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偃月刀
韩少功
何爹剃头几十年,是个远近有名的剃匠师傅。无奈村里的脑袋越来越少,包括好多脑袋打工去了,好多脑袋移居山外了,好多脑袋入土了,算一下,生计越来越难以维持——他说起码要九百个脑袋,才够保证他基本的收入。
这还没有算那些一头红发或一头绿发的脑袋。何爹不愿趋时,说年轻人要染头发,五颜六色地染下来,狗不像狗,猫不像猫,还算是个人?他不是不会染,是不愿意染。师傅没教给他的,他绝对不做。结果,好些年轻人来店里看一眼,发现这里不能焗油和染发,更不能做负离子和爆炸式,就打道去了镇上。
何爹的生意一天天更见冷清。我去找他剪头的时候,在几间房里寻了个遍,才发现他在竹床上睡觉。
“今天是初八,估算着你是该来了。”他高兴地打开炉门,乐滋滋地倒一盆热水,大张旗鼓进入第一道程序:洗脸清头。
“我这个头是要带到国外去的,你留心一点剃。”我提醒他。
“放心,放心!建伢子要到阿联酋去煮饭,不也是要出国?他也是我剃的。”
洗完脸,发现停了电。不过不要紧,他的老式推剪和剃刀都不用电——这又勾起了他对新式美发的不满和不屑:你说,他们到底是人剃头呢,还是电剃头呢?只晓得操一把电剪,一个吹筒,两个月就出了师,就开得店,那也算剃头?更好笑的是,眼下婆娘们也当剃匠,把男人的脑壳盘来拨去,耍球不是耍球,和面不是和面,成何体统?
我笑他太老腔老板,劝他不必过于固守男女之防。
好吧好吧,就算男人的脑壳不金贵了,可以由婆娘们随便来挠,但理发不用剃刀,像什么话呢?他振振有词地说,剃匠剃匠,关键是剃,是一把刀。剃匠们以前为什么都敬奉关帝爷?就因为关大将军的工夫也是在一把刀上,过五关,斩六将,杀颜良,诛文丑,于万军之阵取上将军头颅如探囊取物。要是剃匠手里没有这把刀,起码一条,光头就是刨不出来的,三十六种刀法也派不上用场。
我领教过他的微型青龙偃月。其一是“关公拖刀”:刀背在顾客后颈处长长地一刮,刮出顾客麻酥酥的一阵惊悚,让人十分享受。其二是“张飞打鼓”:刀口在顾客后颈上弹出一串花,同样让顾客特别舒服。至于“哪吒探海”更是不可错过的一绝:刀尖在顾客耳朵窝子里细剔,似有似无,若即若离,不仅净毛除垢,而且让人痒中透爽,整个耳朵顿时清新和开阔,整个面部和身体为之牵动,招来嗖嗖嗖八面来风。气脉贯通和精血踊跃之际,待剃匠从容收刀,受用者一个喷嚏天昏地暗,尽吐五脏六腑之浊气。
何师傅操一杆青龙偃月,阅人间头颅无数,开刀,合刀,清刀,弹刀,均由手腕与两三指头相配合,玩出了一朵令人眼花缭乱的花。
一套古典绝活玩下来,他只收三块钱。
尽管廉价,尽管古典,他的顾客还是越来越少。有时候,他成天只能睡觉,一天下来也等不到一个脑袋,只好招手把叫花子那流浪崽叫进门,同他说说话,或者在他头上活活手,提供免费服务。但他还是决不焗油和染发,宁可败走麦城也决不背汉降魏。
三明爹一辈子只有一个发型,就是刨光头,每次都被何师傅刨得灰里透白,白里透青,滑溜溜地毫光四射,因此多年来是何爹刀下最熟悉、最亲切、最忠实的脑袋。虽然不识几个字,三明爹也是他背诗的最好听众。有一段,三明爹好久没送脑袋来了,何爹算着日子,不免起了疑心。他翻过两个岭去看望老朋友,发现对方久病在床,已经脱了形,奄奄一息。
他含着泪回家,取来了行头,再给对方的脑袋上刨一次,包括使完了他全部的绝活。三明爹半躺着,舒服得长长吁出一口气:“贼娘养的好过呀。兄弟,我这一辈子抓泥捧土,脚吃了亏,手吃了亏,肚子也吃了亏呵。搭伴你,就是脑壳没有吃亏。我这个脑壳,来世……还是你的。”
何爹含着泪说:“你放心,放心。”
光头脸上带着笑,慢慢合上了眼皮,像睡过去了。
何爹再一次张飞打鼓:刀口在光亮亮的头皮上一弹,弹出了一串花,由强渐弱,余音袅袅,算是最后一道工序完成。他看见三明爹眼皮轻轻跳了一下。那一定是人生最后的极乐。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自然朴实的语言,风趣活泼的方言俚语,与小说人物身份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一起,让人读罢忍俊不禁。 |
B.在描写何爹对新式美发的不满和不屑时,作者三言两语,就将一位传统老剃匠形神俱备地勾画出来,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
C.小说最后通过描写病笃的三明爹在何爹给他剃头时的动作、心理、神态和语言,体现了何爹高超的剃头手艺和重情重义。 |
D.从小说中可以看出作家对传统文化有深度的了解,表现了作者对传统文化在现代社会中的尴尬地位及日后走向的忧虑。 |
3.有人认为小说最后一段可以删去,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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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过蓝天
韩少功
它是一只名叫“晶晶”的鸽子,它饿了。平常,那个人早就回来了,老远打响一个长长的呼哨,“晶晶”飞过去,落在他的肩上,那个人会抚摸它,从口袋摸出一把稻谷或绿豆喂它。每当它飞向北山山谷从那里带回纸条,主人就会笑容满面,看完纸条后他会在地上翻一个斤斗,摸出一个闪亮的铁匣子塞进口里左右拉动,奇妙的声音就在这时发出来了。可现在,它正面临着孤独与饥寒。
它的主人是一个外号叫“麻雀”的人。
招工这件要命的事闹腾得他周身疲惫,结果对方还是摇头。“麻雀”必须投入最后的一搏,他长嘘了一口气,声音透出了沉重:“兄弟,这事只能你来帮我一把了。实在对不起,我舍不得你走,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家居然看上你了……”主人看着它,不再说话,眼里有了亮晶晶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主人把“晶晶”塞进一个暗而闷的硬纸盒,鸽子扑扑地挣扎,主人找来剪刀,给它挖了两个方方正正的透气窗,然后提着纸盒出门了,它不再听到主人的说话声。
它在剧烈晃荡的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变得明亮,“晶晶”本能地往后一坐,再猛地一弹,就箭一般射了出去。一个中年人的粗嗓门留在了它身后,一个小孩的哭泣声也留在了它身后。
“晶晶”一头扑进了无边无际的开阔与自由。这地方空气太冷太干了,它记得家乡的群山中有个美丽的湖,还有主人圆乎乎的黑脸。它越飞越高。
一早醒来,少了鸽子的叫声,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这次鸽子外交同样失败,虽然好容易讨得了招工师傅的欢心,但在“公社推荐”这一关仍踩了地雷。
此时,老队长正喊着他的名字,说:“还没吃早饭啦?要吹哨子了。上午在丝瓜冲散粪。”
“我……手痛。”
他右手腕一弯,好像再不能伸直了,“哎哟哟,哎哟哟,怕是骨折了。”
“那,那你就去看牛吧。”
他实在不愿在这个山冲与泥粪打交道了。记得六年前刚下乡时,他有多么火热的幻想呵。他是瞒着母亲转户口的,是揣着诗集偷偷溜进下乡行列的。他渴望在瀑布下洗澡,在山顶上放歌,他还想靠自学当一个气象专家或林业专家。是什么使他学会了手腕表演术呢?他想不太清楚。他只知道,第一次招工给人们的震动太大了。现在一个个都走了,连山那边那位热情为自己掌管衣服钱粮的姑娘也一走就没了音讯。
“晶晶”感谢那只灰鸽,要不是它,自己早被老鹰撕成碎片了。灰鸽飞走了,不一会儿,带来一大群鸽子,这是个多么热闹的群体呵。咕咕咕——“晶晶”听出了它们的欢迎和安慰。
它吃饱了,喝足了,但还在东张四望。这里的一切没法使它忘记“那个地方”、“那个人”,它怎么能停留在这里?不,我要寻找!
他开始了新战略,他打定主意要让他们(当地领导)六神不宁放他走。那天,他在公社秘书面前耍赖,不几天,秘书的话就风传下来了:“那个叫‘麻雀’的,简直是城里的街痞子。”
今天看牛当然也不能太老实。一上山,他就一个大字躺在地上睡觉,结果收工时发现少了一头黑牛。社员们对他投射埋怨的目光。
它飞向南方。记得那天的暴风雨,真是惊心动魄,被风一次次掀倒,但它继续挣扎着向前,向前。现在终于有希望了,所见的多么眼熟呀!对于“晶晶”来说,寻找成了生命的寄托和生活的目的。
晨光从大树的枝缝里筛落,蜜蜂和蝴蝶又开始了工作……这里没有工作,这里有的是笑骂,扑克牌,空酒瓶以及来自父母的汇款单。“麻雀”现在已经学会了打扑克输了以后钻桌子和夹耳朵,学会了骂人……
这天,外号叫“瓦西里”的黑大个说:“你太懒了!今天罚你去打鸟或抓鱼。”
他没有争辩,提起气枪出发。“麻雀”转了两个山冲,并未见到鸟。忽然,有鸟叫的声音传来,就在不远处。他赶快上子弹,弓着腰潜身树下,悄悄向前方运动。嘣——糟糕,慢点,它还没走,再来一下。嘣——它闪了一下,就栽了下去。打中啦!他一跃而起,跑过一个草坡,看到了包谷地里的尸体。
这原来是一只鸽子。不过它太瘦了,也太脏了,全身都是泥灰。它是谁家的鸽子?射手想起了什么,上前捡起鸽子,摸摸鸟嘴边黑色的血污,身上的泥垢,大腿上化脓的伤口,还有胸前稀疏欲脱的羽毛。突然,他眨眨眼,惊得脸色突变:它腿上有一条破烂褪色的红绸带,还系着一个眼熟的鸽哨。
“晶晶!”他大叫了一声。
他捧着逐渐冷却的鸽子,带血的手指在哆嗦。
入夜了,他的思绪总离不开“晶晶”。不可想象,蓝天这么大,路途这么远,遥遥千里云和月,它居然成功地飞回来了。当他酒酣昏睡时,它却在风雨中搏击前进,喷吐着满嘴的血腥气味向他一步步接近。像突然悟到了一种什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上衣往肩头一搭,走向门口。
“我……再也不到这里来了。”
“‘麻雀’,你不要太娘娘心肠吧?不就是一只鸟么?”
他默默地走了,沿着山路走向自己的家,那里有他的柴刀、锄头、扁担,还有口琴和鸽巢,以及散发出桐油香味的斗笠。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作者韩少功是一位具有知青生活体验的作家,他在文中刻画了知青“麻雀”的形象,真切地表现了那个时代留给人们心灵的创伤。 |
B.送走心爱的鸽子,“麻雀”依然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为了离开农村,他采取了消极怠工的办法。 |
C.故事的高潮是历经苦难的“晶晶”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人,完成了自己长途跋涉的飞行理想。 |
D.主人“麻雀”和鸽子“晶晶”都在不停地追寻着自己的理想,最终“晶晶”殷红的鲜血,引起了“麻雀”灵魂的震撼。 |
3.这篇小说构思精巧,体现在哪些方面?请找出两种,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文本一:
遍地应答
韩少功
打开院子的后门,从一棵挂满红叶的老树下穿过,就可以下水游泳了。
风平浪静之时,湖面不再是水波的拼凑,而是一块巨大的整体镜面,让人不知如何是好。你在水这边敲一敲,水那边似乎也会震动。你在水这边挠一挠,水那边似乎也会发痒。
若是有一条小船压过来,压得水平线撑不住,镜面就可能倾斜甚至翘起-这种担心一度让我紧张。
在这个时候下水难免有些踌躇,有些心怯。扑通一声,令宝贵的镜面破碎,实为一大暴行。好在碎片经过一阵揉挤,一阵折叠,一阵摇荡,只要泳者不动,待倒影从层层褶皱中逐一释放,渐次舒展和平复,湖面又会成为平滑的极目一镜。
在通向山外的公路修通之前,这里有很多机船,每天接送出行的农民,还有挑担的,骑脚踏车的,以及活猪活牛。眼下客船少了,只有几只小渔船偶尔出现。船家大多是傍晚下网,清晨收网,手摇船桨轻点着水面,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去,留下冷清和落寞的湖面,一如思绪突然消失的大脑。
水边常有两样“静物”,那是垂钓的老人和少年。据说老人身患绝症,活不了多久了。但他一心把最后的时光留在水边,留给自己的倒影。少年呢,中学生模样,总在黄昏时出现。他也许是特别喜欢吃鱼,也许是惦记着母亲特别喜欢吃鱼,也许不过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积攒自己的学费。谁知道呢?
阵雨扑来时,雨点敲打着水面,打出满湖的水芽,打出升腾的水雾,模糊了水平线。如果雨点敲醒了水面的花粉,水上就冒出一大片水泡,冷不丁看去,像光溜溜的背脊上突然长满疖子。
几只野鸭惶惶地叫着,大概被这事儿吓着了,很快钻入草丛。
不远处,一条横越水峡的电线上,有个黑物突然直端端砸下,激起水花四溅。我以为有什么东西坠落,过了片刻才发现,那不是坠物,而是一只鸟突然垂直俯冲,捕获了什么以后,带水的翅膀扑棱扑棱,又旋回高高的天空,在阳光中播下一串闪闪的水珠。我不知道这种鸟的名字,只记住了它一身蓝绿相杂的迷彩。
还有一只白鹭在水面上低飞,飞累了,先大翅一扬,再稳稳地落在岸石上,让人想起优雅的贵妇,先把大白裙子一提,再得体地款款入座。它一坐好半天,平视远方,纹丝不动,恍若一尊玉雕。但如果发现什么情况,玉雕眨眼间就成了银箭。一声鹭鸣撒出去,树丛里就有数十只白鹭跃出,扑棱棱组成数十道白光,在青山绿水中绽放和飞掠。
它们有时候绕着我巡飞,肯定把我误认为鱼,一条比较奇怪的大鱼,大得让它们不知如何下口;小鱼也经常围着我巡游,肯定把我当成一只落水的大鸟,同样大得让它们不知如何下口。
不知是什么鱼愣头愣脑,胡乱嘬咬,在我的腿上和腰上留下痒点,其中一口咬得太狠,咬在一个脚趾头上,痛得我从迷糊中惊醒。我这才发现,钓鱼的“静物”已经走了,天地间全无人迹。
其实,这里还有很多人,只是我看不见罢了。想想看,这里无处不隐含着一代代逝者的残质,也无处不隐含着一代代来者的原质-物物相生的造化循环从不中断,人不过是这个过程中的短暂一环。对人来说,大自然是人的来处和去处,是万千隐者在眼下这一刻的隐形伪装之所。有人说,接近自然就是接近上帝。那么,上帝是什么?不就是不在场者的在场吗?不就是太多空无的实在吗?不就是一个独行人无端的惦念、向往以及感动吗?
就因为这一点,我在无人之地从不孤单。我大叫一声,分明还听到了回声,听到了来自水波、草木、山林、破船以及石堰的遍地应答。
寂静中有无边喧哗。
(选自韩少功散文随笔集《山南水北》)
文本二:
在我看来,在中国当代的小说家中,很少有人像韩少功那样将随笔写得那么得心应手,那么睿智。经过办《海南纪实》《天涯》杂志的考验,经过大特区商海浪潮的冲击,他的思想更深刻成熟了,他的文风更老辣简洁了,他对文学的追求似乎更执著了。他右手写小说,左手写随笔。在随笔的写作中,韩少功天赋中那种我们称之为智慧的素质被发挥到一种巅峰状态。读着他近年的随笔,我有时会产生出这样一种古怪的想法:不知随笔这种文体是专为韩少功准备的,还是韩少功天生就应当写随笔?
不管是韩少功无意间碰上了随笔,还是随笔找上了韩少功,韩少功的随笔写得好,却是读过他的作品的人都公认的事实--那是智慧的独语,是哲学的散文化,也是生活常态的文学化。
随笔是一种需要智慧的文体。智慧不是聪明的滑头和取巧,不是知识的炫耀和卖弄;智慧从根本上说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精神境界,一种心血的燃烧。韩少功的随笔,给我们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智慧。不过他的智慧,不是经院或书斋里的智慧;他的智慧,更多的是来自生活的启示,来自他的生命的激发;他的智慧,不是体现于某篇文章,某个局部或某个词句,而是化为一种精气流荡于他所有的文字中,并成为他作品的纹章印记,成为他的人格在随笔中的自然呈现。
(摘编自陈剑晖《智慧的独语关于韩少功随笔的札记》)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以“我”这个下湖游泳者的视角观察和感受世界,文中直接表现“我”的笔墨不多,却让人感觉到处处都有“我”的存在。 |
B.作者面对镜子般的湖面“不知如何是好”,感觉下水打破平静的湖面“实为一大暴行”,生动传达出作者视湖水为有生命之物的微妙心理。 |
C.老人和少年像“静物”一样在水边垂钓,作者不仅欣赏这样一幅安静的生活画面,更赞赏他们面对生活磨难时的坚毅。 |
D.静是作者刻意营造的大境界,静中又充满生机勃勃的动,包括阵雨、水鸟、游鱼这样真实可感的动,也包括意念中的“无边喧哗” |
A.文本一选自韩少功散文随笔集《山南水北》,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睿智和精神气,是一篇个性色彩鲜明的“智慧的独语”。 |
B.随笔是一种需要智慧的文体,这是它与小说、散文等文体的不同之处,而真正的智慧大都来自生活的启示和对生命的感悟。 |
C.韩少功作为著名作家,写过小说,办过杂志,后来在随笔这种文体中真正找到了用武之地,文学成就也达到了巅峰。 |
D.凡是读过韩少功作品的人,都认为他的随笔写得好,因为这些作品不要小聪明,不投机取巧,也不炫耀和卖弄知识。 |
4.文本二认为韩少功的随笔“是哲学的散文化,也是生活常态的文学化”,文本一是怎样体现这些特点的?
戈壁听沙 韩少功
⑴六十年代末,一小群中学生曾想瞒着父母去新疆参加军垦——其中便有我这个初中生。那次逃窜未遂的记忆被悠悠岁月洗刷模糊之后,直到去年,我才寻得一机会西出边关。
⑵据说我去得不是时候,草原已枯萎,河流已干涸,葡萄园已凋零,肃杀寒风把梦境中的缤纷五彩淘洗一尽,只留下一片沙海。沙丘,沙河,沙地,沙窟,举目茫茫,大地干净。不管什么时候在车上醒来,疲乏地探头远眺,看见的很可能仍是一片单调的灰黄,无边无际又无声无息,让人觉得车子跑了几天却仍留在原地。
⑶人们不喜欢沙。其实细想一下,葡萄和哈密瓜适宜在沙土里生长,坎儿井这种特异的水利工程也是沙漠特产。因为多沙缺水,人们洗手靠铜壶吝惜地浇淋,脏水也被铜盏承接留备它用,这才有了精湛的铜品工艺。因为尘沙扑面,妇女们都习惯戴轻柔的头巾和面纱——而且很可能基于同一原因,她们多有长长的睫毛,这才给戈壁添上了神秘的妩媚。沙的严酷,使人们更为勤勉和勇敢,于是市场上有了丰富的羊奶、羊皮以及寒光闪闪的英吉沙匕首。沙的单调,使人们向往热烈,于是荒原上有了更多的彩裙、冬不拉和月下奔放的歌舞。那林立的清真寺,那显目的油绿色彩和新月图案,也许是对黄沙烈日的补充;而充满着对自然和命运敬畏感的孤零零的祈祷呼号,也许更易于出现在风暴里和荒凉的沙海之中吧。
⑷我想,壮丽的西部文化是不是从我手中这一捧沙砾中流出来的?
⑸西部汉人不少,他们与西部各民族一道,真正开始了对沙的征服。据说当年解放军为投资军垦,节省军费,每人每年少发一套军服,而且军服都没有衣领和口袋,省下一寸算一寸。白日汗淋全身,夜晚围炉取暖。中央知道官兵太苦,曾给他们一人补发了几百块钱。但他们手里的光洋叮当响,就是买不到什么东西。
⑹一位医院护士还向我说起她以前的一些知青伙伴。她们初入疆时,怕野兽,怕鬼,晚上不敢上厕所。于是她们只能紧闭着门,一个人哭起来,女伴们就陪着哭一夜。有位女子想妈妈,实在忍不住了,带着一个提包独身而去,结果迷路在大沙漠中。找到她时,发现她双腿已经冻坏,只得将大哭大闹的她送往医院,锯掉双腿……
⑺在乌鲁木齐,在喀什和石河子,我在陌生的人影中默默地寻找,想知道谁是当年那位锯去双腿的城市姑娘。我甚至想,要是十六年前我来到这里,我会是这人海中的谁呢?是那位蹲在墙角咬着羊肉串,不时用油光光的袖口抹嘴的大胡子吗?
⑻戈壁滩收纳了太多的血汗和眼泪,但这一切流入疏松沙土,很快就渗漏了,无影无踪了。一捧捧沙粒,竟全是同样的灰黄色,没有任何痕迹。
⑼远古时期的戈壁似乎是较为繁荣的,西域早就是中国版图中重要的一部分,考古工作者还证明,这里存在过石器时代,而东亚很多民族与这石器有着奇妙的关系。一些土家族史学家认为土家族为伏羲之后,源于甘肃,并以龙山县彭何两姓均自称“陇西堂”为证。研究古代服装的沈从文先生,认为今天的苗装,可能保留了西部原始民族的服饰特征。王国维的《读史》诗则开篇就是:“回首西陲势渺茫,东迁种族几星霜?何当踏破双芒鞋,却向昆仑望故乡。”又说:“自是当年游牧地,有人曾号伏羲来。”
⑽如果这些古代民族曾一度被西部的山川所养育,那戈壁滩真是一个孕生中华民族的巨大子宫。上下几千年,它输送了一个又一个的种族远去,自己却枯缩了,干瘪了,只剩下一片静静的黄沙,还有几声似乎沙化了的鸦噪。
⑾我静静地听着屋外呜呜咽咽的风沙声。那是戈壁在哭泣吧,是思念它孕育的东亚亿万子孙而哭泣吧——戈壁滩如此干枯,以致没有泪水,只有这呜呜咽咽的哭泣。
⑿我突然想起,十六年前我鬼使神差地要远赴西域,一定是在睡梦中听到了这哭泣,有一种孩子对母胎下意识的眷恋和向往。
⒀我离开新疆时没有坐飞机,目的之一是想更多地看沙和听沙。火车昏昏沉沉地摇晃着,因为路基多沙,不宜高速。坐在对面的是一位维吾尔族青年,他告诉我,政府正在考虑运用日本专家在中东治理大沙漠的经验,来绿化戈壁。当然,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我们会有钱的——他笑着说,抽了口莫合烟。
⒁我点点头。这时,车头长啸了一声,拉着列车掠过张掖,向河西走廊的出口奔去,我感到我正在从母腹中第二次诞生下来。
1.下列对文章有关内容的理解与分析,最恰当的一项是( )A.作者之所以用很多笔墨描述军垦战士和援疆知青,主要是因为童年未实现的军垦梦。 |
B.文章追述戈壁源远流长、繁荣灿烂的文化,是为了反衬肃杀、孤寂、单调的戈壁现状。 |
C.文末对维吾尔族青年的描述,展现了西部人治沙的信心,表达作者对西部人民精神的赞美。 |
D.文章以“沙”为线索,围绕着看沙、听沙、治沙,展开对戈壁文化消亡的审视思考。 |
3.文章题目是“戈壁听沙”,作者从沙中听到了什么?请简要概括。
鸟人范
张建春
把范万顺称为鸟人,没有贬低的成分。
“鸟人”在小城不是个好词,鸟在天上飞,落在人的身上,就和下三路有关了。有几年,评书《水浒》很流行,上上下下都记住了李逵的台词:招安,招安,招甚鸟安!加重了对鸟的轻蔑,喊某人为鸟人,断然是蔑视之举。
鸟人范不一样,这名号来得早,评书《水浒》开播时,鸟人范这仨字已经在小城人耳朵里磨成老茧。
鸟人范有饭碗,在葛大巷开理发店,手艺不错,方圆三五里的男男女女都找他剃头。头上功夫的事马虎不得,鸟人范做得极其认真,可惜还是没赢得剃头范的称谓。
范万顺的手艺,被鸟事遮挡住了。
鸟人范玩鸟、养鸟、驯鸟、护鸟,把有关鸟的事做到了极处。葛大巷是古巷,小城有多久它就有多久,鸟人范的理发店是祖传的,剃头的手艺也是祖上留下的,只是到了鸟人范这一代委顿了。
鸟人范把原本三间的门面一剖为二,一半交给了鸟们,剃头场子自然变小了。葛大巷住户多是前店后院,鸟人范的理发店也是。和别人家不同,剃头铺的院子仅有树,且是独树,常青的老柏,向上举着九条枝丫。
院子方正,独树一放,就成了个“困”字,小城人看了摇头,齐说,不吉。鸟人范不以为然,树上有鸟,树下落阴,有何不好的。鸟人范还有高处,在老柏的枝丫间搭建了木屋,不透风进雨,让鸟们在中歇息、过日子。
鸟们齐齐地向鸟人范家涌,先是占树,之后向交给鸟事的一间半的房子挤,有吃、有喝,鸟们爽得很。
鸟人范数十年如一日,每天剃头不超过十五个,剩下的时间,关门,和鸟们打交道。
院子里的鸟他要关照,送水、撒食,还要进一间半的房子里,调解鸟们的纠纷。鸟们见到鸟人范不惊,估计是把他当成了不长翅膀的鸟儿了。
通常鸟人范早晨天麻麻亮时分出门,风雨无阻,直奔小城边的荒凉地西凉城。鸟人范出行有气势,身后跟着群鸟,以灰喜鹊打头阵,随后麻雀、白头翁、斑鸠、乌鸫、八哥等数不清品种的鸟们,不紧不慢地跟着,各色叫声好听。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鸟人范遛鸟呢。
不过鸟人范不仅是遛鸟,他要做的事讲究,一夜间西凉城总要发生些纠缠,一些鸟受伤或者生病,鸟人范便收集了,带回家中,救治疗病,当然是在院中,之后放进一间半房中,慢慢调理。
鸟人范本有老婆,但心散在鸟的身上,老婆过不下去,恨恨地跟了人跑了,临走时,大骂范万顺为鸟人,头也不回,翻过西凉城去了别处。鸟人范委屈了几天,有鸟做伴,也将独身的日子过了下来。鸟人范不寂寞,有鸟呢。和鸟过一辈子,和鸟爱着,有意思。古人就有梅妻鹤子,小城人见怪不怪。
鸟们对鸟人范有感情,反过来,也护着鸟人范。有次几个青皮,要鸟人范为他们剃个怪里怪气的头,鸟人范不干,给再多的钱也不干。青皮们不饶,竟把鸟人范从理发店拽了出来,拳打脚踢,围观的人不敢上手。鸟们怒了,成群的灰喜鹊、八哥、白劳冲扑了过来,对着青皮们又是啄又是咬,粪便冲天而下直浇青皮们。青皮们抱头逃窜,鸟们仍不罢休,尤其是白劳,追着、撵着,而更奇特的是西凉城的鸟们也飞着赶来,黑压压的一片,盘旋在葛大巷上空,久久不愿离去。
那天小城人过足了眼瘾,小城的周边还有这么多的鸟,想也不敢想。也有老人叹息,人心不古,人不如鸟。晚上,小城的板车李、一帖胡、画匠柳等请鸟人范喝酒,都十成的醉,一齐叫着鸟人范,泪眼麻花的。
就有人来打鸟人范鸟的主意,要买下理发店和驻扎的鸟,出价高,五百万。鸟人范旁敲侧击,问出了头绪。买家想用鸟人范的理发店,开个酒家,专营鸟味。
鸟人范气得翘胡子,嗓子就直了,猛猛地吼叫,引得众鸟盘旋,呼呼地向下扑。来人感到架式不对,当了缩头乌龟,直到天黑透了,才敢迈出理发店,自此买店的事再不敢提。
鸟人范八十岁时放下了剃头刀,整天和鸟们混在一起,但也愁,以后的日子鸟们怎么办?
正愁着时有了转机,省城农业大学王教授来找了他。王教授不老,四十多岁,一来就住进了鸟人范家,说家,不如说是大鸟巢。一住就是大半年,如父子。
王教授走后,鸟人范立了遗嘱,死后将理发店和鸟赠王教授。
日子又过了四年,鸟人范死了。葬礼简单,骨灰埋在西凉城。那几天群鸟噤声,只是落土时,王教授提议奏《百鸟朝凤》,群鸟和了,但也乱得凄凉。
随后两件事值得一说。一是理发店门口挂了“鸟人范鸟类保护中心”的牌子,落款为省农业大学。再一是王教授说了件事,困难年间,鸟人范窝在西凉城,吃了半个月的鸟蛋、鸟肉。
鸟人范,就此从小城消失,说到他,称为范万顺了。鸟人终不好听。
(选自《安徽文学》2019年第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范万顺的手艺,被鸟事遮挡住了”,这一句单独成段,既概括介绍范万顺的职业,也引出下文他与鸟之间的故事,起承上启下的作用。 |
B.小说插叙有关范万顺老婆的相关情节,既拓展了小说内容,从侧面突出鸟人范对于爱鸟的执着,又批判了范万顺老婆不讲道德的行为。 |
C.小说语言俏皮、幽默,如“有吃、有喝,鸟们爽得很”写出了鸟们的惬意;“把他当成了不长翅膀的鸟儿了”写出了鸟儿与人的亲密之感。 |
D.鸟们护着鸟人范,众人喝酒,“泪眼麻花”;“鸟人范”去世,又被“称为范万顺”:小说通过描写他人态度,表现了人们对鸟人范的敬重。 |
3.小说结尾补叙了“值得一说的两件事”, 这样的安排有何作用?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
这个“毅”字很重要
宗璞
昆明下着雪,雪花勇敢地直落到地上。红土地、灰校舍和那不落叶的树木,都蒙上了一层白色。天阴沉沉的,可是雪白得发亮,一切都似乎笼罩在淡淡的光里。这在昆明是很少见的。
几个学生从校门走出,不顾雪花飘扬,停下来看着墙上,雪光随着他们聚在这里。各样的宣传抗战的标语壁报,或只是几句话,有的刚贴上去,有的已经掉了一半,带着厚厚糊的纸张被冷风吹得飒飒地响,好像在喊叫。
孟嵋坐在教室里。教室房顶的洋铁皮换成了茅草,屋角有一条裂缝,原来很窄,现在变宽了。七年了,还没有走出战争,那裂缝仿佛也长大了,变老了,是在等着我们去打胜仗么?
这一节课是江昉先生的《楚辞》选修课。有些理工科的学生也选读,还有从别的学校特地赶来的。他们说,听江先生的课,如同饮一杯特制的美酒,装的是中华文化的浪漫精神。讲义是江昉自编的,他正在校勘《楚辞》,把研究心得和他诗人的创造力融合在一起,使得这门课十分
嵋在椅子的搁板上摆好讲义和笔记本,正襟危坐。旁边的同学在小声说话,一个同学上前把黑板仔细地擦了一遍,一面哼着“打胜仗,打胜仗。中华民族要自强——”
打胜仗,打胜仗!嵋心里想着,再不打胜仗,连这教室都老了。
江昉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把手中的书摊在桌上,把口中叼着的烟斗放在讲台上,他从不含着烟斗上课。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国殇”两个大字。教室里一阵翻讲义的声音,随即是
江昉坐在椅上,两眼望着屋顶,慢慢地吟诵。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抑扬顿挫,学生们随着声音认真地读着诗句。读完全诗,江把摊在桌子上的书又摞整齐。这是他的习惯,带了书来,摊一下就算是用过了。
默然片刻以后,他开始讲,先介绍了《国殇》在《九歌》中的地位,便逐句讲解。江昉讲话时,微阖双目,有时把烟斗在桌上磕一磕。讲完这两句,他问大家:“我说得够明白?”稍停了一下,又接下去讲。
讲到“首身离兮心不惩”这一句时,激昂起来:“首身分离是古来一句常用的话,用具体的形象表示死。人死了,可是其心不改,精神不死。屈原在《离骚》中有句云‘虽九死其犹未悔’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就要靠这点精神。最后一句‘魂魄毅兮为鬼雄’,有的版本作‘子魂魄兮为鬼雄’,这样一来就差一些,还是‘魂魄毅兮为鬼雄好’,这个‘毅’字很重要。”
江昉起身到黑板前写字,只听“哧”的一声,长衫的下摆被椅上露出的钉子撕破了,现出里面的旧棉袍,上面有好几个破洞,棉絮从破洞里露出来。他毫不觉得,只管讲述,同学们也视而不见。写完板书,他就捏着粉笔站着讲,棉絮探着头陪伴他一直到下课。
几个同学围上去提问题。其他同学在议论滇西情况。敌人占领了我滇西土地,切断了滇缅公路,一切外援物资都靠空运。这条空运道路非常艰险,飞机在山谷中飞行,又有敌机拦截,坠落牺牲常有所闻。大家愤愤不已。有人说战场听起来太远了,应该走进去,每人都出一把力。
嵋想到了“面目枯槁、衣衫褴褛”这几个字,好像有人这样形容屈原,他用生命的膏汁点燃丰富的思想,把自己烧尽。他的死如同琴弦的崩裂,如同夜空中耀眼的闪电,留下滚滚雷鸣,响彻古今。先生们也是这样,会不会?大概那也是值得的。
江昉走后,嵋收拾书包。同学庄无因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要下雪了,知道么?”又下雪了,下的很急,不像昆明的雪。两人走进图书馆,在最里面的长桌前,对面坐了。无因取出一叠粗纸,开始笔谈。
“解析几何有问题么?”嵋的下节课是解析几何,无因特来做课前辅导。“现在的问题不是解析几何,我有更重要的问题。”
无因脸上显出一个大问号。
“我在想,社会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最应该做什么?我想去从军。”嵋在“从军”下面重重画了条横线。
“你从军能做什么?我很难想象。”
急雪在窗外飞舞,敲打着薄薄的玻璃窗。窗隙中透进了冷风,有同学过去将窗关紧。这一切他们两人都不觉得。
“我做我能做的一切。”这是嵋的回答。
无因在后面接着写道:“我可以做些建议么?”
“我知道你的建议,应该好好读书,可是现在更需要我们的地方是战场。”无因看了不语。
“当然我也有这样的本分,不过我也有别的本分。你也有别的本分。”
嵋抬头望了无因一眼,不觉“哧”地一笑,仍低头看那张粗纸,写道:“你应该继续读书,你会有大作为的。”
“也许战场上的每一个生命都会有大作为。我相信你就会为这世界增添很多,增添什么我不知道。”“莫非是数学定理?”嵋抬起眼睛又一笑,微向上翘的睫毛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两人相视无语。无因收起那些粗纸,两人走出图书馆。急雪已经过去,几点雪花缓缓飘落。
无因打伞送嵋到教室,便自走了。
嵋不知这节课讲些什么。看着年轻的教员,只觉得他很像一个士兵。
晚饭后父亲弗之才回来,他是学校的历史系教授,也是教务长,下午刚去送过一批参军的学生。他说:“我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些年轻的脸,一个个都显得那样聪明活泼。我们不得不将他们送上战场,我们不得不如此。我难过的是,自己不能去。”
灯光昏暗,弗之长叹一声。这时嵋忽然大声说:“爹爹,娘,我要去从军。”
母亲碧初猛然站起来,一手扶住嵋的肩。
“你?”弗之说,“可你是女孩子!”
正上高二的小弟合子
嵋说:“我认真考虑过了,我要为胜利加一把力。”
“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弗之喃喃自语。
“我不必市鞍马,也不是替爷征——不过,也算是代爹爹完成一个心愿吧。”说着,望了母亲一眼,不觉流下泪来。碧初也已泪光
这一晚,弗之夫妇很久不能入睡。就嵋的性格来讲,她做出什么事,他们都不会惊异。谁都有责任去打胜这场战争,难得有这些好青年。可是嵋究竟是女孩子,年纪又小,叫人怎么放心。碧初坐起来,走到灯下缝东西。弗之说:“又缝什么?灯这么暗,不要缝了。”碧初叹息道:“你没看见嵋的手冻成什么样了?想缝一双棉手套,反正家里有旧布,总比买的便宜。”弗之默然半晌。碧初又缝了一会见他还在那里,便说:“总有办法的,只要大家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现在,嵋又要走了。”弗之叹道:“这也是她的志气。”碧初不再说话,小小的银针在手里飞舞。
三日后,嵋戴着母亲缝制的温暖的手套,告别了父母,和同学一起到曲靖医士训练班报到去了。
【注】本文节选自长篇小说《西征记》,有删改,标题为编者所拟。《西征记》是以抗日战争时期西南联合大学的生活为背景创作的。
1.下列对加点词语在文中意思的解说,不正确的一项是( )
A.使得这门课十分 |
B.随即是 |
C.正上高二的小弟合子 |
D.碧初也已泪光 |
A.小说运用一系列动词,生动传神地展现了江昉先生授课时的个人风采。 |
B.小说通过描写“急雪”,烘托了孟嵋在与庄无因对话时内心的愤愤不平。 |
C.缝手套的细节表现了碧初复杂的心情,其中有对女儿的理解,亦有不舍。 |
D.小说中《国殇》《木兰辞》的诗句,起到了塑造人物、凸显主题的作用。 |
4.小说中画波浪线的句子表现了孟嵋的心理变化,请结合相关内容,说说孟嵋的心理经历了哪些变化,并简要分析变化的原因。
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李纨是个厚道人,听了不解。凤姐儿却知道说的是刘姥姥了,也笑说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二人便如此这般的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
正说着,只见贾母等来了,各自随便坐下。先有丫鬟端过两盘茶来,大家吃毕。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敁敠人位,按席摆下。贾母因说:“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众人听说,忙抬了过来。
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鸳鸯便拉了刘姥姥出去,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又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若错了,我们就笑话呢。”调停已毕,然后归坐。
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不吃,只坐在一边吃茶。贾母带着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姊妹三个一桌,刘姥姥傍着贾母一桌。
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偏接过麈尾来拂着。丫鬟们知道他要撮弄刘姥姥,便躲开让他。鸳鸯一面侍立,一面悄向刘姥姥说道:“别忘了。”刘姥姥道:“姑娘放心。”
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那里拿的动?”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
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说着,却鼓着腮帮子,两眼直视,一声不语。
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来。湘云掌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只叫“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掌不住,口里的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
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还只管让刘姥姥。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
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捶着。贾母笑道:“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
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凤姐儿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冷了就不好吃了。”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他笑。
贾母又说:“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象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了过去,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
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那个伏手。”……
少时吃毕,贾母等都往探春卧室中去说闲话。这里收拾过残桌,又放了一桌。刘姥姥看着李纨与凤姐儿对坐着吃饭,叹道:“别的罢了,我只爱你们家这行事。怪道说‘礼出大家’。”凤姐儿忙笑道:“你别多心,才刚不过大家取乐儿。”一言未了,鸳鸯也进来笑道:“姥姥别恼,我给你老人家赔个不是。”刘姥姥笑道:“姑娘说那里话,咱们哄老太太开个心儿,可有什么恼的!你先嘱咐我,我就明白了,不过大家取个笑儿。我要心里恼,也就不说了。”
(选自《红楼梦》第四十回,有删改)
[注]①篾片:旧时依附于富贵人家,为主子帮闲凑趣的人叫“篾片”,也叫“清客”。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鸳鸯和凤姐把刘姥姥当做“女篾片”来加以取笑,这表现了她们的尖酸刻薄、仗势欺人。 |
B.李纨由不解到劝阻,鸳鸯则干脆利索地予以回应,不同的言行体现出人物的鲜明个性。 |
C.凤姐“掂掇人位,按席摆下”,大家吃饭各自分桌而坐,这都体现了贾府的规矩和礼节。 |
D.“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那个伏手”,既说明刘姥姥对器具的不适,也凸显贾府的奢华。 |
A.小说情节发展以饭前、饭中、饭后为时间节点组成,脉络清晰,层次分明,手法高超。 |
B.作者重点运用了语言、动作等手法,塑造了刘姥姥这一鲜活生动颇具魅力的人物形象。 |
C.“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掌着,还只管让刘姥姥”,这里的插叙对场景进行了补充描写。 |
D.本段文字虽只选取了《红楼梦》中一个小片段,却表现出了作者语言质朴自然的风格。 |
4.清代点评家涂瀛评价刘姥姥时说:“刘姥姥深观世务,历练人情,一切揣摩求合,思之至深。出其余技作游戏法……忽而痴人说梦……忽而嬉笑怒骂……无不动中窍要,会如人意。……视凤姐辈真儿戏也。”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改错
许心龙
薄雾笼罩着村庄,细雨沐浴着房舍。湿漉漉的春风追身,助人前行。墙壁上的红色大字映入眼帘:真扶贫,扶真贫,扶贫路上不落下一人。我和鹏子撑着黑色雨伞,一前一后走在水泥道上,去范志学家落实房子渗漏的问题。
老范是我的帮扶户,个头儿低矮,很敏感的一个小老头儿。他老伴儿郝红艳,小他四岁,右耳有点儿聋,左腿膝盖患有滑膜炎,生活尚能自理。老范因个儿矮,晚婚。郝红艳嫁给老范前已有一个女儿,丈夫患病死后四年,经人撮合嫁给了老范。
老范住的是两间砖瓦房,紧邻村道和麦田,没有院墙,空气罕见地新鲜。
老范在房檐下站着,发现迎面走来的是我和鹏子,忙迎上来,拽着我的手往屋里让。每次他都是感激得不得了,不像有的贫困户,一见到帮扶人员,就开口要钱,不给钱就给黑脸子看。
郝红艳正吃着早饭,见来了人,忙站起来。待看清是我和鹏子,她说:“咋又来了?天还下着雨的。”
一下站四个人,屋里顿时很局促,光线也暗了下来。
郝红艳忙收拾碗筷。我说:“吃好了再收拾吧。”她没接腔,端起饭菜去了厨房。
“她耳背,别搭理她。”老范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门旁的椅子上。
鹏子抬头查找房子渗漏的地方。我也仰面巡视着。老范发现我俩都瞅房顶,一愣,问道:“许主任,瞅啥哩?”
看来渗漏的问题不是老范提出的。我说:“看看你这房子下雨漏不漏。”
老范很敏感,恍然明白了我和鹏子雨天来他家的目的。他不禁顿足,埋怨道:“又是死老婆子多嘴!”
“那里!”鹏子指着窗户上方的暗处喊道。
我看到了雨水浸润后的斑斑痕迹,有洗脸盆大小。我说:“天晴了就抓紧修缮吧。”
“你放心,这房子好好的,雨漏不到屋里的。”老范阻止说,“一点儿渗漏,我自己来吧。”
看到方桌角上的扶贫台账,我顺手取来,打开翻看。
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鹏子竟把郝红艳的名字写错了,写成了“赤红艳”。我指着台账让鹏子看。
“名字不错的。”鹏子说。鹏子的表情好像是我看错了。鹏子大学刚毕业,我让他下乡锻炼,一边走访,一边整理台账。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有姓‘赤’的啊!”我不禁笑道。
鹏子递给我一张身份证,强调说:“身份证是唯一的依据。”身份证上赫然写着“赤红艳”仨字。
这时,郝红艳进屋,手里还拿着围裙,看到我手里捏着身份证,忙说:“我姓郝,非给我印成‘赤’,我要找干部改,他不让。”郝红艳指着门旁的老范,一脸委屈地说:“他还说:‘吃就吃吧,改啥哩!没有吃的,咋能行?’”
“他是饿怕了,”郝红艳撇着嘴说,“小时候差点儿饿死,你看他那个头儿给饿的,有一拃没?”说着张开大拇指和中指比画了一下。“个儿高个儿低还能一天吃四顿饭?”老范瞅着我笑说,“人名嘛,不就是一个符号?反正又不耽误办事,不影响看病报销。”
我望一眼矮小的老范,说:“那也不如改过来,顺心呀!”
“改呗,许领导!”郝红艳耳朵好使多了,不免有些激动,盯着我说,“俺娘家是郝庄,谁不知道俺姓郝?没想到给俺弄成了‘吃’。”
我点点头说:“给你改过来。”
郝红艳开心地笑了。看到她乐了,我猛然想起,有次我与她拉家常,曾问她:“回过娘家吗?想闺女吗?”郝红艳两眼竟瞬间冒出了泪花。我感到她心里所有的苦辣酸甜,都在那浓浓的泪水里。
我和鹏子离开后,没想到老范把郝红艳好吵好骂了一顿。
郝红艳说:“老范吵我多嘴,不让说房子漏水。许领导,老范骂我‘是该死的人了,改啥娃!’让我气得,心口窝直疼。”
“唉,老范吵我半辈子了。”郝红艳是一言难尽,她继续说,“这个老范,我60岁的老人补贴,上边给弄错了,我说去找找吧,他拦着我不让去,还说:“原来不发你一分钱,咋过了?”我这‘吃’红艳吧,都‘吃’半辈子了,有次村支书来了,我刚想张嘴,他能捂住我的嘴,硬不让说!村支书走了,他关着门凶我,还蹦着扬手要打我……”
“好了,别气了,人谁没个脾气?”我安慰说,“你的身份证给我,咱不‘吃’了,光行‘好’,中 不中?”
“中,中!”郝红艳激动得递身份证的手都是哆嗦的。
一旁的鹏子甜甜地笑了。
“老范这人肚囊子挺大的,一辈子就不好麻烦人。他除了个儿矮,好吵我,人是杠杠的。”郝红艳喘着气说,“老范好念叨一句话;有囊有气叫坟墓,又说又笑是活人。”
“打是亲,写是爱。”我牵着郝红艳皮多肉少的手,说,“名字一改过来,老范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对,名正言顺了,”鹏子助威道,“谅他也不敢了!”
郝红艳松开我的手,抖索着挪了一下右腿,探头朝屋前的村道望去。
突然,郝红艳转过身来,一下从我手中夺去身份证,捂在了胸前,望着我说:“许领导,俺不改了,我得听老范的!”
“啥?”鹏子黑亮的小眼睛瞪成了俩大鹅蛋。
麦田里的一股清风踅来,踅乱了郝红艳的一头花发。
只见郝红艳摇着头喃喃自语:“这个错不能改,要是改了呀,咋觉得跟少点儿啥似的!”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开头交代老范及其家庭情况,说明范家面临的窘境,为下文展开帮扶活动和表现扶贫路上不落下一人的主旨作铺垫。 |
B.小说中着力描写郝红艳非常希望将自己身份证的姓改正确,但结尾交代她又不愿改了,这表现其形象的丰富性与矛盾性。 |
C.小说很注意通过细节刻画人物,如郝红艳因为激动“递身份证的手都是哆嗦的”、她的手“皮多肉少”,细微之处见功夫。 |
D.小说中画波浪线的文字都写郝红艳眼中含泪,折射的心境却不相同,前者表现其姓名被弄错的委屈,后者是对丈夫的牵挂。 |
3.关于这篇小说主人公,有人认为是“我”,也有人认为是郝红艳。你同意哪一种观点?请结合小说谈谈你的看法。
窗棂上挂串红辣椒
王长元
村主任带着那拨儿人进屋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扫地。灰尘沸沸扬扬飘浮起来,仿佛是鲜活的跳蚤在空气中上下跳动,弄得人眼睛迷迷茫茫。
“那啥,顶子哪?”
二婶:“下甸子打草去啦。”
村主任:“啥时走的?”
二婶:“小半个月啦。”
村主任:“回来过没?”
二婶:“没。”
村主任吸溜一下鼻子,“二婶,还不知道吧,顶子出事了。”
二婶就一惊:“出了啥事?”
村主任:“杀人啦,顶子。这不,官家正寻他哪!”
“啥?”老太太便呆在那里,眼睛就直直地看着炕沿上那几个人。她这才发现其中一个戴着大盖帽的已经带了绑绳和黑亮亮的枪。立马她心一颤动,眼仁儿就朝上翻过去,人便跟着向门框斜过去。几个人惊恐地奔了过去,将老太太放到炕上。
一忽儿,老太太的鼻翅儿扇动了一下,睫毛眨动起来。翻转的眸子虽归了原位,但依旧是愣愣向上看着。
“二婶,你看你啥个身板还不知道,上甚火?既是杀了人,顶子就不是原先的顶子了,那便是犯了王法。犯了王法的顶子你还伤心个甚!麻溜缓缓,人家公安局还有事情跟你说。”
老太太眸子这才转了一轮儿,一汪亮亮的湿润便映在里面。
看着老太太有了活气,警察就轻轻一笑,说:“老人家,您的心情我们是理解的,但是儿子杀了人,犯了罪,如今又跑掉了。这,国法是不能容的。我们希望您控制住感情,配合我们来抓凶犯。否则,比如说包庇儿子、袒护儿子,那样您老人家也有罪了。按我们的经验,您的儿子还会回家来的,那时您必须报告我们。”
“顶子真若是回家,你可得说呀!”村主任眼睛觑觑着,冲着她说,“要不,那叫什么?对,叫窝藏。二婶,咱可不能糊涂啊!”
她痴痴地点着头,两行老泪缓缓漫过面颊的褶皱,在沟沟汊汊里恣意流淌,一会儿,整个面庞已经全是泪水了,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村主任最费思索的是:她儿子若回来,她怎么告诉我们哪?他猝然发现了粮囤上那串红辣椒,眼睛立时闪出光亮,便指着红辣椒说:“对,就用它。老人家,他若是回来,您就将这串红辣椒挂到窗户上。”
她又痴痴点点头,看了一眼红辣椒。
顶子伏在高粱地垅沟里已经三天了,脸都成了高粱叶子色,可是心还是那么嗵嗵地跳。事情来得太突兀了,突兀得他只有逃到高粱地之后才想起后悔,悔自己不该为那屁大的事而冲动,悔自己冲动时不该抡那镰刀。战战兢兢挨了三天,吃喝现在全成了问题,最讨厌的是那垅上的风,哗啦哗啦吹得叶子直响,仿佛有无数个脚步向他走来,把他弄得一惊一乍的……
可是一想到出逃,他又茫然了,天下这么大,地面这么广,去哪里呢?可是,不管去哪里,在要走之前,他一定要回家看一眼老娘。
老太太送走了那些公家的人之后,就把家里仅有的二十几斤白面都烙成饼,然后就一张一张地折叠,用纸包好,一沓一沓塞进帆布口袋里。又包了二斤盐巴,塞在缝隙处。她早已谋算好,顶子若回来,就让他把饼背走,先躲进小南山的石洞里,过个十天半月的,看看风声,她再想办法。她相信,办法总是有的。记得,她刚十岁那会儿,还扎着羊角辫呢,就给八路军伤病员往那山洞里送过饭,想想那会儿她都从没断过伤病员的一顿饭。如今,为了儿子,她还会没有办法?
小风轻轻拍打着窗棂,蟋蟀在墙角嘟嘟地叫,老太太迷迷怔怔刚要闩门的当儿,突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顶子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眨动几下,站在面前的的确是顶子。
娘,顶子憨憨地叫一声。
老太太眼泪马上就下来了。
娘,快给我点儿吃的。
老太太就把口袋搬到了他的面前,说这里有饼,你吃吧,我再给你煎俩鸡蛋。
顶子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和煎鸡蛋,眼睛贼溜溜地寻觑着,待最后一口食物从喉咙处咕噜一声咽下之后,他才急急地说:“娘,我看你一眼就得走了,有没有钱啥的,给我准备点。”
老太太赶忙把裤腰子拽开,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沓钱,递给顶子,说:“就这些了,都拿着吧!顶子,你要去哪里?”
“娘,这您就不要管了。”
“顶子,我说你把饼带上,到小南山的石洞里躲躲。”
“娘,您就别管我了,我这一走,是死是活,真的不好说,啥年月能见到您,也都不敢想。娘,只求您自己保重啦!”
“顶子,”老太太整个抖动起来,亮亮的泪珠向脸颊处滚动。
“娘,还有一事。把咱家那把菜刀给我。”
老太太抹了眼泪,愣了,说:“干啥?”
顶子咬了下嘴唇说:“娘,我手头怎么也得有个应手的家伙呀。”
“啥?”老太太倒吸了一口冷气。
顶子:“娘,我现在已经想好,谁真若是抓我逮我,我已没有别的路了,就得拼了,反正我已是有人命的人啦,杀一个够本,杀俩就赚一个。”
“轰”地一声,老太太就觉得脑袋像被谁猛然击打了一样,眼前金光四射,她颤颤地向前走了一步。
“娘,快快给我取刀来。”
老太太表面应允着他,脚步便悄然向窗前靠近,趁儿子回身的工夫,就把那串红辣椒牢牢地挂在于窗户上。
(选自2006年第7期《小说月报》,有删改)
1.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A.村主任在老太太苏醒后,劝慰她说“犯了王法的顶子你还伤心个甚”,不能包庇杀人犯,这句话为老太太在最后把红辣椒挂在了窗户上作了伏笔。 |
B.作品叙述了经历儿子杀人这一生活变故后老太太复杂的情感世界,展现了老太太平凡而伟大的形象,表达了作者对农民式的质朴而不愚昧的母爱的赞美。 |
C.“小风轻轻拍打着窗棂,蟋蟀在墙角嘟嘟地叫”的环境描写,不仅渲染了一种静谧的氛围,更暗示了老太太苦痛难受的心情,也为顶子回家提供背景。 |
D.老太太希望顶子躲进小南山的石洞,可是顶子不要老太太管他,因为顶子觉得那个地方村里人都知道不安全,还不如逃到外面更容易活下来。 |
A.以第三人称全知全能的视角叙述故事,这样写更能全面细致地描述老太太的形象,展开故事情节。 |
B.以“儿子杀人”事件为线索,展现了老太大思想、心理变化的过程,在前后对比中突出了人物性格。 |
C.作品的段落大量使用一句一段的结构形式,语言明朗绚丽,富于生活化、口语化,这样写切合表现农民生活的题材内容。 |
D.多用对话形式,以人物之间的对话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这样写能够使叙述的故事更加集中。 |
4.作品以老太太“把那串红辣椒牢牢地挂在了窗户上”为结尾有何作用?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看法。
消逝的钟声
史铁生
①在台阶上张望那条小街的时候,我大约两岁多。
②终于有一天奶奶领我走下台阶,走向小街的东端。我一直猜想那儿就是地的尽头,世界将在那儿陷落、消失——因为太阳从那儿爬上来的时候,它的背后好像什么也没有。谁料,那儿更像是一个喧闹的世界的开端。那儿交叉着另一条小街,那街上有酒馆,有杂货铺,有油坊、粮店和小吃摊。那儿还有从城外走来的骆驼队。“什么呀,奶奶?”“啊,骆驼。”“干吗呢,它们?”“驮煤。”“驮到哪儿去呀?”“驮进城里。”驼铃一路丁零当啷丁零当啷地响。我望着骆驼来的方向问:“那儿是哪儿?”奶奶说:“再往北就出城啦。”“出城了是哪儿呀?”“是城外。”“城外什么样儿?”“行了,别问啦!”我很想去看看城外,可奶奶领我朝另一个方向走。我说“不,我想去城外”,我又说“奶奶我想去城外看看”,我不走了,蹲在地上不起来。奶奶拉起我往前走,我就哭。“带你去个更好玩儿的地方不好吗?那儿有好些小朋友……”我不听,一路哭。
③越走越有些荒疏了,沿一道灰色的砖墙走了好一会儿,进了一个大门。啊,大门里豁然开朗,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大片大片寂静的树林,碎石小路蜿蜒其间;满地的败叶在风中滚动,踩上去吱吱作响;麻雀和灰喜鹊在林中草地上蹦蹦跳跳,坦然觅食。我止住哭声,平生第一次看见了教堂。
④我跟着奶奶进了一座拱门,穿过长廊,走进一间宽大的房子。那儿有很多孩子,他们坐在高大的桌子后面只能露出脸。他们在唱歌,一个穿长袍的大胡子老头儿弹响风琴,琴声飘荡,满屋子里的阳光好像也随之飞扬起来。唱歌的孩子里面有我的堂兄,他看见了我们但不走过来,只努力地唱歌。那样的琴声和歌声我从未听过,宁静又欢欣,一排排古旧的桌椅、沉暗的墙壁、高阔的屋顶也似都活泼起来,与窗外的晴空和树林连成一气。那一刻的感受我终生难忘,仿佛有一股温柔又强劲的风吹透我的身体,一下子钻进了我的心里。后来奶奶常对别人说:“琴声一响,这孩子就傻了似的不哭也不闹了。”我多么羡慕我的堂兄,羡慕那些孩子,羡慕那一刻的光线与声音,有形与无形。我呆呆地站着,徒然地睁大眼睛,其实不能听也不能看了,有个懵懂的东西第一次被惊动了——那也许就是灵魂吧。后来的事都记不大清了,好像那个大胡子的老头儿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光线就暗下去,屋子里的孩子都没有了,再后来我和奶奶又走在那片树林里了,还有我的堂兄。堂兄把一个纸袋撕开,掏出一个彩蛋和几颗糖果,说是幼儿园给的圣诞礼物。
⑤这时候,晚祈的钟声敲响了——唔,就是这声音,就是它!这就是我曾听到过的那种缥缥缈缈响在天空里的声音啊!
⑥“它在哪儿呀,奶奶?”
⑦“什么,你说什么?’’
⑧“这声音啊,奶奶,这声音我听见过。”
⑨“钟声吗?啊,就在那钟楼的尖顶下面。”
⑩这时我才知道,我一来到世上就听到的那种声音就是这教堂的钟声,就是从那尖顶下发出的。暮色浓重了,钟楼的尖顶上已经没有了阳光。风过树林,带走了麻雀和灰喜鹊的欢叫。钟声沉稳、悠扬、飘飘荡荡,连接起晚霞与初月,扩展到天的深处或地的尽头……
⑪不知奶奶那天为什么要带我到那儿去,以及后来为什么再也没去过。不知何时,天空中的钟声已经停止,并且在这块土地上长久地消逝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教堂和幼儿园在我们去过之后不久便都被拆除。我想,奶奶当年带我到那儿去,必是想在那幼儿园也给我报个名,但未如愿。
⑫再次听见那样的钟声是在40年以后了。那年,我和妻子坐了八九个小时的飞机,到了地球的另一面,到了一座美丽的城市,一走进那座城市我就听见了它。在安静的小街,在那座城市的所有地方,随时都听见它在自由地飘荡。我和妻子在那钟声中慢慢地走,认真地听它,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整个世界都好像回到了童年。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人的故乡,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思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④段中“琴声一响,这孩子就傻了似的不哭也不闹了”,奶奶的这句话表现了幼时的作者听到琴声后的痴迷情态。 |
B.作者一出生就听到教堂的钟声。40年后,在异国他乡又听到类似的钟声,时空跨度大,但乡恋依旧。 |
C.本文通过回忆听到钟声的情形,表达了作者对童年美好生活的留恋,也暗示了音乐化人的主旨。 |
D.故乡“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这心情一经唤起,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以上对故乡的认知与“此心安处是吾乡”意趣相通。 |
A.开头两段中“在台阶上张望”“一直猜想”等细节,为下文写作者到了小街后问东问西的情形埋下了伏笔。 |
B.文章第②段中作者与奶奶之间的对话,简洁而有趣,形象地突出了幼时的他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渴望。 |
C.文章第④段描写教堂琴声时使用了正面描写的手法,写出了琴声与周围环境动静相谐的特点。 |
D.“仿佛有一股温柔又强劲的风吹透我的身体”一句运用通感手法,将听到的琴声和歌声幻化为触觉的风,形象地写出了作者听到琴声和歌声后内心受到的震动。 |
4.作者在异地听到钟声时感到“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年,整个世界都好像回到了童年。对于故乡,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请结合本文,联系实际,谈谈你对故乡的理解。
1970年的一条鱼
李义文
天像穿了个窟窿,雨水直往下倒。雨水注满沟沟坑坑,漫上路面,直往庄户人家屋里扑。和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我哇哇大哭起来。娘一直没奶水,我显然是饿了。困坐床上的娘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摇摆,眼里流露出不安,嘴里哼唱着,乖,不哭。
爹赤着脚在堂屋齐膝盖深的水中转来转去,一会儿望望外面,一会儿瞧瞧房里。他愁眉紧锁,显得焦躁不安。他既担心土坯墙经受不住雨水的浸泡,又为我没奶吃而发愁。
后来爹回忆说,那场雨下得真大真急真久,那天你这崽子哭得真凶。
大水是第二天早晨退去的。大水刚退烈日又登场。菜园里的蔬菜经水一泡,又受烈日一晒,全耷拉着头。
爹滑行在菜园的烂泥里,看着自己辛苦经营的菜园一片惨状,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菜园东北角有一个水坑。坑是去年造房子做土砖坯留下的。坑不大,比屋前的粪池大不了多少。之前坑是干涸的,这次下雨才灌满水。
爹弯腰扶起一棵倒在泥里的辣椒树,忽然听见背后“哗”的一声水响,紧接着“啪”的一声。他扭头一看,阳光下一条鱼在坑边稀泥里有节奏地蹦哒着,好似在跳着舞。
爹又惊又喜,疾步奔过去。鱼还在那儿跳着舞。爹觉得那是条鲤鱼,虽然它裹满了泥。
爹来不及伸手去抓,它突然向上蹦得老高,一道弧线滑入水坑。
爹感到懊恼,他看看水坑,看看水坑周围,心里稍宽慰些。水坑本来不大,三面是菜地,另一面是树林,鲤鱼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水坑。
爹急急往屋里跑,他要抓紧时间把鱼抓上来。他兴奋地对在堂屋里擦桌子的娘说,
鱼!鱼!
娘抬头看着涨红脸的爹问,什么鱼?
爹说,水坑里有一条大鲤鱼。
娘有些惊讶,真的?
爹说,我亲眼见它蹦上坑岸又跳进水里。这太好了!抓住它正好给你催奶。
爹搬出梯子从屋檐下取下鱼叉、鱼罩。爹是弄鱼的好手。他曾离着10米远的距离用鱼叉叉住过10多斤重的草鱼,用鱼罩罩住过20多斤重的青鱼。
我睡觉醒来,肚子饿,手脚乱舞,哇哇大哭。娘赶紧跑过来抱起我,给我把尿。爹看着我说,莫哭莫哭,你快有奶水吃了。
娘看着爹往屋后走,说,我也去看看。
爹说,外面太阳大,地上又滑,你别去,我很快就能抓住它。
爹先用的鱼叉,因为用鱼叉不需下水。他举着鱼叉一次一次朝水坑里射。他几乎把水坑射了个遍,而鱼叉上只有带出的淤泥。爹有些不敢相信,嘟嚷道,这鱼太狡猾了。
爹把鱼叉往旁边一扔,拿着鱼罩跳进水坑。他一下一下地罩,每罩一下,用脚伸进鱼罩里搅动一番,判断里面是否有鱼。他把水坑罩了个遍,却没感知到鱼的动静。爹有些恼了,把鱼罩往坑岸一扔,爬出水坑。他对着水坑大声说,我就不信抓不住你!
爹又急急往屋里跑,他来拿铁锹和水桶,他要把坑里的水舀干。娘看着爹气呼呼的样子,问道,怎么啦?
爹说,你先别问。
娘笑着说,看来是和鱼较上劲儿了。
爹的确憋了一股劲儿,他不抓住鱼决不罢休。他用铁锹挖土把水坑四周垒了一道围堰,然后用水桶一桶一桶地往外舀水。骄阳似火,汗水浸透他的褂子。他索性把褂子脱掉,光着上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坑里的水渐渐减少。水差不多下去一半的时候,爹放下水桶。他又用鱼叉一次一次朝水坑各处射,还是一无所获。他又用鱼罩一下一下地罩,也没有任何结果。
他感到蹊跷,坑里水少了一半,应该容易找到鱼,怎么会找不到呢?
爹又开始舀水。他决定舀干水坑,来个坑底朝天,不信抓不到鱼。太阳西斜,坑里的水越来越少。他希望在水中能看见鱼青色的脊背,可是它没有出现。
晚霞把西天染得通红。坑四周的淤泥裸露出来.只有中间一汪水。爹变得激动起来,马上就可以抓到鱼了。舀完最后一桶水,爹傻眼了,鱼呢?怎么不见鱼?它该不是躲藏在淤泥里吧?爹扑倒在淤泥里摸来摸去,把淤泥里翻了个遍,仍不见鱼的踪影。爹一屁股跌坐在水坑边上。
爹回屋,娘看着爹手里空空,问道,鱼呢?
爹似乎受到嘲讽,用眼睛白了娘一眼。
我吧唧吧唧吮吸着娘畅快的奶水。娘摸一下我额头的汗,高兴地对爹说,娃有奶水吃了!
多年以后,爹对水坑里那条鱼仍念念不忘。那天他向我说起那段往事时,我不解地问,您明明看见那鱼,怎么会找不到呢?爹却说,谁说我没找到?
(选自《小小说月刊》)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天像穿了个窟窿,雨水直往下倒”采用夸张的手法写出雨之大,交代了故事发生的环境,渲染了紧张的氛围。 |
B.小说第四段插入后来爹的回忆,“那场雨下得真大真急真久,那天你这崽子哭得真凶”,四个“真”字起到了强调的作用。 |
C.小说采用了神态描写、语言描写、心理描写等方法塑造“爹”的人物形象,表现了“爹”疼爱妻儿却又急躁易怒的形象。 |
D.小说具有奇幻色彩,“爹”亲眼所见的水坑中的鲤鱼最后不翼而飞,多年后却又说“谁说我没找到”,引人思考,耐人寻味。 |
3.小说的叙述角度有哪些特点?这样叙述有什么好处?请结合具体内容进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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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十年
她们穿着同样的衣饰,在同样的音乐下同时跳《水月洛神》中甄宓独舞名场面,沈佳艺体态之美,动作之利落,爆发力之强,控制之精准,简直是力与美结合,抑扬顿挫,精美绝伦。而易文艳相形见绌,越跳越不自信,动作越发局促、欠缺。
曾导的注意力只在沈佳艺身上,兴奋溢于言表,她跟随沈佳艺的移动在场边游走,目不转睛地凝视沈佳艺,嘴里给沈佳艺打着节拍,不时击掌喝彩,没有向易文艳这边投来一瞥。
易文艳的好朋友陈冉也站在场边,手持DV录制女主角排练场面。
沈佳艺上步同肩宽,发力蹬地,往上吸腿,手打开,直走立圆,跳出她日后成为经典动作的“点步串翻身连续六个绞腿蹦子”,叹为观止。
易文艳就在此处按下停止键,她无法复制沈佳艺的动作,跟上沈佳艺的节奏。
曾导甚至没注意到易文艳跳不下去了,她全神贯注于沈佳艺,为她的举手投足屏息。
沈佳艺完成连续六个绞腿蹦子直走立圆、伏在地板的瞬间,曾导情不自禁一声大喊:“成了!”鼓掌奔向场中央。“精彩绝伦!难以置信!”
易文艳也鼓掌喝彩。但陈冉凝视DV屏幕,从屏幕里发现易文艳眼底的落寞,表情流露出一丝沮丧。
陈冉视线离开DV屏幕,投向易文艳,被罔顾的易文艳察觉到陈冉投向自己的目光,回望过去。两人对视,心有戚戚。
陈冉关闭DV,走到易文艳身前,小艳仰面躺倒,胸前练功服、水袖领口腋下全被汗湿透,脸和头发水洗过一样。
陈冉伸手想拉小艳起身:“站起来,重新来过。”
易文艳盯着天花板,失神地说:“让我一人待会儿。”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易文艳在B角和群舞之间来回跳动,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在排练,一天一天咬牙苦撑,撑过那些无论怎样努力依然技不如人的日子。
陈冉见证了整个过程。
这一天很晚了,易文艳才回到宿舍,睡得迷迷瞪瞪的陈冉被弄醒,翻身入睡。
不知过多久,陈冉再翻回身,睁眼醒来,吓一跳,易文艳盘腿坐在她床上,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陈冉睁大眼,望着小艳身影,轻声问:“不睡?”
易文艳坐在黑暗中:“睡不着……”
陈冉坐起身:“每天那么辛苦……”
易文艳声音很轻:“有什么用啊?怎么跳都是个‘鸡头’……”
陈冉不知如何安慰。
易文艳继续说:“‘鸡头’和‘凤头’的距离,比郑州离北京还远……”
陈冉沉吟一下,说:“撵别人,做别人的仿品,不如做好自己。”
这是她看着室友这么辛苦训练,模仿,想了很久才想到的一句劝慰,也是一种可能的突破,她已经憋了很久,现在终于忍不住说出。
听到这句话,易文艳向陈冉扭过脸儿,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易文艳的脑海像是暗无天日的房间里突然进了一束光,猛然从床上蹦到地上,光脚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又停住,回头问陈冉:“帮我试试?”
陈冉问:“现在?”
易文艳点头。陈冉笑了:“疯了你。”
但是毫不迟疑地下床,趿拉上拖鞋,走向易文艳。
易文艳也笑了。
两人摸到排练场,重新打开所有的照明灯,亮如白昼。
陈冉趿拉拖鞋,绕着易文艳解说:“我观察你好久,你胯比别人开,腰的柔韧和腿的跨度是你的优势;但你个儿不够高,四肢不够长,肌肉也欠缺力量,模仿沈佳艺,等于让你避自己长、扬自己短。她跳《若离》,抑扬顿挫,大开大合,打个比方,她是方的,你就该是圆的,把所有直角磨成圆角,连接像丝一样顺滑、动作像水一样流动。”
易文艳双眼绽放光芒,然后开始舞蹈。
这一下,易文艳仿佛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跳的《若离》,完全脱离模仿沈佳艺的痕迹,如陈冉刚才的指导,没有了沈佳艺的顿挫激昂、大开大合,却如水般丝滑、流畅。
——她完全心领神会,而且立刻就演绎在她的舞蹈中。
——或者,这只是她这段时间艰苦训练,厚积薄发的结果。
陈冉不停地大声鼓励:“对,对,这才是你!”跳到沈佳艺“串翻绞腿蹦子”动作时,易文艳完全放弃复制,点翻直走立圆,典雅之美。
改天,当曾导再让她和沈佳艺同时跳《若离》时,易文艳勇敢地跳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易文艳版的《若离》。
排练场的气氛凝住了,除了伴奏音乐,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曾导静静地坐在场边,好长时间一动不动,审视易文艳的眼神里,流露几分疑惑。
沈佳艺站在场边举着水杯,也在凝视小艳。
陈冉举着DV,心里惴惴,不时观察曾导表情。
屏幕里易文艳仰躺在地,完成舞段,气喘吁吁起身,面对曾导,等待判决。
(2022年10月《我们这十年》,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沈佳艺完成“点步串翻身连续六个绞腿蹦子”后,易文艳虽然也鼓掌喝彩,但是落寞的她却不是发自内心的惊叹。 |
B.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这一特写镜头,借眼睛生动形象地展现出陈冉的话带给易文艳的启迪,让她在困境中看到了希望。 |
C.在易文艳勇敢地跳出自己版的《若离》后,曾导审视易文艳的眼神里,流露几分疑惑,是因为她不相信易文艳的跳舞水平这么高。 |
D.沈佳艺站在场边举着水杯,也在凝视易文艳,是因为她对易文艳完全放弃复制,跳出易文艳版的《若离》不置可否。 |
A.小说开头强调易文艳和沈佳艺穿着同样的衣饰,在同样的音乐下同时跳《水月洛神》,是为了说明两人舞蹈天分有很大差异。 |
B.小说开头详写沈佳艺精美绝伦的舞姿,结尾却一笔带过易文艳版的《若离》,是为了详略对比,避免重复。 |
C.陈冉作为次要人物,通过她的DV视角,让读者客观公允地看到了易文艳所受的委屈和不公平待遇。 |
D.小说结尾戛然而止,言有尽而意无穷,让读者和易文艳、陈冉一样满怀期盼地等待曾导的判决,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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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静静的产院(节选)
茹志鹃
晚霞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变成淡墨画似的几笔。公社产院外面的篱笆上,那些粉色的小花,也分不清朵数,形成模糊的一片,天色晚了。
谭婶婶挑满了一缸水,连气都没有歇一口,就忙着给两个休养的产妇做饭。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一份精力,这是她觉得自豪的。
在这里,在这所“跟医院差不多”的产院里,谭婶婶不但剪掉了发髻,她还学会了打针,打肌肉针、静脉针,学会了做产前检查,学会了量血压、抽血、缝线、拆线。每每碰到一些小手术,请镇上医生来动手术的时候,她就从从容容地做助手。对她的熟练沉着,医生也夸奖,甚至有的医生进一步要她自己学着动些小手术。谭婶婶笑笑,有些得意,同时这些医生把这产院要求得跟城里的医院一样,她又觉得好笑。谭婶婶对这一切都感到满意,不是没有道理的。
锅里的水嘶嘶地响了,谭婶婶心里翻腾了一阵,就望着电灯,恨不得立时来一个产妇,她真想在电灯光下面接生,就像在镇上,在城里的医院里一样:产妇躺在洁白的产床上,躺在雪亮的灯光下……
忽然啪的一声,电灯亮了,谭婶婶吓了一跳,回身一看,一个面孔黑黝黝的年轻姑娘,扛着行李,一手挟着一只氧气瓶,浑身热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婶婶,你不认识我啦!”那姑娘笑眯眯地站着没动。
“是二丫头!”谭婶婶跟二丫头的娘,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就是好朋友,直到现在老姊妹俩还要好得很。
“婶婶,我派到这里来工作了。”荷妹回身坐下,就要谭婶婶介绍些产院的情况。
“其实,差不多的情况你也都知道。这产院负责附近两个大队的产妇。跟我一起工作的,还有一个周嫂嫂,现在她害喜(指妇女怀孕初期种种感觉不舒适的反应),回家休息去了。产院成立这两年里,我们一共接了三百五十六个宝宝,还都顺顺当当。”谭婶婶一说到这些问题,不由得话就多了。三百五十六个,这可不是容易的啊!这要担多少风险。特别是产院还没有条件自己动手术,很多情况就得当机立断。该请医生的就请医生,该送医院的就送医院,差一点点就会坏事,所以谭婶婶说到这里,特别加重了语气:
“二丫头,这可是一副风火担子,担子不轻啊!两年里,我们没出过什么事情,大人小孩都是平平安安,一个人进来,两个人出去。产妇等小孩一落地,就躺在床上,不要她动一动了,烧,洗,煮,弄大人,弄小孩,都是我们来,到出院的时候,一个个都长得胖胖的……”谭婶婶滔滔不绝地说着,荷妹不停地点着头。
“婶婶,这里有没有碰到过产妇不顺产的情况?”荷妹提问了。
“怎么没有,风险也就在这些事上。一看苗头不对。就得赶紧给医院打电话来救护车。”
“要是来不及呢?”“打电话请医生来!”
“要是产妇产后发生变化呢?”
“打电话嘛!”
“婶婶,我们在哪里洗手呢?”荷妹忽然问。
“洗手?”谭婶婶不明白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洗手当然在脸盆里洗。”回答以后,她又辨了辨这问话的味道,心里又是一个不快。
“二丫头,这里不能和城里那些大医院比。”谭婶婶有些生气了,话也加重了分量。
“对!”荷妹一点也没觉出话里的责备意味,径自推窗开门,向外面张望起来。“婶婶,可有了办法了!”荷妹眉飞色舞地跳进来了,“婶婶,我们自己可以做土造自来水。人家托儿所都用自来水洗手了,我们产院里更需要这个。我看过了,井不远,只要墙上打一个洞……”
“荷妹,你刚来,还是看看再说吧!”说罢,谭婶婶就走进厨房,端消毒锅,封煤炉。
第一次见面,谭婶婶对荷妹的印象不能说好。但是要说坏,她也说不出坏在哪里,就是觉得不顺眼,不入调。
(有删改)
文本二:
作为小说来说,最基本的美学特征就是它的叙事性,也就是写作者会按照时间顺序或者其他某种顺序来进行有策略性的叙事。因此,这决定了构成小说文本的非常重要的两个因素,一是“叙述者”,即是说,究竟是谁在对我们讲述这个故事。这个讲述者有时候是作家本人,而有时候却是他创造出来的某个人。这个讲述者是陈述故事的行为主体,又或者称之为“声音或讲话者”。另一个重要的因素是“视角”,是根据叙述者与故事之间的关系来确定的,即是说它确定了故事的来源与方向,表明了是从谁的角度在看故事,观察故事。
一般而言,小说中的作者都会在作品中为自己设计一个形象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因此,对于叙述者的考量也可以视为对现实中作者的考量,分析叙述者的形象和姿态也应该有助于我们去了解当时的现实生活以及在现实生活里的作者。显然,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谈视角,就不仅仅只是一个技巧问题了,还包括叙述者的文化立场和情感指向,甚至包括价值标准。
常规而言,我们可以将小说的叙事角度分为全知全能叙事、限制叙事、纯客观叙事三大类型。全知全能叙事的讲述者就好像一个无所不知的上帝一样,他可以知道所有已经发生的时间,并且可以将所有的事件全面地叙述出来。这也是在传统小说中最为普遍使用的一种叙事方式。因此,在全知全能叙事中通常会采用第三人称叙事。然而在茹志鹃的《静静的产房》中,我们发现了一种比较特殊的叙事方式。虽然在她的故事里也采用了通常的第三人称叙事。但却并非是全知全能叙事。这种叙事方式,美国文学批评家W.C.布斯将这种叙事称之为“第三人称意识中心”叙事:“叙述者用第三人称叙述故事。但把自己局限于故事里的某个人物的经历、思想和情绪中,或把自己的观点局限于数量极为有限的人物身上。”
这样的叙事视角在“十七年”小说中并不多见,茹志鹃应该说是在那一时期中为数不多的采用这样的视角进行写作的作家。在“十七年”的中短篇小说中,茹志娟以深刻揭示普通小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享誉文坛。在这些故事中作者塑造起来的静兰、谭婶婶等人物担任了双重身份:他们不光是故事的主角,是作者描写的重点,同时也是故事的视角人物——叙述者,除了他的所见所闻之外,对于他本身的心理活动描写也是作者写作的重点所在,也是小说文本中最精华的一部分。
(摘编自张旻昉《从“第三人称意识中心”叙事方式谈茹志鹃的〈静静的产院〉》)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标题既指幽静的新生儿降生的地方。也喻指新事物、新思想悄悄诞生的地方,同时也暗示了小说的主题,表现了时代潮流、生活发展对人所造成的冲击。 |
B.文本一开篇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乡村的“产院”,渲染了宁静的气氛,也烘托出主人公此刻正陶醉在自己的事业已有成就之中的心理。 |
C.谭婶婶是一位纯朴善良、性格内向的妇女,但她满足现状,思想保守,不愿做出改变,对新生事物缺乏热情。作者对这一人物进行了深刻地批判。 |
D.荷妹是一个聪明灵巧又勤劳的姑娘。她来到产院后的一系列语言和行为,都生动、形象地表现了她想改善产院的用水卫生条件的急切、热情和果敢。 |
A.文本一采用线状结构,主要按时间顺序将零星的生活片段和人物复杂的情绪串联起来,中间简要插入谭婶婶在产院的工作情况及谭婶婶与荷妹妈妈的关系,结构简单而严谨。 |
B.文本一主要通过谭婶婶与荷妹在医院见面的对话展开故事情节,介绍医院的情况、接生的情况以及围绕“在哪里洗手”的问题进行交流,这样的设计使情节紧凑,故事推进节奏快。 |
C.文本一以小见大,将人物置于日常工作环境中,置于工作伙伴的关系中,并不激化人物间的矛盾,而着力展示人物内心矛盾斗争的图景,从中表现时代发展的主题。 |
D.文本一对人物心理的描写十分细腻、生动,在跟荷妹交流的过程中,谭婶婶心理上经历了“非常自豪”“感到疑惑”“生气不快”“坚决反对”等四个不同的阶段。 |
4.同为茹志娟的作品,同为限制叙事,《百合花》和文本一在叙述者的安排上各具特色,请结合文本二的内容进行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