的具体位置。
刘建国回到哈尔滨后给接货人打电话,才知道他是翁子安新结识的病友,一个泥瓦匠,常年干装修贴瓷砖,累伤了腰。他可能无意中说自己骑一辆破旧的电瓶车,奔波在城市,所以翁子安才送他一台性能好的摩托车。
翁子安以后再来哈尔滨急救,无论出院回嫩江、富锦还是尚志,刘建国返城时,他总是让刘建国捎点东西,付双程车费,不让刘建国空跑回去。有时捎的是物——工艺品或土特产,有时捎的则是人——通常是搭顺风车去哈尔滨看病的。
这次刘建国接到翁子安,感觉清冷路灯下的他,就像一根冰冷的铅笔,更加瘦削,也更加沉默。刘建国没问他是在哪儿发的病,只问他这次去哪儿。
翁子安说:“过阳明滩大桥,先到松北去。”
刘建国点了点头。
翁子安上了车,依然是调亮篷灯,躺在担架上捧起一本书。刘建国发现翁子安在读书上是个杂食动物,有时读哲学书,有时读医学和植物学的书。刘建国忍不住问他,这次带的什么书?他淡淡回道:“桥梁建筑。”
刘建国心想,怪不得你要走阳明滩大桥呢。
(节选自迟子建长篇小说《烟火漫卷》)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刘建国不习惯别人以“您”称呼他,是因为不希望别人觉得自己很衰老,更害怕因此影响了租车生意减少收入。 |
B.翁子安上车后先是说“往太阳岛开”,一会儿又说“往绥化开”,最终到了北安,说明他是一个性格犹豫不决的人。 |
C.每次到达目的地后,翁子安总是不让刘建国空车跑回去,让捎各种东西,细节处表明了翁子安的精打细算。 |
D.“这个年龄段不断变换,从婴幼儿到少年,再到成年”,看似平淡的一句话背后却是刘建国半生的艰辛与执着。 |
A.刘建国的“爱心护送”车是翁子安和刘建国两个人物的命运交织点,两个人的故事虽有交织却又各自独立地向前发展。 |
B.选文情节并不复杂,故事内容是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展开的,也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安排,采用了平铺直叙的写法。 |
C.刘建国的白发和翁子安微卷而漆黑的头发混合在一起,先于他们而握了手,形象地表明两人内心的互相尊重与接纳。 |
D.在绥化时吃早点和理发的情节看似无意的描述却作用很大,是两人关系发展的重要节点,也使后面的情节发展更合理。 |
4.有人认为选文讲的是平凡生活中人性的温暖和伟大。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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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富豪与乞丐
晴月
富豪家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亲人。富豪夫妻年轻时,原有一顽子,却在四岁那年走失。一连找了多年,也没音信。富豪找了画师,每年给丢失的儿子画一幅肖像画,以寄托慰藉思念。富豪年近古稀,又殁了夫人,只剩画像中的儿子陪伴着自己。从四岁到五十岁,画像里的儿子也在长大,变老。
乞丐四处流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无所有。
这天,乞丐来到富豪家大门口,伸头往里一看,只见深宅大院阔气得像王宫,几个丫鬟正伺候着富豪在庭院阴凉处喝茶,富豪一身贵气,不怒自威。
这可不是我这等人该来的地方,乞丐想着便要离开。可巧,富豪这时抬起头,正好看见他。
富豪先是一怔,接着便指着乞丐,激动地喊起来,“他就是……”富豪喊了一半,喉头就哽住了。
乞丐以为富豪在指认自己是小贼,惊得转身就跑。
富豪这时缓过一口气,赶紧下令,快把那乞丐带到我跟前来。
乞丐年纪本就不小,又趿拉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破鞋,还没跑出去二百米,就被一个家丁摁在了地上。
我、我不是贼……乞丐抖似筛糠,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富豪见乞丐吓成这样,便对家丁说,等他醒了,给他点吃的,把他放了。
然后他又小声叮嘱管家,这乞丐,跟我丢失的儿子有几分像,你找两个性子软和的,慢慢与他接触,小心跟他商量,说老爷打算出高价,雇他来家里清扫茅厕,看他愿意不愿意。
管家依言安排下去。
乞丐半生乞讨,一直都过着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生活。如今富豪要雇他,有吃有住,还有很高的佣金,哪有不愿意的。
管家告诉乞丐,你和老爷的儿子长得很像,才得了这好处。
乞丐仔细观察,发现自己和老爷长得的确很像。不仅眉毛、眼睛、眼睫毛、鼻子、脸型像,连神态体型都像。他很是为自己的长相庆幸,为了保住这份差事,他干起活来,格外用心卖力。
自从乞丐进了府,富豪一改往日的生活习惯,他总是围在乞丐身边,久久不愿离去;甚至为了更融洽地与乞丐相处,还穿起了粗布衣,吃起了粗茶饭。
一天,富豪对乞丐说,咱俩不如互相成全?
怎么成全?乞丐小心地问。
富豪说,虽然我是富豪,你是乞丐,可咱俩在这世上同样举世无亲。我见你干活用心卖力,人也实在,心里喜欢,就想认你做个干儿子,这样咱俩就都有了亲人,你说是不是?
乞丐想起前两天刚见过的挂在书房的少爷画像,画像是少爷五十岁的模样,跟自己有九分像。感于老爷一片真心,他当即跪下,谢谢干爹成全。
自此,富豪便时常相邀干儿子吃饭说话;也不再让他清扫茅厕,而是安排他跟着老管家,学习管理一些家里的杂事,并给他配了两个佣人。
干儿子也更加勤奋,更加用心做事。
又过了一段时间,富豪对干儿子说,也许是我老了,思子心切,每当看见你,我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儿子,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欢喜;一旦看不见你,心里就像少了点什么。我也这把年纪了,干脆你就跟在我身边,我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也好长点见识,学点东西。
干儿子当然愿意。
于是,富豪带着他去田庄,去作坊,去店铺,教他如何治理家业,毫不忌讳地带他去自己的金库、珍宝收藏库,告诉他每样东西的来历、价值、辨别方法、如何收藏爱惜等。在这期间,还为他物色了个不错的姑娘,让他们成了家。
温馨的日子一晃就是十年。
这一年,富豪正式把家业交给了干儿子,自己则一病躺倒,没再起来。
仆人和家丁们都为这个干儿子庆幸,你命真好啊,捡了个大便宜。
干儿子却为刚有了唯一的亲人就很快失去而悲恸欲绝。
富豪临下世前,拉着他的手问,还记得那一年,你初来家门口,我冲你喊什么了吗?
他说,嗯,我以为您在喊抓贼,就跑了。
那是你乞讨半生的本能反应。富翁感叹唏嘘,渐渐激动起来,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儿呀,当时我想说的是“他就是我丢失多年的儿子呀!”富豪说着,不顾他的惊讶,一把抓住他的手,儿呀!你就是我的亲儿呀!
这,这……他震惊得扑通一声跪在床边,结结巴巴地说,干爹,我知道您是为了成全我,好让我心安理得地继承您的家业,可我是从遥远的地方偶然乞讨到这里来的……
富豪说,儿呀!这世上有长相神态一模一样的,却没有连痣也长得一模一样的。你脖颈后有颗红痣,那是咱们家族男人独有的特征啊!富豪歇一口气,又说,爹很欣慰,这份家业是爹陪着你,一步一个脚印继承下来的。当初没有及时认下你,也是恐你生懈怠之心,否则只怕我尸骨未寒,你就又沦落成乞丐了。
(选自《山西文学》,2021年第9期)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第一次提到富豪儿子的画像,表现了富豪对儿子的思念,第二次则表现乞丐对富豪的感谢。 |
B.乞丐脖颈后有颗红痣,文中虽未交代何时发现的,但可以推测出富豪第一次见到乞丐时就已经看到了。 |
C.富豪行事缜密,虽然他早就知道乞丐是自己亲生儿子,但他并没有声张,而是一步步按计划培养他。 |
D.文中乞丐的心理是不断变化的,开始是惧怕,接着是感恩,然后是震惊,认亲后则表现得心安理得。 |
A.“我、我不是贼……乞丐抖似筛糠,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一句,运用语言和动作描写写出了乞丐害怕被抓挨打的心理。 |
B.小说开头交代富豪找画师,每年给儿子画一幅肖像画,从四岁到五十岁,这一情节为下文管家认为富豪和乞丐长得像的情节提供了依据。 |
C.小说结尾揭示乞丐是富豪的亲儿子,以及富豪不提前认回的原因,既和前文乞丐和富豪儿子长得像等内容相照应,又揭示了小说的主旨。 |
D.小说人物形象众多,个个性格鲜明,栩栩如生;父子相认的故事情节,虽然简单,却跌宕起伏,给人以内心的震撼。 |
4.富豪是如何一步步将儿子认回并培养成为继承人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四世同堂(节选)
老舍
常二爷每次来访,总是祁家全家人最兴奋的一天。久住在都市里,他们已经忘了大地的真正颜色与功用。及至他们看到常二爷——满身黄土而拿着新小米或高粱的常二爷——他们才觉出人与大地的关系,而感到亲切与兴奋。他们愿意听他讲些与政治、国际关系、衣装的式样、电影明星完全无关,可是紧紧与生命相连,最实际、最迫切的问题。听他讲话,就好像吃腻了鸡鸭鱼肉,而嚼一条刚从架上摘下来的王瓜,那么清鲜可喜。他们完全以朋友对待他,虽然他既是个乡下人,又给他们种着地——尽管只是三亩来的坟地。
常二爷参观到厨房,看小顺儿的妈那份忙劲儿,和如此之多的青菜与猪肉,他忽然想起来:“哟,明天是大哥的生日!你看我的记性有多好!”说完,他跑到院中,就在石榴盆的附近给祁老人跪下了:“大哥,你受我三个头吧!盼你再活十年二十年的,硬硬朗朗的!”“不敢当噢!”祁老人喜欢得手足无措。“就是这三个头!”二爷一边磕头一边说,“你跟我‘要’礼物,我也拿不出来!”叩罢了头,他立起来,用手掸了掸膝上的尘土。
瑞宣赶紧跑过来,给常二爷作揖致谢。小顺儿以为这很好玩,小青蛙似的,趴在地上,给他的小妹磕了不止三个头。小妞子笑得哏哏的,也忙着跪下给哥哥磕头。磕着磕着,两个头顶在一处,改为顶老羊。大人们,心里忧虑着坟墓的安全,而眼中看到儿童的天真,都无可如何地笑了笑。“老二!”祁老人叫常二爷,“今天不要走,明天吃碗寿面再出城!”“那——”常二爷想了想,“我不大放心家里呀!我并没多大用处,究竟是在家可以给他们仗点胆!嘿!这个年月,简直没法儿混!”“我看,二爷爷还是回去的好!”瑞宣低声说,“省得两下里心都不安!”
“这话对!”常二爷点着头说,“我还是说走就走!抓早儿出城,路上好走一点!大哥,我再来看你!我还有点荞麦呢,等打下来,我送给你点!那么,大哥,我走啦!”“不准你走!”小顺儿过来抱住常二爷的腿。“不肘!”妞子永远模仿着哥哥,也过来拉住老人的手。“好乖!真乖!”常二爷一手拍着一个头,口中赞叹着,“我还来呢!再来,我给你们扛个大南瓜来!”正这么说着,门外李四爷的清脆嗓音在喊:“城门又关上了,先别出门啊!”祁老人与常二爷都是饱经患难的人,只知道谨慎,而不知道害怕。可是听到李四爷的喊声,他们脸上的肌肉都缩紧了一些,胡子微徽地立起来。小顺儿和妞子,不知道为什么,赶紧撒开手,不再缠磨常二爷了。“老二!咱们屋里坐吧!”祁老人往屋中让常二爷,好像屋中比院里更安全似的。常二爷没说什么,心中七上八下的,非常不安。
于是,两位老人就对坐着发愣。愣得实在难堪了,就交替着咳嗽一声,而后以咳嗽为题,找到一两句话——只是一两句,再往下说,就势必说到年岁与健康,而无不悲观。假若不幸提到日本鬼子,那就更糟,因为日本人是来毁灭一切的,不管谁的年纪多么大,品行怎样好。
天佑一清早也回来了,很惭愧地给父亲磕了头。他本想给父亲买些鲜果和螃蟹什么的,可是城门关着,连西单牌楼与西四牌楼的肉市与莱市上都没有一个摊子,他只好空着手回来。他知道,老父亲并不争嘴;不过,能带些东西回来,多少足以表示一点孝心。再说,街上还能买到东西,就是“天下太平”的证据,也好教老人高兴一点。可是,他空着手回来!他简直不敢多在父亲面前立着或坐着,恐怕父亲问到市面如何,而增加老人的忧虑。他也不敢完全藏到自己的屋中去,深恐父亲挑了眼,说他并没有祝寿的诚心。他始终没敢进南屋去,一会儿进到北屋给父亲和常二爷添添茶,一会儿到院中用和悦的声音对小顺儿说:“看!太爷爷的石榴有多么红呀!”或对小妞子说:“哟!太爷爷给买的兔儿爷?真好看!好好拿着,别摔了噢!”他的语声不但和悦,而且相当高,好教屋里的老人能听见。口中这么说道着,他的心里可正在盘算:每年这个时节,城里的人多少要添置一些衣服;而城外的人,收了庄稼以后,必定进城来买布匹。他的小布铺,一向是言无二价,而且是尺码加一。他永不仗着“大减价”去招生意,他的尺就是最好的广告。可是,今年,他没看见一个乡下的主顾,城门还关着啊!至于城里的人,有钱的不敢花用,没钱的连饭都吃不上,谁还买布!他看准,日本人不必用真刀真枪地乱杀人,只要他们老这么占据着北平,就可以杀人不见血地消灭多少万人!他想和家里的人谈谈这个,但是今天是老太爷的生日,他张不开口。他须把委屈放在肚子里,而把孝心,像一件新袍子似的,露在外面。
(有删改)
文本二:《四世同堂》是审美与历史的结合,也是老舍在新中国诞生之前的集大成之作。它讲述了特定时代的中国故事,通过简化的形象塑造,形成了主题上的深化思考,并构成了特有的平民文学样本。老舍是个基于普通市民审美观的、带有民俗色彩的作家,他对底层社会生态的展示,体现在语言道德观、价值观、美学风格的方方面面,是19 世纪现实主义在中国本土生根发芽开出的新花朵。
《四世同堂》是在抗战还在进行中的现场文学,直接书写沦陷区的现实,通过文本构拟了普通民众从惶惑到偷生,在身体与精神的双重饥荒中绝地求生的成长过程。它在汗牛充栋的世界二战题材文学中,既是具有特殊性的描写中国创伤的见证文学,同时也是带有民族情感凝聚的共通性认知的普遍性叙事。
(摘编自刘大先《老舍笔下<四世同堂>的时代与家国》)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都无可如何地笑了笑”,表现了大家身处战乱年代的心态,大概只有在面对孩童玩闹的场面时,才能暂时放下心中的忧虑。 |
B.听到李四爷的喊声,祁老人和常二爷并不害怕,但“肌肉都缩紧了”“胡子微微地立起来”等细节描写表现出两位老人的谨慎。 |
C.“就可以杀人不见血地消灭多少万人”,表现了天佑领悟到日军的侵略消磨了北平的活力,更给普通百姓带来了无休止的灾厄。 |
D.老舍通过精心设计人物对话,以语言描写来刻画凸显人物形象的特点,如常二爷和祁老人的对话可以表现出常二爷的热情。 |
A.祁天佑惭愧不是因为没有买到东西,而是因为他空手而归增加了老人的忧虑。 |
B.祁天佑和悦且高声地与孩子们互动,是为了打破沉闷气氛,让屋里的老人欢喜。 |
C.布店生意的今昔对比进一步说明了北平的不太平以及被侵略者打乱的正常生活。 |
D.祁天佑无法开口诉说的担忧,与前文老人们的无言对坐,都流露出国家残破之痛。 |
4.结合文本一,谈一谈你是如何理解文本二中“《四世同堂》是审美与历史的结合”这句话的。
【推荐3】多一事
刘心武
宛大妈是公园凉亭戏迷聚唱的核心人物。她曾唱一段《贵妃醉酒》的四平调,众人听完不禁面面相觑:怎么跟梅兰芳的唱法大相径庭?她告诉大家,那是荀慧生还用白牡丹作艺名时候的唱法,后来这出戏被公认为梅老板的代表作,荀老板就没再演过这一出了。于是有人问她:“您是北京京剧团的吧?”她说:“我曾是北京市京剧团的龙套,角儿唱杨贵妃,我是八宫女之一。”完了又解释一句,听起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糊涂:这什么意思啊?她笑着细掰:“四五十年前,北京有两个市一级的京剧团,一个叫北京京剧团,后来成为排演《沙家浜》、《杜鹃山》的‘样板团’;另一个,叫北京市京剧团,那政治地位、福利待遇,跟‘样板团’可就差老鼻子啦。我呢,是在带‘市’字的那个团,所以,当时北京戏剧界就流行这么一句话,叫作‘多一“市”不如少一“市”’。当然啦,改革开放以后,又合并在一起,叫北京京剧院了。”那以后,有的人背地里就用“多一事”称呼她。
社区居委会有一些人,觉得她这个老太婆脾气有些古怪。那年两位居委会女士抱着捐款箱,按响她那单元的门铃,说是知道社区里有些老人腿脚不便,想给灾区捐钱,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上门来满足其心愿。宛大妈听了却摇头说:“我不做隔山打牛的善事。我行善,要面对面,知道我捐的究竟落在了谁头上。”两位女士已经收到若干捐款,而且许诺将在社区公告栏公布捐款明细表,并会全部转交有关机构。宛大妈的表现,令她们气闷。
有一次宛大妈去医院看病,候诊的时候,见旁边一个外地汉子,给一把旧椅子装上轱辘,推他媳妇来看病。问起来,得知他媳妇是生了骨瘤,动过手术,今天复查。给媳妇治这个病,汉子快到倾家荡产的地步。他哥哥也在北京打工,母亲轮流在他们两家住,这个月又轮到住他家——所谓家,就是在几里外,每月四百元租的原来工厂的排房,小小一间,放高低铺,剩余空间也就放套煤气灶架和一张用来吃饭和让孩子做功课的桌子。不过有彩电,屋顶上有“锅”,能看电视。他哥哥的意思,是弟媳妇得了这病,母亲就别挪弟弟那儿了。嫂子却不干,认为该轮还要轮。他妈跟那嫂子一向不睦,倒很愿意多在他那儿住。他那媳妇衰弱得说话也缺气,一旁管自摇头。他苦笑,闭嘴前忍不住来一句:“明天赶紧去工地叫工头再支点,要不买米的钱也没了。”宛大妈看完病领完药,在医院外面又遇见他们,就过去跟那汉子说:“让你媳妇等在超市门口,你跟我进去,我帮你把该买的买了。”见那汉子犹豫,就说,“我是真心要帮。你接受了是给我快乐。”汉子就把媳妇坐的轮椅安置在妥善位置,跟宛大妈进了超市。两人各推一辆购物车,宛大妈往汉子的车里装了一袋米、一袋面、一桶玉米油、一大盒鸡蛋、一桶酱油、一桶醋、一包紫菜、一袋虾皮……汉子直说:“谢谢,够了够了。”她最后还往里添了两罐辣酱。出了超市,她跟汉子说:“我每月五号上午十点必来这家超市。你以后有困难可以按时候到这儿找我。我不会给你钱,不会给你买别的,就是给你买这些最必需的日常用品。”汉子和他媳妇连声道谢,问她:“大妈贵姓?”她笑:“莫问我的名和姓,就记住仨字儿吧:多一事。”
“多一事”的趣事很多。那天她去公园,推了个自备的帆布小购物车,里头是两提卫生纸。她先没去凉亭唱戏,先推车到公厕外的松树下守着,不一会儿,一位大嫂出来了,她迎上去问:“又把厕纸整卷儿全搂走啦?”那大嫂就知道被盯上了,脸上有些搁不住,嘴里硬撑着:“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不对?”又有一位胖老头从里头出来,他跟那位妇女一样,也是几乎每天都要来这公厕收集厕纸的。管理人员刚续上,他们就很快整卷搂走,其他游客往往无纸可用,意见很大。宛大妈见两位占便宜的全在眼前,就说:“道理你们也懂,不说了。今天我带了一提十卷的名牌厕纸来,赠你们每人一提。只希望你们从此以后能保障其他游客的权益。”那大嫂不知所措,那胖老头却理直气壮:“你多什么事!我们这算什么问题?你有能耐逮那些贪官去!”宛大妈说:“大贪要反,小贪也要戒。端正社会风气,大事小事全要做。当年我演不了贵妃,就演好那宫女。如今我还是唱不了主角,干不成大事,可是我还能做点小的好事。我真是想送你们厕纸,好让你们生出点儿悔意,赶明儿别再这么贪小啦!”那大嫂和那胖老头灰溜溜地绕开她走了。后来管理员说,白搂厕纸的现象少多了。
凉亭里又响起宛大妈的唱腔,这回唱的是《穆桂英挂帅》:“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理解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采用“串珠式”结构,每个故事都保持相对的完整性;同时,又都突出了宛大妈“多一事”的特点,构思巧妙,独具匠心。 |
B.“多一事”是人们称呼宛大妈的,除了剧团名称的由来外,和她“多管闲事”有关。而文中的这“多事”既有褒又有贬。 |
C.开头结尾都写到宛大妈的唱腔,开头写她的唱腔与梅兰芳的不同,体现她个性独特的一面,结尾的描写则体现她的精神风貌。 |
D.小说主要记叙了三件小事,通过语言、动作等描写,写出了宛大妈的做人原则,刻画她的性格、展现她的品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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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堡的黄昏
迟子建
十里堡是都市里的乡村。
黄昏降临时,印染厂门前那条本不清澈的河流便被夕阳的余晖给涂抹得一片灿然。这时,简朴陈旧的桥两侧就已经被郊区的菜农给占据了。
这些菜农面若枣色,穿布衣,有的妇女在冬季时还包着土里土气的头巾,他们提秤的手和他们的吆喝声一样粗糙。有时他们还赶着马车或驴车来,车上载着水灵灵的蔬菜。
他们有板有眼地走在黄昏里,没有比这种情景更感人的了。
听完了这种来自乡间的声音,你沿着十里堡那条庸碌、闭塞的长街再走上一刻吧。
卖白鲢鱼的人将期望的目光投在你身上,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胡同口的矮板凳上沐浴夕阳。
如果你走路稍不留神,会被四处支起的小摊撞着。卖“驴打滚”的人戴着鲜亮的白帽子;卖煎饼果子的摊前总是那么热气腾腾;炸饼在油锅里发出知了一般的叫声;卖各种腌菜的老婆婆,将那一盆盆五颜六色的腌菜陈列在玻璃柜里,玻璃锃亮锃亮的,里面的每样腌菜都是老婆婆的一个童话。
走在这样的街上,你会感觉到生活的气息阵阵拂来,给人的精神以一种慰藉。秋天尽了,苍白混沌的冬天来了。十里堡桥下的流水在傍晚时常常升腾起一团团乳白色的雾气。
站在桥头卖菜的农人如临仙境,但他们绝不会因雾气的影响而缺斤短两,他们在浓雾中拼命睁大眼睛去看秤星,他们的布底棉鞋踩着坚实的路面,远来的马蹄声越发响亮了。
那时我们会更加怀念春季在桥头卖鲜红草莓和樱桃的小姑娘,怀念秋季挑着沙果担子的健壮汉子。
他们不是京城人,他们居住在农村,种菜,种粮,也种花。农人们在城市的边缘生活着,他们不时给京城挟来新鲜的田野气息,送来最不可缺少的生命养料,送来稻谷、玉米、水果、蔬菜,也送来朴实、忠厚与善良。因为有了他们,京城就像被一股活水围绕着,富庶美丽,生生不息。
我忘不了离开北京的那年冬天,那是圣诞节前夕的低沉的黄昏,还是在十里堡那条幽僻的长街上,我拿着一沓刚买到的散发着廉价香水气味和美丽谎言的贺卡往回走,忽然在桥头遇见一个卖竹编小摆设的乡下人。
他年纪很大了,穿一件黑棉袄,目光有些迟钝,身前的篮子里放着形形色色的竹编:黑嘴巴短尾巴的狗,胖乎乎的小鸡,姿态娴雅的鸭子,有些鲜红眼珠的小兔子。
我问他每件卖多少钱,他说一元。他并不看着我说话,我蓦然察觉这是个盲人。我问他这些小动物是不是他编的,他点点头。
我突然觉得羞愧难当,我花许多钱买来的一堆印刷精美却难掩矫情的贺卡,而对这些充满自然气息的竹编却熟视无睹。
是城市要消灭一个有着故乡的人的心中那最后一缕乡愁吗?那一刻我的眼睛发潮了。
天台的参天古木、颐和园的亭台楼阁、王府井的繁华街市,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回忆。能让我想起北京的,总是东郊那个叫十里堡的地方,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我忘不了那儿的黄昏。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部分描写了一条本不清澈的河流在夕阳余晖下的景象,勾勒出十里堡黄昏时的样子,由此切入对过往生活的回忆。 |
B.街上形态各异的普通人物,小摊上的各色吃食,腾起的煎饼果子的热气和白色的雾气,都使得十里堡富有浓郁的烟火气息。 |
C.菜农提称的手和粗糙的吆喝声,以及他们拼命睁大双眼看秤星的情形,突出了菜农们勤劳朴实、憨厚善良的品性。 |
D.作者在回忆那段难忘的时光时“眼睛发潮”,这是她因久居城市感受不到淳朴自然的乡村生活气息而难过。 |
A.描写北京十里堡热闹的街景时,作者独具匠心,精心选出几种非常“热闹”的食物来衬托街市的生活气息。 |
B.文中画线的句子运用比喻手法,把菜农优良的品质和辛苦的劳作比作“活水”,肯定了他们为京城所做的贡献。 |
C.无论是土里土气的菜农,还是街市上卖各色吃食的小商贩,作者都通过肖像和动作描写来展现他们值得称道之处。 |
D.文章以“十里堡的黄昏”为线索,精心选择富有十里堡特色的景致和世态人情,表达了作者复杂而朴素的情感。 |
4.有人评价说迟子建的散文“善于捕捉瞬间感觉,呈现大自然的美景以及内心丰富的情感世界”,这一观点在本文中是如何得到印证的?请简要分析。
冬天的火炉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大兴安岭度过的。那里一进入九月,大地上的绿色植物就枯萎了,雪花会袅袅飘向山林河流,漫长的冬天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冬天一到,火炉就被点燃了。它就像冬夜的守护神一样,每天都要眨着眼睛释放温暖,一直到次年的五月,春天
火炉是要吞吃柴火的,一到寒假,我们就得跟着大人上山用手推车拉柴火。我家的手推车是二手货,有些破旧,看上去就像一个辛劳过度的人,满面疲惫的样子。它的车胎常常慢撒气,所以我们拉柴火时,就得带着一个打气筒,好随时给它打气。否则,你装了满满一车柴火要回家时,它却像一个饿瘪了肚子的人蹲在地上,无精打采的,你又怎么能指望它帮你把柴火运出山呢?
我们家拉柴火,都是由父亲带领着。
姐姐干活实在,父亲每次都带着她。弟弟呢,那时虽然也就八九岁
我们拉的柴火,基本上是那些风刮倒的树木,它们已经半干了,没有利用价值,最适宜烧火。那些生长着的鲜树,比如落叶松、白桦、樟子松,是绝对不能砍伐的。可伐的树,我记得有枝桠纵横的柞树和青色的水冬瓜树。父亲是个爱树的人,他从来不伐鲜树,所以我们家拉烧柴是镇上最
我最乐意做的,就是在深山里寻找风倒木。往往是寻着找着,听见啄木鸟“笃笃”地在吃树缝中的虫子,我就会停下来看啄木鸟;要是看见了一只白兔奔跑而过,我又会停下来看它留下的足迹。由于玩的心思占了上风,所以我找到风倒木的机会并不多。往往在我游山逛景的时候,父亲的喊声会传来,他吆喝我过去,说是找到了柴火,我就循着锯声走过去。
父亲用锯把风倒木锯成几截,粗的由他扛出去,细的由我和姐姐扛出去。把倒木扛到放置手推车的路上,总要有一段距离。有的时候我扛累了,支持不住了,就一耸肩把风倒木丢在地上,对父亲大声抗议:“我扛不动!”那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姐姐呢,即便那风倒木把她压得抬不起头来,走得直摇晃,她也咬牙坚持着把它运到路面上。所以成年以后,她常抱怨说,她之所以个子矮,完全是因为小的时候扛木头给压的。言下之意,我比她长得高,是由于偷懒的缘故。为此,有时我会觉得愧疚。
冬天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司空见惯。在山里呆得时间久了,我和弟弟都觉得手脚发凉。父亲就会划拉一堆枝桠,为我们笼一堆火。洁白的雪地上,跳跃着一簇橘黄色的火焰,那画面格外的美。我和弟弟就凑上去烤火。因为有了这团火,我和弟弟开始用棉花包裹着几个土豆藏到怀里,带到山里来,待父亲点起火后,我们就悄悄把土豆放到火中,当火熄灭后,土豆也熟了,我们就站在寒风中吃热腾腾、香喷喷的土豆。后来父亲发现了我们带土豆,他没有责备我们,反而鼓励我们多带几个,他也跟着一起吃。所以,一到了山里,烧柴还没扛出一根呢,我就嚷着冷,让父亲给我们点火。父亲常常
天越冷,火炉吞吃的柴火越多。我常想,火炉的肚子可真大,老也填不饱它。渐渐地,我厌倦去山里了,因为每天即使没干多少活,可是往返走上十几里雪路后,回来后腿脚酸痛极了。我盼着自己的脚生冻疮,那样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留在家里了。可我又知道生冻疮的滋味不好受,于是只好天天跟着父亲去山里。
现在想来,我十分感激父亲,他让我在少年时期能与大自然有那么亲密的接触,让冬日的那种苍茫和壮美注入了我幼小的心田,滋润着我。每当我从山里回来,听着柴火在火炉中“噼啪劈啪”地燃烧,都会有一股莫名的感动。我觉得柴火燃烧的的声音就是歌声,火炉会唱歌。火炉在漫长的冬季就是一个有着金嗓子的歌手,它天天歌唱,不知疲倦。它的歌声使我懂得生活的艰辛和朴素,懂得劳动的快乐,懂得温暖的获得是有代价的。所以,我成年以后回忆少年时代的生活,火炉的影子就会悄然浮现。虽然现在我已经脱离了与火炉相伴的生活,但我不会忘记它,不会忘记它的歌声。它那温柔而富有激情的歌声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消逝!
(取材于迟子建的同名散文)
1.下列对加点词语在文中意思的解说,A.春天 |
B.那时虽然也就是八九岁的 |
C.我们家拉烧柴是镇上最 |
D.父亲常常 |
A.父亲是家中顶梁柱,勤劳乐观风趣,作者印象中父亲歌声难听,能惊走树上的鸟。 |
B.文章中作者姐姐的形象,虽然着墨不多,但具体的言行却证明了她的“干活实在”。 |
C.作者运用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描绘火炉,凸显它对东北人民寒冬生活的重要性。 |
D.火炉与作者少年时代的生活紧密相连,因此火炉的影子总会浮现在作者的记忆中。 |
4.文章结尾写道:“它那温柔而富有激情的歌声在我心中永远不会消逝!”人的生活中都有这样令人感怀的声音。结合你的生活经历,谈谈你对这类“歌声”的体会。要求:写出具体的“歌声”内容以及你获得的体验或感悟。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额尔古纳河右岸
迟子建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拔。①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我不怕天旱,但我怕玛克辛姆的哭声。柳莎到了月圆的日子会哭泣,而玛克辛姆呢,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现弯曲的裂缝,就会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缝是毒蛇,会要了他的命。可我不怕这样的裂缝,在我眼中它们就是大地的闪电。
安草儿在雨中打扫营地。
我问安草儿,布苏是不是个缺雨的地方,西班下山还得带着雨?
安草儿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了。他一笑,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雨水洒下来,他那如花的皱纹就像是含着露珠。
我们这个乌力楞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时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了。以往我们也下山,早些年去乌启罗夫,近年来到激流乡,用鹿茸和皮张换来酒、盐、肥皂、糖和茶等东西,然后再回到山上。但这次他们下山却是彻底离开大山了。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布苏,帕日格告诉我,布苏是个大城镇,靠着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墙红顶的房子,那就是他们定居的住所。山脚下还有一排鹿圈,用铁丝网拦起,驯鹿从此将被圈养起来。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②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两年前,达吉亚娜召集乌力楞的人,让大家对下山做出表决。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桦树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遗留下来的神鼓上。③神鼓很快就被桦树皮覆盖了,好像老天对着它下了场鹅毛大雪。我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不过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把桦树皮投到那里了。它很快就在金色的燃烧中化为灰烬。我走出希楞柱的时候,听见了达吉亚娜的哭声。
我以为西班会把桦树皮吃掉,他从小就喜欢啃树皮吃,离不开森林的,可他最终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把它放在神鼓上了。④我觉得西班放在神鼓上的,是他的粮食。他就带着这么一点粮食走,迟早要饿死的。我想西班一定是为了可怜的拉吉米才同意下山的。
安草儿也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但他的举动说明不了什么。谁都知道,他不明白大家在让他做什么事情,他只是想早点把桦树皮打发掉,好出去做他的活计。安草儿喜欢干活,那天有一只驯鹿的眼睛被黄蜂蛰肿了,他正给它敷草药,达吉亚娜唤他去投票,安草儿进了希楞柱,见玛克辛姆和索长林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他便也那么做了。那时他的心里只有驯鹿的那只眼睛。安草儿不像别人把桦树皮恭恭敬敬地摆在神鼓上,而是在走出希楞柱时,顺手撒开,就好像一只飞翔的鸟,不经意间遗落下的一片羽毛。
虽然营地只有我和安草儿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
我回到希楞柱,坐在狍皮褥子上,守着火塘喝茶。
以往我们搬迁的时候,总要带着火种。达吉亚娜他们这次下山,却把火种丢在这里了。没有火的日子,是寒冷和黑暗的,我真为他们难过和担心。但他们告诉我,布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种了。可我想,布苏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布苏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那样的火又怎么能让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我是个不擅长说故事的女人,但在这个时刻,听着“唰唰”的雨声,看着跳动的火光,我特别想跟谁说说话。达吉亚娜走了,西班走了,柳莎和玛克辛姆也走了,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安草儿自己不爱说话,也不爱听别人说话。那么就让雨和火来听我的故事吧,我知道这对冤家跟人一样,也长着耳朵呢。
我是个鄂温克女人。
我是我们这个民族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我要把我们这个民族的清晨、正午和黄昏,还有半个月亮说给你听……
——节选自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写的是在现代经济发展的大背景之下,鄂温克族人的生态环境遭到巨大的破坏。 |
B.故事用补叙的方式叙写鄂温克族人的“去留选择”场景,表现他们处于历史变革期的心理。 |
C.大城镇的定居生活给狩猎民族带来现代化的便捷,但也让他们失去了大自然灵性的滋养。 |
D.安草儿纯洁质朴,最后只有他和祖母留下来,说明女主人公虽支持者少,但仍后继有人。 |
A.句子①中“舔”字用拟人的手法,赋予阳光以生命,写出了阳光的动感与贪婪,一字传神,简约精妙。 |
B.句子②“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把“鹿圈”比成“监狱”,隐含着对生态困境的忧虑和不安。 |
C.句子③写神鼓很快被桦树皮覆盖,形象地说明多数族人选择下山定居,突出了“我”的孤独和坚守。 |
D.句子④写西班带着放在神鼓上的粮食离开,已预见到远离大山的自己将无法在大城镇生存。 |
4.在某种意义上说,迟子建的这部长篇小说如冯至的《一个消逝了的山村》一样,是一曲时代的挽歌。试从“挽歌”角度,分析二者在主题表达上的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