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之死
荆轲从秦舞阳手中的托盘里取过地图,身子前倾,双手举过头顶。秦王,这是我们燕国地图,从此以后,燕国将俯首称臣,如大秦之属县,岁岁纳贡,不敢有半点异图。
秦王喜不自禁,俯身来看。
地图一点儿一点儿展开,一点点展开,末了,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眼前。
荆轲突地执匕朝秦王猛刺,秦王情急中躲开利刃,荆轲奋力追赶……
“停停停停,”台下赵团长击着手掌,示意台上停下来,“金科,你演荆轲演了多少年?三十年。三十年一直都这么演?”
“这是历史正剧,当然这么演!”
“啧啧啧!”赵团长不停地摆头,“难怪我们剧团濒临倒闭,三十年啊,一成不变!时代不同了,金科,老戏要演出新意,要融入时代元素嘛!这戏要改,一定要改!”
怎么改?
赵团长经过一个星期的编写,终于拿出了一个自己十分满意的剧本,剧情是这样的:荆轲并不是什么义士,而是一个无赖,整天好酒贪杯爱色敛财,一心想着飞黄腾达。于是买通关系,混骗到了燕王身边。后来见秦国势力强大,燕国岌岌可危,便假托刺秦,携燕国地图、奇珍异宝投靠了秦王……
金科开始认真地看了两页,看着看着,脸色大变,一抬手将剧本扔出了窗外。
“狗屁!”金科愤怒地说。
赵团长心痛地捡回剧本,赶紧收回公文包里。“我说金科,现在不是流行戏说吗?不是流行穿越吗?不是流行搞笑吗?你那什么什么义薄云天,忠肝义胆,狗屁!谁信?谁看?没人看,哪来钱?没钱哪来房?哪来车?金科呀金科,你不能再固执下去了,好好想想吧!”赵团长痛心疾首地说。“要演你演!”金科剑眉倒竖,黑着脸甩手走了。
赵团长还真想演,但他演得好吗?金科是县剧团的台柱子,金科饰演的荆轲神形毕肖,唱念做打,无不精彩绝伦。只是这金科演荆轲久了,出不来,总以为自己就是荆轲,他耿直,敢怒敢言,这不,连赵团长他都不给一点面子。
赵团长只得强忍着,低下身价去求金科,“金科啊,我初来乍到,您是老革命,一定要支持我的工作啊!如果我们把这个戏演好了,到省里拿个一等奖什么的,奖金可是两万呢!”
赵团长软磨硬泡了几天,金科才心一软,勉强默认了下来。
经过两个月精心排练,新版《荆轲刺秦》终于隆重上演。首演在县大剧院举行。锣鼓铿锵,大幕开启,艳丽的灯光下,十位盛装女子且歌且舞,巧笑倩兮,美目流转,妖冶异常,歌舞升平中,荆轲摇摇晃晃,晕晕乎乎,醉眼蒙眬,美女们挤眉弄眼,极尽挑逗,荆轲左牡丹,右芙蓉,沉醉在温柔乡里……
易水送别……
图穷匕见……
荆轲从秦舞阳手中取地图在手,突然间神情大变,脸色异常凝重起来。地图一点点展开,一点一点展开,图穷,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眼前。赵团长大惊,按照新剧本,地图里是没有匕首的。
荆轲左手扯住秦王衣袖,右手执匕首朝秦王猛刺。饰演秦王的演员覃望也吃了一惊,戏不是改了吗?怎么还刺?金科朝覃望使了一个眼神,低声道:“按老剧本演。”覃望愣了一下,只好拔剑,一边拔一边奔跑,一边奔跑一边想,赵团长不是吩咐过吗?不,不能按老剧本演,荆轲不能死,死了后面的戏怎么演。于是继续奔跑,装作剑始终拔不出来的样子。金科瞧出来覃望的意思。
荆轲止步,仰天长笑:“哈哈哈哈!秦王施暴政天怒人怨,荆轲我受重托为民除奸,焉能好美色贪钱财忠义扫地,留千古骂名遗臭万年!罢罢罢!难手刃秦贼,我怎能苟且偷安,纵万死无生也不污我忠肝义胆。”金科突然擅自加进了一段唱词,还好琴师老练,跟了上去。唱罢,荆轲将匕首在脖子上一横,身子一斜,栽倒在地,倒地的那一刻,看得见金科眼中噙满泪水。
戏完全演乱套了,赵团长急忙令人将幕布拉上。
奖牌呀!奖金呀!赵团长捶胸顿足。为了奖牌,为了两万元奖金,不管怎样,戏还得演,赵团长只得压住满腔怒火上金科家去求他。金科避而不见,让老婆传出话来,荆轲已死!
从此以后,金科告别舞台,不再演戏。
(选自《小小说月刊》,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赵团长认为历史正剧没有商业价值,只有“戏说”“穿越”才能改变剧团现状,这说明他是虽有责任心,但缺乏文化素养的人。 |
B.小说的语言古雅深沉,富有韵律。如“赵团长痛心疾首”“荆轲神形毕肖”中成语的使用,既丰富了人物形象,也增添了文章的文化内涵。 |
C.小说以生动的笔触叙述了“荆轲之死”这一故事,体现了艺术创作不能为市场所左右,艺术不能做市场的奴隶的主题,引发读者深思。 |
D.小说中的人物姓名设置颇具匠心,金科与荆轲,覃望与秦王,谐音相近,暗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与历史正剧中的形象一一对照。 |
3.小说结尾部分写到“荆轲已死”,请结合小说,分析作者这样写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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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毛儿
老舍
小的时候,我和白仁禄一下了学总到小茶馆去听评书。我俩每天的点心钱不完全花在点心上,留下一部分给书钱。其实,我俩真不够听书的派儿:我那时脑后梳着个小坠根,结着红绳儿;仁禄梳俩大歪毛。孙二大爷用小笸箩打钱的时候,一到我俩面前便低声地说:“歪毛子!”把钱接过去,他马上笑着给我们抓一大把煮毛豆角,或是花生米来。“吃吧,歪毛子!”他不大爱叫我小坠根,我未免有点不高兴。可是说真的,仁禄是比我体面的多。他的脸正像年画上的白娃娃的,虽然没有那么胖。单眼皮,小圆鼻子,清秀好看。
他不淘气,可是也有背不上书来的时候。歪毛仁禄背不过书来本可以不挨打,师娘不准老师打他。他是师娘的歪毛宝贝:上街给她买一缕白棉花线,或是打俩小钱的醋,都是仁禄的事儿。可是他自己找打。每逢背不上书来,他比老师的脾气还大。他把小脸憋红,鼻子皱起一块儿,对先生说:“不背!不背!”不等老师发作,他又添上,“就是不背,看你怎样!”老师磨不开脸了,只好拿板子打他。
奇怪,这么清秀的小孩脾气这么硬。一直有十几年的工夫,我们俩没见面。听说,他大学毕了业,到外边去做事。去年旧历年前的末一次集,天很冷。我转了一圈,没看见什么对我的路子的东西,本想不再绕,可是集南边有个地摊,摆着几本书,看书的时候,我看见卖书人的脚,一双极旧的棉鞋,袜子还是夏季的单线袜。别人都跺着脚,天是真冷;这双脚好像冻在地上,不动。把书合上我便走开了。
走了几步,我不由地回了头。他穿着件旧灰色棉袍,很单薄,头上戴着顶没人要的老式帽头。我好似被他吸引住了,决定回去。他身上有那么一股高傲劲儿,像破庙似的,虽然破烂而仍令人心中起敬。无论怎说吧,我又立在他面前。“是不是仁禄哥?”我大着胆问。他又扫了我一眼,又去看山,可是极快地又转回来。他的瘦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腮上微微动了动,傲气使他不愿与我过话,可是“仁禄哥”三个字打动了他的心。他没说一个字,拉住我的手。
“走吧,我住的离这儿不远。”我一手拉着他,一手拾起那几本书。没有五分钟便到了家。他坐在屋中了,我才放心,仿佛一件宝贝确实落在手中。可是我没法说话了。
问他什么呢?我改变了战略,开始告诉他我这些年的经过,费了许多周折,我才用上了这个公式一“我说完了,该听你的了。”“还不都在乎脾气,”他微微摇着头,“那时候咱俩还都是小孩子,所以我没对你说过;说真的那时节我自己也还没觉出来是怎回事。后来我才明白了,是我这两只眼睛作怪。’
“不是一双好好的眼睛吗?”我说。“平日是好好的一对眼;不过,有时候犯病。你不用看人脸的全部,而单看他的眼,鼻子,或是嘴,你就看出点可恶来。特别是眼与嘴,有时一个人正和你讲道德说仁义,你能看见他的眼中有张活的春画正在动。那嘴,露着牙喷粪的时节单要笑一笑!越是上等人越可恶,上等人会遮掩。假如我没有这么一对眼,生命岂不是个大骗局?还举个例说吧,有一回我去看戏,旁边来了个三十多岁的人,很体面,穿得也讲究。我的眼一斜,看出来,他可恶。正在这么个当儿,查票了。这位先生没有票,瞪圆了眼向查票员说:‘我姓王,没买过票,就是日本人查票,我姓王的还是不买!’我没法管束自己了。我并不是要惩罚他,是要把他的原形真面目打出来。我给了他一个顶有力的嘴巴。你猜他怎样?他嘴里嚷着,走了。要不怎说他可恶呢。这不是弱点,是故意找打一只可惜没人常打他。”
“那么你很愿意犯病!”我故意问。他似乎没听见,我又重了一句,他又微笑了笑:“我不能说我以这个为一种享受;不过,不犯病的时候更难堪一- 明知人们可恶而看不出,明知是梦而醒不了。以前,我见着可恶的便打,至少是瞪他那么一眼,使他哆嗦半天。我虽不因此得意,可是非常自信,自信我比别人强。及至一想结婚,与世界共同敷衍,坏了;我原来不比别人强,不过只多着双病眼罢了。很希望别人指着脸子说我可恶,可是没人肯那么办。”他又愣了一会儿,“生命的真文章比人作的文章更周到?耶稣为仇人、为土匪祷告:他是个人物。他的眼或者就和我这对一样,能始终是硬的,因为他始终是软的。普通人只能软,不能硬,所以世界没有骨气。我只能硬,不能软,现在没法安置我自己。人生真不是个好玩艺。’
他把酒喝净,立起来。空中飞着些雪片,天已遮满了黑云。我送他出去,谁也没说什么,一个阴惨的世界,好像只有我们俩的脚步声儿。到了门口,他连头也没回,探着点身在雪花中走去。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写小时候仁禄梳着“歪毛”和我梳着“小坠根”,既符合人物身份,也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
B.文章通过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以及细节描写揭示主人公的特立独行的性格特点。 |
C.仁禄少时天真可爱,最后却穷苦潦倒,主要是因为母亲过分宠爱而使得他脾气越来越执拗。 |
D.最后一段颇精妙,作者用“雪片”“黑云”“阴惨的世界"等词汇,把当时那个社会描写了出来。 |
3.文章直接以“歪毛儿”为话题的内容不多,却以“歪毛儿”为题,有什么好处?
春(节选)
巴金
淑英和淑华在觉民的房里读英文,陈先生在旁边听她们自己诵读。淑英在诵读的时候忽然听见她父亲克明的鞋底声,克明从窗下走过往外面去了,她心里陡然一惊,略略停了一下,又继续读下去。但是克明的脚步声又渐渐地近了,显然他走到中途又转身回来。她一面读书一面听那鞋底声,声音愈来愈近,克明的脚似乎踏上了石阶,她吃惊地抬头看门外。
他就站在门口,板起脸向淑英吩咐道:“二女,你跟我去,我有话说。”淑英害怕地答应了一声,立刻拿起书跟着克明走出房去。克明引着淑英往他的书房走去,一路上他不说一句话,这沉闷的等待使淑英心里非常难过,但是她没有勇气来打破沉默,低着头在阴暗的灯光下慢慢地移动脚步,心里盘算应对的言语。
克明在写字台前面那把有椅垫的藤椅上坐下,淑英就站在写字台旁边。克明忽然正言厉色地责斥道:“我说过不准你读英文,你居然不听我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还不学点规矩,现在虽说不比从前,然而男女究竟有别,你老人公①平日很称羡我们高家的家风,如果他知道你天天跟年轻男人在一起读什么英文,他就会看轻我,说我没有家教,说你失了大家闺范,我万不能丢这个脸,从明天起如果再去,我就不要你做我的女儿。”“陈先生教我读书,这也是寻常的事情,还有三妹在一起……”淑英气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克明不等淑英说完话,忽然把手在桌上一拍,恼怒地喝道:“我问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话?”
随后高声吩咐仆从道:“去把大少爷立刻请来。”
觉新走进克明的书房,恭敬地站在克明的面前。克明微微点一点头,正言厉色地说:“我嘱咐你,我不准二女再跟陈先生读英文。你去说一声,请他以后不要理二女,他的束修我按月照数送给他。”觉新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大哥,你不要去对陈先生说,人家也要面子。”淑英忽然抬起头呜咽地央求道。
“你还要袒护他。你连我也反对起来了。”克明气得脸色大变,喘吁吁地指着淑英骂道。
“大哥……”淑英忽然哭着唤道,也不说什么便掉转身子急急地走出房去了。
克明又对觉新说道:“二女下定②的日期我已经看好了,冬月初十,是个好日子,陈家要明年春天接人,我也答应了。”
觉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众人还在那里等他,他们恳切地问起淑英的消息,觉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完全告诉了他们。
“那么我们应该动手了,就用觉慧离家的办法。”觉民果断地说。“是的,再不能迟疑了。”琴会意地点头答道。
两天后,琴便邀淑英到她的家里去玩。琴把他们制定的计划详细地对淑英说了。这份离家计划把潜伏在淑英心里的阴云完全驱散了,给她种植了一个坚强的信念。
回到家后,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淑英走进克明的书房,给克明请了一个安。克明埋着头正在读《春秋左传》,他抬起脸瞪了她一眼,冷冷地责斥道:“你去看看现在几点钟了?你记不记得你将来要做陈家的媳妇?陈家是最讲究规矩的,你应当小心,下次你出门去再这样晚回来,我就吩咐你妈,不给你进屋,听见没有?”淑英并不分辩,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走出房门抬起头来,两眼充满了泪水,她再也控制不住,就让泪珠一颗接连一颗地流下她的脸颊,她并没有悲哀,她有的只是气愤。
“二哥,我再住不下去了,我一天也住不下去了。”淑英走进觉民的房间。
“我想好了,后天早晨就安排你走。”觉民说道。
淑英沉吟一下,过后毅然答道:“后天早晨,我记得。”她抬起头勇敢地望着觉民,微微一笑。她的眼睛里还有泪珠在发亮。
第二年的春天终于来了,大地渐渐地变了颜色。春天带来的是生命,是欢乐,是花香,是鸟鸣,是温暖,是新绿,以及别的许多许多的东西。
一天午后,琴在家里接到淑英从上海寄来的信:“……春天又来了。可是只有在这一个春天我才真正觉得快乐,我现在是自由的了,连眼前的景物也变了一种样子,我想起从前的一切仿佛在做梦一般,姐姐,我真高兴,我想告诉你:春天是我们的……”琴读完信,抬起头来,两手托着腮痴痴地望着窗外,窗外一片阳光,一群蜜蜂在盛开的桃花周围飞舞,一阵风轻轻吹过,几片花瓣随着风飘落下来,一只小鸟从树枝上飞走了。鸟在飞,花在飞,蜜蜂在飞,琴的思想也跟着飞起来,这思想飞得远远的,飞到了上海,飞到了淑英的身边。“春天是我们的。”琴亲切地低声念着,她忽然微微地笑了。
(有删改)
【注】①老人公,川渝一带的方言,指女性的公公。②下定:旧式婚姻定婚时男方给女方聘礼。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
A.淑英在觉民的房里诵读英文,却关注着屋外的脚步声,感觉到克明的到来,隐约中揣测到父亲对自己读书的态度。 |
B.克明严厉斥责淑英,根本原因是淑英不听自己劝阻,执意跟陈先生读英文,会致使他人对淑英说三道四,有辱高家的家风。 |
C.回到家后,淑英走进书房给克明请了一个安,再次受到父亲的责斥,心中很气愤,更坚定了她离开家的信念。 |
D.琴在家里接到淑英从上海寄来的信,她的思想也跟着飞起来,表明她对淑英的思念以及对自由的向往。 |
A.小说开头反复提到“鞋底声”这一细节,营造了紧张的氛围,表现了淑英对克明的畏惧,又透露出克明对淑英的不满。 |
B.小说注重心理描写,表现淑英的情感变化,生动细腻地刻画了一位少女与封建家庭决裂时的心路历程。 |
C.文章运用对比手法,在对待淑英读书这件事上,克明与觉新、觉民、琴等人的不同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D.小说结尾处运用蜜蜂、花瓣、小鸟等意象,描绘了一幅生机勃勃、自由欢快的春景图,烘托人物心情,深化了文章主旨。 |
4.本文节选自长篇小说《春》,请结合文本探究“春”的丰富意蕴。
白鹭于飞
汤世杰
①白鹭终于飞了起来——身影如燕山之雪,飘飞,俯仰,迂回,穿行在碧蓝如水的天空,在湿地那幅翠绿与苍黄间杂、色彩浓郁的油画里。
②“草长平湖白鹭飞。”我已在那里恭候多时。每次开头都要等,都要凝望。那时你根本不知它藏在哪里。待你稍一走神,突然,一只或几只白鹭便刷地飞了起来——太远,我听不到声音,“刷地”只是我的感觉。这里不是燕山,而是边城普洱——我的目光任那些雪花牵引着,顿时超越了俗世,去到了某个纯净自在的世界。我注重自在。万物既有它自在的缘由,也有它自在的时刻。飞行时的白鹭是自在的。自在,是生命最为生动的姿态。其时,想起《诗经》的“凤凰于飞,翙翙其羽”。
③最早见湿地里有白鹭飞过,还是刚来边城不久。开头我以为那是哈尼族长诗里常常出现的白鸟,友人说不是,是白鹭。那会儿的白鹭好像也就一两只。有时路过那片水域,我会静静地注视它们一会儿。那时它们还小,加之边城的秋天来得既晚亦短,周遭水草丰盛花木繁茂,本就不大的水域让苇丛隔成了几片,小白鹭刚一起飞,就像支持不住,立马藏进了另一处苇丛。几次想用手机拍下它们,都没成功。然而在远处看它们的起飞与栖止,也成了一件乐事。渐渐地,它们飞得高了些远了些,但是它们的起飞与回旋似都无定规,想要拍下其翩翩姿影谈何容易。只要看到边城深秋、初冬时分翠绿与苍黄夹杂的背景上,那飞动回旋着的白色精灵,心就有了一种无名的安顿与愉悦。从它们面前,当然也是从我面前掠过的,既是深紫秋红也是碧绿幽蓝,小小湖面波光粼粼,星辉成串,着白色舞裙的白鹭雀跃着,无论低空飞翔,还是脚尖触水的刹那,都会让人的心湖随之荡漾。
④很难想象,位于北回归线附近的普洱,与我们的台湾和遥远的古巴,竟在同一纬度线上。往西南方向百多公里,就是西双版纳,边城冬天比昆明暖,夏天比景洪凉。这是座温暖亦温和的城,不惟天气,还有人心、人情。温和是一种品行一种气质。白鹭喜欢这里,缘由就不言自明了。
⑤大多时候,白鹭是歇着的,那是另一种自在。飞行不是目的。再华丽的飞行,最终都会归于一次寻常的歇落,择良枝而栖方是终生的日常。那时,它们一溜地临水而立,像是约好了一起晒太阳。太阳真好。阳光下的白鹭,像都披上了金色大氅。四野悄寂,似能听见它们说,别以为我们已收敛了翅膀,我们从不属于尘埃,即便哪天再也回不到空中,也会悄悄练习飞翔。偶尔,能看到它们在苇丛间游动,其姿娴雅从容。
⑥有一次,几只白鹭正相跟着游向一团艳红的花丛,我以为那只是花的倒影——水域四周,冬樱花正开得灿如云霞。我盯着那丛花、那些白羽,一时,仿佛晴空中起了海风海浪,许久才回过神来。白鹭乃中国文化的经典意象。“振鹭于飞,于彼西雍”,《诗经·振鹭》以白鹭起兴,鼓吹吟诵以迎嘉宾,还有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张志和的“西塞山前白鹭飞”,杜甫的“一行白鹭上青天”,李白的“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白鹭一直
⑦如此说来,我是有多幸运呢?始于19世纪初,中外曾有无数人出没于这座边城,几人有过这样的幸运?为弄清能否打通一条从云南到湄公河入海口的蒸汽船贸易航路,1867年10月,随着著名的法国湄公河考察队进入这座边城,写下过《加内报告》的加内先生,在进入当年的思茅、如今的普洱时曾说:“天空湛蓝,万里无云,连绵起伏的山丘上有一点晒得干枯的植被。红墙或白墙旁会有几棵树,很吸引人的目光。我们恍惚到了普罗旺斯。”然而他肯定没有看到过这里的白鹭。那之后,1895年随另一支法国湄公河考察队进入这座边城,写下《从东京湾到印度》一书的亨利·奥尔良,尽管“围绕着澜沧江这片叶子的主干,行走在那些更加细小的叶脉里”,大约也没看到过这种景象。他们都心不在焉,觊觎的只是这片大地及其物产。而上世纪40年代到过边城,著有《滇南散记》一书的左翼作家马子华先生忙于禁烟,西南联大教授刘文典先生则急着为人写墓志铭,体悯的都是人间甘苦,料想都无暇顾及几只白鹭,去深味生命的自在。
⑧自在,是生命万物毕生的追求。白鹭在这里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天,没人去打搅它们。它们的儿女都长大了吧?过年了,它们要回家吗?等春天到了,它们还会在这里飞翔或栖息吗?
⑨离开那片湿地时回头一望,随着一阵花枝颤动,碧蓝如水的天上,白鹭又飞了起来……
(文章有删改)
1.有人认为,若删去第④段,行文更加紧凑,你认同吗?请说说你的看法。2.第⑥段中加点的“飞翔”一词富有表现力,请加以赏析。
3.结合全文,从素材选用的角度评析第⑦段。
4.本文对自然环境的描写很有特色,请结合具体内容加以赏析。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节选)
施耐庵
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买酒吃处。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些黄土墙,两扇大门。推开看里面时,七八间屋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厅。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差拨说道:“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老军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吩咐道:“仓廒内自有官司封记。这几堆草,一堆堆都有数目。”老军都点见了堆数,又引林冲到草厅上。老军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林冲道:“天王堂内,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东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井。”老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就坐下生些焰火起来。屋边有一堆柴炭,拿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五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逦背着北风而行。那雪正下得紧。
……
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烧着。当时林冲便拿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前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在庙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声,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1)道:“这条计好么?”一个(2)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得推故了。”一个(3)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4)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殁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5)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6)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一个(7)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8)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9)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1.下面对文章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突出了环境都是草的特点,其作用是为后文放火无法抢救埋下伏笔。 |
B.第二段中“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对情节有推动作用:草屋崩坏,才使林冲离开草料场到山神妙避寒;否则,林冲将被烧死,高俅如愿以偿,也就没有逼上梁山的情节了。 |
C.“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这句话,说明林冲并未识破这是一起阴谋,认为看草料这差使不错,表现出勤快能吃苦的性格特点。 |
D.第二段从草屋崩坏无法住人、身体向火也不能御寒的苦境、独自踏雪买酒的寂寞三个角度烘托了林冲“风雪落难人”的形象。 |
满满一打
[英]毛姆
没什么事可做,我就眺望一个从远处朝我走来的人。等他走近,我才看出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个子。他走过几步,犹豫一下,转过身来,走近我坐的那条长凳,伸出一只手轻触帽檐向我致意。我注意到他戴着两只破旧的黑手套,猜想他大概是个困窘的鳏夫。
“对不起,先生。”他说,“能给我根火柴吗?”
“当然可以。'
他便在我身旁坐下来。我在摸寻兜里的火柴,他从口袋里掏摸出一包金光牌香烟,可是面色沉了下来。
“糟糕透啦!连一根烟卷也没剩下。”
“我敬你一支吧。”我微笑地答道。我取出自己的烟盒,他拿了一支。
“纯金的吗?”他问道。我把烟盒关上,他顺手在。上面嗒地轻弹一下:“这种玩艺儿我从来也留不住。过去我有三个,全给人偷啦。”
他是个干瘪的小老头,两只暗淡的蓝眼珠,满脸皱纹。我说不上他多大岁数;可能三十五,也可能六十。
“您这是头一次来爱尔松吗,先生?”他问我。
“过去也来过。”
“我敢斗胆说一句,我还从来没到过的海滨休养地不多哩,爱尔松数第一。爱尔松给我留下非常美好的回忆,先生。我曾在圣马丁教堂举行过婚礼哪。”
“真的吗?”我轻声说。
“一场十分幸福的婚姻,先生。”
“很高兴听到这件事。”
“那次婚姻维持了九个月。”他若有所思地说。
这句话倒还新鲜,很显然,他要大谈其婚姻史了。谁知他什么也没说,微微叹口气。最后还是我打破这阵沉默。
“看来这儿没有多少游客。你不觉得这有点凄凉吗?”我说。
他转身冲着我,把一只戴黑手套的手往我的胳臂上一搭。
“是凄凉。可就因为凄凉,一线阳光才特别受欢迎。”他把手放回去,站起身来,说:“好了,我不再耽误您的时间,先生。很高兴跟您相识。”
他很有礼貌地摘下那顶脏帽子行个礼,就信步走去。
次日下午,我正坐在海边,他迈着蹒跚的小步子朝我走来。这次,他没有犹豫就直截了当坐在我旁边了。
“咱们又见面啦,先生,世界可真小。如果不打扰您,请允许我在这儿歇个腿儿。”
我没等他要火柴,立刻敬了他一支烟。
“我想您大概没认出我来吧。”
“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敢说我变样儿了。”他感叹道,“有一个时期,联合王国所有的报纸上都刊登我的照片。”
“说老实话,真不知尊姓大名。”
他好像斟酌了一下,把手指上的黑手套捋捋平整,瞧瞧其中一个窟窿,然后并非很坦然地转向我。
“我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莫蒂麦·埃利斯。”他说。
“哦?”
他停顿一下,卖个关子,好让自己的身份一经披露更见效果。
“我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重婚犯。”
老实说我自认为自己在跟人顶嘴时,嘴挺伶俐,可现在我却无言答对了。
“我娶过十一个老婆,先生。”他接着说,“大多数人认为,娶一个就够对付的了。”
“那你为什么只到十一个就为止了呢?”
‘您知道,先生,就是这事整天搅得我心烦意乱。‘十一’确实像个可笑的数字,对不?三个嘛,谁都可能碰上,七个也还可以,九是个吉祥数,十个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十一个!这是我深以为憾的一件事。如果能把这个数凑满一打,我倒也无所谓。’
他解开大衣钮扣,从里兜掏出一个油渍渍的皮夹子,从中取出一大卷剪报。那些纸片又皱又脏。他铺开两三张。
我朝手中那篇报道扫了一眼。
“判了你五年徒刑。”
“我认为这太卑鄙了。”这位重婚犯气得满面通红。
“我能看看这些剪报吗?”我问他。
“我给您就是让您看的。您要是看完之后,不认为我遭人诬陷,那就算我把您看走了眼。”我把那些剪报粗粗看了一遍,明白了莫蒂麦·埃利斯为什么那么熟悉英国各个海滨休养地。那些地方都是他的猎获场所。他的办法是,等旺季过后才到那里去,租一套空房。显然,他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结识一个单身女人。她们在证人席上都声明是在海边跟他头一次见面的。一般是在半个月之内向她们浪漫求婚,随后不久就结婚。他耍弄花招劝诱她们把自己的积蓄交给他来保管;几个月后,他借口得去伦敦办点公事,就这样一去不复返。她们都是一些体面的寂窦女人,资产总数为五百到一千镑不等。反正,不管数量多寡,受骗的妇女个个都给剥得一个子儿也不剩。
我还回他的剪报。他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折好,又放进他那个油渍渍的皮夹子。
“您知道,先生,我一直认为我被人误判了。瞧瞧他们都说了我什么?‘社会上的害人虫’‘不讲道德的坏蛋’。现在,您瞧瞧我。我倒要问问您,我像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吗?"
“我跟你相识尚浅。”我用自认为相当圆滑的口气答道。
“我怀疑那位法官,怀疑那个陪审团,怀疑社会公众有没有从我的角度考虑过问题。他们这些人有谁想到过我待这些女人的好处?”
“你拿走了她们的钱。”
“我当然得拿走她们的钱。可您知道我为了换取她们的钱,付出什么代价吗?”
尽管他瞧着我,好像期待我答复,可我一声没吭。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提高嗓门,加重语气地说下去。
“您错了,我是一位慈善家。五年徒刑,他们判了我。他们应该给我颁发皇家慈善协会奖章才对。”
他拿出他那包空了的金光牌纸烟盒,瞧着它,沉郁地摇摇头。我递给他我的烟盒,他谢都没谢一声就取了一支。我观望着一个“好人”同自己的情感在作搏斗的景象。
(屠珍译,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眺望”“看出”“注意到”等词语开头,确定了全文的描写角度,即始终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叙事写人,使叙述语调既冷静又客观。 |
B.小说描写主人公与“我”见面之初轻触帽檐致意,分别之时又摘下脏帽子行礼。由此可见,随着情节的发展,主人公对“我”的敬意逐渐增强。 |
C.听到莫蒂麦·埃利斯的身份是重婚犯后,平日与人顶嘴伶俐的“我”此时“却无言答对了”,这种不同寻常的反应,说明当时“我”异常吃惊。 |
D.小说叙写人物间的对话简洁真实,笔触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深刻冷峻暗藏锋芒。故事终了,人性的丑恶坦露无遗,意蕴深刻,令人回味深思。 |
3.“故事性强,结构紧凑”是毛姆短篇小说的显著特点,作者运用了哪些手法使小说结构紧凑?
星期天(节选)
汪曾祺
这所中学里,忽然兴起一阵跳舞风,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举办舞会。这是校长赵宗浚所倡导的。原因是:
一、赵宗浚正在追求一位女朋友。这女朋友有两个妹妹,都是刚刚学会跳舞,瘾头很大。举办舞会,可以把这两个妹妹和她们的姐姐都吸引了来。
二、赵宗浚觉得自己太胖了,需要运动。
三、他新从拍卖行买了一套调制鸡尾酒的酒具,一个赛银的酒海,一个曲颈长柄的酒勺,和几十只高脚玻璃酒杯,他要拿出来派派用场。
四、现有一个非常出色的跳舞教师。
这人名叫赫连都。他是电影演员,也是介绍我到这个学校里来的那位文学戏剧前辈把他介绍给赵宗浚,住到这个学校里来的,因为他在上海找不到地方住。
赫连都有点神秘。他长得高大、挺拔、英俊,很有男子气。虽然住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子里,睡在一张破旧的小铁床上,出门时却总是西装笔挺,容光焕发,像个大明星。他忙得很。一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他到一个白俄家里去学发声,到另一个白俄家里去学舞蹈,到健身房练拳击……他星期天有时也在学校里呆半天,听票友唱戏,看国手下棋,跟大家聊聊天。聊电影,聊内战,聊沈崇事件,聊美国兵开吉普车撞人、在马路上酗酒胡闹。
他的舞跳得很好。探戈跳得尤其好,曾应邀在跑狗场举办的探戈舞表演晚会上表演过。
赵宗浚于是邀请他来参加舞会,教大家跳舞。他欣然同意,说:“好啊!”
他在这里寄居,不交房钱,这点义务是应该尽的,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于是到了星期天,我们就哪儿也不去了。
到了晚上,这所学校就成了一个俱乐部。下棋的下棋,唱戏的唱戏,跳舞的跳舞。
红蓝灯泡一亮,电唱机的音乐一响,彩条纸灯被电风扇吹得摇摇晃晃,很有点舞会的气氛。胡凤英从后楼搬来十来只果盘,装着点心糖果。赵宗浚捧着赛银酒海进来,着手调制鸡尾酒。他这鸡尾酒是中西合璧。十几瓶汽水,十几瓶可口可乐,兑上一点白酒。但是用曲颈长柄的酒勺倾注在高脚酒杯里,晶莹透亮,你能说这不是鸡尾酒?
参加舞会的,除了本校教员,王家三姊妹,还有本校毕业出去现已就业的女生,还有胡凤英约来的一些男女朋友。她的这些朋友都有点不三不四,男的穿着全套美国大兵的服装,大概是飞机场的机械士;女的打扮得像吉普女郎。不过他们到这里参加舞会,还比较收敛,甚至很拘谨。
赫连都几乎整场都不空。女孩子都爱找他跳。他的舞跳得非常的“帅”。脚步清楚,所给的暗示非常肯定。跟他跳舞,自己觉得轻得像一朵云,交关舒服。
这天,华灯初上,舞乐轻扬。参加舞会的来宾陆续到了,赫连都却还没有出现——他平常都是和赵宗浚一同张罗着迎接客人的。
大家正盼望着他,忽然听到铁门外人声杂乱,不知出了什么事。赶到门口一看,只见一群人簇护着赫连都。赫连都头发散乱,衬衫碎成了好几片。李维廉在他旁边,夹着他的上衣。赫连都连连向人群拱手: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呒不啥,呒不啥!大家全是中国人!”
“侬为中国人吐出一口气,应该谢谢侬!”
一个在公园里教人打拳的沧州老人说:“兄弟,你是好样儿的!”
对面弄堂里卖咖喱牛肉面的江北人说:“赫先生!你今天干的这桩事,真是叫人佩服!晏一歇请到小摊子上吃一碗牛肉面消夜,我也好表表我的心!”
赫连都连忙说:“谢谢,谢谢!改天,改天扰您!”
人群散去,赫连都回身向赵宗浚说:“老赵,你们先跳,我换换衣服,洗洗脸,就来!”说着,从李维廉手里接过上衣,往后楼走去。
大家忙问李维廉,是怎么回事。
“赫连都打了美国兵!他一人把四个美国兵全给揍了!我和他从霞飞路回来,四个美国兵喝醉了,正在侮辱一个中国女的。真不像话,他们把女的衣服差不多全剥光了!女的直叫救命。围了好些人,谁都不敢上。赫连都脱了上衣,一人给了他们一拳,全都揍趴下了。他们起来,轮流和赫连都打开了boxing(拳击),赫连都毫不含糊。到后来,四个一齐上。周围的人大家伙把赫连都一围,拥着他进了胡同。美国兵歪歪倒倒,骂骂咧咧地走了。真不是玩意!”
大家议论纷纷,都很激动。
围棋国手之一慢条斯理地说:“是不是把铁门关上?只怕他们会来寻事。”
国手之二说:“是的。美国人惹不得。”
赵宗浚出门两边看看,说:“用不着,那样反而不好。”
沈福根说:“我去侦察侦察!”他像煞有介事,蹑手蹑脚地向霞飞路走去。过了一会,又踅了回来:
“呒啥呒啥!霞飞路上人来人往。美国赤佬已经无影无踪哉!”
于是下棋的下棋,跳舞的跳舞。
赫连都换了一身白法兰绒的西服出来,显得格外精神。
今天的舞会特别热闹。
赫连都几乎每支曲子都跳了。他和王婉仪跳了快三步编花;和王淑仪跳了《维也纳森林》,他还邀请一个吉普女郎跳了一场伦摆。
王静仪不大跳,和赵宗浚跳了一支慢四步以后,拉了李维廉跳了一支慢三步圆舞曲,就一直在边上坐着。
舞会快要结束时,王静仪起来,在唱片里挑了一张《LapaIoma》,对赫连都说:“我们跳这一张。”赫连都说:“好。”
西班牙舞曲响了,飘逸的探戈舞跳起来了。他们跳得那样优美,以至原来准备起舞的几对都停了下来,大家远远地看他们俩跳。这支曲子他们都很熟,配合得非常默契。赫连都一晚上只有跳这一次舞是一种享受。她的眼睛发亮。她的白纱长裙飘动着,像一朵大百合花。
大家都看得痴了。
史先生轻声地说:“这才叫跳舞!”
音乐结束了,太短了!
美的东西总是那样短促!
但是似乎也够了。
赵宗浚第一次认识了王静仪。他发现了她在沉重的生活负担下仍然完好的抒情气质,端庄的仪表下面隐藏着的对诗意的、浪漫主义的、幸福的、热情的甚至有些野性的向往。他明明白白知道:他的追求是无望的。他第一次苦涩地感觉到:什么是庸俗。他为自己的圆圆的下巴和柔软的、稍嫌肥厚的嘴唇感到羞耻。他觉得异常的疲乏。
舞会散了,围棋也结束了。
谢霈把两位国手送出铁门。
失眠的霓虹灯在上海的夜空,这里那里,静静地燃烧着。
(原文有删减)
1.下列对这篇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节选部分的开头交代了举办舞会的原因,既为后面的情节作了必要的铺垫,又自然地引出对赫连都的介绍。 |
B.舞会地点在学校,但与会者却形形色色,这样的安排有助于为读者呈现20世纪40年代旧上海典型的社会风貌。 |
C.小说的叙述者是“我”,小说通篇都采用有限视角进行叙述和描写,这样增强了真实感,拉近了与读者的距离。 |
D.小说最后一段的句子运用比拟手法描写旧上海夜晚灯光闪耀的画面,于冷峻中有温暖,以此结尾,有留白效果。 |
A.小说以舞会串联人物故事,矛盾冲突并不尖锐,于平和中展现世俗人生;而该情节使小说陡生波澜,能更好地吸引读者。 |
B.该情节与前文介绍赫连都的兴趣爱好等相关内容形成照应,既能使小说结构谨严,又能很好地突出赫连都身上的闪光点。 |
C.该情节如同一面镜子,既映照出旧上海的时代特点,又映照出了各式人物的不同性格,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小说的主题。 |
D.该情节普遍地反映出当时民众对生活在旧上海的美国士兵丑恶行径敢怒而不敢言的心理,流露出人们对外国文化的反感。 |
4.赵宗浚这个人物在思想性格方面具有多重矛盾性,请结合小说节选部分做概括分析。
家(节选)
巴金
注:本文涉及人物及关系
祖父:高老太爷 陈姨太:高老太爷小妾 克文、克明、克安、克定:高老太爷四子 觉新、觉民、觉慧:克文的三个儿子
祖父在床上呻吟着,奇怪的药和药引煎在药罐里,成了一碗碗浓黑的苦水。然而祖父服了药,病反而加重起来。祖父的病并没有给这家庭带来大的骚乱,人们依然在笑,在哭,在争闹,在争斗。
医药不能够有大的效力,于是人们便开始求助于迷信。这全是由贫弱的脑筋里想出来,可如今却由陈姨太发起而为那几个所谓“熟读圣贤书”的人所主持而奉行了。一个无知识的妇人居然成了一种支配的势力,其结果便是一个鬼的世界代替了人的世界。
最初是几个道士在大厅上作法念咒。到了夜深人静时,便由陈姨太一个人在天井里拜菩萨。“见鬼!”觉慧骂着。“你只配干这些事!”
然而另一个花样来了,这就是克明、克安、克定三弟兄的祭天。三人过于严肃以至成了滑稽的样子。觉慧的批评也是同样的:“见鬼!”几个钟头以前,克安和克定还在打牌,喝酒,和女人调笑,现在却跪在这里诵读那愿意代替祖父死的祷告辞。
在觉慧想着“你们的手段不过如此”的时候,新的花样又来了。这一次不是“见鬼”,却是“捉鬼”。傍晚,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霎时间全公馆变成一个静寂的世界,显得很凄惨。不知从什么地方请来了一个尖脸的巫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做出种种凄惨骇人的怪叫和姿势,把病人骇得用被盖蒙了头而惊叫起来。满屋是浓黑的烟,爆发的火光和松香的气味,地板也烧焦了两处。
然而花样又来了,据说这公馆里到处都布满着鬼。这说法也有些人不相信,可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反对。觉慧虽然有这勇气,然而没有人听他的话。于是决定在第二天晚上举行大扫除,要捉尽每个房间里的鬼,说是这样祖父的病才可以痊愈。于是第二次的滑稽剧又在预定的时间开演了。有的人躲开了,小孩哭着,女人叹息着。
觉慧心里充满了愤怒。他觉得身子被压得不能动弹,周围尽是黑暗。他想他不能屈服,不能让这样的事在他的眼前出现。
不久那巫师走到了觉慧的房门口敲门。觉慧在里面大声叫着:“我不开。我这里没有鬼!”
忽然有人在外面猛烈地插着门。他的愤怒被激动起来了:“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慧侄,快开门”,是三叔克明的声音。“你要明白事理,大家都希望着祖父病好,难道你一个人就不愿意?”
“我不开!”他烦躁地在房里躺着,觉得头脑快要爆裂了。
“三少爷,你不顾到你爷爷的病吗?你这样不孝顺!”
觉慧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尖锐女音,这是他平日讨厌听的,这时却挟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向他打来。他的愤怒因此增加了。
“三弟,快开门,我有话和你说,”这是觉新的声音。
觉慧痛苦地想着:“你也这样说!自己做了懦夫还不够!”他觉得他的心也快要炸裂了。“好,我给你们开罢。”这样自语着,门一开,立刻现出了一些带怒的,涨红的脸,责备的话语要从这脸上爬出来,像蛇要爬出洞那样。愤怒占有着他,热情鼓舞着他。他完全忘却这些人是他的长辈。他愤怒地轻视地问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他憎恨的眼光强烈地在众人的脸上扫。
众人呆着了。克明、觉新这些人无论如何是没有脸说出“捉鬼”两个字来,他们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一点知识,而且他们根本上就不相信捉鬼的办法。
“给你爷爷捉鬼。”陈姨太究竟勇敢多了,她挺身出来说。
“捉鬼?你倒见鬼!”觉慧把这句话向她的脸上吐去。“你们不是要捉鬼,你们是把祖父活活地闹死!”
“你——”克明的脸气得变成了青色。
“三弟。”觉新要来阻止觉慧。
“你还好意思说话,你不害羞吗?”觉慧把眼光定在哥哥的脸上。“你也算读了十几年书,料不到你竟然没有知识到这样程度!呸,你们会孝顺祖父,笑话!我昨晚亲眼看见祖父被那巫师骇成了那样子。我一定要看你们怎样谋杀祖父,谁敢进这房里来,我就打他的嘴巴!”
平时这样的话也许会给他招来一些麻烦,这时反而因了语气太重的缘故,他倒占了上风了。他站在门口,身子立得非常坚定,面貌异常严肃,眼光十分骄傲。他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克明第一个羞愧地低了头,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悔。觉新又是气,又是悔,眼泪流在脸上也不去揩拭。陈姨太平日总是仗着别人的威势,看见克明一走,便好像失了靠山似的,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敷衍般地骂了觉慧几句,就带着满面羞容扭着身子走开了。
陈姨太一走,其余的人也就一哄而散了。虽然娘姨中间有人暗暗发了不满意觉慧的议论,然而这一次觉慧是大获全胜了,完全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
(有删改)
1.结合小说情节,概括觉慧的主要性格特征。2.根据小说内容和创作时代。探究“家”的丰富意蕴。
3.根据文中的画线部分,评析巴金的写人艺术。
4.《家》的作者巴金曾说:“封建大家庭是必然要崩溃的。”请你从高家三代人角度概括说明这种必然性。
且将蚕豆伴青梅
钟芳
宋人舒岳祥在《小酌送春》中写道:“莫道莺花抛白发,且将蚕豆伴青梅。”描绘的是古人用蚕豆佐青梅,煮酒咏诗的情景。手捧一碗蚕豆香,一颗一颗纳入口中,绵软甜爽的感觉在味蕾上弥散,让人回味隽永,滋味绵长。
蚕豆是一种有灵气的庄稼。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记载:“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孩童时的乡村,成排成行的蚕豆苗漫生在墙角沟边、田间垄上,疏密的叶片间,悄悄地绽开白底黑边的小花,近看好似无数睁开的眼睛闪着清澈的目光;远看仿佛千万只漂亮的蝴蝶飞舞在藤蔓间,令人赏心悦目。花开数天,便凋谢了,结出了一串串青青的豆荚,像青蕉、似佛手,煞是可爱。此时的蚕豆,最为鲜嫩,大诗人杨万里写道:“翠荚中排浅碧珠,甘欺崖蜜软欺酥”一笔道出了翠嫩如碧玉的蚕豆用来做炒菜最为适宜,入口酥绵,鲜嫩清甜,别有风味。
记得小时候,我很喜欢挎上篮子跟着母亲去摘蚕豆。轻轻抓住蚕豆秧,朝着豆荚生长的反方向顺手一拉,便能轻松掰取蚕豆荚。新鲜的蚕豆又嫩又脆,那可是孩子们的天然美食。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摘下一角蚕豆,撕开荚皮,往嘴里一丢,那清甜的气息立刻在舌尖弥漫开来。正如汪曾祺先生所写的那样:“只一掰就断了,两三粒翠玉般的嫩蚕豆舒适地躺在软白的海绵里,正呼呼大睡,一挤也就出来了,直接扔入口中,清甜的汁液立刻在口中迸出,新嫩莫名。”
回到家,母亲剥好蚕豆,用井水淘洗干净,放入锅中蒸煮,煮熟后的蚕豆甜中带糥。母亲用细线把一颗颗熟豆挨个串起来,呈佛珠的样子,长的是项链,短的是手镯。我常常把蚕豆项链挂在脖子上,与小伙伴们嘻嘻哈哈的比着谁的蚕豆项链长、豆子大。想吃时就你拽我一粒,我摘你一颗放进嘴里解馋。晚上睡觉时都不肯把蚕豆项链拿下来,第二天早上起床,蚕豆被压扁了也不舍得扔,继续吃。如今回想起来,仍然齿舌生香,美好的滋味荡漾在心间。
蚕豆是一种大众美食,不管是焖炒炸煮,样样皆宜。如把外面的一层皮剥掉,里面的青青的豆瓣更加水嫩,可与鸡蛋、韭菜、蒜苗、咸菜、火腿、笋片等或烧或炒,也可做汤,吃进嘴里一股清香,是妙不可言的美味。清代饮食名谱《随园食单》中记载:“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食方佳。”
中学课文《社戏》里,鲁迅小时候跟伙伴们搭船去邻村看社戏,夜半船过六一公公的蚕豆地,孩子们纷纷上岸偷摘蚕豆,然后就在船上生火用河里的清水将豆煮熟,用手夹着撮盐吃。在先生的心目中,这盐撮清水蚕豆的味道胜过母亲下厨炒的蚕豆。相比较,我最喜欢的是母亲的葱花蚕豆,热锅下油,倒入蚕豆翻炒,抓一把葱花扔进去,颠两下,直到豆皮起皱为止出锅。炒出的蚕豆,碧嫩鲜香,入口酥软,是极有特色的家常下饭小菜。
世间的美好大多短暂,鲜蚕豆吃不几天,就会老去,正如《蚕豆谣》所云:“蚕豆青,蚕豆黄,青的嫩,老的黄,由青转黄太匆忙。”这时的蚕豆另有一番风味,可以做炒豆子。把蚕豆放进大铁锅里不停地翻炒,炒到外皮黄黄的,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香味即止,嚼起来,嘣嘣作响,香脆无比。更有手巧的,还将蚕豆泡了,拿剪刀,很细致地一一剪花,做成油炸兰花豆,味道更胜一筹,是不少人儿时的美好回忆。
“田家豆熟逢蚕月,小荚丛生竟类蚕。熟后香葆千颗脱,餐来茧果十分甘。”每到蚕豆飘香的时节,我总要抽时间回故乡看看,母亲都忘不了要我带些新鲜碧绿的蚕豆回去,让我身在喧哗的都市,也能享受着这原生态的乡野美味。
(选自《广东第二课堂》,2018年第4期,有删改)
1.下面对文章相关内容的分析和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本文从蚕豆的观赏价值写到其实用价值,字里行间洋溢着作者浓浓的田园情怀。 |
B.本文大量诗文名句及《本草纲目》等文献的穿插引用,使得文章显得典雅厚重。 |
C.文中鲁迅等名家作品或相关言论的引用,使得文章具有浓郁的文学色彩。 |
D.文章标题极富意蕴,蚕豆从开花到结果的短暂一生,隐喻作者对人的短暂一生的理性思考。 |
3.文章借写蚕豆传达了哪些情感?请根据全文加以探究。
霍乱之乱
池莉
天气非常闷热,闪电在遥远的云层里跳动,有走暴迹象。
我和秦静值夜班。下午五点,防疫站的人基本走光了,只剩下科室主任闻达。
闻达头发凌乱的脑袋在资料堆中徽微摇晃,从油漆斑驳的办公桌底探出老远的,是他伶仃的长腿和那双穿着不配套皮鞋的大脚。他追踪流行病二十多年了,他对所有的流行病都怀有巨大的兴趣和热情。写作工作量极大的报告使他每天都要推迟一个小时下班。闪电穿过云层,雷声冷不丁在耳边爆响,密集的大雨从远处黑压压地扫了过来。
电话骤然响起。
是十九医院肠道门诊的洪大夫打来的,她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发现一例霍乱。”
在消失了几十年之后,霍乱又来了,而我们对它的认识仅限于知道它的厉害和可怕。我们学习的流行病学教材是一九七七年印刷的,它告诉我们:“我国在解放后不久便控制和消灭了天花、霍乱和鼠疫。”于是,在学习流行病各论的时候,这几种传染病的章节是哗哗翻过去的。
我和秦静傻了眼,洪大夫在电话里大叫:“喂,我们该怎么办?”
秦静咬了咬牙,接过了电话:“洪大夫,你要以最快速度将粪样送到站里来。其次,隔离是最重要的,所有的烈性传染病都要首先隔离传染源。”
洪大夫大叫:“糟了!粪样培养是才出的结果,病人前天看完病就回家了。我得赶快查看疫情卡,一找到确切的地址就告诉你们。”
五层楼的防疫站蓦然间灯火通明。各科室的人马全都冒雨赶回站里,大家对霍乱除了恐惧,其他一无所知。站长答非所问地应付着大家,人们非常不满,于是到处是寻找闻主任的声音:“闻主任呢?”闻达呢?”
闻达的出现使站里顿时有了秩序,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站长如见救星,紧紧地握住闻达的手说:“乱成一锅粥了,现在看你的了。”
闻达一口气宣布了八条意见:第一,组成紧急行动小组;第二,立刻复查粪样培养基的菌落;第三,连夜出发,追踪病人并确定疫点……”
有关部门的领导都赶来了,小车密密麻麻塞满门口。领导都主动与闻达握手,摇着他的手说:“老专家啊,全靠你了。”
闻达的八条处理方案,开出了一系列我们防疫站本来就应该配备却一直没有的正规化设备,大大小小写满了三张纸。
闻达走路变得格外轻盈,皮鞋不再像平时那样不知深浅地摩擦地面,破旧的白大褂在他身后飞荡起来,使他像一只忙碌的喜气洋洋的燕子。
紧急行动小组成立,救护车一头冲进雨里,以最快速度朝一个叫“臭塘村”的地方飞去。霍乱病人肖志平居住在臭塘村,而村址不详。
几经辗转,当我们终于将肖志平带回防疫站时,已是旭日东升。
理想中的紫外线室已经有了,大厅里整齐地挂着崭新的隔离服,地上是一排油亮的齐膝长筒橡胶靴。仅半天时间,整个防疫站旧貌换新颜。
闻达一夜没睡,但他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精光发亮。
他主动跟我们聊起往事:“我年轻时遇上一次鼠疫,那是一九五二年,黑龙江的甘南县突然出现大量肺炎病人。传播之迅猛、死亡率之高震惊了政务院。消息传来,我立刻报名去了疫区,提出了紧急处理的流行病防治方案,划出了半径为十公里的警戒圈,大隔离圈内再划小隔离圈,层层进行检疫和预防接种。我们获得了极大成功。”
秦静说:“后来呢,闻主任?”
闻达说:“后来就是今天了,我又抓住霍乱了。这次的霍乱,我们也一定能够消灭。但这一次不是永远。要记住,微生物与我们同在这个生活空间,它们的繁殖变异没完没了,一旦为它们提供了外因,就会造成发病。现在情况危急,我们今天必须封锁疫点。”
下午六点,我们全副武装地从防疫站出来,体态臃肿,像太空里的宇航员,笨拙缓慢地爬上汽车。
臭塘村原是一个地图上并不存在的村落,它位于工厂与农村的接壤地带,是工厂的废料废渣堆。村子里没有什么树木,四周是荒滩和臭水塘,正值晚饭时间,屋顶冒着炊烟,臭水塘边有妇女在洗菜,光屁股的小孩和鸡鸭猪狗在外面玩耍。
我们兵分两路向臭塘村包抄过去。闻达率先接近村子,用电喇叭不停地喊话:“乡亲们,我是防疫站的流行病医生。你们这里流行一种肠道传染病,要求大家从现在起一律不要外出,等候我们的检查和治疗。”
消杀科的人背着喷雾器,沿着包围圈散开,准备由外向内进行卷帘式消毒。
村里的女人尖叫起来,拉着孩子到处躲藏。男人们拿起木棒、铁锤,在村口堵住了闻达,一把缴获了闻达手里的喇叭,凶狠地说:“少来这套,我们生病了会自己去医院。说实话,你们为什么要包围我们村子?后面围上来的人是不是要使用化学武器?”
闻达说:“不是不是,是来给你们消毒的。”
村民们怒火万丈:“我们没有毒,你们来消毒做什么?”
关键时刻,闻达急中生智叫人把消毒液喷在自己身上。闻达在消毒液的淋浴下作出开心的样子给村民看,说:“是不是化学武器?我死了没有?没有啊!”村民们观察了一会儿,便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我们成功封锁了疫点。有五个病人被我们检查了出来,当即就被塞进救护车送去了医院。
封锁区隔离了十四天,没有一个人有闪失,倒是我们防疫站的医生几乎都累病了。这十四天,我们的睡眠平均每天只有两个半小时。
从封锁区撒回来的那天,村民送了我们一程又一程。他们说:“我们最感激的是,你们让领导注意到了臭塘村,我们从此有人管了。其实我们哪里有什么病?谁夏天不拉几次肚子?从来没有医生像你们这么好,实在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无奈地笑笑,上车走了。臭塘村的人们觉得我们在小题大做,他们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患的是霍乱。
因为严格的保密,事后便没有我们所期待的辉煌。闻达回到了从前,依然每天下班之后写一个小时的流行病学调查报告,走路又是拖泥带水了,鞋底总是嗞嗞地摩擦地面,两只不同的皮鞋又穿在了他的脚上。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项是( )A.接到洪大夫的电话,“我和秦静傻了眼”,说明“我”对霍乱的突然出现既感到震惊,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
B.霍乱发生后,闻达开列的所需设备“写满了三张纸”,主要反映了当时社会防疫条件的落后以及防疫医疗设备的匮乏。 |
C.“这次的霍乱,我们也一定能够消灭。但这次不是永远。” 这句话体现了闻达对病毒有着清醒的认识,发人深思。 |
D.送行时村民们对医护工作者心存感激,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认为自己的生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自此有望改善。 |
A.小说通过“我”的视角来叙事,能够增强故事真实性,拉近与读者距离,不过也容易受到人物心理活动描写的限制。 |
B.小说开头“跳动”“穿过”“爆响”“扫”等词语,清晰地描绘出天气的变化,渲染了霍乱发生时的恐怖气氛。 |
C.“像一只忙碌的喜气洋洋的燕子”一句,运用比喻手法,表现了闻达受到领导重视和设备完善后骄傲自得的心情。 |
D.小说插叙了闻达年轻时消灭鼠疫的情况,它既丰富了人物形象,也为后面消灭霍乱的情节发展做好了铺垫。 |
4.谈到创作时,作者说“将自己的担忧写进了小说”。作者的“担忧”包括哪些方面?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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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烫的土地
阎秀丽
秋阳很毒,像针,扎在爹的脊背上。
娘抬头看了看天,说:“歇一会儿吧,这日头忒毒,晒得人脱层皮。”
爹没有言语,只是把镐头抡得更高了些,然后再使劲儿地落下。坚硬的山土在他的镐头下只是蹦出了一个亮晃晃的镐印,几块细碎的土坷垃蹦在他裸着的胸膛和脸上,和脸上的汗珠混合在一起,变成浑浊的小溪淌下来。娘便生了气,叨咕着说:“非得刨那点儿地,不知道能种几粒粮食!”
爹回了头,擦了把汗,眼睛一横,说:“你懂啥,这片小山包荒着也是荒着,我刨出来就能有用,要不种地,要不栽几棵树,咋了!”
娘说:“咱家的粮食也不是不够吃,你费那大劲儿刨这点儿地有啥用!乐意干你干!”
我在旁边看了看爹,娘能扔镐头耍脾气,我可不敢。爹那火爆脾气,不敢拿我娘撒气,要是有个不小心,那火准定得烧到我身上。
爹头也没抬,只是把手里的镐头更加用力地刨下去。
我心里是极不满意爹到处“开荒”的行为,但是我不敢反抗。
爹的工作在县上,机关里一个科室的科长,是村里人人羡慕的“公家人”。
周六回家,爹换上一身旧衣裳,扛了镐头就往山里走,娘阻拦不住。村里人也说,不值当,吃公家饭的,还差那点儿地?正儿八经的庄稼人都没人弄。
为这,爹和娘吵了一架。
娘没有去地里,爹也没有喊我,一个人扛着镐头下了地。
娘并没有想象的清闲,反而在家里走来走去,把地扫了一遍又一遍,屋里的那几件简陋的家具,也被娘擦得泛了光,映着娘有些魂不守舍的神情,并且时不时地扒着后门,一遍又一遍地望着爹去干活的山沟沟。
我心想,再怎么望,也看不到那个小山包,何况是一个人。
到了中午,爹还是没有回来,娘让我去地里看看,喊爹回来吃饭。我有些不情愿,又不敢违拗娘的意思,只能慢腾腾地向着那山沟走去。
太阳火辣辣地悬在正空,不知名的虫儿有气无力地嘶鸣着,连风都是热的。我心里暗暗气着,这么热的天,不好好在家待着,拐带得我也跟着遭罪,刨了那点儿山边子,还能富了?
气归气,还得去,这么热的天,爹要是中暑了,那可就糟了。
我到了山沟处,远远地就看见爹抡着镐头,高高地举起,重重地落下。镐头落下的时候,他的身体弯成了一把苍劲的弓,站起身抡镐头的时候,身体微微向后仰着,和手里的镐头成了一个别样的剪影,像一棵山崖上虬枝百结的老松。阳光从他的背上洒下来,在爹重复的动作里,纷纷地跳跃不停。
我心头一热,赶紧走到爹的跟前,喊了一声,把手里的一瓶水递给他。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就把一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嘟囔出一句话:“这天,真要命,咦?你咋来了?”
“娘让你回去吃饭。”
“不急,我先把这块儿刨完了再回。”
我靠在一棵树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看着两只蚂蚁爬来爬去。爹抹了一把嘴,又拿起了那把镐头。
“别刨了,就那点儿山边子地,种啥也长不出好庄稼来。”放羊的张老歪抱着一根鞭子,从山的另一边赶着羊群过来,蹲在离我爹不远的一块石头上说。
“你是白当了一辈子的庄稼人。地是通人性的,你懒了,地也懒了,你勤了,地就勤,它不亏待你,你得信得着这儿,”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心里装着啥,地上就长啥。”
张老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话虽在理,不过你看,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的那几块地都撂荒了,你还开荒!你信不信,等将来你不在了,刨出来的地还得撂荒,图个啥!”
“人哪,是地养着呢,就是死了,也得埋在地里,还能给你悬到半空去?人不在了,地还在,人活在地里呢。他们还能在外漂一辈子?早晚得回来,这里是根儿!”
张老歪没有说话,看着天空上的几朵白云,嘴里嚼着一根草叶子,半晌说了句:“这人养地不假,还没听说地养人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爹站直身子,手里拄着镐头说,“一百年这样,一千年也这样,哪块土地上都有人。咱们不在了,埋在这里,有魂在这儿呢,种上一棵树,树吸收着咱们的营养,越长越大,开花结果,谁说咱们就没了?那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活着,这不就是地养人吗?”
“儿子说要接我去城里享福,恐怕我老了那天也回不来喽。”张老歪的神色似乎有些黯然地说,狠狠地甩了一下鞭子,把羊惊得回头冲着他“咩咩”地叫了几声。
“那你就去呗。”
“要不我能去哪儿?”张老歪硬撅撅地撂下这句话,转身就去追跑散的羊去了,“你脚下瓷实,刨吧,我的脚底下可就空喽……”
风里隐隐传来张老歪的话,瞬间就被阳光炙烤得没了踪影。
爹没说话,低下头,看着脚下褐色的土地,又把镐头高高地抡起。
爹和镐头已经
娘扛着镐头出现在弯弯曲曲的土路上,我久久地站着,看了一眼娘,又看了看爹的背影。
脚下的土地被太阳炙烤得滚烫,那股热气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四肢百骸,让我的心也变得通透起来。
我走过去,把镐头从爹的手里拿过来,也像爹一样,将镐头高高地抡起。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爹跟娘吵架后,娘在家看似忙碌的行为、魂不守舍的神情和扒着后门一遍遍张望的动作里,包含着对爹的怨恨,更有担心和牵挂。 |
B.我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喊爹吃饭的情节,写出了我内心的不情愿,为最后写“我的心也变得通透起来”这一发展转变做了铺垫。 |
C.在爹的心里,“地是通人性的”人哪,是地养着呢”,这包含了爹对土地的信任和依恋,也体现了爹特立独行的性格。 |
D.小说使用了两次“浑然一体”,将爹、镐头和大地三者紧紧地结合在一起,生动贴切地写出爹在山沟劳作的场景,意蕴深刻。 |
A.小说中多处描写天气的炎热,不仅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也烘托了爹的形象,同时还暗示了农耕环境正在逐渐恶化。 |
B.小说语言形象生动又不失质朴,如“叨咕”“拐带”“嘟囔”等口语化词汇,既符合人物的心理特点,又展示出浓郁的生活气息。 |
C.小说写张老歪与爹的对话,表现了二人对土地都饱含深情,但认识不同,衬托出爹对人与土地关系的认识更加深刻,深化了小说主题。 |
D.小说以“我”的视角来叙述故事,拉近与读者的距离,显得真实亲切,同时便于表现“我”对爹刨地的看法的转变。 |
4.小说题目“滚烫的土地”意蕴丰富,请简要分析。
林曲
贾平凹
进山走十里,便是小河镇了,沿着镇东的石阶路,一级一级走下去,就到了小河边。太阳正红的时候,人们就从田埂上过来洗衣裳,一人占一块光溜溜的石头。洗呀洗的,有人就到河边那棵皂角树下去:那树好大,独独地站着,一嘟噜一嘟噜吊下皂角来;一个女孩子就坐在树下玩“抓石子”。来人一走近身边,她马上站起来,说:
“买几个呢?”
“三个。”来人将六分硬币丢在树下的碗里。
她在怀里一掏,掏出个精巧的小棒槌。一扬手,棒槌飞上去,便有三个弯角皂角落下来。她又自个玩起“抓石子”来。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女儿,我们并不知道。夜里谈论起来,都说这儿水好,人好,山上如果再长出树林子来,那真叫个好地方了!就为这树林子,我们才在这儿住下来:那时节,我们搞绿化,为了保证飞机定期来撒播种籽,便在镇下的河滩上修一座飞机场。八月天里在沙土窝里干一晌,衣服就臭了,任务紧了,十天半月也顾不得换。镇上有的妇女就找上我们,出一角钱给洗一件衣。
这天中午,我拿了衣服刚走到河边,一个高颧骨的女人就迎上来要洗。
“同志,一件一角五。”她说。
“天话!”我笑了,“洗一件衣服就要一角五?”
“才一角五呣!够便宜了。”
“你们工人,一挣一沓沓,在乎半包烟钱?让我洗了,也不过多吃斤把盐。”
这当儿,女人的头上咚地落下一颗皂角核儿。她哎哟一声,揉了揉,再看看我的脸色,又说道:
“那就一角三,你们挣钱人才叫小气!”
我扭身打算自己胡乱洗洗得了,她一把拉住我:
“好了,你也是为我们绿化来的,不是外人,一角二吧。”
她笑着,将纸币卷了棍儿,插在发髻里,就到皂角树下买皂角。那女孩子却并不理她,只管玩“抓石子”。那不是石子,是一把皂角核儿磨成的,玛瑙似的。
“我买一个皂角。”她顺手将二分硬币递过去。
“皂角涨价了,二分五。”女孩子还是玩她的“抓石子”。
“这么贵呀?”
“你发了机场财,还嫌贵?”
“噢,刚才是你打我呀?”那女人揉着头,“快卖给我吧,二分。”
“二分五。”
“你卖别人二分,为什么卖我二分五?”
女孩子唰啦一下收了手中的“子儿”,说:
“你还问我?你钱头子这么黑,刮到工人身上了?!”
女孩子站起来,一个跃身扑上去了。那女人惊呼一声,手里没了衣服,摸发髻,纸币棍儿也没了。女孩子把钱扔给我,说:
“叔叔,我给你洗!”
那女人很臊,要来打孩子。女孩子一下子掏出棒槌,说:
“你来!看这棒槌!”
女人骂了句什么,恨恨地走了。
女孩子靠在皂角树上,咯咯地笑起来了。
晚上了,我从机场工地回到房东家,正和房东的小女儿小七在院里乘凉,有人咚咚地擂打院门。小七背起书包就出去了。房东说:这是上柳儿家做作业去了。我问柳儿是谁。
“就是河边卖皂角的那个呗。”
半夜里,小七回来了,捧着我那件洗净晾干的衣服;她的四个兜里,却鼓囊囊地塞满了皂角。我问她怎么买这么多,她说:
“柳儿送的。”
“送的,柳儿这么舍得!”
“她全摘了送人了。”
机场修好跑道以后,开始建屋舍了。我负责去河里挑水,每次,都见柳儿在河边洗衣裳。看那皂角树,皂角果然全没有了。
“你怎么天天都在洗呀?”
“你怎么天天都在担水呢?”
“我是在修机场。”
“我……也是在修机场。”
这一天,我在房东家吃早饭,小七刚扒了两口,就嚷着要去洗衣服。她娘说:“又是谁来勾魂了!”我端了饭碗出门,看见墙角站着一个小姑娘,提了一篮子衣服,正挤眉弄眼地和小七打暗号。我认出是柳儿,就说:
“你又要去洗衣服?真干净!”
“是没你们脏!”
柳儿说着,还拿手掰了红眼羞我。我笑着说太忙了,平日在城里才叫干净,如今钻山了,还讲究什么呀?没想她变了脸,质问道:
“山里咋?山里脏?!自己脏得像个猪,还嚼起山里的不是了!”
她似乎要和我骂架,我赶忙向她认错。她却极快地跑了,又回头冲我一笑,那是一个很诡的笑。
吃罢饭,我进屋去换那身脏衣服,却怎么也找不见了。我匆匆赶到机场,担上桶去挑水。河边上,洗衣人很多,紧挨河岸的草坪上,石头上,晾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我走过时,突然发现一件工作服极像我的那件脏衣,蹲下看看衣上号码,正是我的。我的衣服怎么会到这儿呢?一抬头,就在那皂角树下,坐着柳儿和小七,吵吵嚷嚷地在玩“抓石子”。
我明白早饭时的那场双簧戏了。
“我要捉你们贼了!”我走近去说。
她们看见了我,一对视,就低头又玩“抓石子”,但终憋不住,咯咯地笑了,说:
“你要捉哪个?满滩都是!”
我朝河岸一看,那晾着的一大片衣服,绝大多数都是工作服。但河边没一个工人,除几个大人外,全是些孩子。他们全都举着棒槌,在石头上捣碎了皂角,就包在床单、枕套、脏袜里捶起来。河面上一片白泡儿,阳光下,闪出五颜六色,有光环在那儿流动。我脑子里嗡嗡轰响了,似乎才明白,这两天工人们的衣着怎么就干净了呢!
(选自 《人民文学》1979年第4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我”是一名来小河镇参加飞机场建设的工人,建机场是为了定期撒播种籽,解决当地的绿化问题。 |
B.柳儿是在河边卖皂角的小女孩,她帮我赶走了想发“机场财”的高颧骨女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C.“我”说的“在城里才叫干净”使柳儿不满,这一情节意在表现“我”和她因环境不同而产生的隔阂。 |
D.柳儿和小七等悄悄约定为工人们洗衣服,这一事件被作者写得曲折有致,传递出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 |
A.这一情节是在与小七的对话中交代的,但小七并未告诉“我”柳儿这么做的原因。 |
B.这一情节巧妙地暗示了以柳儿为代表的角色群体对工人们怀有的热情和善意。 |
C.柳儿不打算再靠“卖皂角”赚钱,她将皂角送人就可以有更多时间帮助工人们。 |
D.柳儿将皂角全部送人的举动看似突然,在小说情节发展中正起到设置悬念的作用。 |
4.当代著名文艺评论家雷达说,贾平凹创作模式的轴心是一个“情”字。请结合本篇小说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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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聚餐
傅菲
五一劳动节、国庆节、元旦,生产队里要聚餐。聚餐放在我家,中晚各一餐。我家房子大,能摆二十几桌。聚餐只能挣工分的人上桌。菜有炒白萝卜片、芋头、猪肉汤泡明笋、红烧冬瓜、白玉豆、红烧豆腐、鱼、文肉、煮黄豆、豆腐皮、白木耳汤、炒香菇蒂、海带、带鱼、炒茭白、炒荸荠、牛熟、牛肉、鸡块、文鸭、红烧南瓜。
主食有米饭和麻子果。
杀牛,在头一天进行,杀两头。我们不叫杀牛,叫敲牛。在我家屋后的瓦场,有一块空地,牧童把牛从栏里牵出来,用黑布把牛的眼睛蒙上。黑布罩上去,牛流浑浊的眼泪,长长的,后蹄甩起来踢人。牧童把牛拴在香椿树上。香椿树有油脂,凝结起来,粘手,鼓胀,看上去像肿瘤。敲牛人端一把斧头,用拳大的鹅卵石对准两只牛角中间的漩涡,斧头对准鹅卵石,一锤,牛跪下去,再一锤,牛瘫倒在地,四肢蜷曲,口腔里流黏稠的血。唇须上,煽动的耳朵上,都是血。牛把舌苔伸出来,舔血,抹在鼻梁上。呼呼呼,喘着粗气,腹部不断地起伏。敲牛人拿一把杀猪刀,在牛肚子上来回正反面搽,再用牙齿咬住刀槽,把装有滚热的沸水的木桶端到牛脖子前,抽下刀,呲起牙,摸摸牛的眼部,一刀捅进咽喉,搅动一下刀,抽出,血喷射到木桶里。杀牛人把盐花撒在沸水里,用手沿桶边搅动。血慢慢成块状,面上有一层白白的带血丝的泡泡,用嘴一吹,泡泡飞得不见踪影或噗地裂了。
牛的内脏和牛筋,在土灶里用火煮一个整夜,成了牛熟。牛头在另一个土灶里,用干木柴煮一个整夜。牛头不熟多一灶火。牛肉牛排剔下来,挂在竹杈上,晾水分,水滴在地上,渍液风干后成一片黑色。生产队固定几个老人煮牛头牛熟,关在一个土坯房里,生产队长管着钥匙。天快亮了,土坯房的窗户下站满了小孩,眼巴巴地等老人从里面递几块热乎乎的牛熟出来吃。
我母亲天麻麻亮起床生火,做豆腐。磨浆、点卤、压箱。做豆腐的还有三人,启炎老婆、月巾嫂、金兰姑姑。压箱时,我母亲从每箱匀一木勺豆腐脑,多压一箱,说:“生产队小孩多,聚餐后小孩尝尝鲜。”我才五六岁、光着屁股跟在母亲后面,端一个青花碗,放点酱油,求母亲打一碗豆腐脑给我。团叔看见,就大巴掌打我屁股。他穿猪皮制的褂,眼角有垢状的眼白屎。他就是那个杀牛的人。白白的豆腐脑漾在四方体的木箱里,热热的蒸汽在幽暗的厢房里萦绕,明瓦的光照下来,蜘蛛网挂在梁上,蜘蛛盘踞在网中间,荡秋千一样。团叔还负责打麻子果。先把糯米用冷水泡开,发胀,放在饭甑里蒸,木柴在灶膛里熊熊燃烧,火舌舔着炭黑的锅底,蒸汽在灶间抱成一团,上上下下地翻腾。蒸好的糯米饭铲在石臼里,用木杵一下一下打在糯米饭上,打一下,把糯米饭翻个身,再打,直至黏稠,搓成拳头大的一团,有序地排列在团席子上,席子铺了一层白糖拌匀的黄豆粉或芝麻末。
做饭则在隔壁启炎叔家里。饭是捞饭,早上就捞出饭坯,晾在团席子上。开饭时间到了,厅堂、厢房、弄堂、院子里都摆满八仙桌,坐满了人。烧菜的,端菜的,洗碗的,切菜的,添火的,穿着围裙,油光满面。小孩在弄堂打打闹闹,不时跑到自己父母身边,张开嘴巴,吃一口菜,又去打闹,来来回回地吃,来来回回地闹。晚上,我们躲在启炎叔家的团席子下,用手抓饭吃。饭没有蒸,硬硬的,刮喉咙,有糙糙的米心,我们吃得口水涎涎,还把四个口袋塞满饭坯,留到第二天吃——白花花的饭,怎么吃都是好吃的,有甜味,能把整个一年瘪下去的肚皮撑起来,鼓鼓的,像个小南瓜。
木匠老七,谁也不愿和他坐一桌。他的食量惊人,吃得又快,叭叭叭,一碗饭没了。他不说话,埋头吃。厅堂里的人都走了,他把几个桌子的菜汤(任何一桌都不会有剩菜)全集中在一个脸盆里,把饭倒进菜汤,哗哗哗,灌进肚子里,吃完了,抹一下嘴巴,把旱烟点起来。生产队里的人说,木匠老七能吃四十碗饭。他自己也承认,有没有菜无所谓,一碟酱椒就行。我二哥也能吃一大脸盆的白粥。他说,饿了,石头也能吃下三大个。我信,因为每天中午他从田里回家,走路都拖着步子,虾着腰,过门槛抬脚都显得费力,眼睛深深凹陷在眼眶里,嘴巴金鱼一样张开。
(有删改)
文本二:
中国是一个乡村密布的国度,河汊、炊烟、静谧的黄昏、低矮飘忽的雾岚,都是散文家衷爱或倾述衷肠的对象。写作者以怀乡的姿态出现,以贵族式或乡村骑士的模样出现,没有贴近和深入泥土,蔑视底层人的生存状态和内心的挣扎,不了解底层人的荒凉和痛苦,抓不住底层人的骨骼也触摸不到血液。他们不知道,其实生活是一把锉刀,锉开底层人的手、脚、脸,流出的血已经结出厚厚的痂壳。我曾写道:“我能从他们每一个人身上,看到生活战车辗过的痕迹,或者说,他们是战车的本身。手是他们未搏战的惟一武器。”他们的生活温暖而惨烈。
(摘编自傅菲《<缺席的旷野>自序》)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团叔给“我”的感觉有些复杂,“我”因觉得他敲牛的行为残酷而有些害怕他,但是却爱他打的麻子果。 |
B.挂在屋梁上的蜘蛛网给人以破败的感觉,作者描写它是为了真实地反映那个时代,而不是美化那个时代。 |
C.只有挣工分的人才能上桌的聚餐,小孩子成为了“特权阶层”,因为人们容易对小孩子产生柔软的情感。 |
D.本文在对普通生活的细微观察、描述、解剖中,有着一种深沉的悲剧感,同时充满了对普通人的同情与关怀。 |
A.作者不厌其烦地列出了二十一种菜,反映了食物留给一个经常吃不饱的孩子的深刻记忆,从侧面写出了那个年代的贫困。 |
B.文本一以儿童的视角,带着人们去回看了那段贫苦的岁月。儿童好奇心强,可以自然地带读者看到敲牛、做麻果等细节。 |
C.写木匠老七吃完饭了还能将一盆子菜汤灌进肚子里,一个人能不搭菜吃四十碗饭,这是用夸张的手法表现人的饥饿。 |
D.把吃饱了鼓起来的肚皮比作“小南瓜”,很生动,很自然,没有一丝雕琢的痕迹,似乎是从生活中顺手拈来的。 |
4.作者傅菲自己说过:“我把细节的描写和叙述的趣味性,提升到一个决定散文成败的高度”。请结合文本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