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赛跑的人
王溱
“您亲自送?”
“必须的,不但亲自送,还要亲自接!进去时我们要拥抱,出来时也要拥抱。这些都是年轻人啊,我要对她们负责,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进入那样的环境,她们的情绪怎么样?”
“都很好,没有一个哭鼻子的,干劲很大。武汉本地的护士看了都感动,直翘大拇指。”
“患者知道你们是来自青岛吗?”
“知道,我们医护服上都写着“青岛’两个字。”
“你们还有多久可以回青岛?”
“这个不好说。我们现在接收的患者大都年纪比较大,重症多,不过总体情况还不错。但是不管怎样,我们都会扎扎实实地尽最大力量去做好。”
……
2月12日上午,我终于拨通位兰玲的电话。当时,她刚刚把一批护士送进隔离病房。我还想问问更多的情况,电话那头却传来一片嘈杂和说话声。
“这边太忙了,实在对不起!”位兰玲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一直想与位兰玲通个话,了解她去武汉后的情况,但始终联系不上。后来,我从位兰玲的工作单位——青岛市立医院得知,所有援助武汉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2月9日,来自青岛各大医院的一百三十二名医护人员乘飞机抵达武汉,落地后立即分发从青岛带来的各种物资,拆装设备,调试仪器……当天晚上,医疗队就召开会议,成立临时党支部,位兰玲被选为支部委员,并担任护理主管。
本来,按照位兰玲的年龄,这次可以不上“前线”;本来,她计划去国外照看即将生产的女儿;本来,她今年就可以申请提前退休在家享享清福……然而当医院征求意见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说:我去。我是军人出身,战士就要上战场,到疫情最严峻的前线去!
位兰玲是“老战士”了。她在急诊战线上工作了二十多年。最让她自豪的,是她参加过2003年抗击非典的斗争。非典肆虐初期,在青岛市立医院急诊科担任护士长的位兰玲,肩负起发热门诊的组建工作。门诊建成不久,一例非典疑似病人便被发现。那是来自尼日利亚的一位中年男性。进行各项化验、检查,结果都显示病人为非典高度疑似病例。当时,人们对非典是谈虎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当时医院没有完善的隔离病房,设备也比较简陋,被传染的概率很高,一些护士不太敢上前给病人抽血、注射、护理。这个时候,位兰玲挺身而出。她“全副武装”——尽管现在看,那些保护措施其实非常简单,根本达不到要求,但责任心和职业情操鼓舞着位兰玲,她似乎忘记了惧怕危险,甚至死亡。
一管管血液被抽出,一针针药剂被注射到病人的体内。位兰玲以果敢、利落的操作,和院里的其他医务人员一起,成功对青岛市第一例外籍非典高度疑似病例做了妥善处理,为后来的接诊工作积累了经验,打下了良好基础。那次“战果”,她一直引以为豪。
这次,位兰玲又出现在赴湖北援助医疗队里,可以说是“老将出马”。认识她的人都很感慨:想不到,真想不到,这个年纪还往一线冲,那里不仅是病房,更是战场啊!
其实说到身体状况,位兰玲不是很硬朗。当年抗击非典时,因极度疲劳,位兰玲曾出现不明原因的大量血尿。医院让她卧床休息,但位兰玲说:不行,我的抢救经验丰富,不能离开岗位。现在,位兰玲又以“老兵”的姿态奔向疫情第一线。
2月11日,医疗队进驻病房交接。总领队、医疗主管,加上护理主管住兰玲,三位齐上阵。四十六个重症患者也从当地医务人员的手里移交过来。
干了大半辈子护理的位兰玲最知道护理的重要性,也最理解护士们的辛苦。这次她率领一百名从青岛各大医院挑选出的优秀护士,可以说都是精兵强将。每个班次十四人,六小时一个班次。“理论”上是这么规定,但实际上只要走进隔离区,就不会少于七个小时。一开始,光是穿、脱防护服就要耗去一个多小时。经过两天实践,时间稍微缩短了,但过程仍然不易。位兰玲要对每个进隔离区的护士反复检查,不客许有一点疏漏。这些护士都是年轻人,在非常时期经受着非常的考验,不能因为马虎大意而让她们受到病毒侵害。位兰玲既是护士们的领导,又是她们的“主心骨”。我看到这样一幅照片:位兰玲穿着防护服背对镜头,防护服上写着——“有我在,别怕”。跟在她的后面,看到这充满力量和勇气的话,谁不为之动容?
我很想每天跟医疗队的人通通话,但这注定只是“一厢情愿”,因为几乎不可能。即便电话接通,也总是匆匆忙忙,说不了几句话。
“实在对不起,不能再说了,我们要进隔离区了!”
“患者又有新情况,我要工作了。抱歉!”
说着,电话又匆匆挂了……
我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他们是与时间赛跑的人,他们的匆匆证明着他们的可敬。这些把工作、把责任、把事业看作无比崇高的人,在这危难之际,早已把自己置之度外。在他们的心目中,唯有奉献,才是最高的追求。
(选自《人民日报》)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文章以对话开头,又在对话中结束,营造了和谐的氛围,真实地再现了抗疫一线工作人员的工作情景,凸显了他们的工作精神。 |
B.位兰玲对护士的拥抱,检查每个护士防护服的穿着,以及她的“有我在,别怕”的话语,表现出了她对护士慈母般的呵护和关爱。 |
C.“本来”表示“理所应当”的意思,文中画线处连用三个“本来”为下文位兰玲勇赴一线蓄势,在文意逆转中突出了位兰玲的形象。 |
D.标题“与时间赛跑的人”形象表达了医务工作者在抗疫战斗中争分夺秒抢救病人的行为,含蓄地表现了主题,引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3.这篇文章在叙述上很有特色,它将位兰玲的现在和过去交织叙述,这对塑造人物形象有什么好处?请结合文章内容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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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仆
池谷信三郎
嘉吉是山乡温泉旅馆的老板,富甲一方的财主,拥有广大的山林田地。山上有茂密的孟宗竹,也出产许多的蘑菇。一到季节,满载竹笋、竹材等山货的卡车在街道上扬起灰尘,往大约三十公里外的三岛市奔驰而去。嘉吉很年轻,刚过三十岁。他在父亲死后,辞了东京某私立大学的工作,回到了山村。
他并没有什么事要做,把老人们请来能下上一天的棋。闲得无聊时,也会捧起在东京一度风靡的托尔斯泰的书来读。有时信步走到不很远的神社去,从容观赏周遭的山峦田野。嘉吉很和气,人缘很好。雇工们为他干活儿都不吝惜力气,而因此每每又可以得到些奖赏,大家心里都在想,一定要做这个主人忠诚的仆人。
只有久助担心主人的为人是否好过头了。久助年届五十,还是老主人时被雇下的。
老主人在世时几乎就断绝了来往的胞弟,也就是嘉吉的叔父,最近时常从沼津来访。那个男人来时,一定是用甜腻腻的声音开口“嘉吉呀……”,然后借了若干银钱回去。“这次呢,想办一场乡村马赛……赚头当然大了去了,不过在那之前需要些启动资金,能借点吗?怎样呵?”听他这么一说,嘉吉如同往常一样,善良的脸上展露出笑容:“这主意好像不错啊!”然后开出一张三岛银行的支票。
这天,嘉吉的叔父坐上了公交马车,一路呱嗒呱嗒又来到了这山间旅馆。
“在盘算开家锡铁皮罐头的印刷工厂呢,怎样?嘉吉呀……”声音从开着的二楼窗户中传了下来。
久助愤愤地咂着嘴,拿了杆钓鱼竿往河边走去。
这一带被低矮的山头环抱,底部是多石的山谷,清纯的溪水汇成一条河流淌在其间。久助一只手拿住挂了鱼钩的钓竿,一只手调整着透视眼镜,注视湍急的水流,跋涉在齐腰深的河水里。他这样钓上的香鱼成为每天客桌上的佳肴。他被称为这个村里最会钓香鱼的人。
久助坐在岩石上休息,用烟管吧嗒着烟。紫色的烟雾在秋天澄澈的空气中悄悄上升,红蜻蜓轻快地飞舞。他朝对岸望去,夕阳正冷清地照在竹林上。久助呆呆地想,有一个那么好说话的主人,对人没有一点防备,眼前的这片竹林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呢。他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他的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了声音,向上望去,一个女人苍白的脸上笑得很灿烂。久助认出来,那是吊桥边上酒馆里的陪酒女郎。久助对她一往情深,挣的钱全在那里喝酒喝没了。
久助想今晚一定得去喝上几杯。可是还没到开工资的日子。他把放了水的木箱里的香鱼数了一下,站了起来,阴沉着脸回到主人的家。
从开着的二楼窗户中可以听到,锡铁皮罐头印刷工厂的话题还在继续。酒好像已经喝了不少,听得见男人爽朗的笑声。久助咽了口唾沫。他回到自己住的房间,换了衣服就去洗澡,把冰凉的身体沉浸在温暖的澡池里。
他恍惚地回到了房里,恍惚地打开了伙伴的包裹,从放在包裹底部的荷包里抽出了一张五元的票子,恍惚地直接走上了夜路。
半夜,喝得烂醉回来的久助,在住处的后门口遭到伙伴一顿不由分说的猛揍。“你干吗?”这么一问,又是一顿揍。这时主人起来,跑过来劝住了伙伴。那个男人从主人手里接过五元钱,愤愤不平地咕哝着睡去了。久助蜷缩着身子醉卧在屋里一角。
次日清晨,久助被叫到了主人面前,他做出啥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主人谆谆教导他,人的本性都是善的,谁都是一时冲动才干下了坏事,就拿你久助来说,不也是这样的吗?
正是这样,久助微微低下了头,眼里饱含着泪水。
是吧,是吧,我是信得过你的。你决不是个会让我失望的男子汉,这点你是一定能证明给我看的——此刻主人想起了平日读过的托尔斯泰的小说《波里库什卡》【注】。
他站了起来,不一会从账房拿来了钱包,从中数出三十张十元的钞票,把它递给久助,说:“那么,我今天要托你办件大事。中午要发一车孟宗竹到三岛去,你也跟着去,竹子卖给老主顾丸久,然后把货款和这里的三百元一起存进三岛银行,能办到吗?”主人尽量用了柔和的语气说,然而这种亲切在久助的良心上无疑成了一种监视。
久助扑簌扑簌地流着泪,说:“久助遵命。”主人想,这就行了。这样一来他一定会成个真正的人。
收了货款的久助出了丸久商号以后,就那么经过银行而不入,径直往火车站走去。在那里他买了一张到东京的车票。
箱根一带的山峰在车窗外接连而来。
我今天要是这么没有一点差池地回去,那年轻的主人就更觉得自己想的一切都对了。我这么一来,他就会懂得相信别人是多么蠢的一件事了吧。如此一想,这三四百块钱算是便宜的,那些竹林、辣根田也能因此保住了。
久助想,临出发时自己眼眶发热,强忍住没让泪水流出来,现在做出了这样一番行为,自己就成了伙伴中最忠诚的仆人。
他嘴里咀嚼着香鱼饭团,不觉竟微笑起来。
(有删改)
【注】《波里库什卡》:列夫·托尔斯泰的早期作品。小说写的是女地主家的奴仆波里克依有偷窃的恶习,但他决心改过,女主人委托他进城取一大笔钱,他也决心办好这件事,不料在路上把钱弄丢了,最后他上吊自杀,弄得家破人亡。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主人嘉吉的叔父不断以各种理由来找他借钱,而嘉吉也总是善良地答应,这令仆人久助十分不满。 |
B.久助没有钱去喜欢的陪酒女郎那里,所以偷了同屋人的钱去喝酒,主人嘉吉替他还了钱,并没有责备他。 |
C.主人嘉吉让久助去收货款,还给他三百元让他一起存进银行,其实是想用自己的信任去教育、感化他。 |
D.小说结尾部分对久助的神态进行了描写,“微笑”表现了久助对自己能够成功带着钱远走高飞的骄傲。 |
A.画线句在写景时运用了动静结合、远近结合的艺术手法,渲染了秋日河边清幽的氛围。 |
B.画线句对人物的刻画十分细腻,使用了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的写作手法凸显久助的形象。 |
C.画线句中的景物描写烘托了人物情绪,“澄澈的空气”“轻快地飞舞”反衬出久助此时的烦闷。 |
D.在一番心理活动后,久助“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主要写出了他对自己命运的深切担忧。 |
4.小说标题“忠仆”有怎样的意蕴?请简要分析。
遍地白花
刘庆邦
收秋之后,村里来了一个女画家。
村民觉得奇怪,这会儿场光地净的,要红没红,要绿没绿,要金黄没金黄,有什么可画的呢。
可女画家每天这儿转转,那儿瞅瞅,画了张家古旧的门楼子,画了李家废弃的碾盘,画了石榴树、柴草垛、鸡窝……村民看着平常的东西,经她一看,就成了好看的东西,经她用笔一点,就成了一幅画。凡是被她画过的人家,神情都有些骄傲,还没被她画过的,都希望她能到家里画一回。
小扣子也热切盼望女画家到他家作画。自从女画家到来,小扣子就天天跟着。女画家的每一幅画,都是在小扣子的注视下完成的。
这天早上,小扣子一爬起来,就和他的黄狗去找女画家。
女画家住在村东头,那家闺女刚出嫁,正好空着一间房,女画家就租住在那里。住了几天,房东就把女画家当闺女看了,不让她交房租。
太阳还没出来,村街上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有人家烧麦秸,有人家烧豆叶,有人家烧甜瓜秧,每样柴火散发一种香,就形成了醇厚绵长的人间烟火味。村里人原来并不觉得烟火味香,而女画家一进村就闻出来了,她说,哎呀,真香!大家用鼻子吸了吸,是香。
这会儿,女画家正在给房东家的祖父画像。她身后站了不少人,他们静静地肃立着,连出气都尽量放轻。女画家目光只在老人和画之间牵来牵去。她下笔很果断,也很有力量,能听见画笔在画纸上划动的声音。老人在墙根儿蹲着晒太阳,脸上的皱纹很多,连耳朵的高处都爬满了,这些皱纹像大地上的河流和沟壑,弯弯曲曲。小扣子一看画像,心就震了一下,以为自己的祖父复活了,正慈爱地看着他。他眼睛有些发湿,差点对着画像喊出一声爷爷。有了这张画像,人们对老人也多了几分羡慕,说他满脸的褶子变成了满脸的画意。
女画家又给房东家的儿媳画了一朵硕大的红莲花,光彩烁烁,仿佛是开在一潭清水上。花样子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全村就开遍了红莲花。
女画家开始到野地里作画了,小扣子和黄狗在后面跟着。女画家画的是一片茅草,茅草的叶和茎都枯黄了,只有穗子是银白的,许多穗子连起来,就有了气势,一片白茫茫,让人怀疑走进了月光一样的梦境。在小扣子眼里,这画有声音,是旷野里长风吹在茅草穗子上发出的呼呼声;有气味,是土地的气味、茅草穗子的气味;有温度,温度很低,让人感到萧萧的凉意。黄狗突然跑到茅草丛里,女画家把它也画进去了,画上的黄狗在张着耳朵听风。小扣子心里欢喜,女画家总算画了他家一样东西。
晚上,母亲用手巾包着新鲜的鸡蛋,带着小扣子,给女画家送去。女画家说,画了人家的门,画了人家的狗,不给人家钱,还白吃人家的鸡蛋,这样的便宜事上哪儿找去!她的话把院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月光正好,母亲和小扣子没有马上回家,女画家接着又说到了荞麦花。女画家说,她小时候,跟着下放的父母在农村住了一段时间,好像看见过荞麦花。在她印象里,荞麦花不是零零星星开的,似乎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她早上起来,觉得西边的天怎么那么明呢,跑到村边往西地里一看,啊,啊,原来是荞麦花开了。荞麦花开遍地白,把半边天都映得明晃晃的。荞麦花的花是不大,但经不住荞麦花又多又密,白得成了阵势,成了海洋,看一眼就把人震住了。在此以前,她喜欢看一朵两朵的花,老是被那些孤独的花感动。看到了大面积白茫茫的荞麦花,她才打开了眼界,才感到更让人激动不已和震撼的,是潮水般涌来的看不见花朵的花朵。她钻进密密匝匝的花地里,一呆就是半天。她记得荞麦地里蜜蜂和蝴蝶特别多,像是在花层上又起了一层花。连蜜蜂和蝴蝶似乎都变成了白的。她晚间也去看过荞麦花。晚间很黑,没有月亮。不过,她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满地的白花老远就看见了。她看着前面的光明,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花地里。
说到这里,女画家轻轻地笑了。她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反正那样的荞麦花如今是很难看到了。
院子里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如霜的月光静静洒落。小扣子把女画家的话都记住了。来年,在小扣子的要求下,母亲在一块地里种上了荞麦。
小扣子看见,荞麦出芽了,荞麦长叶了,荞麦抽茎了,荞麦结花骨朵了……荞麦终于开花了!荞麦花开得跟女画家的回忆一样恍如仙境,把小扣子感动得都快要哭了。
从荞麦开花那一刻起,小扣子天天在花地里,并不时地向远方张望。母亲知道小扣子盼望什么,她帮着小扣子向远方张望。
(有删改)
1.探究标题“遍地白花”的丰富意蕴。2.“小扣子”这一形象在小说中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3.小说以荞麦花开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
诗人让我从墙上飞进邮票里
颜小鹂
我的童年记忆里,不愿舍弃的是收集的爱好了。
数一数,小时候都喜欢收集一些什么呢?鸟儿的羽毛。我们家旁边有个公园,公园的角落里有个小型动物园,只有四五个像房间那么大的大笼子,有两个大笼子里关着大大小小的猴子。猴子笼子旁边是两个鸟笼子。我每天放学必去参观这里,因为可以在鸟笼边上捡到一些漂亮的羽毛。当我把它们装进小火柴盒里的时候,那种美妙是能让我从心底笑出来的。我还喜欢收集各种糖果纸,洗干净后平整地夹进书里。那些包裹着不同味道的漂亮的糖纸,有的还被我用来叠成透明的跳舞小人,每个小人都像童话里的公主,有白雪公主、睡美人、小天鹅等等,还不时拿出来讲故事给自己听。
真正让我着迷的还是邮票。
当时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位戴眼镜的叔叔,平时无比严肃,跟小朋友说话很少有笑脸,我们都有点怕他。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一位著名的儿童诗诗人,名字叫张继楼,我们叫他继楼叔叔。
继楼叔叔家住一楼,家门正对我们玩耍的院子。当我爬上墙,在不到一尺宽的墙檐上疯跑的时候;当我爬上树从这个枝丫跑到那个枝丫上的时候;当我在院子后面的沙堆上挖坑的时候……他的千里眼总是能及时发现,用他那尖锐的上海味重庆话,发出严厉的斥责声。我总是激灵一下,然后乖乖地停下来,并找一处地方躲一会儿。后来有一天,继楼叔叔在院子里叫住我,很平和地对我说:“小鹂啊,你吃完晚饭来我家吧,给你看好看的东西。”他到底要给我看什么好看的东西?
那天草草吃完晚饭,就去到他家门口晃悠。我从傍晚等到天几乎黑尽了,终于看到他走出来,叫我进去他家。经过门厅进入书房,房子中间有一个方桌,方桌后面就是一排长长的书柜,都是带玻璃门的那种书柜。书柜里摆满了书,就跟我们家过去一样。张叔叔让我坐下,他去书柜里拿出几本厚书,还有几个像相册一样的本子,放在我面前,让我打开看看。
好神秘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我先好奇地打开了那几个相册一样的本子,哇,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一张张的邮票,整齐又整洁地夹在透明的玻璃纸里。我正要拿手去摸的时候,继楼叔叔拿出一个小夹子,告诉我说:“用这个夹子夹起来看,我们的手上有汗,会让邮票泛黄的。”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夹起邮票,正面反面反复地看,发现这些邮票上都没有盖邮戳,便好奇地问:“这些邮票都是新的吗?怎么不用呢?”他让我先看完,然后再告诉我。我记得很清楚的在那个不太明亮的灯光下,继楼叔叔与我头对头地一本又一本翻看着那些邮册,小小的画面里有好多有意思的东西:中国的杂技、中国儿童的游戏、中国的各种桥梁、漂亮的鸟儿、少数民族儿童……生动而漂亮,真是让人着迷。当我接着打开那些厚书夹着的邮票时,发现都盖了邮戳,这是为什么?继楼叔叔还是不回答我。等我翻看完所有的邮票册,他才问我:“喜欢这些邮票吗?”我迫不及待地说:“喜欢喜欢太喜欢了。”然后他才又打开那些本子,告诉我说:“邮票分特种票、纪念票和普通票,你刚才看到的鸟和桥梁,是特种票,你可以看到邮票左下角标有一个T字;你看纪念祖国成立十周年的邮票,左下角标有J字的,就是纪念邮票;还有一些2分、4分、8分钱的中国房子的邮票,那是普通票。没有盖邮戳的成套的是集邮最重要的门类,这个等你以后再慢慢去收集。那些盖了章你是可以收集的(我看那些盖了邮戳的邮票,一张张也干干净净的)。小鹂,今天让你来看这些邮票,你其实也可以收集起来,可以慢慢地存,看清楚每一张邮票画面里的内容,这些就像书一样,你会在里面发现大世界的。”
那天晚上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但是我忍不住进到爸妈的房间,打开书桌的抽屉,找出信件,剪下每一张邮票。那晚忙到几点钟已经记不起来了,唯一记得的是所有的信封都开了窗。
第二天,我拿着剪下来的所有邮票去找继楼叔叔。他很惊讶我一夜的劳动。他赶快拿出洗脸盆打上水,把我的邮票泡入水中,让我等一等,就能看到奇迹发生。当我的邮票与信封纸在水的浸泡下剥离开后,继楼叔叔又变魔法一样,拿出一张干净的玻璃板,让我把邮票一张张放上去晾干,不多一会儿,干净整洁的邮票就出来了。那种满足至今难忘。后来为了获得更多的邮票,我放学总喜欢去到文联的收发室,并成了勤快的义务送信员,把信送给人家的同时,总希望讨要到信封上那张邮票。
后来,上树爬墙的时候少了,连院子里的大人们都说,在看了张继楼的邮票后,那个墙上飞的小鹏飞进邮票世界里去了。后来想想,也许继楼叔叔就是想用集邮的爱好让我远离爬墙上树的危险。这个爱好延续到今天,依然觉得很美好。
(摘编自《北京晚报》,2020年4月24日)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我的童年记忆里,不愿舍弃的是收集的爱好了”这一句话既总领了全文的内容,也是全文的线索,全文围绕这个线索来组织材料。 |
B.“真正让我着迷的还是邮票”这一句承上启下,干净利落,由上文对“我”喜欢收集羽毛和各种糖果纸的介绍,自然而然地转入到对收集邮票的介绍。 |
C.文章画横线的句子写出了“我”童年时特别顽皮,经常做爬墙上树等十分危险的事,这影响了张继楼叔叔的日常生活,因此受到他严厉的斥责。 |
D.“好神秘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呢?”这一问句,既写出了“我”对张继楼叔叔放在“我”面前的几本厚书和本子的好奇,又能激发读者读下去的欲望。 |
3.文章以“诗人让我从墙上飞进邮票里”为题有何妙处?请结合文本进行探究。
酒 婆【注】
冯骥才
酒馆也分三六九等。首善街那家小酒馆得算顶末尾的一等。不插幌子,不挂字号,屋里连座位也没有;柜台上不卖菜,单摆一缸酒。来喝酒的,都是扛活拉车卖苦力的底层人。有的手捏一块酱肠头,有的衣兜里装着一把五香花生,进门要上二三两,倚着墙角窗台独饮。逢到人挤人,便端着酒碗到门外边,靠树一站,把酒一点点倒进嘴里,这才叫过瘾解馋其乐无穷呢!
这酒馆只卖一种酒,是山芋干造的,价钱贱,酒味大。首善街养的猫从来不丢,跑迷了路,也会循着酒味找回来。这酒不讲余味,只讲冲劲,进嘴赛镪水,非得赶紧咽,不然烧烂了舌头嘴巴牙花嗓子眼儿。可一落进肚里,跟手一股劲“腾”地蹿上来,直撞脑袋,晕晕乎乎,劲头很猛。好赛大年夜里放的那种炮仗“炮打灯”,点着一炸,红灯蹿天。这酒就叫做“炮打灯”。好酒应是温厚绵长,绝不上头。但穷汉子们挣一天命,筋酸骨乏,心里憋闷,不就为了花钱不多,马上来劲,晕头涨脑地洒脱洒脱放纵放纵吗?
要说最洒脱,还得数酒婆。天天下晌,这老婆子一准来到小酒馆,衣衫破烂,赛叫花子;头发乱,脸色黯,没人说清她嘛长相,更没人知道她姓嘛叫嘛,却都知道她是这小酒馆的头号酒鬼,尊称酒婆。她一进门,照例打怀里掏出个四四方方小布包,打开布包,里头是个报纸包,报纸有时新有时旧;打开报纸包,又是个绵纸包,好赛里头包着一个翡翠别针;再打开这绵纸包,原来只是两角钱!她拿钱撂在柜台上,老板照例把多半碗“炮打灯”递过去,她接过酒碗,举手扬脖,碗底一翻,酒便直落肚中,好赛倒进酒桶。待这婆子两脚一出门坎,就赛在地上划天书了。
她一路东倒西歪向北去,走出一百多步远的地界,是个十字路口,车来车往,常常出事。您还甭为这婆子揪心,瞧她烂醉如泥,可每次将到路口,一准是“噔”地一下,醒过来了!竟赛常人一般,不带半点醉意,好端端地穿街而过。她天天这样,从无闪失。首善街上人家,最爱瞧酒婆这醉醺醺的几步扭——上摆下摇,左歪右斜,悠悠旋转乐陶陶,看似风摆荷叶一般;逢到雨天,雨点淋身,便赛一张慢慢旋动的大伞了……但是,为嘛酒婆一到路口就醉意全消呢?是因为“炮打灯”就这么一点劲头儿,还是酒婆有超人的能耐说醉就醉说醒就醒?
酒的诀窍,还是在酒缸里。老板人奸,往酒里掺水。酒鬼们对眼睛里的世界一片模糊,对肚子里的酒却一清二楚,但谁也不肯把这层纸捅破,喝美了也就算了。老板缺德,必得报应,人近六十,没儿没女,八成要绝后。可一日,老板娘爱酸爱辣,居然有喜了!老板给佛爷叩头时,动了良心,发誓今后老实做人,诚实卖酒,再不往酒里掺水掺假了。
就是这日,酒婆来到这家小酒馆,进门照例还是掏出包儿来,层层打开,花钱买酒,举手扬脖,把改假为真的“炮打灯”倒进肚里……真货就有真货色。这次酒婆还没出屋,人就转悠起来了。而且今儿她一路上摇晃得分外好看,上身左摇,下身右摇,愈转愈疾,初时赛风中的大鹏鸟,后来竟赛一个黑黑的大漩涡!首善街的人看得惊奇,也看得纳闷,不等多想,酒婆已到路口,竟然没有酒醒,破天荒头一遭转悠到大马路上,下边的惨事就甭提了……
自此,酒婆在这条街上绝了迹。小酒馆里的人们却不时念叨起她来。说她才算真正够格的酒鬼。她喝酒不就菜,向例一饮而尽,不贪解馋,只求酒劲。在酒馆既不多事,也无闲话,交钱喝酒,喝完就走,从来没赊过账。真正的酒鬼,都是自得其乐,不搅和别人。
老板听着,忽然想到,酒婆出事那日,不正是自己不往酒里掺假的那天吗?原来祸根竟在自己身上!他便别扭开了,心想这人间的道理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到底骗人不对,还是诚实不对?不然为嘛几十年拿假酒骗人,却相安无事,都喝得挺美,可一旦认真起来反倒毁了?
【注】选自冯骥才《世俗奇人》。该书共收录17篇作品,每篇记述一个奇人趣事,各自独立。内容虽互不相关,但“读起来正好是天津本土的‘集体性格’”。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两项是 ( )( )
A.“上摆下摇,左歪右斜,悠悠旋转乐陶陶,看似风摆荷叶一般”,作者把酒婆醉酒后的形态写得如此动人,与前文“头发乱,脸色黯”的形态形成鲜明的对比,说明喝酒能让人洒脱。 |
B.“老板给佛爷叩头时,动了良心,发誓今后老实做人,诚实卖酒,再不往酒里掺水掺假了。”这为后文情节发展埋下了伏笔。 |
C.酒婆在街上绝了迹,小酒馆里的人们不时念叨酒婆,是因为在他们的眼里,酒婆“不贪解馋”“不多事”,也“从来没赊过账”,可算得上真正的酒鬼。 |
D.作者在小说中塑造了酒婆、酒馆老板、首善街的其他人等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物形象,表达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深刻主题。 |
E.本文的结尾颇耐人寻味,在老板的别扭中,我们慢慢探寻到作者对以作假为常态的社会的揭露与嘲讽。 |
3.文中第3段画线的句子在描写人物上有何特点?写出了人物怎样的性格?
4.文章末段“不然为嘛几十年拿假酒骗人,却相安无事,都喝得挺美,可一旦认真起来反倒毁了”应如何理解?联系自己对生活的认识探究一下酒婆死亡的原因。
七层宝塔
朱辉
鸡叫三遍,天还没亮。唐老爹躺在床上愣了会儿神,穿衣下床了。古人闻鸡起舞,唐老爹是闻鸡起床,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①去年搬家,进城上楼,好些旧家什只能扔掉,几只鸡他还是带来了。除了鸡,锄头钉耙粪桶扁担之类,不占多大地方,他也带来了。带来是因为有用,院子虽小也可以种种菜。即使用上了抽水马桶,桶也能摆在院角,积积鸡粪。
出门的时候,老伴正在院子里喂鸡。出了门洞,遇到了楼上的阿虎。阿虎正在捣鼓他那辆面包车,扯着透明胶带往车灯上贴。他抬头看见唐老爹,笑嘻嘻地喊一声“二爹”。按辈分他就本该这么喊,以前也一直这么喊,但今天唐老爹却被他喊得怔了怔。搬到这里不久,这“二爹”就不出口了。他们楼上楼下住得别扭,都不舒坦。唐老爹本以为是因为他看出阿虎的车原来是个破车,阿虎不好意思才礼下于人,但个把小时后他回来,就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出门时他当然不知道会有事。他是去买菜的。他也就是借机出来转转。没人晓得他早晨站在窗户前张望,是在看什么。出了小区,一抬头,远处的宝塔遥遥在望。不要动脑子,他的脚自然地就朝那边去了。这时他才清楚,他在窗户前找的是那座搭。看见宝塔,他才觉得安心。耳边传来了“可叮当当”的声音,那是宝塔顶层八个角上挂的铜铃在风中响,好听。宝塔叫“宝音塔”,西边一箭之地就是他的老宅。老宅已成瓦砾,现在连瓦砾都清掉了,只有宝塔还在。暮鼓晨钟消失了,宝塔还孤零零地立着。这时他突然确认了他夜里睡不实在的原因:铜铃还在这里响,可是新房那边听不见。
土路、袤草、野风,唐老爹走得有点气喘。宝音寺已经拆掉一半,僧人早就散了伙,不过塔还是老样子。唐老爹在塔底稍一迟疑,爬上去了。风很大,满塔的风。片刻后,他站在了七层,最高处。
他朝老宅那个方位看看,又在塔顶转了一圆。光溜溜的大地,已经被大路小道画成了格子,河填的填,挖的挖,像是刀豁出来那么直。这是未来的开发区。朝北边眺望,黄墙红顶,一排排整齐的楼房,那是他现在的家。家具体在哪里,他找不到,也看不见。可以肯定的是,他将老死在那个水泥盒子里。此刻他满耳的风,心里却空落着,他不会晓得,此刻老伴正在那边又骂又叫。待她找到手机,她的声音才能传到唐老爹这边。
唐老爹的步子有点急。他急的不是出的这件事,是老伴那急火攻心的声音让他不敢怠慢。这么个岁数了,火上了房似的,至于吗?不就是几只鸡吗?鸡死了。
一公两母,都是腿笔直毛糟乱,死在院子里。老伴坐在院里的杌子上抹眼泪,嘴里乱骂,哪个天杀的药了她的鸡。唐老爹拍拍她肩膀,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东看看,西瞅瞅,心里有数了。院墙外已经有人看热闹,老伴见来了人,骂得更起劲。唐老爹拿眼睛瞪住她,笑着说:“没事,没事。”见人家没有散去的意思,只好给出答案说:“几只鸡瘟了。”他可不愿意把日子过得像发了案子。他把老伴推进屋里,随手关上通院子的门。老伴手往天花板上一指:“不是他家还有谁?”他走到窗前朝院子看看,其实也心疼,但又接着说:“即便是楼上做的手脚,楼上也不就只有一家,上面五层哩!我们要讲道理。
刚才在院子里一转,他心里已有了数。早晨出门时阿虎朝他笑咪眯地“二爹”,其实就不自然。他早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了。阿虎对院子里的鸡很反感,主要是公鸡不好,早晨乱叫,让人没法睡;二是母鸡也不好,下个蛋嚷个没完,还鸡毛乱飞;三是鸡屎鸡食很臭,惹老鼠。老伴很抵触,说鸡养在我院子里,关你什么事?②唐老爹也抵触,其原因更是因为阿虎的态度。一个没出五服的孙辈,一下子平起平坐了,说起来还一条一条的。最后阿虎媳妇连话都飘出来了,“他不自己杀,有人帮他杀!”这过分了。有明火执仗或者持刀剪径的味道了。唐老爹不能服这个软。但现在这个格局,楼上楼下的,人家这三条虽说是几次上门来零碎说全了的,但唐老爹总结一下,觉得也不无道理。其他邻居也有给阿虎帮腔的。唐老爹从善如流,折中ー下,决定鸡自己处理,一只一只杀了吃。这可好,人家等不及了,还是一次性全弄死了。
主要还是个面子。好几天过去,鸡埋了,鸡的故事还在新大街上晃荡。③遇到熟人,人家还是要跟他扯起鸡的事儿。他有时眯着眼装聋,有时洒脱地一挥手,“鸡瘟,鸡瘟!你扯哪儿去啦?”就躲过去了。说这事有什么意思呢?他这一贯帮人家调解的人,难不成还要旁人帮自己评理?好事不出门,臭事传千里,这一点倒是乡风不改哩。
(选自《北京文学》,2018年第10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语言精妙、亲切,细节刻画细致,即使是关于鸡的故事,也写得活灵活现而有滋有味。 |
B.阿虎毒死唐老爹家的鸡,主要是因为他自私自利,不尊重长辈,缺失伦理观念的阴暗心理。 |
C.文中“光溜溜的大地…像是刀豁出来那么直”用比喻的手法形象生动地展现出中国乡村被改造后的画面。 |
D.小说将笔触伸进乡村城市化进程,透过两代人的观念冲突,展现了新农村建设中的乡村伦理变迁与邻里道德守望。 |
3.小说的标题意蕴丰富,请结合文本具体分析。
生意
杨海林
老城改造,地下挖出许多古代残瓷碎片。残瓷碎片虽然不完整,但它们大多数是古代的真品,一般的古玩爱好者都比较青睐,他们在把玩的同时能揣度它完整时的模样,揣度出缺损的图案。如同面对断臂维纳斯。
老杜和姜本松是此中高手,他们只要瞄一眼,还能断出产生的年代、烧制的窑口,根据稀缺程度给出一个合理的价格。后来,更多的古玩爱好者加入这个淘宝大军,但此时老城改造接近尾声,珍稀的瓷片越来越少。
老杜和姜本松没有固定工作,老城地下出现残瓷碎片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工地上拣拾,靠出售它们为生,现在,珍稀瓷片的稀少让他们成了冤家对头,他们在工地上抢拾时免不了要争吵,在文庙摆摊售卖时又会相互诋毁。
这天,姜本松的地摊上来了一个大胡子,他看中了姜本松的一个小小的青花瓷片。
姜本松不急着出价,先夸大胡子好眼力,说这个瓷片的胎比较松,淘洗得也不太干净,应当是麻仓土做的;青花料上有铁锈斑——这可是典型的苏麻离青料;纹饰上的莲花瓣是尖角的,这是元代的绘画风格。所以,综合起来看,这一定是块元青花,没有一百块是不出手的。——古玩界的行话,一百就是一千。
大胡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欣赏,不还价也不放下。
这时,姜本松的熟客潘老师来了,大胡子手中的片子一下入了他的眼,他弯下腰,拍拍大胡子的肩:“你买不买啊,人家姜本松是做生意的!”话里的潜台词是你不买我可要下手了。
大胡子抬头看看潘老师:“想买,就是贵了点儿,要一百块呢。”
潘老师已经退休了,一个月好几千退休金,老年人用项少,“一百”块钱对他来说是毛毛雨。潘老师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开始点数,姜本松眼睛活套,连忙对大胡子说:“按行规,东西拿在您手上,我们的交易就不算结束。潘老师插上来是不能作数的,但是他那么大的岁数,还是照顾一下——改天我再寻个更好的给您。”
这话让大胡子生了气,他瞪大眼睛:“买东西跟年纪有关?”
大胡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数也不数,扔在姜本松的摊子上。
文庙好几天没有卖出好瓷片了,很快,姜本松卖出元青花瓷片的消息在淘宝人中传递开来。元青花在老城改造中只出现过三五片,但是前几片,买家都只是藏起来秘玩,从不与外人交流,所以,大家纷纷去大胡子那里瞧稀罕。人一多,眼就杂(当然,这些人中也有眼睛毒怪的),有人家就提醒大胡子:这枚元青花瓷片,呵呵……
假的?
呵呵。
大胡子凝了一下神,重新拿在手里掂了掂。
好像比同样大小的瓷片重。
大胡子拿来60倍放大镜看看瓷胎。
胎质好像密了点儿。
——过去没有机械,窑工们制瓷都是用手揉的胎,不可能这么细密。
当然不会这么密。
奶奶的,姜本松,他敢骗我!
大胡子也算是玩瓷片的高手了,高手们买瓷,价格的高低可以不讲究,但若是买到了假的,他的学问就可能被人怀疑——他还怎么在瓷片界混啊?
大胡子是有姜本松电话的,他拨通了问道:“下周你来摆摊吧?”
老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姜本松当然知道了瓷友们的议论,他在电话里一迭声地说:“你要是认为是假的,我就把钱退给你。”
大胡子气得直跳:“我的名誉怎么办——你下周来了再说。”
三天后,大胡子来到了文庙,可是,姜本松连个影儿也看不见。以挖瓷片为生的姜本松,再也不敢露面了。大胡子气得直跺脚:“你小子倒躲起来了——只要你在文庙里露面,哼!”
每次来文庙,大胡子都带着那枚“元青花”。
“大胡子,你的元青花,能给我看上一眼吗?”有一天,老杜问。
“你要,送你吧。”大胡子掏出那枚“元青花”,扔给老杜。
老杜淡淡地瞟一眼:“让给我,你确定?”
“哪里是让,送你了——我看着心烦。”
“你是一百买的,我不白拿——我出一百五。”老杜把那枚瓷片收进口袋里。
“你居然要一枚假瓷片?”大胡子睁大眼睛,“莫非它是真的?”
“既然卖了,就不要问那么多。”老杜拿出一千五百块钱,在阳光下抖一抖,“看好了,可别再说是假钱。”
这枚元青花,很快成了淮安古玩界的一个谜,有人说可能是真的,要不然,老杜怎么可能下手买。有人说老杜已经卖给一个北京人了——“五百”呢。
有一天晚上,姜本松来到老杜家,“扑通”跪在了老杜面前:“谢谢你帮了我,我再也不卖假货了。”
老杜正在家喝酒:“咱把卖瓷片当个生意,既然是个生意,那就要当个生意来做。”
老杜拉姜本松入席,一抬手,“噗”,把一样东西扔到窗后的市河里。
(选自《安徽文学》2020年第10期,有改动)
1.简析文中画线部分的语言特点。2.结合故事情节,概括文中老杜的形象。
3.作者用了哪些手法使小说跌宕起伏?
4.这篇小说为什么要以“生意”做题目?
水缸里的文学
①我始终认为,我的文学梦,最初是从一口水缸里萌芽的。
②我幼年时期自来水还没有普及,一条街道上的居民共用一个水龙头,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储水的水缸,我们家的水缸雄踞在厨房一角,像一个冰凉的大肚子巨人,也像一个傲慢的家庭成员。记得去水站挑水的大多是我的两个姐姐,她们用两只白铁皮水桶接满水,歪着肩膀把水挑回家,哗哗地倒入缸中,我自然是袖手旁观,看见水缸里的水转眼之间涨起来,清水吞没了褐色的缸壁,我便有一种莫名的亢奋。现在回忆起来,亢奋是因为我有秘密,秘密的核心事关水缸深处的一只河蚌。
③请原谅我向大人们重复一遍这个过于天真的故事,故事说一个贫穷而善良的青年在河边捡到一只被人丢弃的河蚌,他怜惜地把它带回家,养在唯一的水缸里。按照童话的讲述规则,那河蚌自然不是一只普通的河蚌,蚌里住着人,是一个仙女!也许是报知遇之恩,仙女每天在青年外出劳作的时候从水缸里跳出来,变成一个能干的女子,给青年做好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回到水缸钻进蚌里去。而那贫穷的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青年,从此丰衣足食,在莫名其妙中摆脱了贫困。
④我现在还羞于分析,小时候听大人们说了那么多光怪陆离的童话故事,为什么独独对那个蚌壳里的仙女的故事那么钟情?如果不是天性中有好逸恶劳的基因,就可能有等待天上掉馅饼的庸众心理。我至今还在怀念打开水缸盖的那些瞬间,缸盖揭开的时候,一个虚妄而热烈的梦想也展开了:我盼望看见河蚌在缸底打开,那个仙女从蚌壳里钻出来,一开始像一颗珍珠那么大,在水缸里上升,上升,渐渐变大,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正规仙女的模样了。然后是一个动人而实惠的细节,那仙女直奔我家的八仙桌,简单清扫一下,她开始往来于桌子和水缸之间,从水里搬出一盘盘美味佳肴,一盘鸡,一盘鸭,一盘炒猪肝,还有一大碗酱汁四溢香喷喷的红烧肉!(仙女的菜肴中没有鱼,因为我从小就不爱吃鱼。)
⑤很显然,凝视水缸是我最早的阅读方式,也是我至今最怀念的阅读方式,这样的阅读一方面充满诗意,另一方面充满空虚,无论是对诗意还是空虚,都要用时间去体会。我从来没有在我家的水缸里看见童话的再现,去别人家揭别人家的水缸也一样,除了水,都没有蚌壳,更不见仙女。偶尔地我母亲从市场上买回河蚌,准备烧豆腐,我却对河蚌的归宿另有想法,我总是觉得应该把河蚌放到水缸里试验一下,我试过一次,由于河蚌在水里散发的腥味影响水质,试验很快被发现,家里人把河蚌从缸底捞出来扔了,说,水缸里怎么养河蚌?你看看,辛辛苦苦挑来的水,不能喝了,你这孩子,聪明面孔笨肚肠!
⑥我童年时仅有的科学幻想都局限于各种飞行器,我渴望阅读,但是身边没有多少适合少年儿童的书,我想吃得好穿得光鲜,但我的家庭只能提供给我简陋贫困的物质生活。这样的先天不足是我童年生活的基本写照,今天反过来看,恰好也是一种特别的恩赐,因为一无所有,所以我们格外好奇。我们家家都有水缸,一只水缸足以让一个孩子的梦想在其中畅游,像一条鱼。孩子眼里的世界与孩子身体一样有待发育,现实是未知的,如同未来一样,刺激想象,刺激智力,我感激那只水缸对我的刺激。
⑦我一直相信,所有成人一本正经的艺术创作与童年生活的好奇心可能是互动的。对于普通的成年人来说,好奇心是广袤天空中可有可无的一片云彩,这云彩有时灿烂明亮,有时阴郁发黑,有时则碎若游丝,残存在成年人身上所有的好奇心都变得功利而深奥,有的直接发展为知识和技术。对人事纠缠的好奇心导致了历史哲学等等人文科学,对物的无限好奇导致了无数科学学科和科技发明。而所谓的作家,他们的好奇心都化为了有用或无用的文字,被淘汰,或者被挽留。这是一个与现代文明若即若离的族群,他们阅读,多半是出于对别人的好奇,他们创作,多半是出于对自己的好奇。在好奇心方面,他们扮演的角色最幸运也最蹊跷,似乎同时拥有幸运和不幸,他们的好奇心包罗万象,因为没有使用价值和具体方向而略显模糊,凭借一颗模糊的好奇心,却要对现实世界做出最锋利的解剖和说明,因此这职业有时让我觉得是宿命,是挑战,更是一个奇迹。
⑧一个奇迹般的职业是需要奇迹支撑的,我童年时期对奇迹的向往都维系在一只水缸上了,时光流逝,带走了水缸,也带走了一部分奇迹。我从不喜欢过度美化童年的生活,也不愿意坐在回忆的大树上卖弄泛滥的情感,但我绝不忍心抛弃童年时代那水缸的记忆。这么多年来,我其实一直在写作生活中重复那个揭开水缸的动作,谁知道这是等待的动作还是追求的动作呢?从一只水缸看不见人生,却可以看见那只河蚌,从河蚌里看不见钻出蚌壳的仙女,却可以看见奇迹的光芒。
(取材于苏童的同名散文)
1.下列对文章内容的理解,A.作者童年时,总是热烈盼望能在水缸里见到童话中的河蚌仙女。那份等待、追求与好奇,也影响了他后来的创作。 |
B.文章第②段用拟人的手法,写出了水缸的“傲慢”,形象地表现出在孩子眼里,水缸是家里的一个了不起的角色。 |
C.文章第⑤段中“聪明面孔笨肚肠”写出了大人对“我”行为的嗔怪,反映了成人对孩子纯真心理的不理解。 |
D.第⑦段承接上文,从对童年生活和梦想的感悟转向对成人好奇心的议论,最后揭示了好奇心与文学创作的关系。 |
E.作者很怀念过去一无所有的生活,因为简陋贫困的物质生活是一种特别的恩赐,只有这样的生活才能刺激想象。 |
3.赏析文章第⑦段的文字。
4.本文题目“水缸里的文学”意蕴丰富,综观全文,你如何理解其中的寓意?以此为题有怎样的表达效果?
5.作者说:“凝视水缸是我最早的阅读方式,也是我至今最怀念的阅读方式。”实际上,像这样非书本的“阅读”在生活中多种多样。结合你的经历,谈谈你对这类“阅读”的体会。要求:写出具体的“阅读”对象以及获得的体验和感悟。
九江印象
丰子恺
九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虽然天气热到九十五度(华氏度),还是可爱。我们一到招待所,听说上山车子挤,要宿两晚才有车。我们有了细看九江的机会。
“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崔颢)“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白居易)常常替诗人当模特儿的九江,受了诗的美化,到一千多年后的今天风韵犹存。街道清洁,市容整齐;遥望岗峦起伏的庐山,仿佛南北高峰;那甘棠湖正是具体而微的西湖,九江居然是一个小杭州。但这还在其次。九江的男男女女,大都仪容端正。极少有奇形怪状的人物。尤其是妇女们,无论群集在甘棠湖边洗衣服的女子,还是提着筐挑着担在街上赶路的女子,一个个相貌端正,衣衫整洁,其中没有西施,但也没有嫫母。她们好象都是学校里的女学生。但这也还在其次。九江的人态度都很和平,对外来人尤其客气。这一点最为可贵。二十年前我逃难经过江西的时候,有一个逃难伴侣告诉我:“江西人好客。”当时我扶老携幼在萍乡息足一个多月,深深地感到这句话的正确。这并非由于萍乡的地主(这地主是本地人的意思)夫妇都是我的学生的缘故,也并非由于“到处儿童识姓名”(马一浮先生赠诗中语)的缘故。不管相识不相识,萍乡人一概殷勤招待。如今我到九江,二十年前的旧印象立刻复活起来。我们在九江,大街小巷都跑过,南浔铁路的火车站也到过。我仔细留意,到处都度着和平的生活,
九江街上瓷器店特别多,除了瓷器店之外还有许多瓷器摊头。瓷器之中除了日用瓷器之外还有许多瓷器玩具:猫、狗、鸡、鸭、兔、牛、马、儿童人像、妇女人像、骑马人像、罗汉像、寿星像,各种各样都有,而且大都是上彩釉的。这使我联想起无锡来。无锡惠山等处有许多泥玩具店,也有各种各样的形象,也都是施彩色的。所异者,瓷和泥质地不同而已。在这种玩具中,可以窥见中国手艺工人的智巧。他们都没有进过美术学校雕塑科,都没有学过素描基本练习,都没有学过艺用解剖学,全凭天生的智慧和熟练的技巧,刻划出种种形象来。这些形象大都肖似实物,大多姿态优美,神气活现。而瓷工比较起泥工来,据我猜想,更加复杂困难。因为泥质松脆,只能塑造像坐猫、蹲兔那样团块的形象。而瓷质坚致,马的四只脚也可以塑出。九江瓷器中的八骏,最能显示手艺工人的天才。那些马身高不过一寸半,或俯或仰,或立或行,骨骼都很正确,姿态都很活跃。我们买了许多,拿回寓中,陈列在桌子上仔细欣赏。唐朝的画家韩干以画马著名于后世。我没有看见过韩干的真迹,不知道他的平面造型艺术比较起江西手艺工人的立体造型艺术来高明多少。韩干是在唐明皇的朝廷里做大官的。那时候唐明皇有一个擅长画马的宫廷画家叫做陈闳。有一天唐明皇命令韩干向陈闳学习画马。韩干不奉诏,回答唐明皇说:“臣自有师。陛下内厩之马,皆臣师也。”我们江西的手艺工人,正同韩干一样,没有进美术学校从师,就以民间野外的马为师,他们的技术是全靠平常对活马观察研究而进步起来的。我想唐朝时代民间一定也不乏像江西瓷器手艺工人那样聪明的人,教他们拿起画笔来未必不如韩干。只因他们没有象韩干那样做大官,不能获得皇帝的赏识,因此终身沉沦,湮没无闻;而韩干独侥幸著名于后世。这样想来,社会制度不良的时代的美术史,完全是偶然形成的。
我们每人出一分钱,搭船到甘棠湖里的烟水亭去乘凉。这烟水亭建筑在像杭州西湖湖心亭那样的一个小岛上,四面是水,全靠渡船交通九江大陆。这小岛面积不及湖心亭之半,而树木甚多。树下设竹榻卖茶。我们躺在竹榻上喝茶,四面水光滟滟,风声猎猎,九十度(华氏度)以上的天气也不觉得热。有几个九江女郎也摆渡到这里的树荫底下来洗衣服。每一个女郎所在的岸边的水面上,都以这女郎为圆心而画出层层叠叠的半圆形的水浪纹,好像半张极大的留声机片。这光景真可入画。我躺在竹榻上,无意中举目正好望见庐山。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大概就是这种心境吧。预料明天这时光,一定已经身在山中,也许已经看到庐山真面目了。
(摘选自丰子恺《庐山游记》)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常常替诗人当模特儿的九江……”一句,既写出古人对九江的喜爱,也交代了作者畅游九江的原因。 |
B.第二段“绝不”“恨不得”等词语,极写九江人的和气与热情,表达了作者对当地风俗人情的赞美。 |
C.作者联想到唐代韩干学习画马的故事,其用意在于赞美九江手工艺人善于观察研究、极具天才的特点。 |
D.文章结尾从人物与环境两个角度描绘了富有诗意的画面,表达了作者沉浸其中、悠然自得的心境。 |
A.作者以一个旅游者的身份,从风俗人情、人的聪明才智和环境等方面叙述了对九江的所历、所见、所感,呈现了对九江的美好印象。 |
B.文章第三段以无锡泥器作为衬托对象,写出了九江瓷器工艺的复杂性和形象的多样性,着力突出了两地瓷器质地的不同。 |
C.文章开头和结尾段落写到的出行方式、中间段落写沿途接触到的九江风情、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等,体现了游记散文的常见写法。 |
D.本文的语言只用平常的字句,不加粉饰,明白晓畅,通俗易懂,具有一种朴素而又明亮的味道,体现出随笔体散文的特点。 |
4.请结合文章简要分析文章是如何写出九江印象的。
群山之巅
何君华
乌热松接到父亲阿什库来信,让他请假回去跟他上山学习打猎。
父亲怎会突发奇想要他回去学打猎呢?乌热松虽是鄂伦春人,但他从小到大从未上过山打过猎,更何况他现在公职在身,乌热松还是回去了。回家第二天的清晨,乌热松就被父亲拽上了山。
他们上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祭拜山神白那恰。
“我们的一切都是山神白那恰赐予的。来,磕头。”阿什库将儿子的头按了下去,“请山神赐予我们猎物。”阿什库嘴里念念有词。
“今晚我们住在山里。”阿什库说。
兴许是父亲充满仪式感地祭拜山神感染了他吧,乌热松不仅对住在山上没有反感,还主动地帮父亲砍白桦树搭起撮罗子来。虽然这是乌热松平生第一次搭撮罗子,却搭得有模有样。父亲看乌热松一丝不苟的样子甚是欣慰,他终究是鄂伦春之子啊。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匹猎马一杆枪,獐狍野鹿满山岭,打也打不尽……”阿什库不由自主地哼起了鄂伦春小曲。
“乌热松,上马。我们出发!”阿什库别起那支跟随了他一辈子的俄式“别勒弹克”猎枪,便朝兴安岭的深处走去。
“一个出色的猎手要会看山形、辨风向,掌握各种动物的气味,通过观察雪地上动物的足迹进行跟踪、围猎。更重要的是,你必须有足够的耐心,能够忍受零下三十度的低温,还要忍受一连数天找不到猎物的失落和烦闷。”
“我们鄂伦春人以狩猎为生。老弱病残者无力获取猎物,只能靠年轻猎人供养,而年轻猎人也有需要靠别人供养的一天。一代传一代,鄂伦春人就这样走到今天。”阿什库边走边说。
“雪地上有狍子的足迹!”阿什库突然大喊一声翻身下马,查看起雪地上的足印来。“没错,是狍子。乌热松,快下马,我们得步行了,从下风口追过去!”阿什库在寒风中大声吆喝道。
两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那只足有30多公斤重的大狍子。乌热松对打猎原本兴致不高,可当活生生的猎物就在眼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喊出了声:“爸,快打!”
狍子是兴安岭森林里反应最不灵敏的动物,所以大家都叫它们“傻狍子”。尽管乌热松大喊了一声,那只傻狍子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呆立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阿什库方才缓缓举起猎枪,然而他仅仅是瞄准,并没有开枪。
“爸,你咋不打呀?”乌热松急不可耐地小声问道。
阿什库不但没有开枪,反而把枪扔到了地上。那只傻狍子终于发觉了他们,撒腿跑了。
阿什库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慢悠悠地燃起一锅旱烟,长叹一口气,用一种乌热松从未听过的语气说道:“我们鄂伦春人从不射杀怀孕和哺乳期的动物,下河捕鱼总是将网眼扩大一指,以此放过那些小鱼。每次出猎我们都祭拜山神白那恰,从不胡乱砍伐森林。千百年来,兴安岭森林里人和动物共存共荣,我们一直遵守自然的法则。国家颁布了野生动物保护法和森林法,从今天起,我们不能打猎了。孩子,鄂伦春人下山了。”
父亲的一席话令乌热松着实震惊不已。他也一下瘫坐在雪地上,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
“孩子,我这次找你回来,并不是要让你真的学会打猎,而是要告诉你,你是一个鄂伦春人,你是猎民之子,你必须知道,你的祖先们是怎样生活的。”
“鄂伦春人没有文字,我们的文化只能口口相传。我真担心,一旦离开山林,我们的狩猎文化就要消失。”说着阿什库流下了哀伤的眼泪。
乌热松这时才突然明白,他们进山前的河口平地上,那一排排崭新的房屋就是鄂伦春人新的归宿……
现在,乌热松只想将鄂伦春人世代相传的狩猎文化和自然法则与更多的人分享。他想让年轻的人们知道,他们的祖先是靠什么站在了兴安岭的群山之巅。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父子上山后首先祭拜山神,并非迷信,反而能够说明鄂伦春人为何能世代立于兴安岭上。 |
B.父亲阿什库让以前从未打过猎的儿子乌热松学习打猎,想让儿子知道他们的祖先们是怎样生活的。 |
C.小说中阿什库哼唱的鄂伦春小曲,是鄂伦春人狩猎生活的写照,折射出他们的勇敢和对生活的热爱。 |
D.小说结尾处“阿什库流下了哀伤的眼泪”,反映出阿什库对狩猎文化的坚守及对未来新生活的忧虑。 |
A.小说开头写乌热松莫名其妙地接到父亲让他回家学习打猎的信,设置悬念,吸引阅读兴趣,并与结尾处父亲的一席话相呼应。 |
B.小说对阿什库发现狍子后“翻身下马”“在寒风中大声吆喝”等细节描写,营造了紧张的氛围,给读者以身临其境之感。 |
C.小说中“乌热松”是次要人物,他搭起撮罗子有模有样,参与和见证了此次狩猎过程,与父亲一起构成了传统鄂伦春人的群体形象。 |
D.小说以“打猎”为线索,讲述了乌热松与父亲一起打猎的故事,情节紧凑集中,波澜起伏,体现了作者谋篇布局的匠心。 |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火线外·窗边
萧红
M站在窗口,他的白色的裤带上的环子发着一点小亮,而他前额上的头发和脸就压在窗框上。同时那机关枪的声音似乎紧急了,一排一排地爆发,一阵一阵地裂散着,好像听到了在大火中坍下来的家屋。
“这是哪方面的机关枪呢?”
“这不是吗……炮也响了……”
我就这样散散杂杂地问着M,而他回答我的却很少。
“这大概是日本方面的机关枪,因为今夜他们的援军必要上岸,也许这是在抢岸……也许……”
于是那在街上我所看到的伤兵,又完全遮没了我的视线;他们在搬运货物的汽车上,汽车的四周插着绿草,车在跑着的时候,那红十字旗在车厢上火苗似的跳动着。那车沿着金神父路向南去了。
远处有一个白色的救急车厢上画着一个很大的红十字,就在那地方,那飘蓬着的伤兵车停下,行路的人是跟着拥了去。这时候我也正来到了莫利哀路,在行人道上走着。那插着草的载重车,就停在我的前面。
两个穿着黑色云纱大衫的女子跳下车来。她们一定是临时救护员,臂上包着红十字。这时候,我就走近了。
跟着那女救护员,就有一个手按着胸口的士兵站起来了,大概他是受的轻伤,全身没有血痕,只是脸色特别白。还有一个,他的腿部扎着白色的绷带,还有一个很直地躺在车板上,而他的手就和虫子的脚爪般攀住了树木那样紧抓着车厢的板条。
这部车子载着七八个伤兵,其中有一个,他绿色的军衣在肩头染着血的部分好像被水浸着那么湿,但他也站起来了,他用另一只健康的手去扶着别的一只受伤的手。
女救护员爬上车来了,我想一定是这医院已经人满,不能再收的缘故。所以这载重车又动摇着,响着,倒退着,冲开着围观的人,又向金神父路退去。就是那肩头受伤的人,他也从原来的地方坐下去。
他们的脸色有的是黑的,有的是白的,有的是黄色的,除掉这个,从他们那里什么也得不到,呼叫,哼声,一点也没有,好像正在受着创痛的不是人类,不是动物⋯⋯静静地;静得好像是一棵树木。
人们拥挤着招呼着,抱着孩子,拖着拖鞋,使我感到了人们就像在看“出大差”那种热闹的感觉。
停在我们脚尖前面的这飘蓬的人类,是应该受着无限深沉的致敬的呀!
于是第二部插着绿草的汽车也来到了,就在人们拥挤围观的当中,两部车子一起退去了。
M的腰间仍旧是闪着那带子上的一点小亮,那困恼的头发仍旧是切在窗子的边上。宁静,这深夜的宁静,微风也不来摆动这桌子上的书篇……只在那北方枪炮的世界中,高冲起来的火光中,把M的头部烘托出来一个圆大沉重而安宁的黑影在窗子上。
八月十七日
(有删改)
文本二:
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
萧红
“你看那兵士腰间的刀子,总有点凶残的意味,可是他也爱那么小的孩子。”我这样小声地把嘴唇接近着L的耳边。
其实渡轮正在进行中的声音,也绝对使那兵士不会听到我的话语的。
其中第一个被我注意的,不是那个抱着孩子的,而是另外的一个,他一走上来,就停在船栏的旁边。他那么小,使我立刻想到了小老鼠。两颊从颧骨以下是完全陷下来的,因此嘴有点突出。耳朵在帽子的边下,显得贫薄和孤独,和那过大的帽遮一样,对于他都起着一种不配称的感觉。从帽遮我一直望到他黑色的胶底鞋,左手上受了伤,被一条挂在颈间的白布带吊在胸前,他穿着特为伤兵们赶制的过大的棉背心,而这件棉背心就把他装饰成一只小甲虫似的站在那里。等另外两个兵士走近前来的时候,他就让开了。
这两个之中的一个,在我看来是个军官,他并不怎样瘦,有点高大,他受伤的也是左手,同样被一只带子吊在胸前。在他慢慢地踱着的时候,那黑色皮鞋的后半部不时地被黄尼裤的边口埋没着。当他同另外的一个讲话的时候,那空着的,垂在左肩的军中黄尼上衣的袖子,显得过于多余地在摆荡——因为他隔一会就要抬一抬左肩。
我所说的挂着刀的兵士,始终没有给我看到他的正面,因为那受伤的军官和他谈话总是对立着,我所能看到的是他脚上的刺刀针,腰间的短刀,他的腰和肩都宽而且圆。那在怀中的孩子时时想要哭,于是他很小心地摇着他,把那包着孩子的军外套隔一会儿拉一拉,或是包紧一点。
不知为什么,我看他好像无论怎样也不能完全忘掉他腰边的短刀,孩子一安静下来,他的左手总是反背过来压在刀柄上。
渡轮走近一个停在江心的货船旁边的时候,因为那船完全熄了灯火,所以好像一座小城似的黑黑地睡在江心上,起重机上还有一个大皮囊似的东西高悬着。
我是背着锅炉站着的,背后的温暖已经增加到不能忍耐的程度,所以我稍稍离开一点,可是我的背后仍接近着温暖,而我的胸前却向着寒凉的江水。
那军官的烟火照红了他过高的鼻子,而后轻轻地好像从指尖上把它一弹,那烟火就掠过了船栏而向着月下的江水奔去了。
我一转身就看到了那第一个被我注意的伤兵就站在我的旁边,似乎在这船上并没有他的同伴,他带着衰弱或疲乏的样子在望着江水。
前边就是黄鹤楼,在停船之前,人们有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有的在移动着,船身和码头所激起来的水声,很响地在击撞着。即使那士兵的短刀的环子碰击得再响亮一点,我也不能听到,只有想象着:那紧贴在兵士胸前的孩子的心跳和那兵士的心跳,是不是他们彼此能够听到?
十月二十二日
(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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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4年,萧红、萧军等左翼作家从青岛流亡到上海。1937年八一三事变爆发,日军侵略上海,淞沪会战打响,4天后,萧红写下了散文《火线外·窗边》。9月,萧红、萧军撤往武汉,“火线内”的情况到底如何,萧红无从知道,10月22日她只能再以《火线外》为题,写下了她于轮船上看到的三位为国负伤的战士的情景。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火线外·窗边》是作者在夜里听到机关枪声后对白天街道上看到的场景的记录,表达了作者对淞沪会战的关切和对受伤士兵的同情、敬意。 |
B.《火线外·窗边》中,载重车上的伤兵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因为红十字医院已经人满为患,这些伤兵没有呼叫,只是静静地承受着创痛。 |
C.《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记录的是作者在武汉长江渡轮上的所见:一名军官两名兵士,腰间挂刀的兵士怀抱着孩子,在极力地保护着小生命。 |
D.《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中,战士腰间的刀与他怀里弱小的婴儿是一种不配称,瘦小伤兵贫薄、孤独的耳朵与他的大帽遮是一种不配称。 |
A.《火线外·窗边》中,M腰间的“一点小亮”首尾照应,开头的机关枪声与结尾的“高冲起来的火光”形成呼应,可见作者离火线很近。 |
B.“他的手就和虫子的脚爪般”“军衣在肩头染着血的部分好像被水浸着那么湿”,运用比喻修辞,形象地写出受伤士兵的伤情。 |
C.《火线外·小生命和战士》中,战士一面小心地爱抚着怀中的小生命,一面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表现了战士既柔又刚的内心世界。 |
D.文本一和文本二选取战争间隙短短的一瞬,写作者的所见所闻所感,具有真挚朴实的情感,反映了战争带来的创伤。 |
(1)停在我们脚尖前面的这飘蓬的人类,是应该受着无限深沉的致敬的呀!
(2)(我)只有想象着:那紧贴在兵士胸前的孩子的心跳和那兵士的心跳,是不是他们彼此能够听到?
4.这两篇散文写的都是抗战的伤兵,哪一篇更能触动读者的心弦?请谈谈你的理解。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潮声
陆颖墨
三十晚上的月亮升起时,大潮已经退下了。几个不值班的兵赶海回来,给厨房送了一大堆石板鱼、海螺什么的,还有一条不小的章鱼。会餐餐桌上的香味是可想而知的了,开饭前,岛上的最高长官、守备班班长不得人心地在饭堂门口点名,让飘逸的鱼香引得士兵的喉结上下滑动。班长说了一大堆元旦过节的注意事项后,强调一点:老规矩,十点钟在机房门口集合,收听北京来的慰问电报。
有个老兵咽口唾沫说:“别集合了吧?谁愿来谁来,十点钟电视晚会正精彩呢。”
又一个接着说:“反正是那老一套。拼死拼活干一年,到头还算记得我们,来份电报。”
班长没有理睬他们,争下去会给新兵带来不好的影响。这帮老兵脏话在嘴上,执勤巡逻可从来不会含糊。也是,这儿离大陆太远了。十几个人窝在这零点一平方公里的岛上,也实在是憋得慌。有些怪话倒是正常,没人说,班长倒反而紧张了。
早先,供给能力达不到的时候,这个岛是荒无人烟。到七十年代中期有了守兵。因为远,因为是最前沿的岛屿。每到年终北京都要来电慰问,班长还记得自己是新兵时,头一回听北京来电,那是什么劲头。为祖国把着门,北京都知道我们!现在的兵……那帮老兵倒也不见得真是牢骚,没准是在新兵面前摆摆谱吧!
晚饭的啤酒不敢多喝,怕查哨时误事,石板鱼也不敢多吃,那东西躁人。早早地走完这零点一平方公里,到机房换下报务员,让他们都去看电视吧。这儿的电视节目要靠十几海里外的大岛上转播,平时看完新闻联播、天气预报也就没了图像,今天过节例外,让大家听听新年钟声。
到了九点五十分,陆陆续续来了大半数的人。在机房门前柳树下排成一溜,班长知道有几个老兵没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戴上耳机打开了机器。最后十秒倒计时: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开始——众人屏住气,班长听着,听着,咦,耳机里没有反应。再等等,还是没有。
是机器有问题?班长出了一身汗,不会呀,刚才还查了又查呢,他只好继续等待着。
依然没有。
“也许是什么出了岔。”班长轻轻地放下耳机说,像对自己,又像是对门外的兵们。等众人陆续散去了,他依旧是那么痴坐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电报没来?”
班长惊醒,见是那几个刚才没来的老兵。他没好气地说:“没有什么,刚好遂你们的愿了。”
那几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敢吱声。好一会儿,有人怯生生地问:“不会有什么意外呀,多少年了不都是准时么?”
班长想的也是这个问题:难道是我们今年什么没干好让上头不满意了?他心里一沉。再看窗外,刚才散去的也都聚了回来,他们无声地看着他。眼睛里都在期待着什么。
他觉得没法儿交代,仿佛都是自己的过错。这种事,又不能问上级为何不来电慰问。急中生智,他想到了在营部当通信员的老乡。北京的电报也是一级一级下来的,最后一站是中心大岛上的营部。
他赶紧拎起磁石电话,摇了好几圈,终于接通了。虽说电话里的声音因刮着西北风听不清,但老乡的嗓子还能辨出来。趁着线路还好,他羞涩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简单:今年起电报发给白砂岛了。
他重复这句话后,大家都沉默了。白砂岛也是这一海区的一个小岛,比这儿更小,离大陆更远,以前供给能力弱,够不着它,虽说属于我国领海,却无人驻守。上个月去了六个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安营扎寨。
从现在起,这儿的小岛已不是最前沿了。
班长无言,众人也无言。班长眯起眼睛朝白砂岛的方向好一阵张望,岛是看不见的,但月色下的大海风平浪静,秀色宜人。更何况今晚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看着眼前肃立着的士兵,他觉得该说些什么,但无从启齿。胸口窝着什么,不知道是得到还是失去,是骄傲还是妒忌……
电视机里的喜剧小品伴着阵阵笑声传来,众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也许这时,这台电视机是全中国唯一开着又闲着的。
还是班长打破了沉默,他打开保险柜,拿出了一叠纸,说:“这是进驻岛上以来,北京发来的全部电报,一共十八封,我提议,今天我们宣读这些电报,同意的举手。”
唰的一声,一致举手赞成。
班长清清嗓子,念几句,有些沙哑,再清清,还哑,也就这样念了下去。众人静静地听着,听着。班长也真有点奇怪,以往真的来电报还没有这么认真呢!读着,往事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慢些,慢些,他嘱咐自己。让大家多回味一会儿,再多一会儿。
潮声随着清悠的风儿过来,像是伴奏。
终于念完了。那十八封,就一下子完了?班长捏着最后一张怅然若失,众人好像还要等待什么。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在这里代表全国人民对坚守在边防海岛的解放军指战员表示亲切的慰问。”电视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着,新年钟声敲响了。
“解散吧——”班长轻轻地说。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的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一段中,班长点名“不得人心”,看似闲笔,却巧妙地写出了守岛战士的抵触心理,为下文写老兵发牢骚做了铺垫。 |
B.“从现在起,这儿的小岛已不是最前沿了”,既交代事实,又隐含着战士们在得知慰问电报发给了白砂岛后的复杂心理。 |
C.小说以“电报”为贯穿全文的主要线索,情节安排上采取延宕和突转等手法,增添了小说的戏剧化效果,丰富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
D.小说通过典型的场景和细节把守岛生活写得细致动人,投射出坚毅,内敛着激情,蕴藏着感动,歌颂了战士献身海疆的崇高精神。 |
3.读完这篇小说,刘凯同学提出了疑问:小说写的是海岛战士收听北京慰问电报的故事,却以“潮声”为题,这样写有怎样的作用?请你结合全文,给刘凯同学解答这个疑问。
坟场救人
茹志鹃
新四军北撤后的第二年,十月尾的一个阴天。
在镇东五里多远的地方,大路边有一大片乱坟场。这就是有名的“穷鬼滩”,后来这里又成了清剿队的刑场;不过那时被杀害的人也都是穷人,所以大家还是叫它“穷鬼滩”。
这里的坟堆大都只有二三尺高,四周稀稀散散地站着几株秃树。来上坟的人很少,野草长得遍地都是,齐齐地有半人高。草已枯黄,给风吹得瑟瑟沙沙地响。
离大路较远,有一座坟,坟上还按了个定胜糕似的坟帽,土色是新的。坟前插着一炷香,放着一碗饭,那饭早已凉了。新烧的一堆纸灰,给风一吹,夹杂着枯叶,一起旋转着直升起来。
天色阴沉,黯淡。
关大妈坐在儿子的坟前,也没唉声叹气,也没号哭,只是发愣。
她老觉得桂平还穿了那件白粗布单褂,敞开了怀,五花大绑地给人押着站在自己面前,响亮地说着:
“娘,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别想我,可要记住这个仇……”
乌云一团接着一团,满天灰沉沉地见不到一块蓝天,只有一只老鹰在低空盘旋着。
关大妈眼睁睁地瞪着远处,耳朵里嗡嗡地响着儿子说的那句话:
“娘,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啊……”
自从大军北撤以后,儿子一直好像背着自己在做些什么事。常常深更半夜的在外跑。去年年底,一天晚上,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提了一个硬小包来找他,那小伙子住了半宿,就悄悄地走了。哪知天刚放亮,清剿队下乡来清乡了,她急忙起来,脚还没跨出房门,就看见桂平高高地爬在屋梁上,正在把那硬包里的纸片,往屋顶上二梁木里塞。
关大妈一想起这事,又把儿子临死前的那句话,跟他临死时那不慌不忙的样子一对,心里好像明白了许多。
叭!一声清脆的枪声,像打在耳朵跟前似的,吓得关大妈急忙站起。可四周静悄悄的,不见个人影,风仍在摆弄那一片野草。掉头望望通到镇上去的那条大路,连个过路人也没有,只是在远处扬起了尘土。
关大妈放下心,正要坐下来,忽又听到“砰砰”两下,接着就看到靠近大路那边的草,乱纷纷地朝两边倒。关大妈不由自主地走上几步去看,只见一个人,脸朝下,趴在地上直喘,肩膀上一大片血,把件蓝布褂子都渗透了。关大妈给怔住了。那人听到响动,就一跃站起来想走,却正好和关大妈打了个照面。那人呆住了,关大妈也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不是在我家跟桂平住过半宿的吗?……唉!这孩子顶多比桂平大两三岁,看他淌的这些血,淌得脸都变了色……
砰砰,枪声又在大路那头响起来,关大妈眯起眼朝大路上一望,隐约地看见跑来了十多个人。回头一看,那小伙子,一弯腰正想走。突然,关大妈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伸手,拉住他就朝桂平坟前跑。
清剿大队上的两个家伙,满身臭汗,吆五喝六地跑进坟场,只见两个老太婆,一个趴在坟上,一个正在一边哭嚷:
“好了!哭两声就算了,你总算也对得起他了……”
“喂!老太婆,看见有人朝这里跑没有?”
“啊?人哪?--诺!死了呀!是她的小儿子,死了两个月了。”关大妈大声说着,连自己听着,也觉得这不像自己的喉音了。敌人跺着脚,又对着关大妈的耳朵叫了一遍。
“人?……”关大妈恐怖地叫了一声,说道:
“啊呀!老总啊!你把我的汗毛都说得竖起来了,你们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个多年的乱坟场,有名的‘穷鬼滩’?到了月初月半,碰到天阴下雨,连大白天都会出来游魂的,我们上坟的都不敢单身来,老总,你可不能这么吓我这个老太婆呀!……”
天色更黯淡,更阴沉了,枯草瑟瑟地摇摆着。
叭的一声枪响,划破了死般的沉寂,敌人对空放了一枪,壮了壮胆,又对准趴在坟上的老太婆,踢了一脚,正要开口,关大妈就接口道:“她哭得晕过去好几回,恨不得跟了她儿子去呢!还管什么人跑不跑的。”
这时,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两个贼兵向四周瞅了两眼,走了几步,又紧走了几步,就慌慌张张地跑起来,活像后面有人在追似的,一直跑出了坟场。
关大妈看他们走远了,赶紧拉着那个戴着她的头巾草帽,穿着她的大褂的小伙子说道:
“孩子,我们快回吧……”
关大妈活了五十多岁,很少这样喜欢过,原来自己救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倪老虎。
(选自《关大妈》,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儿子桂平曾说“我们不能世世代代都做人家案板上的肉”,正是这朴素的阶级觉悟,成了关大妈临危救助革命者倪老虎的直接动力。 |
B.关大妈第一眼见到受伤的倪老虎,“那人呆住了,关大妈也抽了一口冷气”,这是因为倪老虎的伤势太严重了,让关大妈手足无措。 |
C.关大妈的儿子桂平牺牲后,他的革命战友倪老虎坚持敌后斗争,遭到清剿大队的追捕,中弹受伤后,冲进了桂平新坟附近的草丛中。 |
D.“她哭得晕过去好几回,恨不得跟了她儿子去呢!还管什么人跑不跑的”一句含有“她都气糊涂了,可能又晕过去了”的潜台词。 |
A.小说以《坟场救人》为题,直接点明作品叙写的中心事件,这样拟题,既概括了小说的主要内容,又能吸引读者,激发阅读兴趣。 |
B.小说脉络清晰,环环相扣。关大妈祭坟、关大妈忆儿、关大妈救人、关大妈与倪老虎回家分别为小说的开端、发展、高潮和结局。 |
C.小说引人人胜,先后三次用拟声词“叭”砰砰”“叭”描写清剿大队追兵的枪声,营造越来越紧张的故事氛围,使读者的心越揪越紧。 |
D.“穷鬼滩”是关大妈与倪老虎的交汇点,小说通过关大妈智救革命者的故事,着力展示她与清剿大队斗智中所表现出来的沉着冷静的品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