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算盘
白秋
父亲是村里的名人,虽没赶上读私塾,但可上过高小呢。六年的学习,他练就了可当教材的蝇头小楷,还打得一手好算盘。
闯关东那年,他不满十七岁,是四爷爷坚持要带他去的,起初,家里不同意,长子长孙,还是守家稳重一点好。后来见他们意志坚决,再说多出去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不是?有点收入,对偌大一个家族来说也是一个添补。
父亲待过的那个林场,一眼望不到边。三年多的时间,他就从来没有走出来过。
扛木头那可是个力气活,跟四爷爷比,父亲的身材实在弱了些,他又能写会算,是个文化人了,就做了林场的会计,美差啊!不用出大力气,挣钱却不比别人少。
当年,有人送给他一副好算盘,是少见的十五个档。紫红色木料做的框架黝黑放光,每个档上下两层,各穿起七个紫葡萄似的算盘珠,外框上还镶嵌不少银丝花纹,算盘掂起来沉甸甸的,格外雅致。
这是他从林场带回来唯一的实用物品,我们兄弟姊妹五个都用它学完了小学珠算课程。
父亲回老家任职,除了能干,还有四爷爷用生命付出的代价,那次积木垛倒塌,包括四爷爷在内的十几个伐木工人被压在了下面。林场为息事宁人,把父亲办成了正式工人,还帮忙联系到老家的一个厂子担任了主管会计。
那几年,我最盼望的就是每周星期六到来,下午不上课,眨眼功夫就能把作业糊弄好,剩下的时间就疯玩,傍晚时分,父亲那辆“泰山”牌自行车一进门口,家里的锅碗瓢盆就唱起来,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西红柿炒鸡蛋,海米拌黄瓜就会端上桌,小燎壶燎着烧酒“吱吱”响着,口水就顺着往外淌。要是大队书记或者邻里乡亲来了,还会多上一条老咸鱼或几块烧肉。小孩子往前一蹭,总是能捞到一点别人的赏赐,那个香啊。
凡是来求父亲帮忙的,他就会把那个算盘小心翼翼取来,用一块红绸子布反复擦干净,郑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稀里哗啦这么一拨楞,一会儿大家都笑逐颜开了。有人撂下个三毛两毛的钱,他总是让母亲抽空给送回去,说自家人,收钱人家笑话,家里好多事靠大家帮忙呢。所以,虽说父亲常年不在家,我们兄弟姊妹也多,但从没落下过什么事。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退休接班制度就要废止了,风声传得最紧的一个周六,父亲老早就回来了,找到他高小的同学,还有健在的三爷爷,一起喝了大半晚烧酒。随后,他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提前退休,让学习优秀,最像他的长子,我的哥哥辍学接班。干了七八年临时工,每年都为家里挣钱买工分的二姐满脸委屈,哭着跑出了家门。
退休那年,父亲刚刚五十出头,他把账上结余的三千多元现金交给了他徒弟,说:“这是我干了三十年会计账面上的余款,有的是厂家故意留下的,有的是不再追要的欠款。绝对干净,你接下来吧。”
接任者惊得目瞪口呆,三千块钱,那年代能干多少事呀!
受父亲的影响,我家里大姐、三姐、哥哥、嫂子都干了会计这一行,唯独我,他最小的孩子,转来转去在文化圈里晃悠,算是继承了他另外一个特长,那个老算盘也传到了我的手里。
那天,我经不住一位热衷收藏古董伙计的撮弄,把那宝贝拿出来给他看。那小子带上放大镜,把玩了半天,嘴一咧:“二哥,可惜了,你这东西品相虽好,可是用酸枝木做的,假如它是海南黄花梨,至少能值这个数。”他把食指和大拇指叉开,在我面前晃了两晃,乖乖,能顶一座楼房呢。
我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瞅,忽然发现了一个秘密,在算盘反面中间梁上,竟有一行暗红色小字。上面刻着:“老实做人,扎实办事;人不混账,账不混人。”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平日若有人求父亲算账,父亲从不收取费用,这体现了父亲乐于助人的品质,也体现了父亲的精明,因为这也赢得了别人的帮忙。 |
B.父亲凭着一手精细的算盘绝活,从闯关东到回乡一直做会计工作,兢兢业业,数十年如一日,退休那年交接账时,账目十分清晰。 |
C.父亲把账上的余款交给徒弟时说的话,说明他对账外的钱毫不隐瞒,也不据为私有,体现出他身为会计的操守以及做人的准则。 |
D.作者在描写算盘时颇具匠心,第五段先写算盘颇为雅致,倒数第二段又写算盘经济价值不大,这样写更有利于突出小说的主题。 |
3.小说以“老实做人,扎实办事;人不混账,账不混人”收束全文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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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节选)
王安忆
①一九四四年秋末,陈书玉历尽周折,回到南市的老宅。这一路,足有二月之久。自重庆启程,转道贵阳,抵柳州,搭一架军用机越湘江,乘船漂流而下,弯入浙赣地方,换无数货客便车,最后落脚松江,口袋里一个子不剩,只得步行,鞋底都要磨穿。但看见路面盘桓电车轨道,力气就又上来。抬头望,分明是上海的天空,鳞次栉比的天际线,一层层围拢。暮色里,路灯竟然亮起来,一盏,两盏,三盏……依然是夜的眼,他就要垂泪了。
②废墟上亮起一星点火,洇染开一圈,火上的瓦罐突突地小沸,有食物的香甜弥漫在空气里,他吸吸鼻子,辨出南瓜的气味。映着幽微的光,面前呈现一片白,这一片白仿佛无限地扩大和升高,仰极颈项,方够着顶上一线夜天,恍然悟到,原来是宅院的一壁防火墙,竟然还在——从前并不曾留意,此时看见,忽发觉它的肃穆的静美。他不过走开二年半,却像有一劫之长远,万事万物都在转移变化,偏偏它不移不变。
③从防火墙下走,顺时针方向到西门,抬手一推,推不动。门上挂了锁,托在掌上,沉重得很,是原先的旧锁,又是一个竟然,竟然完好如故。停一停,退后两步,张开双臂,一臂扶墙,一臂扶墙边柳树,再原地一跃,两脚就分别撑在墙面与树干,离地三尺,噌噌数步,又上去三尺,就到地方了。一番摸索,脊背就迸出热汗,脑穴处则通电般一凉,摸到什么?钥匙!鸟雀都换了族类,可钥匙原封不动。拳起手,握紧了,腿脚却软下来,溜到地上,站不起身,就抱膝坐着。这把钥匙是叔伯兄弟几个为各自晚归设的约定。家中规矩,晚十点即闭户,关前后门,此西门平素不进出,常年挂一把铸铁大锁,于是,偷出铁锁钥匙,私配一件,藏在树洞内。
④推进门,抬头望一眼,只见防火墙剪开夜幕,将天空分成梯形两半,一黑一白,月亮悬挂在最高的梯阶上,像一盏灯。门里面,月光好像一池清水,石板缝里的杂草几乎埋了地坪,过厅两侧的太师椅间隔着几案,案上的瓶插枯瘦成金属丝一般,脚底的青砖格外干净。他看见自己的影,横斜上去,缀着落叶,很像镂花的图画。走上回廊,美人靠的阑干间隔里伸出杂草,还有一株小树,风吹来还是鸟衔来的种子,落地生根。回廊仿宫制的歇山顶,三角形板壁上的红绿粉彩隐约浮动。跨进月洞门,沿墙的花木倒伏了,却有一株芭蕉火红火红地开花,映着一片白——防火墙的内壁。天井的地砖,覆了青苔,厚而且匀,起着茸头,亮晶晶的。两口大缸被浮萍封面,面上又盖了落叶,青黄错杂,倒像织锦。
⑤他立在天井中央,看自己的影。这宅子走空有多时了,有在他之前走的,又有在他之后;有往南,有往西,还有往东——两年中,他收到过父亲一封信,途中不计经历多少时间,多少不知名的地点,信中所写都是迟到的消息。现在,一宅子的人都走净了,留下无限的空廓。昆虫啁啾,树叶扑簌簌划拉,窗扉和门轴时而支扭,野猫倏地跃下,脚爪柔软着地,还有一种崩裂的锐叫,来自木头的缩胀,由气候的干湿度引起……这是静夜的声音,老房子的低语。这幢木结构的宅院,追究起来,哪里是个源头!榫头和榫眼,梁和椽,斗和拱,板壁和板壁,缝对缝,咬合了几百年,还在继续咬合。
⑥老宅也算得上一处记录,无奈砖石土木的构造也并不比纸坚固多少。木的迸裂,从记忆的隧道清脆传出来,既是熟悉,又陌生。他回家了,却仿佛回到另一个家。挪步上台阶,推门,门不动,晓得是从里面插上。透过门窗雕饰的镂空望进去,依然旧摆设。堂案上列了祖宗牌位,两尊青花瓷瓶,案两翼的太师椅,一对之间隔一具茶几。镂刻的门窗投在石台阶,花影幢幢。花影里移过去,移过去,忽然不见了,原来进去央墙里。央墙底处,一扇窄门,推开来,一团漆黑扑面。他到了楼上阳台,沿阳台走一圈。楼上的房间全下了百叶窗,依次推过去,有一扇活动,下力摇几摇,插销脱落下来。慢慢打开,手撑住窗台,一条腿先上去,另一条再上去,进去了。是祖父的屋子,一个统间,前面卧房,后面书房。他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来过,其实,连祖父的面容都是模糊的。时代将人世划分成两边,这边是过去那边是现在,陈书玉逐渐意识到,界限是难以逾越的,那边的生活新鲜活跃,生机勃勃,他也想介入呢,事实上,过不过得去不由自己说了算。
⑦拉开百叶窗,透进光,已是中天的月亮,将窗棂照得通明。撩起夏布蚊帐,坐进去,摸出口袋里半张面饼,干咽着。蚊帐里有一股艾草的气味,居然渗漏过战时的岁月,存留下来。吃完饼,褪去胶鞋,和衣躺下。绿豆壳的枕头芯子,沙啦啦地轻响。翻身侧睡,手在枕后头摸到一柄折扇,展开,看不清字迹,但有墨的余香,不由想,祖父在什么地方,还有父亲母亲,又在哪里?曾以为,是那宅子,和宅子里的人拖累他,但好友的遭际却让他怀疑起来,分明感觉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暗中起着作用,就像水底深处的潜流,这股力量的名字叫“宿命”。思绪变得轻而且薄,升上去,飘浮在帐顶底下,罩着他。更声敲响,不知梦里还是醒里,过去还是将来,他乡还是故乡,再有,那打更的人,是原先的一个,或者另一个?
(节选自王安忆《考工记》第一部分)
1.赏析第一段划线的句子。2.第五段中画波浪线的句子是插叙,请结合文本简述插叙的作用。
3.题目“老宅”是编者加的,你认为这个题目好不好?请结合文本简要阐述。
4.请结合文本,分析陈书玉回到老宅后为什么会有回到家而不是家的复杂感情?
遍地白花
刘庆邦
收秋之后,村里来了一个女画家。
村民觉得奇怪,这会儿场光地净的,要红没红,要绿没绿,要金黄没金黄,有什么可画的呢?可女画家每天这儿转转,那儿瞅瞅,画了张家古旧的门楼子,画了李家废弃的碾盘,画了石榴树、柴草垛、鸡窝……村民看着平常的东西,经她一看,就成了好看的东西,经她用笔一点,就成了一幅画。凡是被她画过的人家,神情都有些骄傲,还没被她画过的,都希望她能到家里画一回。
小扣子也热切盼望女画家到他家作画。自从女画家到来,小扣子就天天跟着。女画家的每一幅画,都是在小扣子的注视下完成的。
这天早上,小扣子一爬起来,就和他的黄狗去找女画家。
女画家住在村东头,那家闺女刚出嫁,正好空着一间房,女画家就租住在那里。住了几天,房东就把女画家当闺女看了,不让她交房租。
太阳还没出来,村街上弥漫着浓浓的烟火味。有人家烧麦秸,有人家烧豆叶,有人家烧甜瓜秧,每样柴火散发一种香,就形成了醇厚绵长的人间烟火味。村里人原来并不觉得烟火味香,而女画家一进村就闻出来了,她说,哎呀,真香!大家用鼻子吸了吸,是香。
这会儿,女画家正在给房东家的祖父画像。她身后站了不少人,他们静静地肃立着,连出气都尽量放轻。女画家的目光只在老人和画之间牵来牵去。她下笔很果断,也很有力量,能听见画笔在画纸上划动的声音。老人在墙根儿蹲着晒太阳,脸上的皱纹很多,连耳朵的高处都爬满了,这些皱纹像大地上的河流和沟壑,弯弯曲曲。小扣子一看画像,心就震了一下,以为自己的祖父复活了,正慈爱地看着他。他眼睛有些发湿,差点对着画像喊出一声爷爷。有了这张画像,人们对老人也多了几分羡慕,说他满脸的褶子变成了满脸的画意。
女画家开始到野地里作画去了。女画家在前面走,小扣子和黄狗远远地在后面跟着。等陆续来了三四个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才结伴慢慢地向女画家走去。
女画家这天所画的是一片茅草。茅草长在一片荒地上,面积并不大。可经女画家一画面积就大了,白茫茫的,好像一眼望不到边。在小扣子眼里,女画家画的画是有声音的,那声音是旷野里的长风吹在茅草穗子上出来的,呼呼作响,一直向天边响去。在小扣子眼里,女画家画的画是有温度的,让人感到一种萧萧的凉意,一看就想抱紧自己的身子。在小扣子的眼里,女画家画的画是有气味的,这种气味是土地的气味,茅草穗子的气味,还有风的气味。有了声音、温度和气味,女画家画的画就像是一个神话般的世界,让人一看就不知不觉走进去了。
女画家画完了画,问:这是谁家的狗?
小扣子还没说话,几个孩子就往前推他,说是小扣子家的狗。
女画家对小扣子说:你们家的狗不错呀!
小扣子眼睛躲着,不知说什么好。小扣子的脸有些红。
女画家问:你们这儿种荞麦吗?
别的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回答不上来。这时候小扣子不说话不行了,小扣子说:种。
女画家的问题还很多,她问小扣子,荞麦是不是红秆儿?绿叶?白花?荞麦花开起来是不是像下雪一样?女画家问什么,小扣子都说是。有一个问题小扣子吃不准,荞麦是什么时候种?女画家提了这个问题,他就得回答,不能让女画家失望。他先说春天种,又说不对,夏天种。他这样一会儿春天一会儿夏天的,别的孩子都笑了。女画家看出了小扣子的窘迫,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管什么时候种,只要种就行。
晚上,母亲用手巾包着新鲜的鸡蛋,带着小扣子,给女画家送去。女画家说,画了人家的门,画了人家的狗,不给人家钱,还白吃人家的鸡蛋,这样的便宜事上哪儿找去!她的话把院子里的人都逗笑了。
月光正好,母亲和小扣子没有马上回家,女画家接着又说到了荞麦花。女画家说,她小时候,跟着下放的父母在农村住了一段时间,好像看见过荞麦花。在她印象里,荞麦花不是零零星星开的,似乎一夜之间全都开了。她早上起来,觉得西边的天怎么那么明呢,跑到村边往西地里一看,啊,啊,原来是荞麦花开了。荞麦花开遍地白,把半边天都映得明晃晃的。荞麦花的花是不大,但经不住荞麦花又多又密,自得成了阵势,成了海洋,看一眼就把人震住了。在没有看到荞麦花之前,她喜欢看那些一朵两朵的花,老是为那些孤独的花所感动。看到了大面积白茫茫的荞麦花,她才打开了眼界,才感到更让人激动不已和震撼的,是潮水般涌来的看不见花朵的花朵。她钻进密密匝匝的花地里,一待就是半天。她记得荞麦地里蜜蜂和蝴蝶特别多,像是在花层上又起了一层花。连蜜蜂和蝴蝶似乎都变成了白的。她晚间也去看过荞麦花。晚间很黑,没有月亮。不过,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因为满地的白花老远就看见了。她看着前面的光明,不知不觉就走进了花地里。
说到这里,女画家轻轻地笑了。她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反正那样的荞麦花如今是很难看到了。
院子里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有如霜的月光静静地洒落。
来年,在小扣子的要求下,母亲在一块地里种上了荞麦。
荞麦发芽了,荞麦长叶了,荞麦抽茎了,荞麦结花骨朵了……荞麦终于开花了!荞麦花开遍地白,跟女画家的回忆一样,恍如仙境。
(有删改)
1.简要分析文中画横线句子中人物的心理状态。2.分析文中画波浪线部分关于黄狗的叙写对小说的作用。
3.简要概括“小扣子”这一人物形象的特点并分析“小扣子”在小说中的作用。
4.探究文章标题“遍地白花”的丰富意蕴。
大宛其的春天
夏立楠
几乎每周,我们都会去帕提曼医生家一趟。年初的时候,我得了一种说不上来的病,不爱吃饭,面色萎黄,个子也不见长。帕提曼医生是个维吾尔族老太太,不管啥时候见她,都盘着头发,爱笑,穿白大褂。
“给他开了点钙片,记得按时吃,还有,不要受凉,坚持敷盐巴。”“好的。”我爸接过药,谢过帕提曼医生。我们又往回走,远处的山峦一直绵延到米吉克煤矿。我爸在米吉克煤矿干活,三班倒,逢白天不干活的时候,就会带我来看医生。我妈没工作,光招呼我就挺累,还要洗衣服做饭。我妈把脏衣服堆在小椅子上,往大盆里倒热水。我爸的衣服比我还脏,全是煤灰,丢进盆里后,水都染成了灰黑色。
仲夏的时候,米吉克煤矿变得漂亮些了,喀普斯朗河支流两岸的柳树绿茵茵的。帕提曼医生就是在那个时候再次来到我家的,她穿着白大褂,挎着药箱,一到门口就问我的病情。我妈说,不是大病吧?帕提曼医生说,不算病,但是孩子要长身体,长期不爱吃饭,面黄肌瘦,那肯定不行。她还说她在大宛其牧场有个哥哥叫艾买提,在那里养奶牛,可以的话,我们去那边包片草场,单送牛奶也比干煤矿强,环境也不错,对我成长有益。听了帕提曼医生的话,我妈动心了,觉得可以离开米吉克煤矿了。
到达大宛其牧场的那个晚上,我们在艾买提伯伯家住下。大宛其牧场的夏夜,似乎更凉爽些。风从门口的草场上吹来,院子里坐着两家人。在铺开的毯子上,我们吃着艾买提的阳刚子(妻子)端来的馕。她热情大方,一边招待我们,一边进屋做拉条子。
那些日子,我目睹了艾买提一家的日常。艾买提的阳刚子能干,白天喂牛,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挤奶,新鲜的牛奶装进瓶子里,艾买提把瓶子提上驴车,天不亮就赶着驴车把奶送到集市。
在艾买提伯伯的帮助下,爸爸建好了木屋。木屋建好的那天,阳光特别明媚。买两头牛吧,艾买提说。我爸说,好呢,不过不懂识别牛的好坏啊。艾买提说,“改天我带你去巴扎上选选。”我爸没说话,他点燃一支烟,边抽烟边望着远方。我知道,我爸是手头紧,没买牛的钱。艾买提看出我爸的难处,说:“既然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客人,钱不够的话,我可以帮着先垫付,等你赚了钱,再还我也不迟。”我爸说,那怎么行。艾买提说,“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
艾买提赶着驴车,我和我爸坐在车上,艾买提带我们去大宛其的巴扎上看牛。风景很美,路两边的白杨树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摇曳,泛着光,星星点点。我爸跟着艾买提在牛马市场上转,寻来寻去,相中了两头奶牛。
雨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多起来的,大宛其牧场的夏天,越发显得葱郁。我爸的一头奶牛产奶了,那些天,我妈起得早,天不亮就打开牛舍的灯,蹲在奶牛旁边挤奶,挤好的奶装在铁桶里,我爸用盖子盖好,提出去,绑在自行车的一侧。这样的一个早晨,我爸会骑着车穿梭在路上,他得把新鲜的牛奶送到周边的集镇,那里有客户订奶。我则在周边的草场上闲逛,拎着一根木棍当剑使,把草场上的草木当成敌人,幻想着自己是个白衣剑客。此时的大宛其牧扬,草长莺飞,苜蓿地里开满蒲公英与鸢尾花,沟渠里湍湍流淌着无穷无尽的溪水。
不久,我爸要去库尔勒照顾生病的大伯,我妈想自己送奶,便推出自行车来学。从外面干活回来的艾买提说,车不用学了,他帮我们送。我妈说,那怎么好意思。艾买提说,没啥不好意思的,互相帮助。就这样,艾买提成了我们家的送奶工。为了表示对艾买提家的感谢,在艾买提的阳刚子赶着牛去柳树林放的时候,我妈就会帮她洗衣服。
秋天就来了。仿佛一夜之间,整个牧场都变了样,河流同往常一样,静谧地横亘在眼前,如同蓝丝带般。柳树林不再葱郁,绿黄相间,仿若油画。随着天气的转变,气温越来越低,奶牛的产奶量也降了下来。我爸开始为整个冬天的收入发愁。我爸说,艾买提,这牛产奶量低,有啥法子改善?艾买提说,要想催奶,倒是有法子,给你的奶牛喂些海带,多加盐,不过牛和人一样,也有休养的时候,你们汉族的中医里不是讲“秋收冬藏”嘛,冬天万物休养生息,奶牛也需要储备营养,不然来年怎么产奶?我爸点燃一支烟,笑了笑,说受教了,你懂得真多。
艾买提的阳刚子说,奶牛的奶都让你巴郎子(小男孩)喝了,看吧,他来这里长了不少。被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确实比以前高了。我妈说,是你们的奶养人,艾买提说,大宛其牧场的水土好。我爸说,也感谢帕提曼医生,很久没见到她了,啥时候回趟米吉克。
好景不长,没等我爸带我回米吉克,大宛其牧场就出了事。那天夜里,我们已经睡下了,初冬的大宛其牧场还是有些冷,雪早早就落了下来。牧羊犬在夜里吠叫,北风肆虐地刮着,屋前屋后有东西垮掉。
……
“快开门啊!”我爸开了门,风使劲往屋子里灌。艾买提手里的电筒不怎么亮,他急忙把门关上,用后背抵住。“这风太大了,牛不见了。”“啊,牛怎么不见了?”我爸一边穿衣服,一边说着。“牛舍让风给吹塌了,牛不知道去哪里了,都怪我,早知道应该把砍来的木棒堆在牛舍上。”“说这些也没用啊,我们现在出去找吧。”我爸穿好鞋,披上衣服,急急忙忙在屋里找电筒。
外面的风还在呼呼地吹,狗声不见了,或许是跟着他们去找牛了吧。雪似乎越下越大,早上天露出曙光时,我急忙推开门,艾买提的阳刚子已经穿上马靴,喊我妈和她去找牛,去找我爸他们,让我在屋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
旷野里白茫茫一片,阳光微弱,风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雪越下越大,越飘越多,我看见她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足迹渐渐被新雪覆盖。我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能找到牛,希望他们能平安回来。我还没有见过大宛其牧场的春天呢,艾买提不是说,春天的时候,这里比秋天还美丽嘛,会开很多花,会有很多蜜蜂,它们嗡嗡嗡的,萦绕不断。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中“帕提曼医生”是次要人物,却形象丰满,她与艾买提及其妻子一起构成了维吾尔族人的群体形象,体现出其精神风貌。 |
B.小说景物描写出色,如对白杨树“绿油油的,叶片在风中摇曳,泛着光,星星点点”的描写,烘托了人物去买牛时的愉快心情。 |
C.小说对大宛其牧场秋天极尽描绘,刻画了静谧的美丽,但“变了样”“不再葱郁"等词语暗示了后面冬天事故的必然发生。 |
D.小说的语言富有地方色彩,如“阳刚子”“馕”“拉条子”“巴扎”“巴郎子”等,展现出当地的生活习俗,让读者感受到异地风情。 |
3.小说没有具体讲述春天的故事,却以“大宛其的春天”为题,这样设计有什么用意?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没文化
[俄]安德烈•马卡罗夫
科利亚•瑟罗耶戈夫继承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半年前,他的姑妈去世了。
“这是上帝赏给我们的,”妻子说,“因为我们受的折磨。”
“你胡说什么!”科利亚顶了妻子一句,“我们受了什么折磨?是上帝收去了。”
“上帝把她收去了,”妻子也不甘示弱,“可赏赐了我们,就是那套房子,以示公平。一家三口共居一室,难道不是一种折磨?”科利亚没有再争辩,公平就公平吧。半年过去了,失去亲人的哀痛渐渐淡忘,现在科利亚在这套房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四处打量着,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上去了。
姑妈一生从教,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女人,仅书就摆满了五个古旧的大书橱。可她生活非常清贫,只有一个老式圆角冰箱、一台电子管电视机和一台单缸半自动洗衣机。现在他们要把这些宝贝当垃圾扔掉。妻子想把这些书也一块扔了,但科利亚没同意。
“我要在整面墙上定做一个漂亮的书柜,”科利亚说,“这样我们家也有藏书了,也有文化气息了,终于像个书香门第了。”
他说完,像个孩子似的坐在了这堆书旁。
“没有带图的。”妻子调侃了一句,就去厨房了。
怎么没有!科利亚真的找到了几本图画书,小时候姑妈亲自给他读过,有《一只小灰鸭》《小红帽》《一个士兵》等。这几本书薄薄的,没多少页码。科利亚突然笑了起来,想起了故事里那个士兵是怎么在一个吝啬的老太太家里用锤子煮粥的。
科利亚把这几本书摞在了一起,心想,给儿子讲是晚了,孙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呢。他挪了挪身子,又翻弄起各种文学典籍。他拿起一本涅克拉索夫的诗集使劲儿回忆了半天,也就记得在中学教学大纲中有那首《大门前的沉思》。普希金的诗还算强点儿,《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他零零碎碎地记得几个片段,可也都是两三行而已。
科利亚着实埋怨了一番自己没文化,刚要潜心阅读,填补一下大脑的空白,妻子就喊他把那台洗衣机先拖走扔掉。
他们举家迁入后,科利亚立刻叫来了一位师傅,让他测量了一下墙上要定做的书柜的尺寸,计算了定做费用。那位师傅很快就给出了预算,但科利亚家的第一笔支出买的却是一台新电视机。他们选的那台电视机大得简直就像一块电影银幕,于是这些书暂时被挪到另一面墙边去了。一个月后,妻子又买了一套床具,那套床具实在太宽太大了,这些书只好又换了地方。又过了一个月,妻子偶然在一个展销会上买到了一套壁柜,带梳妆台,梳妆台镜子上方还安装着一盏镜前灯。
“儿子,”科利亚恳求道,“把书放在你的房间里吧,能占一整面墙,看着多有文化。”
“什么?”儿子把一只耳塞从耳朵里拿出来说,“不行,我这整面墙上就挂一辆自行车。你还是给我买电子书吧,最好是一部新款的iPad。”
儿子说完又把耳塞塞进耳朵,伴着音乐迈着舞步走了。
“怎么搞的!”科利亚把这些书一摞摞地塞进了电视机对面的角落里,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我们一家三口在一个房间里都住得下,可现在一整套房子竟然连一本书都放不下了。老婆!”他怒吼道,“我们家就不能有点儿文化吗?”
“那就看第五频道的文化台吧!”妻子回敬道。
后来科利亚出差了两个星期。他回来时,姑妈的那些书已经没了踪影。他出差的时候,妻子发了一则启事:“藏书出售,传世经典。”书当天就被人运走了,而卖书的钱妻子则买了一只小转角沙发,正好摆在了电视机对面。
科利亚只有三本书幸免于难,这三本书一直在他床底下放着,他从来没拿出来过,但名字似乎还记得。第一本是《鼠疫》,很有哲理,但非常枯燥,一看就犯困,而且作者的名字也很可笑,叫加缪,像白兰地的名字,所以他记住了。还有一本是爱伦坡的,一位美国作家。他的故事适合夜里读,比任何一部恐怖片都纯净。最后一本是幽默作品,叫《三十只狗崽》,是一个叫米哈伊尔的人写的,里面的故事很有意思,但是关于狗的话一句也没有,写的都是形形色色的野蛮人,史前的。这不难理解,不管是电视,还是互联网,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都没有,只有带着一个圆圆的小喇叭的收音机。科利亚难过了一段时间后又像从前一样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不再想什么文化。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姑妈”是次要人物,她一生从教,是一个非常有文化修养的人,和科利亚夫妇形成鲜明对比,有利于突出主旨。 |
B.科利亚想把姑妈的书放到儿子的房间,但遭到了儿子的拒绝,儿子追求的是流行,他对传统的纸质书籍是排斥、抵触的。 |
C.科利亚的姑妈去世,他非常难过,决心定做一个漂亮的书柜,用来安放姑妈留下来的那些书,表现了他对姑妈的怀念。 |
D.科利亚的妻子最终还是把姑妈留下的书卖掉了,因为在她看来,这些书是没有用的东西,这照应了文章的标题“没文化”。 |
3.本文反映了什么样的社会现象?请结合文本并联系现实,谈谈你对这种现象的认识。
胖子和瘦子
(俄)契诃夫
尼古拉铁路①一个火车站上,有两个朋友相遇: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胖子刚在火车站上吃过饭,嘴唇上粘着油而发亮,就跟熟透的樱桃一样。他身上冒出白葡萄酒和香橙花的气味。瘦子刚从火车上下来,拿着皮箱、包裹和硬纸盒。他冒出火腿和咖啡渣的气味。他背后站着一个长下巴的瘦女人,是他的妻子。还有一个高身量的中学生,眯细一只眼睛,是他的儿子。
“波尔菲里!”胖子看见瘦子,叫起来,“真是你吗? 我的朋友! 有多少个冬天,多少个夏天没见面了!”
“哎呀!”瘦子惊奇地叫道,“米沙! 小时候的朋友! 你这是从哪儿来?”
两个朋友互相拥抱,吻了三次,然后彼此打量着,眼睛里含满泪水。两个人都感到愉快的惊讶。
“我亲爱的!”瘦子吻过胖子后开口说,“这可没有料到! 真是出其不意! 嗯,那你就好好地看一看我! 你还是从前那样的美男子! 还是那么个风流才子,还是那么讲究穿戴! 啊,天主! 嗯,你怎么样? 很阔气吗? 结了婚吗? 我呢,你看得明白,已经结婚了……这就是我的妻子路易丝,娘家姓万采巴赫……她是新教徒……这是我儿子纳法奈尔,中学三年级学生。这个人,纳法尼亚②,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我们一块儿在中学里念过书!”
纳法奈尔想了一会儿,脱下帽子。
“我们一块儿在中学里念过书!”瘦子继续说,“你还记得大家怎样拿你开玩笑吗? 他们给你起个外号叫赫洛斯特拉托斯③,因为你用纸烟把课本烧穿一个洞。他们也给我起个外号叫厄菲阿尔忒斯④,因为我喜欢悄悄到老师那儿去打同学们的小报告。哈哈……那时候咱们都是小孩子! 你别害怕,纳法尼亚! 你自管走过去,离他近点……这是我妻子,娘家姓万采巴赫……新教徒。”
纳法奈尔想了一会儿,躲到父亲背后去了。
“嗯,你的景况怎么样,朋友?”胖子问,热情地瞧着朋友,“你在哪儿当官? 做到几品官了?
“我是在当官,我亲爱的! 我已经做了两年八品文官,还得了斯坦尼斯拉夫勋章。我的薪金不多……哎,那也没关系! 我妻子教音乐课,我呢,私下里用木头做烟盒。很精致的烟盒呢! 我卖一卢布一个。要是有人要十个或者十个以上,那么你知道,我就给他打个折扣。我们好歹也混下来了。你知道,我原来在衙门里做科员,如今调到这儿同一类机关里做科长……我往后就在这儿工作了。嗯,那么你怎么样? 恐怕已经做到五品文官了吧? 啊?”
“不,我亲爱的,你还要说得高一点才成,”胖子说,“我已经做到三品文官……有两枚星章了。”
瘦子突然脸色变白,呆若木鸡,然而他的脸很快就往四下里扯开,做出顶畅快的笑容,仿佛他脸上和眼睛里不住迸出火星来似的。他把身体缩起来,哈着腰,显得矮了半截……他的皮箱、包裹和硬纸盒也都收缩起来,好像现出皱纹来了……他妻子的长下巴越发长了。纳法奈尔挺直身体,做出立正的姿势,把他制服的纽扣全都扣上……
“我,大人……很愉快! 您,可以说,原是我儿时的朋友。现在忽然间,青云直上,做了这么大的官,您老! 嘻嘻。”
“哎,算了吧!”胖子皱起眉头说,“何必用这种腔调讲话呢? 你我是小时候的朋友,哪里用得着官场的那套奉承!”
“求上帝饶恕我……您怎能这样说呢,您老……”瘦子赔笑道,把身体缩得越发小了,“多承大人体恤关注……有如使人再生的甘霖……这一个,大人,是我的儿子纳法奈尔……这是我的妻子路易丝,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新教徒……”
胖子本来打算反驳他,可是瘦子脸上露出那么一副尊崇敬畏、阿谀谄媚、低首下心的丑相,弄得三品文官恶心得要呕。他扭过脸去不再看瘦子,光是对他伸出一只手来告别。
瘦子握了握那只手的三个手指头,弯下整个身子去深深一鞠躬,嘴里发出像中国人那样的笑声:“嘻嘻嘻。”他妻子微微一笑。纳法奈尔并拢脚跟立正,把制帽掉在地下了。三个人都感到愉快的震惊。
注:①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之间的一条铁路,以沙皇尼古拉一世命名;②纳法奈尔的爱称;③希腊人,公元前356年放火烧掉了以弗所城狄安娜神庙,因而闻名;④希腊人,公元前5世纪,为波斯军队带路,出卖同胞,引敌入境。
1.下列对小说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两项是( )
A.这篇小说通过两个老同学在车站邂逅的场景和对话,描绘了两个人的情绪变化,反映了俄国官场中的森严等级和小官吏的卑躬屈节,鞭挞伪善、庸俗的社会畸形心态。 |
B.这篇小说的开篇非常简洁:“尼古拉铁路一个火车站上,有两个朋友相遇: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一句话就把小说的地点、人物、事件交代齐备了。 |
C.这篇小说着重描写的人物是瘦子,对他前后的态度变化采取了夸张的对比的写法,这使人物的形象更加鲜明突出。 |
D.这篇小说情节离奇曲折,作者凭借精巧的艺术细节对生活和人物作真实描绘和刻画,从中展现小说重要意象。 |
E.这篇小说揭示的社会问题是深刻、严肃的,但由于作品中夹杂着浓厚的幽默、滑稽成分,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减弱了小说主题原有的悲哀、凝重之情。 |
3.自由简析“三号人物”纳法奈尔。
一个不能忘记的人
[奥地利]茨威格
一天下午,我带着我的那只西班牙狗去散步。突然,狗显得极为不安,它在地上翻滚、在树上蹭痒,同时不断地狂叫并发出呼噜声。
就在狗反常的当儿,我发现有人从我身边经过,他是一个差不多三十岁的男人,衣衫褴褛,没戴帽子。是一个乞丐,我想并准备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可这个陌生人非常安详地朝我微笑,用清澈的蓝眼睛望着我,像一个老熟人。
“这只可怜的小东西有些不舒服,”他说着,并用手指着狗,“你到这儿来,我们马上会弄好的。”
他用“你”来称呼我,仿佛我们是好朋友似的。从他的语气中流露出的这样一种热心的友情,使我根本不能表示拒绝。
于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这只向来对陌生人极不友好的卡斯巴尔竟跑过来,顺从地把头伏在他的膝上。他开始用他那长长的手指检查狗的皮肤。终于,他发出一声满意的“啊哈”,随即进行了一次看来是非常痛苦的“手术”,因为我的卡斯巴尔多次狂叫,可即使如此,它并没有跑开。
“好了。””他笑着说道,“可爱的小狗,你现在又能跳了。”狗跑开了,这当儿,陌生人立起身来,跟我说了声“再见”,点了点头就匆忙地离开了。
回到家,我还一直在想这个男人的奇怪举动,并把这次邂逅告诉了我的厨娘。
“他是安东,”她说,“他对这类事情可在行了。”
我问她,这个人的职业是什么,他靠什么来维持生活。
“职业?他要职业干什么?”
“哦,就算没有职业,”我说,“但毕竟每一个人都需要做某种工作来养活自己吧?”
“可安东不是,”她说,“每个人都给他所需要的。钱对他来说不重要,他根本不需要钱。”
人们必须为每一口面包和每杯啤酒付钱,也必须为住处和服装付钱。这样一个衣着破旧、不起眼的人怎么能绕开这个牢不可破的法则而无忧无虑地生活呢?
我决定去探寻这个人的秘密,不久就证实,我的厨娘说得完全正确。安东真的没有固定的职业。他优哉游哉,从早到晚在城里游荡,看起来毫无目的,实际却用一双警醒的眼睛观察一切。他拦住一辆马车的车夫,让他注意马的挽具松了:他发现-个篱笆里的一根柱子已经烂了,于是就去喊主人,建议他把篱笆加固,多半情况下,人们就委托他来做,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从来不是出于贪心才给人出主意,而是出于真正的善意。
安东的独特之处在于,不管工作多么劳累,他总是拒绝多拿一分钱,所得报酬够一天生活就行了。若是这天恰巧日子过得去,那他根本就不要报酬。“我会再次找您的,”他说,“若是我真的需要什么帮助的话。”
我必须老实地承认,在安东与我打交道过后,每当在路上,他经过我身边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向我致意时,我都感到恼火——仿佛在他眼里,我是随便某个陌生人一样。显然他不希望因为这件小事受人感谢,可这种客气的、无拘无束的态度,使我觉得自己被排除在一种伟大的和亲密的团体之外。于是,当我的房子要进行修理时——屋檐水槽滴水——我就让我的厨娘去叫安东。“他这个人不能随便去叫。他从不长时间待在同一个地方,但我能把消息告诉他。”她这样回答。
事实上,他在当天下午就到我这儿来了。他用审视的目光环顾四周。在穿越花园时,他说,这儿得加一道树篱笆,那儿需移植一棵小树。最后他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屋檐水糟,就开始工作了。
两个小时后,他说修好了,随即离开——又是在我向他道谢之前。但这次我至少委托我的厨娘。郑重其事地付给他钱。我问她,安东是否满意。
“当然啰,”她回答,“他从来都是满意的。我要给他六个先令,但他只拿了两个,这就够他今明两天用的了。但是,如果博士先生有一件多余的旧大衣能给他的话——他……”
我很难描述我的喜悦之情,在我熟悉的人中,他是第一个奉献得多、索取得少的人。我急忙尾随他而去。
“安东,安东,”我朝他喊道,“我有一件大衣给你!”
我又看到他那明亮安详的目光。他对我跟在他身后跑来一点儿也不感到惊奇。在他看来,一个人把他多余的一件大衣送给另一个极为需要的人,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的厨娘翻找着我的那些旧衣服。安东看了看,从一堆衣服里拿出一件大衣,试了试, 随即非常平静地说:“这件我穿着合适!”
说这句话时,他像在一家商店陈列的货物里挑选自己需要的物品。随后,他对其他的衣服又投去一瞥。“你可以把这双鞋送给住在萨尔泽巷的弗里茨,他太需要了!那些衬衣给正阳大街的约瑟夫,它们对他有用处。若是你认为合适的话,我替你把这些东西带去。”
他把鞋和衬衣包起来并补充道:“您真是一个高尚的人,这些东西就这样送掉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听到安东的消息。但是我几乎能向任何人表明,我对此毫不担心:他不会被上帝抛弃,并且,更为少有的是,也从不会被人们抛弃。
(选自《茨威格短篇小说集》,有删改)
1.下面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与安东的第一次接触是因为“我”的小狗生了病,安东从出现到离开的过程很短暂,但已经表现出与别人的不同,很“奇怪”。 |
B.小说没有波澜起伏的情节,以“我”的情感变化作为线索来串联,在平静的叙述中交代了。“我”与安东的两次交往过程。 |
C.安东的行为对周围的人产生了良好的影响,“我”后来再也没有听到安东的消息,但“我”相信每一个接触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 |
D.安东出现后,作者对他的外貌、神态和心理进行细节上的描写,使人物形象更具有立体感,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3.小说结尾段可为颇具匠心,请结合全文分析结尾段有哪些作用。
清水洗尘
聂鑫森
这是1966年深秋的一个夜晚,古城湘潭平政街“洗尘池”澡堂壁上的挂钟,洪亮地敲了九下。按规定,澡堂营业到晚上八点就下班了,顾客早已走尽。工作人员也陆续回家了,只剩下浴池班班长于长生和小徒弟张庆在打扫卫生。几个大池子里的水都已放干,池底、池沿也都擦拭干净。原本浴池的顶端有几个雅间,现在紧紧地关着,里面放着木浴盆、小床、茶几,浴盆上安着冷、热水龙头。舍得花钱的顾客可以自己调节水温,可以洗过澡后舒服地躺到小床上,可以请人推拿按摩,可以喝一壶泡好的茶。但这个项目在几天前已经取消了,上级说,只有剥削阶级才有这些臭讲究!
于长生望着那些雅间,惆怅地叹了口气。“张庆,关门吧,我们爷俩也该歇口气、喝口茶了,今晚轮到我们值班哩。”张庆说:“好咧--师傅。”
两个人刚走进店堂,从外面急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四十岁出头,脸黄而瘦,额头上还有血迹,目光散乱,步履踉踉跄跄,身上的衣服很破旧,特别是膝盖那个地方磨损得很厉害。
张庆吆喝一声:“喂,下班了,明日再来!”
那人惊悚地收住脚步,小声说:“我……好多日子没洗澡了,是否可以……”
于长生几步走上前,把来人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说:“您啦,请!”张庆觉得很意外,不是下班了吗?
于长生对着张庆一扬手,吼道:“关门!”张庆忙答应:“是,师傅。”
“开雅间,把锅炉烧起来,让客人好好洗个澡!”
来人说:“师傅,我……没带这么多钱。”
于长生说:“放心,还是五角!请您先去雅间稍等一会,我去沏壶茶来。”
张庆关好门,又去打开一个雅间,再一溜烟去了锅炉房,不久便听见鼓风机吼叫的声音。又过了一阵,于长生端着一壶热茶和一个有盖的茶杯,走进了雅间,并顺手带关了门。来人慌忙站起来,说:“师傅,叫我如何感谢您!”
“坐!快坐!我认识您,您是成龙中学的校长齐子耘先生,我的二儿子就在贵校读高中。我曾在家长大会上见过您。我叫于长生,活到五十岁倒真的糊涂了,有文化的人忽然都有罪了,怪事!”
齐子耘没有答话,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我二儿子昨天回家时,说是参加了什么批斗会,被我用木棍子狠揍了一顿,打得他鬼哭狼嚎,保证再不去胡来了。”
齐子耘小声说:“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太年轻……”
聊了一阵,张庆在雅间外高喊一声:“火旺——水热咧——”于长生忙站起来,走到浴盆前,先打水龙头放水,他不停地用手去试水的温度。这时节洗澡,水要热,但不要烫。
于长生关了水龙头,说:“齐先生,您先泡澡。半个小时后,我来给您推拿按摩。”
“不,不。我不配,也别连累了您。”
“我不过是个工人,还能把我怎么样?”于长生走出雅间,顺手把门带拢了。
“张庆,过半小时,给我到隔壁的饮食店去买一碗馄饨来!”
张庆吃惊地望了望师傅,然后说道:“好咧。”
于长生到池子边搬了条板凳来,静悄悄地坐在雅间的门边。
约摸半个小时,于长生听声音就知道齐子耘洗好了,洗好了,便立即推门走了进去。灯光下,他看见齐子耘的身上、手臂上,有一些红红紫紫的伤痕,便慌忙走上前,说:“您请伏在床上。这个项目早就取消了,但我要为您显一显手段。”
齐子耘伏趴在床上,于长生弯腰立在旁边,双手握成空心拳,开始在他的脊背上,小心地绕开伤痕,紧敲轻捶。
“痛吗?齐先生。”
“不……痛。”
拳头忽然停住了。于长生说:“齐先生,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问吧。”
“如果我猜得不错,您是从学校逃出来的?”
“是。”
“您受了许多罪,从您的目光里我看出您很绝望。”
“对。您说这日子怎么熬过去,罚跪、批斗、挨打、游街,没完没了的。”
“那么,我告诉您一句话,这个世界不可能总是这样,而且什么人都可以没有,独不能没有老师!您要咬紧牙挺住,为了许许多多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天地君亲师’,这个道理是铁定的,假如连老师都不要了,这个世界也就完了!您说是不是?”齐子耘的肩膀猛烈地抽搐起来,终于压抑不住,伤心地伏在枕上恸哭起来。
“齐先生,像我,还有和我一样的人,把孩子交给老师,心里感激得很啦。”
齐子耘挣扎着爬起来,揩干泪,说:“于师傅,我原本想好好洗个澡,就……现在,我要骂自己是个胆小鬼,是个不负责任的人!这个澡,把我洗明白了。”
于长生抓过一块大浴巾,给齐子耘披上,然后,对着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个躬。
门外,张庆一声高喊:“小肉馄饨——趁热吃哩——”……
第二天上午,“洗尘池”门外的大街上,传来一阵一阵的锣声和惊天动地的口号声。
于长生和张庆从澡堂里跑了出来。
张庆说:“师傅,走在前面的是昨夜来洗澡的那个人。”
于长生说:“那是齐先生,齐子耘校长!”
他看见齐子耘挂着大牌子,敲着一面锣,从容地走着,脸色很是平静。他的目光又扫视那些戴红袖章的红卫兵,里面没有他的二儿子!
于长生忽然响亮地喊道:“‘洗尘池’有客人哟,里面请——”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A.小说开头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暗示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交代取消特殊项目,主要是暗示贫富分化严重。 |
B.在齐子耘洗完澡后,门外张庆端来的那碗热气腾腾的小肉馄饨,暗示着齐子耘又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
C.当于长生认出齐子耘后,于长生立马打发张庆关门、开雅间、烧水、买馄饨,不让张庆与齐子耘接触,表示于长生不很信任张庆。 |
D.在小说里,徒弟张庆在不明白事情真相时仍对师傅绝对的服从,劝解齐子耘用“天地君亲师”的说辞,这些都说明于长生是个封建观念严重的人。 |
A.文中画线语句描写了齐子耘出场时的外貌、衣着、神态、动作,既设置了悬念,又为后面交代齐子耘受到虐待而打算洗澡后自杀埋下伏笔。 |
B.于长生本已下班却偏要接待一位外观奇特的客人,并且要违反上级相关规定而用雅间招待,使故事情节再起波澜。 |
C.齐子耘“肩膀猛烈地抽搐”“伏在枕上恸哭”等细节表明他已经被于长生的话感动,知道还有人理解自己、真正关心自己。 |
D.小说以于长生响亮的喊声作结,余韵悠长,既暗示了“洗尘池”是动乱时代的一个清洁之所,又巧妙地表现了他因救了齐子耘而沾沾自喜。 |
4.“一个小人物的救助永远是一种伟大的救助,最伟大的因素正是由于他的渺小。”用威廉·詹姆斯的这句话来形容小说中的于长生最为恰当,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它恰当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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酱油王
孟宪岐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酱字,指的是大酱,酱油即是由大酱演变而来的。大酱家家会做,可酿造酱油者却寥寥无几。
民国时期,热河有三王:一是酱油王,二是陈醋王,三是香油王。
说白了,就是做酱油的姓王,做陈醋的姓王,做香油的姓王。先说酱油王。
其实,热河做酱油的不止一家,但味道好的只此一家。啥叫味道好?人有百口,味有百家。八成人都说好吃,就是味道好了,没啥统一标准。
人的舌头就是唯一的标准。
酱油王的店铺临街,门面只一间小屋,屋里放着一口大缸,缸盖木制,厚有寸许,里面用棉花和布蒙上,盖上后严丝合缝,蝇子进不去。蝇子进去就糟了,下了蛆,酱油就完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了一个小铁架,架上挂着三个打酱油用的提子,提子有一斤装的,有半斤装的,还有一两装的。一般人家买酱油,也就是一斤半斤的,多了一时吃不完,就变质了,只有饭馆买得多一些。
门面后院有三间房子,就是酿造酱油的地方。
酱油这东西,做多了不行。时间长了就长白酸,长了白酸的酱油虽说味道差不多,但颜色变了。本来是纯酱紫色的,夹杂了些许白点点,一看就恶心人没来买,这酱油就白搭了。做少了,又不够卖,这其中如何拿捏,就全靠酱油师傅了。
酱油王少年时流浪在山东平原县一家酱油铺当学徒。他忠诚老实,跟着师傅做酱油,累活脏活抢着干,很得师傅喜爱。师傅只有一个女儿,见酱油王虚心好学,为人厚道,就把女儿许配给了酱油王,同时也把酿造酱油的秘方传授给了酱油王。
后来,酱油王偕妻儿回到热河,也开了一家酱油铺。
酿造酱油,主要原料是大豆饼和麦子及麦麸混合制曲发酵而成。
热河这地方很少有麦子,但大豆谷子的质量相当好。酱油王摸索着用小米代替小麦,酿出的酱油味道与众不同。后来,酱油王又将松蘑晒干后混在豆饼和小米里发酵,酿出的酱油棕褐色,有光泽,用于给红烧菜肴上色最好。
此独家绝技,秘不外传。
酱油王的小店开了很多年,房子还是那么旧,丝毫看不出酱油王发达了。
有人说,包子有肉不在褶上,酱油王是装穷。
有人说酱油王这些年应该挣了不少大洋。
①酱油王就抿嘴笑:“包子有肉是不在褶上,可我不是包子啊!”
酱油王乐呵呵地说:“我挣了不少这个!”他扬扬手里的记账簿。
大家都知道,来酱油王这里记账的人多,以物抵顶酱油账的人也多。
附近来酱油王这里买酱油的,有时钱不凑手,便说一声:“记账,年底一并算清。”
酱油王就说:“好!记账!”
有的记了好几年,人都没了,酱油王还记啥账,一笔勾销了。
有的人买了酱油,记账,等秋后送来一升大豆或一串松蘑。酱油王也不计较多少,随便就把账目清了。
老张头吃饭离不开酱油王的酱油。他喜欢用酱油泡饭,还喜欢用酱油腌大葱,反正,餐餐必有酱油王的酱油佐饭。
②老张头每年腊月初五来结账,许多年都是这样。
这年腊月初五,老张头没有来。酱油王看看账簿,老张头也只有三块大洋的账,他皱皱眉头,看看窗外飘飘的大雪,就往棉袍里塞了两块大洋,推门踏着大雪去了老张头家。果然,老张头躺在炕上,脸色蜡黄,眼窝深陷。见酱油王来了,挣扎着坐起来,给他作揖:“多有得罪了,王掌柜的,这厢赔礼了!”
酱油王忙还礼:“大哥何罪之有?”
老张头说:“今天是我还账的日子,可惜,不能前往。”
老张头从褥子底下摸出三块大洋:“嗯,早就准备好了!让你跑了一趟!”
酱油王没有收。酱油王从棉袍里掏出两块大洋:“大哥,不知你有病,过来看看,一点心意!”
老张头高低不肯收。酱油王扔下便走了。没过五天,老张头撒手西归。
③酱油王叹一声:“人间又少一知己啊!”流着眼泪把老张头的账勾了,几滴眼泪洇湿了账簿。
酱油王在热河有二三知己。老张头算头一个。老张头几十年如一日,只吃酱油王的酱油。他曾说过,酱油王的酱油,是用心酿造出来的,从不勾兑水掺假,没有一点儿邪味儿。人们闹不清老张头说的邪味指的是什么。
陈醋王算第二个。陈醋王也只吃酱油王的酱油,他说酱油王的酱油地道。
陈醋王走南闯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说的话,很有分量。不过,酱油王的酱油怎么地道?人们却说不出来。酱油王也只吃陈醋王的醋,他也说陈醋王的陈醋地道。可人们也说不出陈醋王的陈醋怎么地道。
香油王是第三个。香油王吃酱油王的酱油,吃陈醋王的醋。酱油王不但吃香油王的香油,还抽香油王亲自种出来的旱烟。
酱油王说,香油王的旱烟都有一股子清香。酱油王做了一件事,令热河人刮目相看。
1933年3月,长城抗战打响,酱油王请朱铁匠打五十把大砍刀,要亲自送往古北口。
见此,④朱铁匠也慷慨地说:“保家卫国,人人有份,我只收你铁钱,工夫白送!”
五十把大砍刀,被抗战勇士挥舞着,寒光闪闪,势不可挡。
热河人都对酱油王竖大拇指:“真爷们也!”
(选自《作品》,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标题“酱油王”一语双关:既指“做酱油的姓王”,又指他做酱油技艺高超,做出来的酱油味道地道,堪称业界之“王”。 |
B.小说较为细致地描写酱油王店铺以及其中的陈设、器具,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鲜明的时代特征,读后使人如见其形,如临其境。 |
C.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的老张头躺在炕上,但见到酱油王仍挣扎着坐起来,给他作揖,赔礼道歉,可见老张头是一个诚信知礼之人。 |
D.酱油王和陈醋王都互相称赞对方产品“地道”,而人们却说不出来“怎么地道”,这是因为两人的制作方法都是独家绝技,秘不外传。 |
A.句子①中酱油王的动作和语言,含有几许轻蔑之意,软中带硬,巧妙地回应了“装穷”说法。 |
B.句子②表明老张头是酱油王的酱油的忠实客户,既照应前文,也为下文他没有来埋下伏笔。 |
C.句子③借助酱油王叹息和流泪的细节,真实地表现出他对于失去知己老张头的痛惜与悲伤。 |
D.句子④中朱铁匠的慷慨话语是在酱油王感召下说出的,凸显了人物形象,拓展了小说境界。 |
4.酱油王身上有哪些可贵的精神品质?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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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荡
废名
①陶家村在菱荡圩的坝上,离城不过半里,下坝过桥,走一个沙洲,到城西门。
②一条线排着,十来重瓦屋,泥墙,石灰画得砖块分明,太阳底下更有一种光泽,表示陶家村
总是兴旺的。屋后竹林,绿叶堆成了台阶的样子,倾斜至河岸,河水沿竹子打一个弯,潺潺流过。这里离城才是真近,中间就只有河,城墙的一段正对了竹子临水而立,竹林里一条小路,城上也窥得见。
③陶家村过桥的地方有一座石塔,名叫洗手塔。人说,当初是没有桥的,往来要“摆渡”。一位姓张的老汉,专在这里摆渡过日,头发白得像银丝。一天,何仙姑下凡来,渡老汉升天,老汉道;“我不去。城里人如何下乡?乡下人如何进城?”但老汉这天晚上死了。清早起来,河有桥,桥头有塔。何仙姑一夜修了桥。修了桥洗一洗手,成洗手塔。这个故事,陶家村的陈聋子独不相信,他说:“张老头子摆渡,不是要渡钱吗?”摆渡依然要人家给他钱,同聋子“打长工”是一样,所以决不能升天。
④塔不高,一棵大枫树高高的在塔之上,远路行人总要歇住乘一乘荫。坐在树下,菱荡圩一眼看得见,——看见的也仅仅只有菱荡圩的天地了,坝外一重山,两重山,虽知道隔得不近,但树林在山腰。菱荡圩算不得大圩,花篮的形状,花篮里却没有装一朵花,从底绿起——若是荞麦或油菜花开的时候,那又尽是花了。稻田自然一望而知,另外树林子堆的许多球,哪怕城里人时常跑到菱荡圩来玩,也不能一一说出,那是村,那是园。水塘四围栽了树,坝上的树叫菱荡圩的天比地更来得小,除了陶家村以及陶家村对面的一个小庙,走路是在树林里走了一圈。
⑤水草连着菖蒲,菖蒲长到坝脚,树荫遮得这一片草叫人无风自凉。陶家村的牛在这坝脚下放,城里的驴子也在这坝脚下放。人又喜欢伸开他的手脚躺在这里闭眼向天。环着这水田的一条沙路环过菱荡。
⑥菱荡圩是以这个菱荡得名。
⑦菱荡属陶家村,周围常青树的矮林,密得很。走在坝上。望见白水的一角。荡岸,绿草散着野花,成一个圈圈。两个通口,一个连菜园,陈聋子种的几畦园也在这里。
⑧城里人并不以为菱荡是陶家村的,是陈聋子的。大家都熟识这个聋子,喜欢他,打趣他,尤其是那般洗衣的女人——洗衣的多半住在西城根,河水浑了到菱荡来洗。太阳落山以及天刚刚破晓的时候,坝上也听得见她们喉咙叫,甚至,衣篮太重了坐在坝脚下草地上“打一栈”的也与正在捶捣杵的相呼应。野花做了她们的蒲团,原来青青的草她们踏成了路。
⑨陈聋子,平常略去了陈字,只称聋子。他在陶家村打了十几年长工,轻易不见他说话,别人说话他偏肯听,大家都嫉妒他似的这样叫他。但这或者不始于陶家村,他到陶家村来似乎就没有带来别的名字了。二老爹的园是他种,园里出的菜也要他挑上街去卖,二老爹相信他一人,回来一文一文的钱向二老爹手上数。洗衣女人问他讨萝卜吃---好比他正在萝卜田里,他也连忙拔起一个大的,连叶子给她。不过讨萝卜他就答应一个萝卜,再说他的萝卜不好,他无话回,笑是笑的。菱荡圩的萝卜吃在口里实在甜。
⑩菱荡满菱角的时候,菱荡里不时有一个“小划子”,坐划子菱叶上“打回旋”的常是陈聋子。聋子到哪里去了,二老爹也不知道,二老爹或者在坝脚下看他的牛吃草,没有留心他的聋子进菱荡。聋子挑了菱角回家---聋子是在菱荡摘菱角!
⑪聋子总是这样的去摘菱角。有一回聋子送一篮菱角到石家井去---石家井是城里有名的巷子,石姓所居,两边院墙夹成一条深巷,石铺的道,小孩子走这里过,故意踏得响,逗回声。聋子走到石家大门,站住了,抬了头望院子里的石榴,仿佛这样望得出人来。两匹狗朝外一奔,跳到他的肩腾上叫。一匹是黑的,一匹白的,尽站在一块石上转,两手紧提篮子,一直到狗叫出了石家的小姑娘,替他喝住狗。石家姑娘见了一篮红菱角,笑道:“是我家买的吗?”聋于被狗呆住了的模样,一言没有发,但他对了小姑娘牙齿都笑出来了,小姑娘引他进来,一会儿又送他出门。他连走路也不响。
⑫以后逢着二老爹的孙女儿吵嘴,聋子就咕噜一句:“你看街上的小姑娘是多么好!”他的话总是这样的说。
⑬一日,太阳已下西山,青天罩着菱荡圩照样地绿,不同的颜色,坝上庙的白墙,坝下聋子人一个,他刚刚从家里上园来,挑了水桶,挟了锄头。他要挑水浇一浇园里的青椒。他一听---菱荡洗衣的有好几个。
⑭走回了原处,扁担横在水桶上,他坐在扁担上,拿出烟竿来吃。衔了烟偏了头,听——
⑮是张大嫂,张大嫂讲了一句好笑的话。聋子也笑。烟竿系上腰。扁担挑上肩。
⑯“今天真热!”张大嫂的破喉咙,“把人热死了怎么办?”张大嫂解开了她的汗湿的褂子兜风。
⑰两边的树还遮了挑水桶的,水桶的一只已经进了菱荡。
⑱“我道是谁——聋子。”
⑲聋子眼睛望了水,笑着自语——
⑳“聋子!”
1927年10月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传说中摆渡的张老汉被何仙姑渡上了天,聋子独不信,他用人间常理去判断神话传说的真实性,可见其憨厚朴实、直率真实。 |
B.小说第④段和第⑦段中,“花篮”“圈圈”摹状出菱荡“封闭”的特征,这也为后文描写陶家村质朴却粗野落后的民风做铺垫。 |
C.文中“打长工”“打一栈”“小划子”“打回旋”这些口语的运用颇为传神,既表述简洁又契合人物的身份,还富有乡土气息。 |
D.小说的笔法“朴讷静美”,通过描写平凡人们的生活和恬淡清新的环境,表达了作家的情感和理想,也给人以美的享受。 |
A.陶家村与城一水相隔,保持着不远却也不亲密的距离,小说多次渲染菱荡圩的天地之小,构筑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田园世界。 |
B.小说第④段十分巧妙地借远路行人的视角来写菱荡圩,写出了菱荡圩的整体之美,这与小说的情感氛围和谐统一。 |
C.二老爹在小说中既具有菱荡乡民陶然自乐的典型特征,又表现出对陈聋子的信任,对陈聋子这一形象的展现有衬托作用。 |
D.小说结尾采用留白手法,意味深长,面对张大嫂的戏谑,陈聋子笑着自语,这凸显了浓郁的人情味,也将小说推向高潮。 |
4.有评论认为《菱荡》最大的特点在于小说“一切依赖于‘情境’来组织”,请结合小说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