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悲哀的面孔
【德】海因里希·伯尔
我站在港口看海鸥时,我的悲哀的面孔引起在这个区巡逻的一名警察的注意。
我注视着鸥群,此刻,我最向往有一块面包,把它掰成碎块,来喂海鸥。可是,我同它们一样饥饿,一样疲乏。不过,我心中虽然悲楚,却仍感到快乐,因为站在那儿,放眼群鸥,默默饮悲,确乎美不可言。
突然,一只警官的手搭在我的肩上,一个声音说道:“跟我走!”同时,这只手使劲扳我的肩膀。我稳稳站定,甩掉那只手,镇静地说:“你发疯了。”
“同志,”一直还看不见的那个人对我说,“你当心点。”
“先生。”我答道。
“这里没有什么先生,”他怒气冲天地喝到,“我们都是同志。”
此时,他跨前一步,站到我身旁,从侧面打量我,严肃得像一头牛。
“什么道理……”我要和他理论理论。
“理由很充分,”他说,“你的悲哀的面孔。”
我笑了。
“你别笑!”他当真发火了。方才我还以为,或许没有小偷或逃犯好让他逮捕,他因此感到百无聊赖。可是,此刻我看出这是千真万确:他要逮捕我。
“跟我走……”
“为什么?”我镇静地问。
一不留神,我的左腕已经被套上一条细铁链。就在这一瞬间,我知道,我又完蛋了。
“为什么?”我又问道。
“有条法令是——要高高兴兴的。”
“我满高兴么!”我喊叫起来。
“你的悲哀的面孔……”他摇了摇头。
“这条法律可是新的呀!”我说。
“它已经存在三十六个小时了,你必定知道,所有法律都是在宣布之后二十四小时生效的。”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条法律。”
“逃避惩罚是徒劳的。这条法律是前天颁布的,通过所有的扩音器播送。所有的报刊上都发表了。帝国全境一切街道、公路上,统统撒了传单。”
他牵着我走了。此刻,我才感到天气寒冷,才感到委实饥饿难当。想起自己一身污垢,没刮胡子,衣衫褴褛,才想起有法律规定:人人都要干干净净,胡子刮得光光的,露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我被推到他前面走着,像一个被证实了盗窃罪而被抓走的稻草人似的。街道空荡荡,到警察局路不远,我已料到他们很快又会找理由逮捕我,不过话虽如此,但仍然心情沉重。
我一路走,一路看到凡是我所碰到的人,无不贴上那种欢乐表情,因为有命令——要高高兴兴的。
我们很快到了警局。此时汽笛长鸣,鸣笛表示离下班还有十分钟,这是肯定无疑的,因为按照当时国家元首提出的“幸福与肥皂”的口号,每个人下班前都必须洗澡十分钟。
我们穿过警局空空荡荡的过道,接着,一扇门自动打开,因为在此期间,门卫已向里头通报我们来了。在那些日子里,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太平盛世,秩序井然,人人努力在白天洗完规定的一磅肥皂,以遵守法律的规定——人人都要干干净净,胡子刮得光光的,露出一副高高兴兴的模样。因而一个被捕者的到来,便是一件大事。
我们走进一间房间,静悄悄的。我感到,我的脸越发消瘦了。我又累又饿,那种悲哀的幸福感的最后痕迹此时烟消云散,因为,我知道,我完蛋了。
数秒钟之后,一个穿一身预审员的浅褐色制服的高个子,一声不吭地走进来坐了下来,两眼紧盯着我。
“职业?”
“普通同志。”我答道。
“被捕前干什么?”
“囚犯。”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什么时候?从哪里放出来的?”
“昨天,十二号监狱,十三号牢房。”
“当时的罪行?”
“高兴的面孔。”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讲明白!”预审员说。
“当时,”我说,“我的高兴的面孔引起一位警察的注意,那天命令全国要悲哀。是首长去世的日子。”
“刑期多久?”
“五年。”
“表现?”
“不好。”
“原因?”
“服劳役太少。”
预审员站起身子,狠狠地给了我一拳,走出了房间。接着是审讯员,审讯官,初审法官,终审法官,他们一一进来,一一打我,又一一走出房间。最后,由于我的悲哀的面孔,他们判了我十年徒刑,这回的情形,同先前由于我的高兴的面孔判我五年徒刑如出一辙。
如果在“幸福与肥皂”的口号下,我能熬过此后的十年,我真得想办法什么面孔也别再要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A.“不过,我心中虽然悲楚,却仍感到快乐”,话中有话,既写出了“我”悲欣交集的复杂心情,又为后面“我”的被捕做了铺垫。 |
B.“我”为了寻求逃脱的机会,在警察面前百般抵赖,假装不知道“要高高兴兴的”的法令。 |
C.警察看到“我”在港口的样子,注意到“我”有违反法律的行为,于是表情严肃、气冲冲地逮捕了“我”,说明警察是有正义感的人。 |
D.小说中“幸福与肥皂”口号下人们的表现,是小说中隐约可见的叙事背景,也是深刻的社会背景,巧妙地暗示了新政策对百姓生活的改善。 |
3.小说为什么以“我真得想办法什么面孔也别再要了……”为结尾?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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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
[德]海因里希·伯尔
我妻子认识了一位给部长女儿修剪指甲的姑娘的母亲。是脚趾甲。我们家现在沸沸扬扬,乱成一团:过去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如今我们可有了关系,了不起的关系!我妻子向这个姑娘的母亲赠送鲜花和糖果,她尽管冷淡,但却是感谢地接受了。自从认识这个女人以后,我们冥思苦想,等到我们认识这个姑娘本人时应当为我谋求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我们至今没有见到她,她很少待在家里,当然只同政府官员交往。她在波恩有一套漂亮的住宅:两间住房,外带厨房、浴室、阳台。我的心情迫不及待,急于同她见面。
我们和政府界人士有关系一事传开以后,我们的身价便提高了。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大街上对另一个女人说:“B先生来了,他同A有关系。”她的声音很轻,但故意让我能听见。过去我们的杂货铺老板只是勉强同意赊账,脸上露出不信任的神情。如今我们一去,他就满面春风,向我们推荐我们早已不知其味的关味食品:黄油、奶酪和咖啡。他会说:“啊,您就尽管拿吧。”不管怎样,我们吃上面包抹黄油加干酪,喝上优质咖啡了。与此同时,我们忐忑不安地等待那位给部长女儿修剪指甲的姑娘出现。是脚趾甲。姑娘还未露面,我已急不可待,因为我们的赊欠越来越多了。
由这位年轻小姐负责修剪脚趾甲的女儿是部长的掌上明珠,听说部长女儿对部长的影响和修脚工对这位千金的影响非常之大。我查阅百科词典和手头所有的生物教科书,了解脚趾甲的自然生长情况,发现它长得很慢。看来不可能仅仅是这位部长女儿,很有可能,年轻的修脚工把波恩上流社会的脚趾一个接着一个捏在她可爱的手中,消除坏死细胞可能损害尼龙丝袜和部长短袜的麻烦。
修脚工的母亲拐弯抹角地说,她的女儿曾给她认识的一个年轻男人搞到一个位置,给某一位政府部门的科长当文书。科长这个词提示了我,这对我挺合适。
在此期间,年轻小姐的母亲以同样亲切的态度接受鲜花和糖果。我们心甘情愿,同时又提心吊胆,因为我们欠的帐越来越多。而且人们在窃窃私语,说我是A的私生子。
我们终于接到通知:波恩的年轻小姐来了!她真的来了!她是乘一位国务秘书的汽车来的,据说她曾给这位国务秘书挖掉过一只乌黑的鸡眼。那么瞧:她出现了!
星期日下午,年轻小姐邀请我们喝咖啡,作为对十二束鲜花和五盒糖果的回报。她母亲向我们保证,我至少会有八分钟时间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八分钟。我买了二十四株肥硕的玫瑰红丁香——每分钟三株:上等丁香,娇艳欲滴,肥硕红润,看上去像是一群漂亮女士。我还买了一盒令人心醉的糖果。
年轻小姐风度迷人,落落大方,一副政府修脚工的派头,不过倒也和蔼可亲,虽然有点冷淡。她正襟危坐在桌子中间。使我吃惊的是,桌旁有七人,三个年轻混蛋和他们的妻子,还有一位人很正派的老先生。介绍时我听到母亲对女儿说:“B先生和太太。”年轻小姐向我送来意味深长的一瞥,点一点头,莞尔一笑,我感到自己脸色变白了,我感觉到自己是个红人!
聚会的气氛很拘束,一直到年轻小姐开始抽烟。她抽的是十芬尼的香烟,我们五个男人一跃而起,给她点火,但她只让我给她点火。我得意洋洋,开始在脑海中描绘我在波恩的办公室的样子:红皮沙发,肉桂色窗帘,漂亮的文件柜……
年轻小姐的母亲示意我出去,年轻小姐在客厅里接见我,看了看手表,我就明白那八分钟已早就开始了——大概已过去一半。为了小心起见,我以“对不起”开始,讲得有点语无伦次。尽管如此,她仍面露笑容,接过我送上的厚厚的一沓纸币,最后说:“请不要过高估计我的影响——我只是试试看,因为我深信您的能力。大约三个月后给您回音”她又看了看手表,这表示我得走了。我极其恭顺地轻声表达了感激之情,踉踉跄跄走出来。
我回到咖啡间,看见那三个年轻混蛋的脸上流露出妒忌的神色。一会儿,年轻小姐的母亲向我们宣告,波恩来电话召她女儿去为部长除掉脚上的老茧。他的高尔夫球赛在九点开始,现在已是五点钟,而带着老茧是打不好球的。年轻小姐拎着一个漂亮的小箱子和一个公文包走了。
回到家里,仔细观察了全过程的妻子告诉我,我是唯一同“她”单独在一起的人。我们商量如何继续对她献殷勤。我们决定寄给她一辆轻便摩托车,她本人如能摩托化,带着她那漂亮的小盒,从一家骑到另一家去,这对她是很实惠的。她要是能治好部长的脚病,我那难熬的三个月等待时间也许就会缩短了。我可等不了三个月,我们不可能赊欠这么长的时间——我希望我将用期票去购买的轻便摩托车成为画龙点睛的一笔,一个月后我就能坐上红皮沙发。
(选自《伯尔短篇小说选》,高年生译,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自从认识这个女人以后……应当为我谋求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为下文“我们”的所有举动做出解释,也揭示了“关系”的内涵。 |
B.文章几次写到“我们”对姑娘到来的期盼,这是因为“我们”急于靠姑娘的到来使自己有机会改变自己的政治处境和经济处境。 |
C.在得知我们和政界人士有关系后,杂货铺老板对我们的态度与从前大不一样,小说中这类情节揭示了社会上普遍存在的势利和投机心理。 |
D.在“年轻小姐”家里,“我”受到她的另眼相看,是唯一同她单独在一起谈话的人,这是因为“年轻小姐”深信“我”的能力。 |
A.小说中所谓的“关系”只是“我”妻子结识了一位给部长女儿修脚趾甲的姑娘的母亲,小说以此为标题,其本身就带有一定的讽刺意味。 |
B.小说通过一位做修脚工的“年轻小姐”受到世人众星捧月般的追捧,从正面揭露了以部长为代表的波恩上流社会的腐化和贪婪。 |
C.小说运用第一人称叙事,如此既可以方便描写“我们”的思想感情,也可以使叙事限于“我们”的视角,从而使故事情节更集中。 |
D.小说结尾没有交代事情的结局——“我们”成功了,还是希望落空了呢?这样写虽然不能使故事有头有尾,却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 |
4.小说语言以讽刺和幽默见长,这一特点常常通过细节描写表现出来。请从文中找出两处例子,并作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一声不吭
海因里希·伯尔(德国)
下班后,我在长途电话交换站的出纳处领了工资,将钱装进一只信封,给妻子写了张便条:“我想明天见你,两点钟以前再给你打电话。”我把纸条塞进信封,用舌头舔舔涂了胶水的封口,犹豫了一会儿,又把钱抽出来,将一张十马克钞票放进大衣口袋,在纸条上添了两句话:“我拿了十马克,明天还你。吻孩子们,弗雷德。”
我快步跑到一家卖炸香肠的小店的遮雨篷下,买了一份炸香肠换开了那张十马克钞票。我一面嚼着香肠,一面往小店后墙上那面大镜子里望去,第一眼差点没认出自己来。看到那顶破旧的巴斯克小帽和我那张灰白的瘦脸,我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外表同那些到我家来向母亲兜售杂货的商贩一模一样了。我小的时候,曾多次给小贩开过门,母亲从来不忍心将他们拒之门外。家里只要还有一片面包、一点钱,她准会把它们送给他们。我还清楚记得,小时候我晚上躺在床上,经常听见父亲一进家门还没走到餐室就大发雷霆。在这场可怕的吵闹中,母亲几乎总是一声不吭。
我咬着热香肠,牙龈被烫得疼痛难忍。从对面的镜子里,我看到了我的帽子、我那张灰白的瘦脸和一双阴郁的眼睛,我同那些小贩是多么相似啊!
五分钟后我从公共汽车里下来时,雨仍在下着。我跑到屋檐下按门铃,一个女佣人替我打开门,她温和的褐色眼睛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双手捧着杯子,一边喝着滚烫的咖啡,一边对着小贝萨姆那张健康的脸,慢慢讲述着分数运算法则,心里却很清楚,这样做完全是徒劳。小家伙很可爱,但是笨得出奇。
“克莱门斯拉丁文考试得了二分。”小家伙忽然盯住我说。
我不知道他是否察觉到我的吃惊神情。他的话一下子勾起了我对儿子的回忆,一个男孩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起来了,在课堂上,他就坐在小家伙旁边。
“很好,”我十分勉强地说,“你呢?”
“只得了四分。”他疑惑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仿佛在寻找什么。我的脸有点发烫,但对此并不在意,因为我看见了我的妻子和孩子们,一架投影机将他们巨大的脸映在我的脑海里,我仿佛看见我的孩子们被抛进一条无情的人生轨道……时间在流逝,虽然是慢慢地在流逝,但我又挣到了两马克五十芬尼。
十分钟后,我已坐在城南一间弥漫着醋味的厨房里了。一个面色苍白、有一双发黄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向我背诵着拉丁字母。小女孩很用功,我也很卖力,但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徒劳。一个钟头后,那个干瘦的妇人带着浓烈的醋味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我一眼问道:“您认为她的功课跟得上吗?上次考试她得了三分,明天他们还得考一次。”
我摸着女孩枯黄的头发小声说:“她会学好的。”妇人说,“她一定得学好,我只有这一个孩子。我的丈夫在温尼察阵亡了。”我瞧了瞧她,眼前浮现出温尼察火车站的景象,肮脏的火车站上堆满了生锈的拖拉机。妇人突然鼓起勇气,说出她早已想说的话:“您是否能等几天,等我有了钱……”没等她说完,我便答应了。
每次到水龙头前来打水,我总要下意识地看看镜子里自己这张脸:一张瘦削、历尽生活艰辛的女人的脸。我的头发还很密,两鬓却已经斑白——这是我为两个死去的孩子哀伤的最细微的标志。他们夭折时才像弗朗茨现在这么大,刚刚能在床上站立,正牙牙学语,我的痛苦又同某种庆幸交织在一起,庆幸他们早早地脱离了这苦难的生活。
当流水声由沉浊变得清脆,我知道铅皮桶已经装满。把迷失在镜子深处的目光收回来,又看了看我的脸:颧骨微微突出,我渐渐消瘦了,苍白的脸显得发黄,我考虑着今晚也许我该用鲜红色的口红。
我现在该开始与尘土搏斗了。刚一挪动柜子,剥落的石灰块便从墙上扑面弹下来。那逐渐扩散开来的石灰烟尘意味着我又得忙碌一整天。透过小房间的板壁,我听见小儿子在咳嗽,这讨厌的灰尘呛到他嗓子里去了,我感到一阵痛苦的绝望。恐惧像一团乱麻堵在喉咙里,我竭力想把它吞下去。我打开窗户,把石灰块扫在一起,用抹布把所有的东西仔细擦一遍,再把抹布漫到水里。擦完三平方米,水已经混浊不堪。通过镜中那张脸,我仿佛看见了那两个死去的孩子。他们是孪生兄妹,是弗雷德亲手将他们的脐带剪断的。当我在阵痛中喊叫时,他就抚摸我的额头。他是开小差溜回来的。在寒气森森、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里,当我第一次抱起双生子喂奶时,他也在我身边。那时,克莱门斯坐在一张小椅子上看图画书,炮弹从我们家的屋顶上呼啸而过。
水流声又把我从沉思中惊醒,使我回到对尘土的斗争中来,我一次又一次将空桶放到木龙头细细的水流下,眼睛怔怔地望着镜子,透过那层银白色的雾,我看见我那两个孩子被臭虫咬得周身红肿,被虱子叮得体无完肤。是虱子给我的孩子们带来了死亡,他们发着高烧,小小的身体由于注射无效的针药而红肿起来。这些药全都是卫生部长表兄弟开的工厂生产的。我永远不会忘记!
桶里的水早已满了。即使是星期天,我也得做扫除,得与尘土作斗争,多年来,我坚持不懈地与我们仅有的一间房里的尘土搏斗着。
每放满一桶水,我便向镜子投去一瞥。我的目光从镜子深处的远方回到我的脸上,这张僵死的脸冷漠地看着那无形的生活闹剧。今天是星期天,我将同弗雷德会面。从院子的方向传来一个黑人沙哑的歌声:“他们把他钉在十字架上,……不管怎样,他一声不吭……”
这歌声穿透嘈杂的喧嚣,深深地打动了我的心。
(节选自长篇小说《一声不吭》)
【注】海因里希·伯尔(1917——1985):德国二战后作家,197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53年发表的《一声不吭》,反映二战后德国“小人物”的悲苦遭遇,是“废墟文学”的代表作。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构思新颖,情节在平行、交替中展开,让回忆、现实和联想自然交织。 |
B.小说采用双主角赋予男女主人公平等话语权的同时,第一人称叙写也便于逼真而深刻地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 |
C.小说善于通过人物外貌描写,表现人物身份、境遇,并对情节发展起作用,如小姑娘面色苍白、头发枯黄,妇人干瘦,暗示她们生活困窘,为下文无法按时交付辅导费作铺垫。 |
D.小说细节刻画到位,通过女主人公“多年的搏斗”局限于打扫一间狭小房间的灰尘,表明她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她对艰难生活的抗争。 |
A.男主人公一面卖力辅导两个孩子学习,一面又在心里认为当前生活状态不能改变,所有努力最终都是“徒劳”,折射出他的无力和无助。 |
B.男主人公因小贝萨姆一句话勾起对儿子克莱门斯的回忆,对儿子只得两分的回应,却只用“很好”来评价,体现了他对儿子漠然置之。 |
C.矛盾中突显人物形象,女主人公深受丧子之痛折磨,却又“庆幸他们早早地脱离了这苦难的生活”,反映出她对悲惨生活的绝望。 |
D.通过内心独白塑造弗雷德夫妇的形象,反映出德国战后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命运。 |
4.二战后,德国人民在废墟瓦砾中反思沉痛的历史,作者以“一声不吭”为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全文加以分析。
流浪人,你若到斯巴①……
(德)海因里希·伯尔
汽车停下来后,只听见车外有人喊道:“把死人抬到这里来!其他人抬上楼,抬到美术教室去!”
不过我还没有死,我是属于“其他人”里面的。他们抬着我上了楼梯。先经过一条长长的过道,这里的墙壁刷成绿色,两扇门上都挂着搪瓷小牌,写着“一年级甲班”和“一年级乙班”。两扇门之间挂着费尔巴哈的《美狄亚》②;随后,经过挂着“二年级甲班”和“二年级乙班”牌子的门口,这两扇门之间挂着《挑刺的少年》③。而楼梯间里,墙壁刷成黄色,墙上顺序挂着一幅幅画像:从大选帝侯到希特勒……
这一切从我眼前匆匆掠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我在发高烧,浑身上下到处都疼。我的心脏也发狂似的乱跳。人发高烧时什么东西不会在眼前显现呢!
我不禁再往左边看去,又看见了门上的小牌子:“九年级甲班”“九年级乙班”。两扇门之间挂着金黄色镜框,我从中只看得见尼采的小胡子和鼻子尖,因为有人把画像的上半部用纸条贴上了,上面写着:“简易外科手术室”……
“假如现在,”我闪过一个念头,“假如现在是……”但是多哥④的大幅风景画,现在已经出现在我眼前了。画面前端,是画得十分逼真的大串香蕉,在右边那串中间一只香蕉上,我看见涂了些什么玩意儿,莫非这是我自己干的……
但这时有人拉开了美术室的大门,我被人从宙斯像下摇摇晃晃地抬了进去。
“这一切都不是证据。”我心想。毕竟每一所文科中学都有一间美术教室,都有刷成黄色和绿色的走廊;就连一年级甲、乙两班之间的《美狄亚》和九年级甲、乙两班之间尼采的小胡子,也不能证明我现在是在自己的母校。这一切从我眼前匆匆掠过。也许这一切都是幻觉;我在发高烧,浑身上下到处都疼。我的心脏也发狂似的乱跳。人发高烧时什么东西不会在眼前显现呢!
画面前端,是画得十分逼真的大串香蕉,在右边那串中间一只香蕉上,我看见涂了些什么玩意儿,莫非这是我自己干的……
“这一切都不是证据。”我心想。毕竟每一所文科中学都有一间美术教室,都有刷成黄色和绿色的走廊;就连一年级甲、乙两班之间的《美狄亚》和九年级甲、乙两班之间尼采的小胡子,也不能证明我现在是在自己的母校。
而且可以肯定,一时心血来潮在香蕉上写上“多哥万岁!”的不会就是我一个。此外,也可能我在发烧,我在做梦。
这不可能是真的,我这样想。再说,你毫无感觉,除了眼睛以外,其他感官都已失去了知觉;感觉没有告诉你,现在你是在自己的学校里,在你三个月前刚刚离开的母校里。
我闭着眼睛把这一切又回味了一遍,一个个场面像电影镜头那样掠过脑际。我开始叫喊。一个声音平静地问道:“怎么啦?”
“给点喝的!”我说。
他终于给我拿水来了,我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这是一张疲惫苍老的脸,没有刮胡子,身上穿着消防队的制服。他用衰老的声音轻轻地说:“喝吧,兄弟!”
我喝着,这是水,水有多么甜美。可是那个消防队员从我嘴边把炊具拿走了。我喊叫起来。躺在我旁边的一个人冷静地说:“吼也没用,他们没有水了;城市在燃烧,你也看得见的。”
透过遮光窗帐,我看见了熊熊大火。是的,城市在燃烧。
“这个城叫什么名字?”我问这位躺在我旁边的人。
“本多夫⑤。”他回答道。
看来我当真是在本多夫,那么说就是到家了。现在必须承认,我正躺在本多夫一所文科中学的美术教室里。我听见外面重炮在轰鸣。我的上帝,多么令人宽慰,令人悦意的炮声,深沉而又粗犷,如同柔和而近于优雅的管风琴声,确实是图画书里打仗的模样……接着我想到,假如再有一座阵亡将士纪念碑落成,倘若我果真是在母校,那么我的名字也将刻到石碑上去;在校史上,我的名字后面将写着:“由学校上战场,为……而阵亡。”
可是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否当真回到了母校。我现在无论如何要把这一点弄清楚。
我环顾这间宽大的美术教室,可是图画都被人取下来了,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凳子。我什么也回忆不起来。我也记不清是怎么受伤的;我只知道我的胳膊不听使唤了,右腿也动不了了,只有左腿还能动弹一下。我闭上眼睛想:“你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受了什么伤;另外,你现在是不是就在自己的母校里。”
虽然我的眼睛认出了一些东西,但这只是我的眼睛。这是不可能的事:三个月前我还坐在这里,画花瓶,描字,休息时带上我的果酱黄油面包下楼去,走过楼下挂着《美狄亚》的过道,然后到门房比尔格勒那里去,在他那间昏暗的小屋里喝牛奶……
抬担架的终于又进来了,这回他们要把我抬到木板后面去。
我躺在手术台上。医生转过身,在手术器械中翻来翻去。高大而苍老的消防队员站在木板前,他向我微笑着,疲倦而忧伤地微笑着。我的目光扫过他的肩膀投向木板上了油漆的背面。就在这上面我看见了什么,自我来到这里后,它第一次触动了我的心灵,震撼了我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使我惊骇万状,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黑板上有我的笔迹。我不用再怀疑了,这是我自己的手迹!仅仅在三个月以前,就在那绝望的日子里,我们都必须写下这段铭文。现在这段铭文还依旧赫然在目:“流浪人,你若到斯巴……”哦,我现在想起来了,那时因为黑板太短,美术教师还骂过我,说我没有安排好,字体写得太大了。他摇着头,自己却也用同样大的字在下面写了:“流浪人,你若到斯巴……”
我感到左大腿上挨了一针,全身猛地震颤了一下,我想抬起身子,可是坐不起来;我向自己的身子望去,现在我看到了,因为他们已经把我的包扎解开了,我失去了双臂,右腿也没有了!我又想看看黑板,可是消防队员紧紧地按住我的肩膀,我看到的只是他那张疲惫忧伤的面孔,现在我终于认出他来了——原来是比尔格勒!
“牛奶。”我喃喃地说……
注:①波斯入侵希腊,300名斯巴达战士扼守温泉关,奋战阵亡。后来,希腊人立碑纪念,碑上铭文是:“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达,请报告那里的公民们,我们阵亡此地,至死犹恪守他们的命令。”本小说的标题就取自铭文的前八字。
②美狄亚,希腊神话中的公主,“复仇”的象征。
③《挑刺的少年》,当时的人们曾称画中的少年为“忠诚的男孩”。
④多哥1884年沦为德国殖民地,一战结束后被英法占领。之后,希特勒企图将其恢复为德国殖民地,就在当时学校挂多哥风景画,对学生做殖民主义宣传。
⑤本多夫,德国城市。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这段铭文当初师生都没有写完,暗示了作者对“至死恪守命令”的否定。 |
B.文中说在香蕉上写上“多哥万岁”的不会就是“我”一个,说明“我”这样受到军国主义、殖民主义影响的少年还有很多。 |
C.小说以“牛奶”结尾,是因为我过去常到门房比尔格勒那里去喝牛奶,这代表“我”终于承认,从前的母校已经变成了战地医院。 |
D.小说以“我”的切身经历和感受,揭示了战争带给人的巨大的肉体痛苦和心灵的创伤。 |
3.小说以我为叙述者,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结合文章简要分析。
弦歌
郝景芳
没人知道钢铁人的母星在哪里,只知道他们住在月球背面。入侵才只有三年,战斗却摧枯拉朽,抵抗一直进行,人们却越来越绝望。三年中,人们从热血变得现实,从激越的战斗变成求存的妥协。
但总有人不甘心,心怀最后的幻想。
林老师就是这其中的一个,他要炸毁月球。
让我猜多少次,我也不会想到林老师。他性格内敛,学提琴出身,从我十岁起就教我拉琴,这许多年里一直是我古典理想的榜样。
又一次,在林老师家碰到齐跃,他跟老师学琴两年,是研究天体物理的年轻科研人。
一同出门时,我忽然有种感觉,老师的计划一定和他有很大关系。
“齐跃,”我在身后叫住他。
齐跃回过身,看着我,表情微妙,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林老师的月亮计划,你知道多少?”
“你问哪方面?”
“原理。原理你肯定知道对吧?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有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齐跃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笑了,对我说:“特斯拉曾经说过一句话‘只要我愿意,我能将地球劈成两半’,如果你明天没事,到我研究所来吧。”
空空如也的楼道里,齐跃转头问道:“你知道我们研究所为什么这么空荡荡吗?”
我摇摇头。
齐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其他人都被钢铁人接到香格里拉和月亮上了。”
我心下恍然,应该能想到的。钢铁人是懂科学的,他们知道地球上哪些人的头脑值得珍惜,也值得利用。
“你没走?”我问齐跃。
他站定,抬头凝视我,目光带着一丝笑意,一丝讽刺和微微一丝悲怆,说:“我喜欢特斯拉,不只是因为他牛,还因为他单打独斗。你知道吗,他被爱迪生排挤得厉害极了,被马可尼抢了专利,还被投资人摩根抛弃了。可是他一直奇思妙想到八十六岁。他是纯粹的孤胆英雄,他就一个人和那些大团体对抗。你知道无线电输电技术吗?把地球作为内导体,地球电离层作为外导体,用放大发射机在地球和电离层中建立8赫兹共振,天地就成了谐振腔,可以传输能量。用天地做谐振腔。这是什么气度!当时的人们哪有这等见识。现在,他的计划当然全都实现了,可是那时他就这么一个人死了。”
“其实大家想跟谁就跟谁,也没什么好说的。”齐跃又说,“但总还是会有些人不一样,我就敬佩这些人。”
我知道他是指老师。我没再发问,一路跟着齐跃,穿过无人的大堂、楼梯和休息区,来到位于西侧顶层的一间小办公室。小办公室所在的区域在整片荒废的楼宇中干净得醒目,看得出每天有人打扫。小办公室里有黑色木质书桌书柜,书桌上有一台老式音响。
齐跃打开电脑,并排放置的六个屏幕同时启动。他熟练地打开一系列窗口,有黑色背景的频率谱图,有蓝色背景的数值坐标,还有彩色背景的卫星云图。最后一个窗口是提琴和钢琴的特写照片。
“你知道吗,”齐跃说道,“特斯拉这个人很有意思。昨天不是说过他的一句话吗。据说他曾经爬上过一座正在建的摩天大楼顶部,把一个小激振器放在钢梁上,激起钢梁共振抖动,吓得工人们完全不知所措。于是他说,给我一个激振器,我能把地球劈开。像极了‘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撬起地球’。只不过他更牛,因为阿基米德只是假设,但他说的是可能的。”
“你是说……共振吗?”
对物理概念我就知道点皮毛。
“是。频率相当或成倍数,振动就能相互激发。1940年代的塔科马桥,就是因风起振最后垮塌的。”
“那么……老师就是想用这个原理炸毁月球?”
齐跃点点头:“是。用天梯。”
“天梯?”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的我不懂,天梯还是知道的。天梯是一座纳米长梯,从地表延伸到月球表面。可惜2022年上天后只两年,钢铁人就来了。自那之后,一切活动都停止了,天梯空自悬垂。
可是,用天梯怎么能把月球炸毁呢?难道用天梯当激振器,让月球共振?这听起来也太过不可思议了。
“天梯这么细,可能让月球振动起来吗?”
“频率。只要找到共振频率,振动能扩大很多。”
“那怎么才能让天梯振动起来呢?”
“也一样。共振。”
我试图理清其中的逻辑。
“因此,我们需要拨弦。”齐跃最后说。
一句话,我突然被点醒了。这就是林老师的计划。
“可是,如果月球能被振裂,难道地球不会被振坏吗?”
“会。只是不会那么严重。起振的局部会剧烈振动,如同一场地震,但地球整体不会有什么事。”
“这也就是说……?”
齐跃严肃起来:“只有拨动琴弦的人自己会被地震裹挟。”
这一下,我明白了。我从不知道老师竟如此决绝。他在用自己的生命换地球人的生命。
这是反抗到绝望的最后挣扎。用孤注一掷的琴弦拨动让天地间的哀歌响起!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围绕林老师的月球计划展开,借助齐跃的言行阐释了整个计划的原理与可行性,使“我”对老师的计划从怀疑到敬佩。 |
B.“可是那时他就这么一个人死了”一句以特斯拉的结局暗示了拨弦人的孤独以及实现计划要付出的巨大代价。 |
C.文中“书桌上有一台老式音响”“最后一个窗口是提琴和钢琴的特写照片”两句,借环境细节暗示齐跃生活条件的优越及其对过去美好生活的留恋。 |
D.通过齐跃对共振原理的解说,可以推知林老师对科学有浓厚的兴趣,对相关领域的研究也已达到一定水平。 |
A.“我”是小说中的线索人物,小说以“我”的视角展开,从“我”的困惑开始到“我”释惑结束,首尾呼应,结构圆融。 |
B.特斯拉在文中多次出现,既丰富了文章内容,在情节上前后呼应,又展现出齐跃的科学素养与雄心抱负。 |
C.文中多用对比手法塑造人物。例如,齐跃与被钢铁人接走的科研人员的对比,特斯拉与阿基米德的对比等。 |
D.小说实写齐跃,暗写林老师。文中虽对林老师着墨较少,但我们可以通过齐跃的言行想见林老师的志趣与为人。 |
4.请根据全文文意,结合孔子困于陈蔡“弦歌不衰”的典故,谈谈你对小说题目“弦歌”的理解。
青山为证
叶仲健
“依弟,这信送岭上去!”端叔将一封信交给放牛娃。“给哪个?”放牛娃看出端叔十分急慌。
“一个叫青山的人。”端叔叮嘱,“记住,只能交给他!”
绊风岭,童安镇最高的山,上面有个村子,稀稀拉拉几户人家,眼下是游击队根据地,上去得半天,对放牛娃来说,只消个把钟头。以前放牛,他常跑上面去,有条近道,得穿越一处崖洞,鲜为人知。
绊风岭村口,一个小伙子拦住放牛娃,问他找谁。放牛娃说:“青山。”“找青山啥事?”“见到青山才能说。”小伙子搜遍放牛娃全身,才领他往村里走。信,躺放牛娃鞋窝里,没被发现。
将放牛娃带到一个汉子面前,小伙子退到屋外站岗。“找我啥事?”汉子不老,三十来岁模样。
“青山横南北?”
“绿水绕西东!”
暗号对上,放牛娃脱掉鞋,掏出信,递过去。
汉子扫了一眼,未立即打开,拍拍放牛娃臂膀:“好样的!”
放牛娃是我的父亲。他自小是孤儿,寄养堂叔家,十三岁被国民党抓走当壮丁,半路逃脱,躲进苦竹村,给林伯家放牛。父亲说端叔过去是隐藏在我们村的地下党员,他帮他送过好几回鸡毛信,“有回撞见一伙巡山的,不懂啥来头,我只管逃,他们在我背后追,跑出几里地,我上树躲了一宿,不知道多惊险!”
父亲将他的故事对我讲了无数遍。20世纪9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政府办,工作一年多后,意识到一个问题:父亲对革命事业也算有过贡献,按理应该享受优待才对,可父亲啥都没有享受过,修了大半辈子地球,一生清贫。我向民政局朋友咨询此事。朋友说对老地下党员和老游击队员,国家确实有优待政策,前提是你得去认定身份,具备至少两名在世的且同时期、同地点参加革命的老党员证明。
我回家向父亲提及此事,让他联络端叔和青山,“只要拿到他们出具的书面证明,每月就能享受好几百元补助。”“我看还是算了,当年我又不是奔着好处去的。”父亲将头摇成拨浪鼓:“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争这些做甚?”我说:“至少得让国家给你恢复名分吧?”父亲还是拒绝。我有些生气:“你要嫌害臊,我替你去办。”
从父亲话中得知,端叔全名林端成,新中国成立后在童安镇政府工作,家就在镇上。只是,一番辗转,我打听到,曾任副镇长的端叔,十年前退休,两年前过世,不曾遗留与父亲有关的一鳞片爪。出师不利,也就失去寻找青山的必要,“青山”是否真名,何许人也,身在何处,也许死去的端叔才清楚。这事就此搁置,父亲罹患胃癌过世后,不了了之,每每回想起此事,我难免遗憾。
后来,我调至市司法局,听说我来自童安镇,一位同事说他知道那地方,“有个红色革命根据地遗址吧?我父亲当年在那蹲点过。他是老共产党员,参加过孟良崮战役。”文献记载,游击队在绊风岭设立根据地,前后不到两年时间,倘若他父亲在那里参加过革命,保不准会知道我父亲。我让他回家问问他家老爷子是哪一年的事,记不记得当时有个放牛娃给他们送过鸡毛信。同事当即打电话,挂掉电话后说他父亲当时不负责通讯任务,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得向王副局长打听。“王副局长?”“市公安局王青山副局长,早退了,跟我父亲是老战友。”听到“青山”这名字,我无比激动,迫不及待让同事引见。同事说没问题,周末让他父亲带我去。
眼前这位老人,九十二岁高龄,谈吐清晰,据说还能每天看报。他问我有没有我父亲年轻时的照片。我说没有。父亲只照过一次相,晚年照的,那照片成为他的遗照。他说:“既然你爹已经过世,你找我的目的是啥?”我怔住,是呀,我的意图是让政府恢复父亲的名分,还是奢望上级照顾我的仕途,抑或只是为了印证父亲那段被埋没的历史?“不瞒你说,当时是有这么个放牛娃,至于是不是你爹,恕我不能下结论。”这是位相当睿智的老人。我尽可能表现得不卑不亢:“有您这话,不枉此行。”
我向王青山老人辞别,转身离去那一刻,苍老的声音追过来:“我给过他一枚弹壳!”
我的心被抓了一下,回过头问:“刻着‘王’字的弹壳?”
老人目光一亮:“对对对,我还让他有困难拿弹壳来找我哩,还给过他地址。”
那枚弹壳,父亲看得很重,跟钥匙串一块儿,傍在身边几十年,只是他过世后,我忘记丢哪去了。回想起来,身份认定这件事,父亲一直是拒绝的。
“新中国成立后,不少老游击队员和老地下党员,拒绝享受国家优待,不想给国家添麻烦,哪怕再穷困潦倒,也不向政府伸手,他们是最值得敬佩的人……”坐着的老人颤巍巍地站起,左手按住我手背,右手拍拍我臂膀,“你爹,好样的!”
回到老厝,翻箱倒柜,那枚弹壳,怎么也找不着。我知道它真实存在过,如同父亲那段峥嵘岁月,青山可证。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放牛娃人小却走得快,别人得走“半天”的山路,放牛娃“只消个把钟头”便能到达目的地。 |
B.听说已退休的公安局副局长名叫王青山时,“我”的内心又燃起了能找到证人的新的希望。 |
C.“我怔住,是呀”后对“我”的心理活动的描写,道出了“我”找王青山老人的真实目的。 |
D.辞别之时,王青山老人告诉“我”弹壳的事,说明他已经认定父亲就是当年送信的放牛娃。 |
A.小说开头部分描写人物对话时,多采用短句,刻画出端叔、小伙子、汉子等游击队员机警、果敢的人物形象。 |
B.小说善用伏笔,如要将信交给叫青山的人、交信时的暗号、得知端叔死讯时失去青山的线索等,都为后文找到“青山”设下伏笔。 |
C.小说围绕“我”为证明父亲游击队员身份寻找证人的故事展开情节,两次于无希望处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有吸引力。 |
D.小说结尾处,青山老人拍着“我”的臂膀说的那句话,呼应小说开头部分对放牛娃的称赞,同时更进一步升华了小说的主题。 |
4.小说结尾关于“弹壳”的相关情节有何妙处?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梦中人
崔永照
①周明下岗了,他实在装不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洒脱,失魂落魄地回到清水镇岗洼村拮据的家。为一家六口人吃喝拉撒犯愁的他,考虑再三,决定发挥自己在工厂职工餐厅做过饭的“特长”,就在镇上开了一家饭店。原想自此就能财源滚滚了,可事与愿迹,尽管天天忙得团团转,但日子仍过得紧巴巴的。
②幸运的事在不经意间就降临到了周明的头上。那是陌上花开的三月,县里开展新农村建设结对扶贫活动,县纪委副书记江强到岗洼村驻村,和周明结成了帮扶对子。他经常到周明的饭店了解经营情况,帮着出主意想办法。江强每次到饭店脸上总会流露出别人不易察觉的心痛与焦虑,他曾多次建议周明到城里正规烹饪学校学成技术再开饭店,周明总以种种理由搪塞过去。后来,江强隔三差五就会光顾周明的饭店,饭后立即付款,从不赊账。可周明很“怕”江强,觉得他是个最难缠的客人,因他太挑剔,每次吃饭不是说饭菜色香味不佳,就是说做的莱没掌握住火候。
③那天中午,江强又来吃饭了,点了鱼香肉丝和烧青菜。哪知,菜上来后,江强只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啪”一摔筷子,冲着周明嚷道:“周老板,你做这菜啥味道都没有,是人吃的吗?我看你去大城市大饭店学上十年也做不出好饭菜!要是你能,我就请你全家去五星级大酒店吃饭......”
④顾客都哄堂大笑起来,周明当时脸色铁青,大脑一片空白,惜懵懂懂傻愣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抓起吧台上的菜谱恶狠狠地摔在地上,几步跨到前面,指着江强说:“你不要瞧不起人,咱们骑护看唱本——走着瞧!”说完冲进一个雅间,狠狠一摔房门,震得窗玻璃“哗啦啦”地响。
⑤傍晚,周明一进家门就给妻子诉起了委屈:“气死我了,看不出来,江强坏得很,尽给我使绊磕。”
⑥“咋了?我看人家对咱们可不赖。”妻子吃了一惊。
⑦“这生意不做了,我要上省城学做饭去。我就不信有多难学。看我学成手艺,不气死他个龟孙......周明把牙咬得咯嘣响。
⑧第二天,周明将酒店转给别人,告别妻儿,带着盘缠到省城一家专业烹饪学校学习。他肯吃苦又勤奋好学,仅一年时间,烹饪技术就有了质的飞跃。他还潜心学习经营之道,增长了见识,积累了经验。回到家乡,周明在县城一黄金地段开了一家大酒店,常常顾客盈门。
⑨县城的很多同行都有点儿坐不住了,时常聚在一起探讨周明的经营之道:“这周明用的是啥招,每天的食客就像不断线的流水,一波接一波从四面八方淌进来......”
⑩周明曾多次说,江强太小看人,一定要找他算账。
⑪那年夏天,老家侄子娶媳妇,周明回到乡下,中午和村里马支书在一起吃饭时,又牢骚满腹说起了江强。多喝了几杯酒,面涌酡颜的马支书勃然大怒:“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人家图个啥?那时你在镇上开的饭店,饭菜质量差,收入上不去,日子不好过,他都替你心焦。可几次劝你出去接受专业培训,你都不听,在吃饭时指出你饭菜的毛病,也打动不了你,你还犟得跟倔驴似的。”马支书打了个酒嗝,撩了一下发白的鬓角,深叹一口气,“后来,他觉得以你的性情,好好跟你说是没有用的,只能想着法子改变你。那次他在你饭店大发脾气,是他出于无奈才拿出的‘激将法’,不想还真奏效了......”
⑫马支书话没说完,面对众人,周明已是热泪横流。一语惊醒梦中人!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周明前期开饭店收入甚微和学有所成后酒店顾客盈门形成对比,突出了江强对帮助周明脱贫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
B.小说善于通过细节表现人物,周明把菜谱“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把牙咬得咯嘣响”,写出了周明的恼火和不愿服输的性格。 |
C.第⑪段采用倒叙的方式,通过马支书的回忆,揭开了江强当年为饭菜质量大发脾气的谜底,体现了江强的良苦用心。 |
D.文章语言质朴、平实,综合运用动作、语言、侧面烘托等多种描写手法刻画了特征鲜明的人物形象,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
3.关于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有人认为是周明,也有人认为是江强。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观点和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