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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 长 张
郑俊甫
卤水点豆腐———物降一物,这话就是说张长水的。
张长水是西街村的支书,也是我驻村认识的第一个人。乡干事老刘介绍张长水时,用了一个排比句:“没有他点不了的豆腐,没有他降不住的人,没有他摆不平的事儿。”
说这话时,张长水并不在我跟前,可以肯定,老刘没有拍马屁的嫌疑。
等见到张长水时,多少有些让人失望。干干瘦瘦的一个老头儿,脸上枯树皮似的,沟壑纵横。
头发凌乱,像是从来没有梳理过,一双眼睛倒是挺有神,盯着你看的时候,真像聚焦的相机镜头。
“我叫张长水,叫我老张就行,弓长张的张。”张长水握着我的手,这么介绍自己。
为什么强调自己的姓是“弓长张的张”?认识久了,才知道,张长水对他的姓氏特别自豪,他信奉的一句话是“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在那之后,我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关于张长水的传奇。传奇也说不上,算是逸事吧。据说有一回,村里调整土地。调整土地这事儿,一般的村干部都头疼——几百户人家,上千亩土地,谁都想要好的、离村子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十指伸出来、有长有短,哪会是加加减减平均一下那么简单?西街的调地小组就被一片位于铁路西的偏僻地块给绊住了。谁都不要,多给两分也不要——离村子远不说,地也薄,收的庄稼总比其他地块少两成。
原本是打算抓阄的,虽然办法原始了些,但相对公平。自己的手气自己认,怪几个刺儿头一起哄,风向突变,大部分人都不同意抓了,扯着脖子直喊“要公平”。至于怎样的办法,谁也没主意。事情僵持不下,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支书张长水身上。张长水倒不急,两只眼睛盯着黑乎乎的人头,静坐了片刻,一拍桌子,站起来说:“从村干部开始,先分那块地,干部分完党员上。什么时候把那块地分光了,再分别的地!”据说当时,张长水让人把党旗竖在分地现场,先给自己分,然后盯着党员一个个上。
“活像是临阵炸碉堡,那叫一个霸气!”讲这故事的人赞叹不已。
可是,分地的问题解决了,分到赖地的家庭就愿意吗?毕竟,家家户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谁也不愿意吃亏。
你别说,这就是张长水的本事了。他跟十几名村干部以及党员分完地,都没有急着种庄稼,而是跑到省农科所,弄到一批果树苗。几年的工夫,铁路西那片地摇身一变,成了休闲农业园,每到周末,热闹得很,原来没人要的偏僻地现在变成了“金土地”,引来众人的羡慕。
村里准备修路。修路当然是好事,对那条坑坑洼洼的村路,大家早就怨声载道。以前村里穷,交通主要靠腿,坑洼就坑洼呗,不影响走路就行。后来买车的人越来越多,那条路的毛病就成了大事。村里提出修路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跳着脚鼓掌的。
没想到,规划路线的时候,出了麻烦。村里规划了一条通向村外的笔直大路,常要拆迁几户人家。村干部分头做工作,最后,在王飞亮那儿卡壳了。王飞亮家是一座老宅,“老宅”是他自己的说法,其实也就是20世纪60年代盖的房子。王飞亮说:“房子是我爷爷盖的,对外来说算不上文物,对我们家却是有纪念意义的。想拆?得赔一套两层别墅。”
负责做工作的村干部什么办法都用了,王飞亮就是软硬不吃,还在大门两旁插了两面国旗,扬言谁敢强拆,就拍下来,全网曝光。谁也没辙,自媒体时代,一件小事也可能闹得满城风雨。
大家都看着张长水,看他怎么收拾残局。奇怪的是,张长水也不露面,他不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就是开着车到处转悠,谁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整整半个月后,张长水出面了,领着几名村干部,直奔王飞亮家。张长水说:“赔两层别墅,我没那个钱,村里也没那个钱。修路用的是项目款,一分一厘都是萝卜占坑,动不得。你说你家房子是老宅,我就问一句,有我家的房子老吗?”
张长水家的房子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年盖的。张长水的爷爷是个远近闻名的砖窑匠,每烧出一窑砖,他不要工钱,只要东西。他用自己多年亲手烧制的砖,为自家盖了一座房子。
王飞亮瞪着张长水,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生气地说:“你家的房子又不在拆迁范围内,你们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张长水笑了:“今儿个我就‘崽卖自己的田’。我那座房子无偿拆喽,你敢不敢拆?”
王飞亮脑子一热,脱口道:“你要是敢拆,我立马就拆。谁不拆谁是王八蛋。”
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
跟张长水混熟后,我一直好奇地问他:“为了修路,把自己家一座好好的老房子拆了,值得吗?”
问得多了,张长水拗不过,告诉了我答案。原来,邻县上马了一个古镇建设项目,到处搜罗老房子建材。张长水的房子他们早就盯上了,出的价钱也很诱人。但张长水死活不同意,他想把那套房子一代代传下去。
“要不是出了个王飞亮,要不是为了村里修路,我能舍得?不过现在想想,新农村建设,旧房子早晚得改造。凡事有舍才有得嘛。”张长水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
弓长张的逸事一下子讲不完。细细品来,我觉得弓长张的很多逸事就是传奇。
(有删改)
7.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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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小说第一段非常简洁,通过“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的歇后语引出小说的主人公张长水,自然地过渡到对后文故事情节的叙述。 |
B.“干干瘦瘦的一个老头儿,脸上枯树皮似的,沟壑纵横”运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描写了张长水的肖像,“我”见到他时有些失望 |
C.“我叫张长水……弓长张的张”“……那叫一个霸气”“今儿个我就‘崽卖自己的田’”,这些语言都是正面描写,塑造了张长水的形象。 |
D.村里提出修路时家家户户都是鼓掌赞同的,但村里规划的路需要拆迁时,有人就不乐意,甚至刁难了,前后对比反映了基层工作的不易。 |
8.“我”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9.有评论说“张长水的姓‘弓长张的张’蕴含着他的形象”,你是如何理解这一评论的?请结合文本简要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