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小白
芥川龙之介
一
狭窄的马路两侧是一长列已经萌芽的树篱。小白沿着树篱走着,忽然拐进了一条横街。可是刚一拐弯,就惊讶地突然站住了。
横街里,一个宰狗者把套索藏在身后,盯住了一只黑狗。被宰狗者盯上的就是邻居饲养的狗——小黑。小白跟小黑非常要好,每天早晨见面,都要互相嗅嗅鼻子。
小白不禁想大声喊:“危险啊!”就在这当儿,宰狗者恶狠狠地瞪了小白一眼,两眼闪烁出恫吓的光芒。小白惶恐万分,甚至忘记了吠叫,它盯着宰狗者,开始步步后退。宰狗者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树篱后头,小白就不顾可怜的小黑,一溜烟逃跑了。
大概就在那一瞬间,套索投出去了。小白听见小黑刺耳的惨叫声,可是它不但没有返回,连停都不停。它跳过水洼,踹散石子,擦过禁止通行的拦路绳,撞翻垃圾箱,头也不回地继续逃。小白为了逃命,看来不顾一切了。不,小黑的号叫声至今还嗡嗡地萦回在小白的耳际:“嗷,嗷,救命啊!嗷,嗷,救命呀!”
二
小白上气不接下气地好不容易回到主人家。刚巧小姐和少爷正在绿茵茵的草坪上扔球玩呢。小白看到这副情景,不知道怎么高兴好了。它摇着尾巴,一个箭步蹿了过去。
小白仰视着他俩,一口气说道:“小姐!少爷!今天我遇到宰狗的啦。”
小姐和少爷当然都不懂狗话,所以只听见它汪汪叫。可是今天怎么了?小姐和少爷都吃了一惊似的,连小白的头也不抚摸一下。
小白觉得奇怪,又对他俩说:“小姐!你知道宰狗的吗?那是个可怕的家伙。少爷!我逃脱了,可是邻居的黑哥被捉住啦。”
“是哪儿的狗呀,春夫弟?”“是哪儿的狗呢,姐姐?”
哪儿的狗?这一回小白吃了一惊。
“怎么说是哪儿来的狗呢?是我,是小白呀!”
可是小姐仍然厌恶地瞧着小白:“也许是邻居小黑的兄弟吧?”
“也许是小黑的兄弟,”少爷摆弄着球棒,若有所思地回答说,“因为它也浑身漆黑嘛。”
小白忽然感到毛骨悚然。浑身漆黑!怎么可能呢!小白打小时候就像牛奶那么洁白。可是现在一看前爪,不,不仅是前爪,胸部、腹部、后爪、细长漂亮的尾巴也都像锅底那样漆黑。漆黑!漆黑!小白疯了似的又蹦又跳,拼命吠叫。
“哎呀,怎么办?春夫弟。这只狗一定是疯狗。”
少爷从小径上拾起石子,使劲向小白扔去:“畜生!还不滚?还不滚?”
石子连续扔过来。有的石子正中小白的耳朵根,打得渗出了血。小白终于卷起尾巴,钻出黑色围墙。墙外,春天的阳光下,一只遍身银粉的黑纹白蝴蝶在喜洋洋地翩翩飞舞。
三
被小姐少爷赶走的小白在东京到处转悠。可是无论到哪儿去,怎么也忘不了浑身变得漆黑的事。
公园里,微风吹拂筱悬木的嫩叶。小白耷拉着脑袋在树丛里走着。那里,幸亏除了池水就再也没有映照小白身姿的东西了。
这时从那条路的拐角处传来了狗的尖叫声:“嗷,嗷,救命啊!嗷,嗷,救命呀!”小白不禁全身发抖。
“嗷,嗷,救命啊!嗷,嗷,救命呀!”
一瞬间,它低头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奔去。
只见似乎是放学回家途中的两三个穿洋装的孩子,吵吵嚷嚷拖着一只脖子上套着绳子的棕色小狗。他们连笑带嚷,有的还用皮鞋踢小狗的肚子。
小白毫不犹豫地朝着孩子们吠起来。遭到意外袭击的孩子们吓破了胆,向四面八方逃散了。小白追了一二十米光景,然后回过头来申斥般地对小狗喊道:“跟我一道来吧。我送你回家去。”
两三个小时后,小白跟棕色小狗一起伫立在门面敝旧的咖啡馆前。小狗摇着尾巴对小白说:“我就住在这儿。叔叔,您住在哪儿?”
“我吗?我住在遥远的镇上,”小白寂寞地叹息说,“那么,叔叔回家啦。”
“请等一等。请您今晚就住在这里吧。然后也让我妈妈谢谢您的救命之恩。我家里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牛奶啦,咖喱饭啦,牛排什么的。”
“谢谢,谢谢。可叔叔有事,下次再来吃吧。”“叔叔,叔叔,我说叔叔啊,”小狗悲戚地哼着鼻子。
“那么,请您留个名儿吧。我叫拿破仑。他们也管我叫小拿破。叔叔您叫什么名字?”“叔叔的名字叫小白。”
“叫小白吗?叫小白,那就不可思议啦。叔叔不是全身都是黑的吗?”“即使这样,也叫小白。”
四
那以后小白怎样了呢?由于有种种新闻报道,就无须一一赘述了。有一只勇敢的黑狗屡次拯救有性命危险的人,这大概已是尽人皆知的了。可是如果不巧还有人不知道的话,就请读一读下面引述的新闻报道:
《东京日日新闻》:……柴山铁太郎的长子实彦(四岁)进入列车通过的线路内,险些被列车轧死。一只健壮的黑狗闪电般冲入道口,从驰到眼前的列车车轮下一发千钧地救出了实彦。
《读卖新闻》: 宫城巡回动物园展出的西伯利亚大狼,冲破笼槛,咬伤两名看管人员后遁走。下午四时半左右,该狼在十字街头出现,与一只黑狗厮咬起来。黑狗经过恶战,终于把恶狼咬倒。据云,该狼学名叫鲁普斯·吉干丢斯,乃是狼类中最凶恶的一种。
……
五
一个秋天的深夜,精疲力竭的小白回到了主人的家。它曾无比厌恶这黑色的身体,想要送掉性命,却连死神看到它都逃之夭夭。现在它终于累了,它想再看看小姐和少爷。当然,小姐和少爷早已入睡。不错,现在大概没有一个不曾就寝的。在静寂的里院的草坪上空,只见一轮明月挂在高大的棕榈树的树梢上。
小白全身被露水打湿了,它在从前的狗窝前卧下来休息,对着寂静的月亮,把下巴颏伸在草坪上卧着,不知不觉就熟睡了。
“我吓了一跳,春夫弟。”“这是怎么回事呢,姐姐?”
小主人的声音把小白惊醒了。一看,小姐和少爷站在狗窝前,纳闷地面面相觑。小白举目望了一下,又低头看着草坪。小白变黑的时候,小姐和少爷也曾像今天这样吓了一跳。想起当初的悲伤——小白甚至对现在回来略感到后悔。
就在这时,少爷突然跳起来,大声喊道:“爸爸!妈妈!小白又回来啦!”
(有删改)
14.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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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狗通人性、人却不懂狗的语言这个设定,使主人驱赶小白的情节更具合理性。 |
B.小白在宰狗者面前的畏缩,葬送了小黑的生命,让它背负了沉重的精神枷锁。 |
C.文中划线部分的景物描写,宕开一笔,将小白的无助和哀伤反衬得恰到好处。 |
D.黑色刺激着小白的灵魂,让它倍感厌恶,因此小白主动选择去做好事来弥补。 |
15.下列对本文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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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本文语言通俗而且生动,故事情节离奇曲折、引人入胜,符合童话的特点。 |
B.本文充斥着“自我厌恶”与“自我否定”的情绪,主题思想是偏向消极的。 |
C.第四节中,作者以新闻报道摘录的形式讲述小白的事迹,加快了叙事速度。 |
D.作者充分调动了色彩的象征功能,用黑与白的变化来表现生命状态的转变。 |
16.第三节中,小白听到求救声“不禁全身发抖”,请简析小白当时的“心理”状态。
17.芥川的作品时时充盈着对“人性”深刻而丰富的表现。请结合文本,探究《小白》中体现的人性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