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
鲁迅
①我从乡下跑到京城里,一转眼已经六年了。其间耳闻目睹的所谓国家大事,算起来也很不少;但在我心里,都不留什么痕迹,倘要我寻出这些事的影响来说,便只是增长了我的坏脾气,——老实说,便是教我一天比一天的看不起人。
②但有一件小事,却于我有意义,将我从坏脾气里拖开,使我至今忘记不得。
③这是民国六年的冬天,大北风刮得正猛,我因为生计关系,不得不一早在路上走。一路几乎遇不见人,好容易才雇定了一辆人力车,教他拉到 S 门去。不一会,北风小了,路上浮尘早已刮净,剩下一条洁白的大道来,车夫也跑得更快。刚近 S 门,然而车把上带着一个人,慢慢地倒了。
④跌倒的是一个女人,花白头发,衣服都很破烂。伊从马路边上突然向车前横截过来; 车夫已经让开道,但伊的破棉背心没有上扣,微风吹着,向外展开,所以终于兜着车把。幸而车夫早有点停步,否则伊定要栽一个大斤斗,跌到头破血出了。
⑤伊伏在地上;车夫便也立住脚。我料定这老女人并没有伤,又没有别人看见,便很怪他多事,要自己惹出是非,也误了我的路。
⑥我便对他说,“没有什么的。走你的罢!”
⑦车夫毫不理会,——或者并没有听到,——却放下车子,扶那老女人慢慢起来,搀着臂膊立定,问伊说:
⑧“你怎么啦?”
⑨“我摔坏了。”
⑩我想,我眼见你慢慢倒地,怎么会摔坏呢,装腔作势罢了,这真可憎恶。车夫多事, 也正是自讨苦吃,现在你自己想法去。
⑪车夫听了这老女人的话,却毫不踌躇,仍然搀着伊的臂膊,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我有些诧异,忙看前面,是一所巡警分驻所,大风之后,外面也不见人。这车夫扶着那老女人, 便正是向那大门走去。
⑫我这时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觉得他满身灰尘的后影,刹时高大了,而且愈走愈大,须仰视才见。而且他对于我,渐渐的又几乎变成一种威压,甚至于要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⑬我的活力这时大约有些凝滞了,坐着没有动,也没有想,直到看见分驻所里走出一个巡警,才下了车。
⑭巡警走近我说,“你自己雇车罢,他不能拉你了。”
⑮我没有思索的从外套袋里抓出一大把铜元,交给巡警,说,“请你给他……”
⑯风全住了,路上还很静。我走着,一面想,几乎怕敢想到我自己。以前的事姑且搁起, 这一大把铜元又是什么意思?奖他么?我还能裁判车夫么?我不能回答自己。
⑰这事到了现在,还是时时记起。我因此也时时熬了苦痛,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几年来的文治武力,在我早如幼小时候所读过的“子曰诗云”一般,背不上半句了。独有这一件小事,却总是浮在我眼前,有时反更分明,教我惭愧,催我自新,并且增长我的勇气和希望。
一九二〇年七月
(原刊 1919 年 12 月 1 日《晨报•周年纪念增刊》,后收入《呐喊》)
1.根据原文内容,下列说法不正确的一项是A.全文短小精悍,是以小见大写作手法成功运用的典型;同时小说运用对比手法,将车夫和作为雇主的“我”对于同一件事的不同态度进行对照,凸显了小说主题。 |
B.本文通过一波三折的情节叙述,不仅展现了车夫不假思索的真诚和善良,也表现了鲁迅最深刻的生命感悟和自我反省。 |
C.本文语言朴素无华,不似鲁迅先生惯常的冷峻嘲讽,但这种轻描淡写的语言风格并不影响作者感情的抒发。 |
D.文中多处关于“风”的自然环境描写烘托了“我”复杂的心理活动,也烘托了车夫高大的人物形象。 |
3.如何理解作者在事发当时“几乎怕敢想到我自己”,而现在却“努力的要想到我自己”这两种矛盾的心态?请分别做出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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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
鲁迅
陈士成一见县考的榜,便先在十二张榜的圆图里细细地搜寻陈字。陈字也不少,似乎也都争先恐后的跳进他眼睛里来,然而接着的却全不是“士成”这两个字。
凉风吹动他斑白的短发,初冬的太阳还是很温和的来晒他。但他似乎被太阳晒得头晕了,脸色越加变成灰白。这时他其实早已看不到什么墙上的榜文了,只见有许多乌黑的园圈,在眼前泛泛的游走:考了秀才,上省去乡……绅士们千方百计的来攀亲,深悔先前的轻薄、发昏……屋宇全新了,门口是旗杆和扁额……他平日安排停当的前程,这时候又像受潮的糖塔一般,刹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了。他觉得涣散了身躯,惘惘的走向归家的路。
他刚到自己的房门口,七个学童便一齐放开喉咙读书。“回去罢。”他迟疑了片时,这才悲惨的说。他们一溜烟跑走了。
“这回又完了!”他大吃一惊,这分明就在耳边的话,回过头去却并没有什么人,仿佛听得嗡的敲了一声响,自己的嘴又说道:“这回又完了!”
他屈指想,十一,十三回,连今年是十六回,竟没有一个考官懂得文章,有眼无珠,也是可怜的事,便不由嘻嘻的失了笑。然而他愤然了,蓦地从书包布底下抽出卷真的制艺和试帖往外走,刚近院门,却看见满眼都明亮,连一群鸡也正在笑他,便禁不住心头突突的狂跳。
别家的炊烟早消歇了,而陈士成还不去做饭。空中青碧到如一片海,月亮对着陈士成注下寒冷的光波来,当初也不过像是一面新磨的铁镜罢了, 而这镜却诡秘的照透了陈士成的全身。
他还在房外的院子里徘徊,耳边似乎听到急促的低声说:“左弯右弯……”
他耸然了,记得了。那时他不过是十岁有零的孩子,躺在竹榻上,祖母便坐在榻旁边给他讲有趣的故事。伊说是曾经听伊的祖母说,陈氏的祖宗是巨富的,这屋子便是祖基,祖宗埋着无数的银子,有福气的子孙一定会得到的罢,然而至今还没有现。至于处所,那是藏在一个谜语的中间:“左弯右弯 ,前走后走,量金量银不论斗。”
今天铁镜的光罩住了陈士成,白光如一柄白团扇,摇摇摆摆的闪起在他房里了。“也终于在这里 !”他说着,狮子似的走进那房里去,但不见了白光的影踪。他慢慢的再定睛,白光却分明的又起来了,这回更广大,而且在靠东墙的一张书桌下。陈士成不知怎的有些怕了,就张皇的点了灯。他移开桌子,极小心的,一锄一锄往下掘,然而深夜究竟太寂静了,尖铁触土的声音,总是钝重的不肯瞒人的发响。
陈士成心里仿佛觉得空虚了。这其间,触着一种古怪的小东西了。他谨慎的挖起那东西来就灯光下仔细看时,那东西斑斑剥剥的像是烂骨头。他已经悟到这许是下巴骨了,而那下巴骨也便在他手里索索的动弹起来,而且笑吟吟的显出笑影,终于听得他开口道:“这回又完了!”
他栗然的发了大冷,同时也放了手,便再不敢向那边看。但忽而耳朵边又听得窃窃的低声说:“这里没……到山那里……”
陈士成似乎记得白天在街上也曾听得有人说这种话,他不待再听完,已经恍然大悟了。他突然仰面向天,月亮已向西高峰这方面隐去,远想离城三十五里的西高峰正在眼前,周围便放出浩大闪烁的白光来。他奔跑着,这白光又远远的在前面了。
“是的,到山里去!”
他惨然的奔出去了。灯火结了灯花毕毕剥剥的炸了几声之后,便渐渐的缩小以至于无,那是残油已经烧尽了。第二天,有人在万流湖里看见一具浮尸。那是一具男尸,五十多岁,浑身也没有什么衣裤。或者说这就是陈士成。但邻居懒得去看,也并无尸亲认领,于是便由地保埋了。
一九二二年六月
(有删改)
(注)民间传说,埋藏着珠宝金银的上方有时会有白光游移飘忽。这是封建迷信的说法。圆图:科举时代县考初试公布的名榜,将每五十名考取者的姓名写成一个圆图。制艺和试帖:科举考试规定的公式化的诗文。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像受潮的糖塔一般,刹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片”一句运用比喻修辞,真切地体现了陈士成科举落榜希望落空后的心理状态。 |
B.文中“这回又完了!”这个句子反复出现。增强了陈土成失望心理的效果。为下文他出现幻觉并发疯埋下伏笔。 |
C.小说在陈士成死之前对灯火进行了描写,此时残油烧尽,灯花炸裂,渐渐缩小以至消失,其实是暗示了他的命运。 |
D.陈士成坚持科举考试十六次,但一直未考中,他认为考官有眼无珠, 不懂他的文章,实是他能力不够,达不到录取标准。 |
A.在封建迷信中,有一种说法,地下埋藏着珠宝金银的地方,它在上方有时会有白光游移飘忽。这便是小说题目的由来。 |
B.“凉风”与“温和的太阳”表示陈士成由心情失落到头晕目眩直至疯癫的心理变化。 |
C.朝笏本是古代臣子朝见皇帝时所执狭长而稍弯的手板,在此形容白光的状貌,说明白光即官职地位,也意味着富贵前程。 |
D.陈士成有勇气考十六次,说明中国人对科举的感情是何等的深厚和复杂,因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表达了对知识的崇拜。 |
论睁了眼看
鲁迅
⑴虚生先生所做的时事短评中,曾有一个这样的题目:“我们应该有正眼看各方面的勇气”。诚然,必须敢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作,敢当。倘使并正视而不敢,此外还能成什么气候。然而,不幸这一种勇气,是我们中国人最所缺乏的。
⑵但现在我所想到的是别一方面——
⑶中国的文人,对于人生,——至少是对于社会现象,向来就多没有正视的勇气。我们的圣贤,本来早已教人“非礼勿视”的了;而这“礼”又非常之严,不但“正视”,连“平视”“斜视”也不许。现在青年的精神未可知,在体质,却大半还是弯腰曲背,低眉顺眼,表示着老牌的老成的子弟,驯良的百姓,——至于说对外却有大力量,乃是近一月来的新说,还不知道究竟是如何。
⑷再回到“正视”问题去:先既不敢,后便不能,再后,就自然不视,不见了。一辆汽车坏了,停在马路上,一群人围着呆看,所得的结果是一团乌油油的东西。然而由本身的矛盾或社会的缺陷所生的苦痛,虽不正视,却要身受的。文人究竟是敏感人物,从他们的作品上看来,有些人确也早已感到不满,可是一到快要显露缺陷的危机一发之际,他们总即刻连说“并无其事”,同时便闭上了眼睛。这闭着的眼睛便看见一切圆满,当前的苦痛不过是“天之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为。”于是无问题,无缺陷,无不平,也就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因为凡事总要“团圆”,正无须我们焦躁;放心喝茶,睡觉大吉。再说费话,就有“不合时宜”之咎,免不了要受大学教授的纠正了。
⑸中国人的不敢正视各方面,用瞒和骗,造出奇妙的逃路来,而自以为正路。中国婚姻方法的缺陷,才子佳人小说作家早就感到了,他于是使一个才子在壁上题诗,一个佳人便来和,由倾慕——现在就得称恋爱——而至于有“终身之约”。但约定之后,也就有了难关。我们都知道,“私订终身”在诗和戏曲或小说上尚不失为美谈,实际却不容于天下的,仍然免不了要离异。明末的作家便闭上眼睛,并这一层也加以补救了,说是:才子及第,奉旨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经这大帽子来一压,便成了半个铅钱也不值,问题也一点没有了。假使有之,也只在才子的能否中状元,而决不在婚姻制度的良否。
⑹《红楼梦》中的小悲剧,是社会上常有的事,作者又是比较的敢于实写的,而那结果也并不坏。无论贾氏家业再振,兰桂齐芳,即宝玉自己,也成了个披大红猩猩毡斗篷的和尚。和尚多矣,但披这样阔斗篷的能有几个,已经是“入圣超凡”无疑了。
⑺文艺是国民精神所发的火光,同时也是引导国民精神的前途的灯火。世界日日改变,我们的作家取下假面,真诚地,深入地,大胆地看取人生并且写出他的血和肉来的时候早到了;早就应该有一片崭新的文场,早就应该有几个凶猛的闯将!
⑻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
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有删改)
1.古代作家如何看待对才子佳人“私订终身”的?作者用《红楼梦》一例有何作用?
2.请简要概述本文的论述思路。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鲁镇永远是过新年,腊月二十以后就忙起来了。四叔家里这回须雇男短工,还是忙不过来,另叫柳妈做帮手,杀鸡,宰鹅;然而柳妈是善女人,吃素,不杀生的,只肯洗器皿。祥林嫂除烧火之外,没有别的事,却闲着了,坐着只看柳妈洗器皿。微雪点点的下来了。
“唉唉,我真傻。”祥林嫂看了天空,叹息着,独语似的说。
“祥林嫂,你又来了。”柳妈不耐烦的看着她的脸,说,“我问你:你额角上的伤疤,不就是那时撞坏的么?”
“唔唔。”她含胡的回答。
“我问你:你那时怎么后来竟依了呢?”
“我么?……”
“你呀。我想:这总是你自己愿意了,不然……。”
“阿阿,你不知道他力气多么大呀。”
“我不信。我不信你这么大的力气,真会拗他不过。你后来一定是自己肯了,倒推说他力气大。”
“阿阿,你……你倒自己试试看。”她笑了。
柳妈的打皱的脸也笑起来,使她蹙缩得像一个核桃;干枯的小眼睛一看祥林嫂的额角,又钉住她的眼。祥林嫂似乎很局促了,立刻敛了笑容,旋转眼光,自去看雪花。
“祥林嫂,你实在不合算。”柳妈诡秘的说,“再一强,或者索性撞一个死,就好了。现在呢,你和你的第二个男人过活不到两年,倒落了一件大罪名。你想,你将来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的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阎罗大王只好把你锯开来,分给他们。我想,这真是……”
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这是在山村里所未曾知道的。
“我想,你不如及早抵当。你到土地庙里去捐一条门槛,当作你的替身,给千人踏,万人跨,赎了这一世的罪名,免得死了去受苦。”
她当时并不回答什么话,但大约非常苦闷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两眼上便都围着大黑圈。早饭之后,她便到镇的西头的土地庙里去求捐门槛。庙祝起初执意不允许,直到她急得流泪,才勉强答应了。价目是大钱十二千。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祥林嫂又要重复她讲了多次的阿毛的往事,她这种反复的、近乎机械的讲述,是想得到人们的同情和安慰。 |
B.柳妈围绕祥林嫂额头的伤疤,谈论祥林嫂再婚的问题,表现了同为下层劳动妇女的柳妈对她的关心。 |
C.柳妈告诉祥林嫂到阴间将被锯的悲剧,希望祥林嫂捐门槛赎罪。这番话足可说明柳妈是深受封建礼教摧残的。 |
D.祥林嫂听信了柳妈的话,非去庙里捐门槛,说明她也认为自己是一个罪人。 |
A.“微雪点点的下来了”一句有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暗示了祥林嫂的命运又将“雪上加霜”,遭遇新的不幸。 |
B.文中运用了外貌描写和神态描写来刻画祥林嫂的形象。如“她脸上就显出恐怖的神色来”一句运用外貌描写,写出了祥林嫂在封建礼教重压下的悲惨遭遇。 |
C.对于柳妈,作者用“蹙缩”“干枯的小眼睛”写出她的衰老和令人生厌的形象,“看”“钉住”则表现她内心的阴暗无聊,生动传神。 |
D.故事特意安排在“祝福”这个特定的环境中,把“凶人的愚顽的欢呼”和“悲惨的弱者的不幸”鲜明地摆到读者的面前,形成强烈的对比,从而增强了祥林嫂遭遇的悲剧性。 |
凶犯
[俄]契诃夫
在法院审讯官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瘦弱无比的庄稼汉,穿着花粗布衬衫和打补丁的裤子。他的脸上胡子拉碴的,一脸的麻子,两条浓眉耷拉着,让人很难看清他的眼睛。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他还光着脚。
“杰尼斯·格里戈里耶夫!”审讯官开口说道,“你往前站一点儿,回答我们的问题。本月7日,也就是7月7日早晨,铁路护路员巡查路况时,在141俄里处,当场发现你在拧铁轨上用来固定枕木的螺丝帽,瞧,就是这种螺丝帽……他便把你和螺丝帽扣留了。是这样吗?”
“啥?”
“事情是护路员说的那样吗?”
“是的。”
“好的。嗯,那你拧螺丝帽干嘛?”
“啥?”
“你别老‘啥、啥’的,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拧螺丝帽干嘛?”
“要是不干嘛,我就不去拧了。”杰尼斯声音嘶哑地说,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那你用螺丝帽做什么?”
“就那种螺丝帽吗?我们用它做钓鱼坠儿……”
“你说的‘我们’是指哪些人?”
“我们,就是老百姓呗……也就是克利莫夫斯克村的农民。”
“听着,老兄,你别跟我装糊涂了,用不着胡扯什么钓鱼坠儿!”
“我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没撒过谎,在这里我敢撒谎吗……”杰尼斯嘟嚷着,眨巴着眼睛,“再说了,大人,没有坠儿能行吗?你把鱼饵或者蚯蚓挂到鱼钩上,要是没有坠儿,它能沉到水底吗?我撒谎了吗……”杰尼斯发出了一阵冷笑。
“这样说来,你拧下这个螺丝帽就是为了拿它做鱼坠儿了?”
“不为这个又为啥呢?它又不能当羊拐子玩儿!”
“你也可以拿铅块、子弹壳做坠儿啊,或者钉子什么的……”
“铅块在路上捡不到,得去买,而钉子又不合适。螺丝帽虽然难弄,但比其他东西都要好……很沉,而且有个窟窿。”
“你装什么糊涂!难道你还没弄清楚,笨蛋,你这一拧会拧出什么后果?如果护路员没有发现,火车就有可能脱轨,就会死很多人!而这些人是你害死的!”
“大人!我干嘛要害他们呢?难道我是恶棍吗?”
“在你看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火车出了事故呢?你虽然只拧掉了两三个螺丝帽,但也许火车就是因为这而出了事!”
杰尼斯阴笑着,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看着审讯官。
“得了吧!这些年来,全村人都在拧螺丝帽,还不是照样平安无事?假如我撬了铁轨或是搬了一根木头放在铁路上,哎呀,那么,火车可能会被撞翻,可是……还!就那么一个螺丝帽!”
“你知道不,就是那些螺丝帽把铁轨固定在枕木上的!”
“这个我们懂……我们又没拧下所有的螺丝帽……还留着许多呢。”
杰尼斯打了个哈欠,并在嘴巴上画了个十字。
“去年这里就有一列火车脱轨,”审讯官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是什么原因导致去年的火车脱轨……我终于弄明白了!”
“您可是读过书的人,所以您是懂道理的人,您刚才所说的,句句在理。而那个护路员不过就是个乡巴佬,什么都不懂。他抓住我的衣领就把我给拽来了。…”
“你听着,《刑法》第一千零八十一条规定:凡蓄意破坏铁路,致使该路上行驶中的运输工具发生危险,且肇事者明知该行为有可能将造成灾难……不可能不知道,拧掉螺丝帽会引发什么后果……该肇事者当判处流放并服苦役。”
“您当然知道得最清楚了……可我们是睁眼瞎……我们哪懂这些啊!”
“你其实什么都懂!你只是在撒谎,装糊涂而已!”
“我为什么要撒谎呢?如果您不信,就到村里去问问没有鱼坠只能钓到欧缠鱼。”
“嗨,住嘴……”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杰尼斯不时地变换双腿的位置,望着铺着绿色桌布的桌子,使劲儿地眨巴着眼睛,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铺着绿绒布的桌子,而是刺眼的阳光。审讯官在快速地写着什么。
“我可以走了吗?”杰尼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不行。我得先把你抓起来,然后让你去坐牢。”
杰尼斯不再眨眼,微微抬起浓眉,疑惑地望着审讯官。
“为什么要坐牢呢?大人,我没空,我还得去赶集呢,还得到叶戈尔那里要回三卢布的油钱。…”
“住嘴,别吵了……”
“如果真的犯了事,我也认了,可就这样去……要是您怀疑我欠税,我的大人,您可别相信村主任……村主任算账时净作假,这一点我可以向老天爷赌咒……”
“我烦透你了,喂,谢苗!”审讯官吼道,“把他带下去!”
“我们家三兄弟,”杰尼斯嘟囔着,两名强壮的法警正拽着他走出审讯室,“兄弟帮兄弟又不是义务……兄弟交不上税,而我杰尼斯却去承担什么责任……你是什么狗屁法官!……你们应该靠本事断案,不应该无中生有……哪怕是该被刀副,也得犯了事才行啊,也要凭良心啊……”
(朱宪生译,有删改)
1.契诃夫说:“我善于长事短叙。”请从“长事”与“短叙”的角度简析本文的基本特征。2.“叙事的对话性”是该小说的特色,这种特色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三山凹
李天岑
春宝喝了点酒,他刚躺下就呼呼噜噜睡着了。大脚一脚把他蹬醒,嚷道,就知道喝!
嗯,嗯……春宝嗯着嗯着又呼呼噜噜睡着了。
大脚又猛蹬他一脚,就知道睡,你没睁眼看看各家各户都忙着找门路脱贫致富挣钱哩,你不会也跑跑挣个钱,光穷着!
一句话刺醒了春宝,他说,我又不会啥手艺,干恁些年生产队长就会敲个钟,开个会……你说干啥呢?
大脚说,你明早就去找宝山,要求去他面粉厂帮工。
第二天大清早,春宝就往宝山家去。宝山去年当上了村支书。他为了带头致富,筹了七百五十元钱到宛都光辉机械厂买了台磨面机,既可方便群众,又可挣个加工费。春宝看见宝山先喊了一声支书,宝山眼翻翻没说话。宝山被选举为村支书后,春宝不服气,常在背后说风凉话。所以,宝山猜想他是来看什么笑话的,干脆直说,你几年没登我家门了,今天有啥事吧?
春宝接上说,我想去你磨面机上打工,随便开工资就行。
宝山一愣,你咋想到这?春宝眼扑闪扑闪说,你看,现在村里人人都忙着找门路挣钱,我两手拙,脑子又笨,也学不了什么别的手艺,只能下个力气。宝山一笑,问,你是真话?真话。春宝点着头答。
顿了一下,宝山说,我磨面机上不需用人。你要真不怕下力气,倒是有个门路,昨天我妹妹妮妮从深圳回来个信,说那边建筑工地上最需要搬砖、扛水泥的,不知你干得了干不了?干得了!干得了!春宝毫不思索地说,你给妮妮去信讲,我去!宝山说,你说了不算,你回去给大脚嫂商量商量,大脚嫂同意了你才能去!
春宝背着行李卷行进在往黄龙镇的路上,他要去黄龙镇搭乘公共汽车到县城,从县城搭车去许昌,再从许昌坐火车往广州到深圳。昨晚老婆大脚说可以去深圳,夜里两口子就忙着打点行装起程。
天蒙蒙亮时,春宝从被窝里拱起身子朝窗外一张望,说,又下雪了!
大脚嫂说,雪不隔人。
春宝又躺进被窝里,嘟囔着说,今天就腊八节了。
大脚嫂说,好,好,我起床给你熬碗腊八粥。她说着就准备起床。
春宝还嘟囔着说,再过二十几天就春节了!大脚嫂见他磨叽,顿时一头火,猛踹他一脚,就是快过春节才需要花钱的。大脚嫂觉得不下狠心他不会走,又躺下睡了,不给他熬腊八粥了。他无奈地自己起床烧碗汤喝就起程了。
五公里路,他走了两个多小时。到停车点,他望见木牌子上写着:晴通雨阻。他知道今天班车不会来了,打算步行去县汽车站。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没有带介绍信。回村里开又要走两个多小时,太耽误时间。犹豫着,怎么办?他路过镇政府门口,突然想起本村的大林就在这里当着镇党委书记,让镇上给开不是更管用吗?这样想着他就往镇政府院里走。到院里一瞅,大林正弯着腰铲雪。他喊了一声书记,大林抬头一看是他,回了声春宝哥。春宝心里热烘烘的。听了春宝的来因,大林哈哈一笑说,春宝哥,开介绍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只用带身份证就可以了,车停运了,我下午要去县上开会,带上你吧!春宝激动得把行李卷往地上一搁,抓住一把铁锨加入了铲雪队伍。这事后来成了春宝吹牛的资本,说他与书记一起铲过雪。
大林招待他吃了午饭,下午骑着车子带着春宝往县城去。天黑时,终于到了县汽车站。大林嘱咐春宝找个旅店住下。春宝点头答应,却没有去住,身上只带了二十元钱,哪敢去呀!夜里他抖开行李将被子盖在身上,躺在候车厅的条椅上,这一夜寒冷难耐。天亮了,售票的窗口还是死死关着。八点时,喇叭里广播,全省普降大雪,客车一律停运。他愁上了。想拐回去又怕挨大脚的骂和踹。这时,一声火车汽笛鸣叫,他想,扒火车去算了。谁承想,扒车后才到枝城他就被车警发现给请下了车!
第二天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大林等到了派出所所长和从湖北枝城回来的春宝。大林听了派出所所长介绍后,哈哈一笑说,你个春宝呀,真够胆大!接着,大林脸又严肃起来,说这都是我们当干部的责任啊!像春宝哥这样滑稽的事弄不好还会发生,想出去打工没路费的大有人在,要研究个办法。最好有组织地去打工,无序不好。大林扭过脸问春宝,还去深圳吗?春宝答,还去。马上就春节了,过了春节再去吧!大林说得很温和。春宝摇摇头,欲哭无泪地说,不行啊!回家你大脚嫂还会用脚踹我!大林一听,哈哈一笑,原来是怕老婆啊!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元钱递给春宝,让他到许昌火车站买去广州的票。
…………
(有删节)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小见大,从春宝这个曾经就会敲个钟、开个会的生产队长身上,读者不难感受到当时农村所发生的变化。 |
B.小说中有较多的人物对话,对话中的人物语言具有乡土气息,如“光穷着”“干恁些年生产队长”“雪不隔人”。 |
C.作者在塑造小说中的人物形象的时候,使用了多种描写手法,语言描写、心理描写、动作描写在文中都有运用。 |
D.小说中的人物取名极富意蕴,如“大脚嫂”这个称呼能让人想起“祥林嫂”,表明她们都是没有社会地位的同一类人。 |
3.“雪”在小说中起到了哪些作用?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哭得最惨的那天,你一定长大了不少吧
黎饭饭
高二那年的夏天,我第一次彻夜未眠。
夜里一点多被我妈从床上摇醒,她慌张地说:“我带你爸去一下医院,你拿着这个手机,有事了和你联系。”
当时还带着困意的我晕乎乎地答应着,随后就听到救护车吱哇乱叫的声音,几个陌生人敲开门,拿凳子做担架,将倒在地上的我爸抬走。
我就是在那个瞬间突然清醒,看着我妈和被抽去了意识的我爸消失在电梯里,很久之后,那些只言片语还在空荡荡的屋子上方盘旋。
“你爸在卫生间摔倒了……”“我本来以为没事的,没想到他一直醒不过来……”
我不敢踏进他摔倒的那个卫生间,也不敢回到床上继续睡觉,只好坐在窗边看立交桥上来来往往的车辆。
夜晚的城市还是很亮,每辆车都在飞速地奔向远方,我望着立交桥哭啊哭,也不知道在哭些什么,然后疯狂地给我能想得到的朋友打电话,可因为是半夜,没有一个人应答。
清晨6点,我妈终于打来电话:“脑出血……”她说,“还在抢救,医生说送来得早,应该能救回来……你先去上学吧。”
我走出房门,感到外界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无论是早餐摊上的叫卖,还是小孩子的追逐打闹,抑或是出来晨练的老年人,都和我隔着一层透明的膜,听不清晰也看不真切。
那天之后,似乎一切都改变了。
升入高三,正好班里之前负责开门的同学转入了别的班级,于是我向老师要了班级的钥匙,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其实我并非旁人看上去的那么努力,我只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当你有目标时,就会忘记一些事情。拿上钥匙后,我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最早起床,最晚回宿舍,不用和其他人一起吃饭,也不用向谁吐露心扉。
上大学后,我开始思考我能做的事情、大学四年的打算以及未来的出路。在发现自己写东西好像还可以后,便抓住各种机会投稿,在深夜里写完一篇又一篇文字,也曾和甲方为一两百块钱而争执……
身边的同学一到寒暑假就会欢欣鼓舞,因为放假等于休息、等于自由、等于更轻松的生活。但对我而言,放假回家就意味着要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我要去医院,要陪我爸做康复练习,要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
我觉得我的人生早就从坐在窗户边疯狂大哭的那天开始改变了,就好像原先设定好的轨道突然间被调转了方向,驶入一片未知迷雾。
长大不是一个过程,长大是一个瞬间。是你让眼泪带走过去的自己,然后直面或复杂或惨淡的人生的那个瞬间。
有一次在水房,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女生在哭,她抽噎着说:“奶奶怎么会不在了呢?她不是寒假还好好的吗……”
我默然,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形成一条水柱,就像那些回不去又握不住的时间。
原来我们已到了父母会生病的年纪,到了长辈们会“离开”的年纪,也到了不得不一个人去面对世间的种种险恶与挑战的年纪。
小时候一直盼望的长大,原来这般迅速和残酷,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时间就已经悄悄地将过往带走——我们都在被迫长大。
哭得最惨的那天,你一定长大了不少吧。
经历了一个人去面对偌大世界的敌意之后,才有可能站起来,假装“天不怕地不怕”地向这个世界宣战。
你或许有迷茫,也有辛酸,还有只能独自消化的悲伤和压在日记本里的秘密。
可是不必怕,因为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如蝴蝶破蛹,如凤凰浴火,成长常常伴随着眼泪和痛苦,或者说是眼泪和痛苦造就了我们的成长。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承受的事情,也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让泪水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带走,然后对自己说:“没关系。”因为今后的人生里,这样糟糕的事情还有很多。
(选自《故事家》半月刊2018年第18期)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第三段关于“救护车吱哇乱叫的声音”的描写表现出“我”的不清醒,也写出了其面对突发灾难的不知所措。 |
B.文中划线段落中“城市很亮”“车奔向远方”是一种反衬手法,突出了“我”心理的暗和找不到方向。 |
C.文中女生为奶奶哭泣的事件突出了“我”已经被迫长大,开始学会理解人生的必然,学会看淡情感。 |
D.“和甲方为一两百块钱而争执”也说明“我”的长大:开始为生活费用着想,开始承担自己对家庭的责任。 |
3.本文在写法上有何突出特点,试结合文本分析。
木工刘建华
王安忆
第一次看见刘建华,我就注意到他那双眼睛,特别地亮,烁烁地看着你,看到你先转开眼睛,他才转开。这样的眼神,使得他原本清秀的长相,变得尖刻起来。
刘建华是我们的第二个木工。我们将刘建华带到老黄跟前,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监工,老黄将要做的木工活一一报给他,然后让他报价。刘建华一开口报出个天价,老黄一挥手:不可能!杀下去一半。照规矩,刘建华再报一个居中的价位,这就叫讨价还价嘛。可小刘不,他依然是报原价,老黄也跟着坚持半价。我们只得出面调停,居中。刘建华一挥手,少一分不行!最后,还是依了刘建华。这样一来,等于是老黄向他让了一步。可刘建华并没有因此满足。接下来,老黄向他交代如何如何做时,每一项,他都要反着来。我们的装修工程就在这样敌对的气氛底下拉开了帷幕。
后来,我们才明白,刘建华和老黄没有仇,刘建华和我们也没有仇,只是一上来这关系就错了——我们将刘建华置于老黄的领导之下。这使他一直愤愤然,好像不是来做工,而是来报仇。每一样材料,他都要求最好的,倘若说“我们不讲究”,他便说“要有问题我不负责”。这样受刘建华折磨,真的不想再继续了。老黄也三天两头在我们面前撺掇,还暗示刘建华要不走,他走。可是,刘建华一直作出这样的姿态:谈得拢谈,谈不拢不谈。再有,看见刘建华干活的样子,不由得,你又被他感染了。
首先,他们的工具特别齐整。电锯,擦拭得锃亮,锤、刨、锉、凿,均是称手牢实,干起活来当当地响。其次,是刘建华的技术。连成见极深的老黄,都不得不承认:小赤佬基本功是好的,料忒坏!“料”是指人的品质。第三,也是最打动我们的一点,他们干活的气氛,称得上热火朝天。在一片锯刨声中,还响着乐声。那是一架小小的单放机,立在木屑堆里,放着憨直又带些委婉的淮剧唱腔。逢到副歌式的段落,刘建华和他的兄弟们便大声应和:哦唷喂,嗬嚯哉,咿兹唷嚯哉!他们穿着旧衣服,额头上冒着汗气,眼睛里放光,使你感受到劳动的快乐和骄傲。
他们能做也能吃。中午一顿,比较马虎,有时就吃菜泡饭。晚上一顿就要认真对待了。有一日,我们晚上过去,看见刘建华正在电炒锅里煎一条一尺长的花鲢。锅比鱼小,可他周转腾挪十分灵活,一条鱼煎得面面俱到,黄灿灿的,然后放进一把葱姜蒜,喷香扑鼻。
活做到一半的时分,旧历年也到了。起初,刘建华是说旧历年不回家的。临到小年夜,他才通告我们他要回家。我们说,当初不是说好的,不回家过年吗?他便微笑着反诘:过年能不回家吗?这是他第一次对我们笑,虽然是带着狡黠,可我们心里还是软了。一年里不就这么一个团圆日吗?再想,不让他回,他就不回了吗?车票早二十天就订好了,倘是别人大约还可以试试,可这是谁?没有一件事,我们是较得过他的。不过,他说他过了初十,立马回来。我们自然也不敢全信了。
他是小年夜晚上走的。人去楼空的房间里,木屑都扫净了,机器擦得锃亮,锅碗瓢勺也归置整齐。壁上的架子都打齐了,散发着松木的清香。长条地板解开包装,摊开放着收干,上面撂了几件他们干活穿的旧衣服。一切有条不紊,没有一点邋遢相。心里不由感慨:倘若不是与刘建华这样的雇主关系,又弄得有些僵,那么,刘建华这样的劳动者,其实正是我们喜欢和欣赏的。可是,现在,我们不可能客观地看问题了。
元月初十这天,我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去了新房子。打开门,看见摊开着的白木长条地板上,搁着刘建华的大红旅行包,人不在,想必是去泡澡了。以后的几天里,人陆续回来,新房子里又响起锯刨声,还有放音机里淮剧唱腔,以及他们兴高采烈地应和:哦唷喂,嗬嚯哉,咿兹唷嚯哉!
装修基本上在约定的期限内完了工,结清工钱。大约是一年以后,我们才发现刘建华给我们留下的一个“纪念”。他将热水器百叶箱的门框打小了一圈,使得我们无法将热水器的铁罩拆下来,清除里边的煤烟,以示对我们的教训。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木工刘建华”为题,带有为人物立传的色彩,既交代了主人公的身份和姓名,又突出了人物形象,使小说具有一种真实感。 |
B.小说开篇对主角刘建华眼睛的描写,着力突出了其“亮”和“尖刻”,展现了人物性格特点,也为写下文他与我们发生冲突做铺垫。 |
C.本文善于运用优美的字词、简洁短促的语句,精准地表达出难以描摹的情境,这种简洁明快的语言风格体现了作家的写作能力。 |
D.文章以细致的笔触叙述了都市平民琐碎而真实的日常生活,表现了木工刘建华给“我”带来的厌倦、欣赏、疑虑等复杂的心理。 |
3.作品是怎样叙述刘建华的故事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复活》(节选)
列夫·托尔斯泰
聂赫留朵夫在小屋的门楣上和门廊的门楣上又接连碰了两次头,才来到街上。几个孩子都在门外等他,还有几个抱婴儿的女人,包括那个抱着脸色苍白的娃娃的瘦女人。他打听这个女人是谁。
“她就是我对你说的那个阿尼霞。”岁数大些的男孩说。
聂赫留朵夫转身招呼阿尼霞。“你靠什么过活?”
“怎么过活吗?要饭。”阿尼霞说着哭起来。
聂赫留朵夫掏出皮夹子,给了那女人十个卢布。还没走两步,另一个抱娃娃的女人就追上了他,然后是一个老太婆,接着又是一个女人。她们都说自己穷,要求周济。聂赫留朵夫把皮夹子里的六十卢布零钱都散发掉,十分忧郁地走回管家的厢房。管家笑眯眯地迎接他,告诉他农民将在傍晚集合,然后走到花园里,在撒满白色苹果花瓣、杂草丛生的小径上徘徊,思索着刚才见到的种种情景。
“老百姓纷纷死亡,食品普遍不足。老百姓一步一步落入这种悲惨的境地,他们自己却没有发觉,也不怨天尤人。而我们认为这种状况历来如此,理所当然。”现在他十分清楚,老百姓贫困的主要原因是他们唯一能用来养家糊口的土地被地主霸占了……这种现象再也不能这样继续存在下去。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他想到处理库兹明斯科耶土地的办法,就感到害臊。他在欺骗自己。他明明知道谁也无权占有土地,却还要肯定自己享有这种权利。他心里拟定了一个方案,把土地交给农民,收取租金,并规定地租是农民的财产,由他们自己支配,缴纳税款和用作公益事业。
晚饭后,聂赫留朵夫对管家讲了自己的方案,征求他的意见。管家笑笑,装出一副似乎早就想到过这问题,并且乐于听取聂赫留朵夫的意见的样子。其实他对这个方案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为根据这个方案,聂赫留朵夫必须放弃自己的利益。管家头脑里有一个根深帝固的信条——人人都在损人利己。
“我懂了。就是说这笔公积金的利息归您收取,是不是?”管家满面堆笑说。
“绝对不是。土地不能成为私有财产,收益应归大家共享。”
“这样一来,您岂不是没有收入了?”管家收起笑容说。
“我就是不要。”
管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笑了,现在他明白了,聂赫留朵夫这人头脑有毛病。于是他就研究聂赫留朵夫放弃土地的方案,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对他有利的东西。当他明白没有这样的可能时,他对方案就不再感兴趣,只是为了讨好东家,脸上才保持笑容。
……村长的院子里人声沸腾,聂赫留朵夫一到,农民们就停止谈话,纷纷脱下帽子。这里的男人几乎个个穿着树皮鞋、土布衫和老式长外衣。有几个光着脚板。
聂赫留朵夫向农民们宣布,他打算把土地都交给他们。农民都不作声,脸上表情也毫无变化。
“因为我认为,”聂赫留朵夫涨红了脸说,“不种地的不应该占有土地,而且人人都有权使用土地。”
“这个当然。这话说得很对。”几个农民响应说。
聂赫留朵夫又说,土地的收入应该大家平分,因此他建议他们接受土地,付出他们自己定的价钱作为公积金,这笔公积金今后仍归他们享用。农民们脸色越来越严肃了,他们通过祖祖辈辈的经验知道,地主总是以损害农民的利益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的。因此,要是地主把他们召集过来,向他们提出什么新办法,那准是想用更狡猾的手段来欺骗他们。
“那么,你们打算定个什么价钱使用土地呢?”聂赫留朵夫问。
“怎么要我们来定价钱?地是老爷您的,权柄在老爷您手里。”人群中有人回答。
“不,这些钱将来都要用在你们村社的公益事业上。”
“这我们不能定。村社是村社,钱是钱。”
“你们要明白,”管家含笑说,“公爵老爷把土地交给你们,要你们出一笔钱,但这笔钱又当作你们的本钱,供村社使用。”
“这号事我们太明白了,”一个牙齿脱落的老头没有抬起眼睛,怒气冲冲地说,“这事有点像银行,到时候就得付钱。我们不来这一套,因为我们已经够苦的了。再来这一套,非得破产不可。我们还是照老规矩办吧。”
聂赫留朵夫提出要立一个契约,他将在上面签字,他们也得签字。他们听了,反对得更加激烈。
……聂赫留朵夫就这样一无所获,回到帐房里。
……“他这人真鬼!”一个皮肤黝黑、胡子蓬乱的庄稼汉摇摇晃晃地骑着一匹肥马,对旁边那个身穿破旧老式长外衣、又老又瘦的庄稼汉说。他们夜里到大路上放马,纵容他们的马溜到地主的树林里吃草。“‘你只要签个字,我就把土地白白送给你。’哼,他们捉弄咱们还不够吗?不成,老兄,办不到,如今我们也学乖了。”
“他说‘你签个字吧’,”胡子蓬乱的庄稼汉继续评论东家的话,“你一签字,他就会把你一口活活呑下肚子去。”
“这话一点不错。”年纪老的那一个应和说。
他们不再说什么。只听得坚硬的大路上响起嗒嗒的马蹄声——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他们自己却没有发觉……而我们认为这种状况历来如此,理所当然”这些话体现出当时俄国农民麻木不仁、地主视盘剥农民为理所当然的事实。 |
B.“‘这个当然。这话说得很对。’几个农民响应说”“我们还是照老规矩办吧”两处语言描写说明农民认同聂赫留朵夫说的话,但并不理解他的做法。 |
C.聂赫留朵夫的计划不但遭到管家的反对,也遭到农民的反对。管家反对是因为他感到从中无利可图,农民反对是因为他们认为这不过是地主的新把戏。 |
D.聂赫留朵夫认为包括自己在内的贵族和地主占有土地是造成农民苦难的原因之一,于是决定把土地分给农民以赎罪,这也是他“复活”的途径之一。 |
A.文章多处运用细节描写,如“聂赫留朵夫在小屋的门楣上和门廊的门楣上又接连碰了两次头,才来到街上”这个细节体现了农民贫困的现状。 |
B.聂赫留朵夫与阿尼霞的对话让聂赫留朵夫进一步认识到农民的贫困,为下文他对农民问题的思考做了铺垫,也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C.文章在刻画管家的形象时,突出了他的笑。他的笑,有时表现了他的故作聪明,有时表现了他的奴性和世故,有时也表现了他对聂赫留朵夫的嘲笑。 |
D.文章主要运用了对比手法。一是将聂赫留朵夫与管家对比,二是将聂赫留朵夫与农民进行对比。通过对比突出了丰满的理想与冰冷的现实之间的矛盾。 |
4.末尾两个农民对话的情节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
写标语
徐怀中
文化教员的职责,本来是为司令部干部战士上文化课。
“有空余时间,你不正好可以多练练古琴吗?”
如果在文艺团体,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练琴,那是提高专业水平,领导表扬群众称赞。在九旅司令部,练琴多了,人家自然就会有反映,话讲得很不中听。完成了本职工作,利用业余时间练琴,别人就管不了那么宽啦。小汪考虑很实际。
“五号”找来政治部宣传科长姜科长,当面把文化教员汪可逾推荐给他,由宣传科安排小汪参加标语组工作。姜科长知道,小汪出身于一个颇有名望的书法世家,标语组求之不得的。他心里那一份兴高采烈,就别提了!表面却假作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首长!我怎么好收编汪参谋这位大才女,吓死了我们小组那些人,谁还敢动笔写标语?”
汪参谋先是给别人打下手,很快她就成为标语组的一支主力军了。姜科长特地配属给她两个兵,负责她工作所需的各项勤务,保证她不会从梯子上摔下来。
现在小汪单独执行任务了,便立即舍弃了常用的美术字,回复使用柳体楷书,充分发挥了她的童子功优势。虽然在砖墙上很难体现毛笔字奥秘之处,但毕竟是楷书,更容易为读者所接受。老乡们反映说:“这位女八路写出的字与别人不一样,一眼就认得出,不用你大伤脑筋去猜。”
春秋天还好,一到七八月,面对被太阳烤得滚烫滚烫的一道砖墙,去刷大标语,真得拿出一点精神头来。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臂膀和脖颈上立时就脱掉一层皮。十冬腊月,小汪几乎是颤颤巍巍站在木梯的顶端了,还要高高举起手臂,向上够着去写标语。石灰水倒流进入,顺着小臂而腋窝、而腹股沟、而大腿小腿,冰凉冰凉的直至脚板心。
行军途中,部队休息埋锅造饭,标语组哗啦一下全散了出去,要不了多久,村里再找不出空白墙壁了。怕就怕的是,往往写到半半拉拉,传来紧急集合号声,部队开拔了。标语组慌了手脚,不得不立即收拾摊子,跑步去赶部队。汪可逾也赶上过这样的情况,两个小战士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住地喊:“汪参谋!快下来,快下来!部队走远了!”
汪可逾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只管站在梯子上继续刷她的大标语。即刻停手,去追大部队,把尚未完成的一半标语留在墙上,算是怎么一回事呢?她绝对不能接受。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勾上了黑边,任务圆满完成。
延误太久,部队出去很有些里程了。他们不要命地紧追慢赶,汪可逾大口大口喘气,再也支持不住了。两个战士只好扔掉标语桶子,分左右一边一个,架着汪参谋猛跑……
汪可逾是标语组人员中出勤率最高的。随着部队行军路线,辽阔的冀鲁平原不知多少面墙壁上,都留下了她的楷书手迹,堪称明丽灿烂的一道战地风景。旅政治部组织了一次表彰会,特地表扬汪可逾在宣传战线上取得的突出成果。会议就在标语组工作现场举行,由政治部主任亲自主持,宣传科长宣读了表扬决定。
下面一项是颁发奖状奖品。奖状不必说,千篇一律,都是那么一张硬纸片。奖品是一条雪白的羊肚子毛巾,对外不会公开讲的,其实是姜科长掏自己津贴费买来的,科里并没有这一项开支。
司仪朗声宣布:“请汪可逾同志上台领奖!”会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可是受奖人小汪坐在最后一排长板凳上直发笑,上边再三催促,她死活不去领奖。虽然那条羊肚子毛巾正是她特别需要的,写标语扎在右手腕上,石灰水就不至于流进袖口里去。
倒也说不上汪可逾如何反感,但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给她的感觉这像是哄小孩子,没有一个表彰决定,没有一条羊肚子毛巾,难道我就不会好好干吗?
政治部主任考虑到,发奖仪式再这样勉强进行下去,很可能闹得谁都不好下台。他向姜科长暗示一下,姜科长立即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圆满结束,散会!”
节选自《牵风记》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汪可逾出身于颇有名望的书法世家,现在她能到标语组去工作,受到宣传科同志的欢迎实属正常。 |
B.小说善于捕捉细节,颁奖时汪可逾“坐在最后一排长板凳上直发笑”,这一细节反映了她对待荣誉的心态。 |
C.面对小汪的工作请求,“五号”首长齐竞却让她多练练古琴,可见作者对齐竞的做法持批评态度。 |
D.小说讲述的虽是关于战争的严肃话题 ,但语言却又具有生活的风趣,如“失业”就颇有生活味和幽默感。 |
3.《牵风记》是一部战争题材的小说,突显人性的光辉,赋予人以礼赞。小说中汪参谋身上就具有一种不同于常人的“个性美”,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初 心
邢庆杰
太阳刚落山,千户营派出所指导员钟方格就接到县公安局指挥中心的指令,要他组织全所所有干警、辅警在晚上8点前到局里集结。
千户营是本县最偏远的一个乡镇,离县城40多公里,全是窄窄的乡村公路,没有一个小时到不了。自从李所长半个多月前被局里抽调到外地执行任务,所里的工作一直由钟方格负责。他当即把所里的十几个人召集起来,分乘三辆车赶赴县公安局。
今天又是什么任务呢?钟方格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作为刑警出身的资深警察,他多次被抽调参加紧急行动,因此他知道,只有集合起来,把手机都收上去以后,才会知道行动地点和目标。
一个小时后,钟方格接到了具体的抓捕任务,去端一个涉毒的地下酒吧。
行动起初很顺利,钟方格他们从前后两边同时破门而入,把七八个正在吞云吐雾的人堵在了屋子里。
“蹲下蹲下,抱头抱头!”在一片嘈杂声中,钟方格看到了一个人,脑袋“嗡”地响了一下,暗叫:真倒霉。
那个人既不抱头,也不蹲下,他安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吸着一支烟。竟然是县公安局新到任的副局长刘东来。
见他不配合,一个民警拿出了手铐。
怎么办?钟方格的大脑急速运转起来。
钟方格原是刑警大队的一名中队长,参加工作以来,屡次立功,本来前途一片光明。6年以前,他打掉了一个拦路抢劫的团伙,团伙的头头,竟然是局长的表侄,局长让他想办法给表侄脱罪,但当时已经铁证如山,他不愿昧着良心办假案冤案,最后局长的表侄被判了10年。事后不久他竟被派到偏远的千户营派出所,成了一名普通干警。几年来,他一直被穿小鞋,几次升职的机会都与他擦肩而过。直到去年,那个局长被“双规”,新来的陈局长上任,了解到他的情况后,才把他提拔为派出所指导员。最近,局里空出一个刑警大队长的位置,听说要搞竞争上岗,钟方格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机会来了。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这个刘副局长就是分管刑警大队的,今天要是得罪了他,恐怕这次竞争上岗又没戏了。唉!刘局长怎么会有这么个恶习呢?钟方格的这些思想纠结,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他下了抓捕决心的时候,那个民警已经给刘东来戴上了手铐。
钟方格大喝了一声,都带走!
刘东来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顺从地和其他"瘾君子"一起被押了出去。
钟方格把抓捕的人员全部押送到局里,关进拘留室就算完成了任务。
他在公安局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纠结了一阵子觉得还是应该把刘东来的事儿给一把手汇报一下。
陈局长上任以来,只要晩上有行动,他肯定在办公室值守,随时听取汇报下达指示。他敲了门,刚进了陈局长的办公室,就听到有人喊道,钟大指导员回来了?刚才好威风呀!竟然是刘东来!正坐在陈局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冲他微笑。
他吓了一跳,问,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陈局长笑了笑说,提前没有告诉你,今天晚上刘局是卧底,是配合你们行动的!要不,你怎么会抓得这么准?钟方格恍然大悟,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不好意思地对刘东来说:“刘局,对不起,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个小案子,您会亲自去卧底。”陈局长哈哈大笑了两声说:“刘局可不是专门为了去做卧底,主要的,是对你进行了一场特殊考察呀!”
钟方格的汗都要下来了,今晚的行动,竟然包着对自己的考察,好悬呀……
陈局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方格同志,我知道你以前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你经历了那一次不公处理之后,还有没有保留那一颗初心。”刘东来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说:“方格老弟,谢谢你,你给我们递交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钟方格心情骤然舒朗起来,他大着胆子问领导,那这次竞争上岗,什么时候开始?陈局长和刘东来相视一笑,几乎同时说,已经结束了,钟方格同志,祝贺你!
(选自《光明日报》2019年4月5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巧设悬念,县公安局调派指导员钟方格组织人员到局里集结,他是何许人,为何要派他,这些疑问既激发读者兴趣,又引出下文的相关情节。 |
B.小说叙述钟方格打掉拦路抢劫团伙的经历,以及后来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既丰富了小说内容,增加了小说的深度,又从侧面反映了现实,发人深思。 |
C.小说善用语言描写来刻画人物,如在抓捕过程中钟方格看见副局长后,作者仅用 “暗叫:真倒霉”五个字,就将钟方格当时复杂的心理表现出来。 |
D.在情节安排方面,作者采用了顺叙和插叙相结合的方式,使小说打破了时空界限, 过去和现在有机结合,这是小说叙事方式上的一个颇具匠心的特点。 |
3.小说有并行的两条线索,分别是什么?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清
刘建超
基德老汉病了,病得不轻。村里人来看望他,说,叫你清风娃回来看看吧!基德老汉轻轻地摇着头,不用了,娃要招呼好多事,忙呐。
村里人从基德老汉屋里出来也连连摇头,这个老倔头,硬说自己的娃在省城做大官呢。都这劲儿了,还嘴硬哩。
“俺清风娃在省城做大官呢”这句话不知被基德老汉唠叨过多少回了。街坊邻居遇到个啥作难的事,这句话就会从基德老汉皱巴巴缺了牙的嘴里轻溜溜地滑出来。谁都知道,基德的娃是在外地,可从没有听说他的娃当啥大官。这个穷乡僻壤的村里,当官的只有一个,就是东街的狗毛在县城啥子公司当科长。村里人都知道狗毛的官大,因为狗毛每次回村都开个铁壳子车,给村里人发长长的带把儿的烟。
基德老汉的话不是没人信过。那年县里化肥脱销,村里人眼瞅着田里的苗施不上肥,急得牙根子上火。基德老汉一句“俺清风娃在省城做大官呢”的话,惹恼了村委主任,老爹,你就别添乱子了,你娃真当的是大官就让他给批点儿化肥来。看看人家狗毛家的地,早上了肥了。基德老汉就背了个包,搭车去了省里,三五天过去还真拉回一车尿素。价钱高了,可田不等人。肥用了,闲话也有了。还说娃在省里当啥官呢,连平价化肥都搞不到。基德老汉解释说,俺娃说,尿素上着比化肥好呢。庄稼人不愿意听,庄稼人图的是实惠。
基德老汉每年地里活闲的时候,就背着杂粮去省城娃家里住些天。回村里也给大家带些各种各样的吃食。
村里人就问,你娃清风就不给你带点儿高级烟?基德老汉说,俺娃不吸烟,说吸烟不健康。村里人又问,你娃也不捎点儿好酒?基德老汉说,俺娃也不喝酒。娃媳妇说了,喝酒也不健康。村里人就撇嘴了,那烟酒都不健康,国家卖它做啥?基德老汉也答不上来。
纳着鞋底子的媳妇们就问,城里住得好好的,急着回来做啥?基德老汉说,城里,咱乡下人住不来。上楼下楼都关在个铁壳子里,忽悠得人头晕。地上铺着实木块,油光光的直想打跟头。进屋还要换鞋。七老八十的人喽,娃媳妇还逼着喝酸奶。
年轻人逗趣地说:吹牛吧,你娃清风要是个大官,肯定也坐那铁壳子车。叫你娃开铁壳子车送你回来。
基德老汉再进城还真是坐着铁壳子小车回村的。
基德老汉说,在城里两天就待腻了,对清风娃说俺要回村呢。娃说去打火车票,俺说火车坐着头老晕。娃说那就打汽车票。俺说汽车开不到村里。爹老了,腿脚不利索了呢。你就用你成天坐的那种小车把俺送回去,村里人都惦记着呐。娃没说二话,打个电话就要来车。瞧瞧,排场不?红颜色,娃说吉利。基德老汉脸上堆满了欣慰。
一青年围着车转了一圈,认出了车上印的字,老爹,你坐的是出租车,要花大价钱雇呢。基德老汉说,俺一个子儿也没掏。
那是你娃给掏的呗。问问师傅从省城到咱村得多少钱。
开车师傅伸出手指头比画了个八字。
恁贵,八十块钱?基德老汉瞪圆了眼睛。
八十块钱?哈哈,八十块钱只能摸摸,给了八百我还不愿跑呢,回去得赶夜路呢。
基德老汉张大了嘴巴,像一下子矮了许多,见到大人小孩都低着头,从此不再说娃在省城做大官的话了。
村里遇上了干旱,地里的庄稼都蔫了。村主任急得满嘴起泡。村主任来找基德老汉,老爹,你娃不管当啥官,能不能找找人帮咱村里打几眼井啊?
主任交代的事就是天大的事。基德老汉就进城找清风娃,没待两天就回来了。村主任问,打井的人来了没有?
基德老汉说,清风娃说了,这旱是全省旱,要那啥,统筹解决。村主任说,屁,等到统筹咱全村人都喝西北风了。基德老汉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摞子钱,娃说了,让咱自己先打井干着。这是娃自己的五万块钱。你干不干?
干,全村人砸锅卖铁也得打井抗旱。
基德老汉病了,病得不轻。迷糊中的基德老汉嘴里念叨着:“井……水……”
基德老汉去了。清风娃从省里回了村。第二天村里来了一排溜大车小车,有省里、市里、县上的。村里人这才相信基德老汉的娃真是在省里当大官呢,管着全省人的吃喝拉撒。清风娃挨家挨户感谢乡亲对老爹的照顾,然后带着媳妇女儿在基德老汉的坟前跪了很久很久。
基德老汉的坟前摆放着几个大碗,碗里盛的是刚刚从机井里打出来的清凉凉的水。
(摘自《小说月刊》)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 )
A.村里人来看望病得不轻的基德老汉,并向老汉提出叫清风娃回来看看,因为大家看到基德老汉的病很严重了。 |
B.“俺清风娃在省城做大官呢”这话惹恼了村委主任,是因为他怪清风娃没有给乡亲们解决平价的化肥问题。 |
C.基德老汉每次在城里清风娃家住的时间都不长,主要原因就是基德老汉的生活习惯和城里人的生活不同。 |
D.基德老汉之所以坐小汽车回来,是因为大家不相信他说的“儿子在城里做大官”的话,想以此来证明他没有吹牛。 |
E.村民们从来没有人相信过基德老汉的话,是清风娃回来给父亲办丧事时才知道基德老汉平时所说的话并没撒谎。 |
3.小说主要采用了哪些表现手法?其效果如何,请简要分析。
4.小说为什么要以“清”为标题?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蝼 蚁
周海亮
婴儿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疯狂地嚎哭,他们却无能为力。
他们的头顶上还有士兵。荷枪实弹的士兵,抽着烟,看着婴儿,手指不离扳机。士兵知道附近肯定有人。这里的人们,绝不可能丢下一个婴儿。
士兵在两小时以前袭击了村子。村人们多被击毙,只有他们躲进地下室。地下室极其隐蔽,现在,那里藏着三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
女人中,她是婴儿的母亲。
本来是她的男人抱着婴儿。逃跑时,男人腿部中了一枪,肩膀又中了一枪。他跌倒,爬起,继续跑,用着一种怪异并且滑稽的姿势。他们躲进地下室的时候,男人已经冲进院子,然后,他的后背中了一枪,又一枪,又一枪。男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却用了一种极舒服的姿势抱着他的婴儿。那时地下室的盖口尚未关上,他看着女人,冲她挤挤眼睛,然后目光转向别处。他不想让追赶他的士兵觉察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地下室。女人甚至认为,他也许是故意挨上子弹。
女人试图冲出去,可是她被别人强行拖下去。盖口合拢的瞬间,士兵冲进院子。士兵在男人的脑袋上补了一枪,却留下婴儿。
他知道村子里还有人。
一天前,有村里人帮助游击队偷袭了他们的队伍。战斗中他失去两个兄弟——真正的兄弟——父亲将他们兄弟三人,一起送上了战场。
他在等待有人自投落网。他相信这件事终会发生,因为他有一个婴儿。
婴儿哭着,喊着,也许是饿了。婴儿有着黄色的头发,圆圆的鼻子,眼珠就像褐色的水晶球。士兵盯着婴儿,心中泛起波澜。然后,士兵对自己说,战争早一天结束,他就能早一天回到家乡。
杀光隐藏在暗处的村人,就会距战争结束更近一步。这是长官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婴儿一直在哭,一直在哭。
两个女人将地下室里的女人紧紧箍住。女人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抱起她的孩子,扯起她的衣衫,让孩子含住她的乳头,狠狠地吸,狠狠地吸……她想喊出来,可是声音卡在喉咙,将她噎出眼泪。她薅着自己的头发,浓密结实的头发,此时弱不禁风。
士兵就在他们的头顶。他们甚至可以听到士兵的呼吸。然后婴儿变得安静,女人感觉到婴儿的体温。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哭泣,不能点亮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黑暗里的女人认为自己并不重要——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身边还有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
婴儿的嚎哭声再一次挤进地下室,每一声都像刀子,一下一下剜着女人的心。女人听到她的牙齿发出奇怪的声音,张开嘴,伸手去接,她的手心里,多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附近教堂的钟声响起,女人知道,他们躲进地下室里,已经整整一天。
有那么几个瞬间,女人真的想冲出去。冲出去,求士兵放过她的孩子,为此她可以付出一切——她的身体,她的生命,甚至,地下室里其他人的生命。后来她终于决定这样去做,却既动不了,也不能说话。他们将她绑起,衣服堵住了嘴。
他们知道,女人随时可能疯狂。
女人感觉她的身体在抖。女人感觉每个人的身体都在抖。她恨他们,又不敢恨。她怕他们,又不敢怕。后来她想,就算她真的冲出去,又能做什么呢?她相信不管她怎么说,怎么做,士兵都会将她射杀,将他们射杀,然后,将她的孩子射杀。
婴儿再一次变得安静。士兵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在头顶上响起。她听到士兵划一根火柴,点燃香烟。然后,一声重重的叹息。
女人静静地倚着墙壁,不动。她的手指将坚硬的墙壁犁开一条深深的沟渠,沟渠里,渗出鲜血。绑住女人的绳子早已松动,女人随时可以推开其他人,叫喊着冲出去。可是她没有。或许,她已经放弃。
嚎哭声再一次挤进来,却那么无力,那么微弱。教堂的钟声再一次传来,此时,他们躲在地下室里,已经整整两天。两天里,孩子没吃一点东西,没喝一点水,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任寒风将她的脸蛋冻伤,将她的四肢冻僵,任士兵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将她打量。
女人知道,她的孩子正在一点一点死去。
她再一次有了冲出去的冲动。却不是去救孩子,而是让自己死去一-死去,便再不必理会孩子的死活,也不必理会别人的死活。
她相信,让她在孩子死去以前死去,她会好受很多。
可是她终没有动。她闭着眼睛,十指深深地嵌进墙壁。她感觉不到疼痛。
她是在孩子死去之前死去的。她因痛而死,因绝望而死。宽容的上帝给了她提前死去的机会。
剩下的人们,安静地等在地下室里,或者等待士兵离开,或者等待被士兵发现。等待活着,或者等待死亡。
士兵是在三天以后离开的。那个婴儿顽强地撑过三天,终因饥饿而死。
婴儿死去时,士兵落下一滴眼泪。
士兵希望战争结束,他用了他认为正确的方式。当战争结束,士兵就会回到家乡。家乡有他的妻子,还有他五个月大的女儿。女儿有着黄色的头发,圆圆的鼻子,眼珠就像褐色的水晶球。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两段采用倒叙方式,一入笔直接描写地下室内外紧张恐怖的情势,然后再交代事情由来,从而造成强烈的悬念,强化了作品的艺术效果。 |
B.“男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却用了一种极舒服的姿势抱着他的婴儿”,“痛苦”与“极舒服”这对自相矛盾的词语,充分表现了男人无私伟大的父爱。 |
C.为了避免女人随时可能发疯,暴露藏身之处而引来杀戮,地下室里的其他人将女人绑起来,用衣服堵住她的嘴,显示出其他人的冷漠和自私。 |
D.小说多处运用反复和排比手法来增强表现力,如“不能说话,不能动,不能哭泣,不能点亮任何可以照明的东西”,就突出了地下室的阴暗和压抑。 |
3.标题“蝼蚁”有着怎样的含义,请结合文本加以具体阐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