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马上回来
刘正权
陈大才把脚点在油门上,脑门开始冒油汗。
张成坐在副驾驶上,一副悠闲自得的架势,嘴上的烟一明一灭的,陈大才在那一明一灭的火光中琢磨了半天,心里还是一明一暗的。
琢磨不透就干脆不琢磨了,他只要记得自己是在排戏就行了。
是的,排戏,作为一个特技飞车演员,陈大才这回排的不是导演的戏,而是大成集团老总张成自己安排的戏。
一辆人力车缓缓从远处拖了货物过来,看得出那货物在人力车师傅眼里很贵重,要不然他也不会一步三回头去瞅车里的货丢了没有。
就要的是他一步三回头,才能找到出这个车祸的理由。
张成掐灭了烟,这是个暗号,如同片场导演喊OK!开拍。
陈大才脚上一带劲,轿车嗖一声就蹿了出去,直挺挺撞向三轮车上的货物。
张成交待得很清楚,尽量不要让车主受到伤筋动骨的大伤,当然,擦破点皮的轻伤是必须有的,流点血是在所难免的!否则这戏就演得不够专业了。
这点要求对陈大才来说不算要求,对玩飞车特技的人,这是初级阶段必备的水平。
哐当一声,二十万就没了呢!
陈大才叹了口气,闭上眼,这张成总是钱多得烧包了,玩这么刺激的游戏。
后视镜中,那个三轮车主气急败坏从地上爬了起来,张成慢吞吞下了车。
两人一照面,那个三轮车主忽然不气势汹汹地大嚷了,说张成是你啊?
张成装作惊喜莫名的样子一把抱住那个人说,李贵啊真是你,今天我撞对人了!
陈大才嘴里嘘了一下,啥叫撞对人了,是寻着人撞的!
李贵搔了搔头皮,望着地上一堆被撞碎的花瓶,苦着脸说,兄弟你走吧,我自己收拾!
张成蹲下身子,捡起碎片故作惊讶说,景德镇的货呢,值老价钱了!跟着返回车,从包里摸出一个方便袋,那里面装着二十万人民币。
张成把方便袋往李贵手里塞,说,哥们,看在同学份上,千万别报警啊!完了装作慌里慌张的模样说,我赶时间呢!
钻回车,嗖一声,陈大才再点油门,车就没影了,剰下李贵一人在路灯下使劲揉眼睛,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一个下岗工人,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二十万,哪儿梦去啊?
别说李贵,连陈大才都觉得像做梦,就点一下油门,两万元劳务费到手了,他在片场要排多少遍要计算多少次路线,要踩多少次油门才挣两万啊!
这样的梦多来几次吧!陈大才从张成的车上下来时,这么感叹了一句。
居然,真又来了两次,每次间隔一个月,一次撞的是送纯净水的,一次撞的是拖地板的电动三轮。
像第一回的再版,两人都认识张成,都是二十万打发的,陈大才隐隐觉得,真有那么点排戏的感觉呢。
可惜,精彩再也没回来过。
那天陈大才偶遇张成,上了车,陈大才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两人闲聊起来。
陈大才习惯性把脚点在油门上,问张成,咋了,不回来玩精彩游戏了?啥精彩游戏?张成又把烟吸得一明一灭的。
撞三轮的游戏啊!陈大才心说当老总的人咋这么健忘呢?
那个啊,不会再回来了!张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陈大才脑门出了层油汗,他还以为张成烧包了玩刺激,看样子不是如此啊!
我这是报答他们!张成吐出一口烟圏娓娓道来,上高中时,他们三个是我同学,家底比我好,高考时我要交六十元的报名费,那时我已经不名一文了,如果报不上名,三年努力就付之东流,家里是指望不上了!我那天心情非常沮丧,穿了衣服准备离校出走,偏偏,他们三个冒失鬼将我唯一一套没打补丁的衣服在疯闹中给弄烂了,我当时发了火,他们三人一人掏了二十元赔给我,打那以后,我们再没说过话,一直到高考结束。
那为什么要送二十万给他们?陈大才有点不明白,换自己不嫉恨一辈子才怪。
我以前也不明白,现在走到今天,回首很多往事才想起来,他们是故意弄烂我衣服的,不多不少刚好赔了六十元!
正说着,又一个骑着三轮车过得并不如意的人走来了,陈大才拿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张成,张成像受到遥控似的掐灭了烟。
这是双方约定的暗号呢!
陈大才没加半点思索,脑子进入彩排状态,啪一踩油门,转向一打,车箭一般向那辆三轮车扑了过去。
这一回,他没来得及计算路线和交点,他只想马上把进入片场后临战的精彩感觉找回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介绍“陈大才把脚点在油门上,脑门开始冒油汗”的情节,设置了悬念,引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张成报恩的方式很特别,采用撞车赔偿的方式,既呵护了三个老同学的自尊心,又巧妙地回报了以前的同学之恩。 |
C.文中的特技飞车演员陈大才是个线索人物,他的存在,把文中一系列事件都贯穿起来,使小说行文流畅,结构严谨。 |
D.小说通过生活中的一个报恩故事,赞美了知恩图报、回馈社会的美德,也间接批评了欠债不还的“老赖”行为。 |
3.有人赞美小说结尾“颇具匠心”,请结合作品,试分析其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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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硬币
黑岛传治
“妈妈,买根陀螺绳儿嘛。”
藤二缠起妈妈来了。
“问问爸爸,看叫买不。”
“说行哩。”
妈妈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小气,一个原因是家里的日子难过。尽管是答应给买了,还要把堆房翻腾一遍,看清楚是不是还有健吉玩旧的绳儿。这沿河的小村庄的孩子们,都聚集到庙门前去,把新绳儿缠在新陀螺上使它转动起来,两个人一组撞陀螺,比输赢。孩子们把这种玩法叫作“撞嘎嘎”。缠好绳儿使劲一抽把陀螺撒出去,它就飞快地转动起来。两个人一起撒,轮流让自己的陀螺去撞对方的,直到一方的陀螺停止转动,陀螺先停下来的就算输了。
“瞧,光俺一个人用这样又黑又旧的陀螺呢。也给俺买个新的陀螺吧。”
藤二缠着妈妈。
“陀螺,不是有一个嘛,不买也行了。”
“这个,瞧,不都这么黑了吗?……人家都是新的!”
“净说傻话,这个陀螺还不好!”健吉说,他深信自己从前用过的陀螺好,又舍不得拿钱给弟弟买陀螺。
“嗯。”
原来,藤二是哥哥说啥都相信的。
“这个陀螺好呀,不信跟他们比比看。能够打败它的陀螺,谁也不会有的。”
说到这里,陀螺用旧的,算是说通了。可一到跟妈妈两个人去买绳儿时,藤二又贪婪地摸弄起铺子里装在木盒中的涂得红红绿绿的新陀螺来了。
绳儿一共有几十条,都剪得一般长,其中只有一条比起别的来短那么一尺左右。那是按尺码量着剪下来,最后剩了那么一条不足尺码的。
“多少钱一条哇?”
“一条一角钱呀,那条短的就算您八分钱吧。”
“算八分钱……”
“是啊。”
“那么,这条短的就好了。”
说着,妈妈拿出一角钱递给老板,被找回来两分钱硬币,就仿佛是赚了两分钱一样感到高兴。直到妈妈催藤二回家,他还在玩弄那盒子里的新陀螺,看起来十分爱惜的样子。然而,却也并没有硬逼着妈妈给他买,就跟着妈妈回来了。
邻村庙前的广场上,来了串乡的摔跤班子。孩子们都结伴去看热闹。藤二也想去,但是正赶上收割稻子大忙的节骨眼儿上,而且牛棚里上了轭(牛拉东西时架在脖子上的器具)的牛,也正拉磨磨粉,团团地围着中间的柱子打转,得让藤二看着。
“连看牛都讨厌,那该怎么办呀?”不知怎的,藤二讨厌看牛。他把绳儿拴在牛棚房檐下的柱子上,两只手握住绳头儿用力抻着。
“那么,你就去赶麻雀吧。”
“不。”
“你这么任着性子怎么行啊?粉得磨,麻雀又会来吃稻子!”妈妈带着生气的口吻说。藤二似乎在跟柱子拔河一样,转过身子去拉绳儿,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大伙儿可都去看摔跤的了。”
“像咱家这样子的穷棒子,哪儿能够去干那样的事啊!”
“嘿!”藤二失望地喊着,还是一个劲儿地抻着绳儿。
“那么抻,绳儿可要断了。”
“哼,比人家的都短呀!”
“抻也长不了——那么抻要摔到后面去的呀!”
“嘿,一抻就长了。”
这时候,爸爸回来了,盯着藤二说:“阿藤,你嘟囔什么呀?”
“瞧,这不是挨说了吗?——喏,看着牛啊。”
妈妈趁机安顿好藤二就下田去了。爸爸把稻子倒在漏斗里,看到温顺的牛正在望着人脸,慢腾腾地拉着磨,就出去了。藤二自从买了陀螺绳儿,到孩子们中间去转陀螺,就慢慢发现自个儿的绳儿比别人的短很多。这使他感到不开心。把绳儿的一头并齐,一比,他的绳儿比谁的都短。他才六岁,跟上了学的大孩子玩“撞嘎嘎”总是输,所以他总是不断地抻绳儿。他一边看着牛,一边把绳儿套在中间的柱子上,揪住两头用力抻,嘴里仿佛在念叨着:“绳儿啊,长长了吧。”
牛就在他身后团团地转着。
健吉正在割稻,去看摔跤的孩子回来了。归途中,他们到处停下来玩着陀螺。后来,一家三口又割了一会儿稻子,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才担着稻捆儿回家来了。
“牛棚里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哇?”
“嗯。”
“藤二上哪儿去玩了吧?”妈妈放下稻捆儿走上前去往牛棚里一瞧,吓了一大跳,颤抖着叫了起来:“阿健啊,快来!”健吉扔下稻捆儿,赶忙跑过去,发现看牛的藤二,手里握着陀螺绳儿躺在阴暗的牛棚里,他的脖颈断了,满头是血。黄牛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守护着孩子。夕阳穿过竹窗棂,照着黄牛的眼珠。一两只苍蝇在黄牛身旁嗡嗡地煽动着翅膀……“畜生!瞧你干的好事!”黄牛吓得口吐白沫,在牛棚里跑来跑去。牛轭打烂了,六尺扁担也打断了。三年过去了。
“那时候,叫他去看摔跤的就好了!”
“不给他买那么短的陀螺绳儿就好了,可是——他是把陀螺绳儿套在柱子上用力抻,一只手抻脱,栽倒在地上,给牛踩死的。不给他买那根短绳儿就好了,可是——省下两分钱又顶什么用啊!”妈妈一想起藤二,就这么念叨起来,直到如今,还要流泪哩。
(有删改)
[注]此文作于1925年,当时日本的资本主义侵入农村,地主富农残暴,大量农民破产,十分贫困。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写“孩子们‘撞嘎嘎’”“串乡的摔跤班子”“上了轭的牛拉磨磨粉”“麻雀又会来吃稻子”等内容,弥漫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
B.买陀螺绳儿的时候,藤二玩弄着新陀螺,看起来十分爱惜,却并没有逼着妈妈买,说明他年龄虽小却比较懂事,答应了不买就不再缠闹。 |
C.藤二讨厌看牛,也不愿意去赶麻雀,是因为他想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去邻村看摔跤,同时也是因为自己的陀螺绳儿短经常输掉比赛不开心。 |
D.“妈妈一想起藤二,就这么念叨起来”,类似《祝福》中祥林嫂说阿毛的事情,“妈妈”念叨的内容主要表现了“妈妈”因儿子死去的悲伤。 |
A.本文以对话为主,通过语言塑造人物,如“哼,比人家的都短呀”“瞧,这不是挨说了吗?——喏,看着牛啊”表现了藤二的天真活泼。 |
B.“像咱家这样子的穷棒子”正面说明了藤二一家家庭贫困;别的孩子都去看摔跤了,六岁的藤二却要在家里看牛,从侧面反映了这一现实。 |
C.小说中“那么抻要摔到后面去的呀!”“看到温顺的牛正在望着人脸,慢腾腾地拉着磨,就出去了”等情节为后文藤二出事做了铺垫。 |
D.“夕阳穿过竹窗棂”“一两只苍蝇在黄牛身旁嗡嗡地煽动着翅膀”等属于环境描写,渲染出一种死寂的氛围,突出了小说的悲剧色彩。 |
4.小说的悲剧看似是一个偶然事件,实际上背后有复杂的原因。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远航
陆颖墨
“西昌”舰要走了,是最后一次远航。
舰长肖海波下达了起航命令。“西昌”舰悄悄地驶离了海军博物馆的码头,它走得很沉重,似乎满腹心事。在舰桥上的肖海波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两点,他朝左前方张望了一下,整个城市都熟睡了,父亲这时候真的已经睡着了吗?会不会从梦中惊醒?
父亲叫肖远,今年七十多岁了,是“西昌”猊的第一任舰长。三十多年前,国产的“西昌号”驱逐舰刚刚服彼下水,就参加了一次海战。激战中一颗炸弹在后甲板爆炸,头顶的一根横梁朝 两个水兵砸了下来,肖远冲过去,用身体挡住了。肖远在医院躺了三个多月。以后的日子,无论是他担任支队长,还是舰队司令,只要“西昌”舰一起航,肖远受伤的腰部就会隐隐作痛。
昨天上午,在海军博物馆隆重举行了“西昌”舰退役仪式。选定这个日子也是因为肖远,他在舰队医院已经住了一年多了,记不清的化疗和放疗,已经让他铁塔一样的身子虚弱不堪。
肖远从救护车上下来时,身穿脱下九年的海军中将军装,一帮医护人员带着各种抢救设备,用轮椅把他推上了甲板。之后“西昌”舰的每一任舰长跟在他的身后,依次走上军舰。现任舰队司令宣布“西昌”舰退役命令后,肖远缓缓地站立起来,给后任的八位“西昌”舰长点名。而后,他用沙哑的嗓子慢慢地说了起来,讲得很平静,详细地讲“西昌"舰年龄、吨位、各个部位的 尺寸,以及“西昌”舰执行的每一次任务和受过的每一处伤。
这个军舰也要离开博物馆,去执行它最后一次任务。
肖海波已经被任命为新的“西昌”舰舰长,这是国产最新型导弹驱逐舰。新舰已经下水,最后一次试验成功后,就要服役。这个试验就是要验证舰上新型导弹的打击能力,如果仅用一枚导弹能击沉一艘驱逐舰,新“西昌”舰就合格了。而老“西昌”舰就是这次试验的靶舰。肖海波面临的是,他只有亲手击沉老舰,才能驾驶新舰进入人民海军的序列。
肖海波当然知道,过去,老“西昌”舰只要一起航,父亲腰部就会疼,所以担心老“西昌”舰离开博物馆无法瞒住父亲。
“西昌”舰缓缓地沿着海湾航行,除了左边远处海岸边偶尔冒出的点点渔火和航标灯,剩下 的都是漆黑一片,大海也仿佛睡着了。
肖海波回到舰长室,躺在铺上,刚睡着没几分钟,就莫名其妙惊醒。信号兵报告左侧海岸边山头有信号。
副长说:“是不是睡迷糊了,这个山头上没有信号灯塔。”
肖海波也知道信号兵肯定弄错了,这段航道他太熟悉了,左边山头是……忽然他身子一激灵,跳了起来,赶驚拿起望远镜朝山顶看去,马上呆住了。
山顶上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几个人,父亲肖远坐在抡椅上,正用手电朝军舰发着信号,反复只有两个字:去哪?
父亲果然没有被瞒住,镇痛药能镇住癌症病痛,却无法割断“西昌”舰对他的牵引。他马上对信号兵说回信:军舰要去远航,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只走很短很短的时间。
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依然不死心,又问:远航?
肖海波回答:是的。
父亲那边又问:为什么?真是最后一次了吗?
肖海波回答:是最后一次,也是第一次。
父亲那边停了一会儿,又问:第一次什么时候?
肖海波回答:很快,但是军舰变年轻了,就像您当年第一次见它一样年轻。
父亲好一会儿没有回信,军舰快要驶远了,肖海波命令放慢航速再等待一会儿,终于父亲回信:我真羡慕它,能在轰轰烈烈中远航。
军舰渐渐远去,山上再也没有信号发出,肖海波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读懂父亲,这时,他在望远镜里惊讶地看到,父亲的眼角闪着亮光。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
一个月后,按照肖远的遗嘱,在我国最新型的导弹驱逐舰——“西昌”舰上为这位老舰长举行了海葬。
(节选自《海军往事》,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描写旧“西昌”舰驶离码头时“沉重”“满腹心事”,用拟人化的手法暗示了旧“西昌”舰将被作为试验品由新“西昌”舰击沉的结局。 |
B.老“西昌”舰只要一起航,父亲的腰部就会疼,这一情节看似极富传奇色彩,实际上从侧面 反映长年出征的海军将士已经把自己的生命和情感依附在战舰身上。 |
C.小说善于运用细节表现人物,在望远镜里“他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突出父亲作为一名老军人的那种刚强不屈的性格。 |
D.小说构思以小见大,一艘老旧的军舰,连接成一条记忆的河流,让我们仿佛看到了中国海军事业不断发展壮大的恢弘历程。 |
3.小说以为老舰长举行海葬结尾,这样处理有怎样的艺术效果?请结合作品进行分析。
钓者
逸云
在桥西木栈道和青砖步行道交叉口,他无意中发现了那几个钓者。
钓者散落在西北方向的湖岸。寂静无声,像画。当时他心情正落寞到极点,因为钓者,他的心开始安定下来。
阳光把他的影子铺向湖边,向西北方向铺陈。浓密的小草闪进阴影里,又仰脸沐浴在阳光下。直到钓者的背影展现在眼前,他停下了。
他感觉背影很亲切,因为那休闲装和他的一个颜色,甚至是同一个牌子。他觉得可以坐坐。钓者旁边有石凳。石凳有些热乎。他的身体感受到温度,也把他的心温暖。南风吹过来,湖面皱起一层层波纹,略带腥味的暖湿空气拂在脸上。他深吸一口,直到丹田饱满,才轻轻往外吐。
这个时节,这个时候,坐在这湖边的石凳上,是第一次。
但这里他并不陌生。走过无数次,都是晚饭后。他和爱人从西北方向散步过来,会看到这些规则排列的石墩、石凳。是为钓者准备的,却鲜见有人在这里垂钓。也有钓鱼的,在桥边,就是木栈道和青砖步行道交叉口。那里水是动的。常见灯下四五个年轻人钓鱼。他们神采飞扬,一边瞅湖面的浮子,一边大声说着话。
也有围观的。气氛热烈,谈着与鱼有关无关的话题。那些人意不在钓鱼,就图个热闹,释放一下工作后的紧张。他走得快,几乎不在这里停步。似乎他的休闲也很忙碌。
现在不再需要他忙碌,他的心空了。
他在走他晚上走过的路。逆着晚上的方向从东边过来。
他想看看不一样的样子。
太阳很耀眼。阳光无私覆盖大地。
他习惯了付出,有付出心里才踏实。他现在不踏实。心悬着,怎么也放不下。他到处瞅瞅,像做贼。
他害怕遇到人,担心人家和他打招呼。如果人家问,出来转转吗?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自觉抚摸一把斑白的稀疏头发,他嘴角咧咧,似笑。
刚才在木栈道和青砖步行道的交叉口,他的心更空了。曾经晚上的喧闹荡然无存,只留下桶的水痕,点滴的银白。他摇摇头。这时他发现了那几个钓者。
他坐在钓者旁边的石凳上。钓者似乎没有注意他,只是眯眼瞄着湖面的浮子,像做梦。
远处的亭台倒映在湖面,像揉皱的画布,变换着风云。他脑子里一时涌来许多形象: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天苍苍,野茫茫,独钓寒江;花白胡子,器宇轩昂,心不在焉,直钩垂钓……风云在他眼前散去,天还是那天,水依然是水。
这时,钓者前面的浮子剧烈地抖动起来。钓者眉毛一挑,眼光一闪,手腕突然一抖,却什么也没有。
钓者没有显出丝毫的失望,一切都像很正常。接着从饵料盒里重新上饵,抛竿,压水,浮子又稳稳当当垂直竖立在钓点。钓者的神态又恢复了刚才的样子,像睡着了。
他记得有次他举过钓鱼的例子。钓鱼和钓者不是一个概念。钓鱼是功利的心里是不平静的。钓者是抛除功利的。是心静如水的。譬如每天看似紧张的忙碌,如果像钓鱼,那就会心有旁鸳。而钓者呢,也是忙碌,却是身心合一,“只问耕耘,不问收获”,有种殉道般的崇高。那天,掌声很热烈、很真诚。他眼角湿漉漉的。
有鱼咬钩了。钓者眼光一闪,持钩的右手向前一推,鱼贴着水面带着“刷刷”的声音来到他面前。只见他左手拿出抄网,将鱼收入网中。一条鲫鱼,腹部肥嘟嘟的。钓者拿在手中,像看一个婴儿。鱼在他手里扭动,似乎不太情愿。
钓者把鱼放进身边的水桶。桶红色,崭新。重新上饵,抛竿。一切又恢复宁静。
他扭头看远处那几个钓者,一样有条不紊,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像从梦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没了。他笑笑。怪不得这会儿心里充实起来,连影子也回归了自我。
钓者起身,收拾钓具。他想,钓者收获应该不少。
钓者俯身看看水桶,面露微笑。继而转身,桶中所有尽倾,湖中湖面泛起一片细密水泡,有小鱼跃起。水纹不断地荡漾,交织。
他感觉心灵像被春雨涤荡,一切都像新生的,那么亲切。
“也退了?”他笑了笑。
“来钓鱼吧!”钓者笑着向他伸过手来。
他点点头,笑着握住钓者的手。
(选自《金山》2019年第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年轻人在桥边流动的水中钓鱼时神采飞扬、大声说话的样子,与老年钓者隐身湖岸、安静专注的情形形成鲜明的对比,生动地表现出两者之间的区别。 |
B.平日里“他”是在晚饭后从西北方向散步过来,这天却逆着晚上的方向从东边过来,就是因为“他想看看不一样的样子”,即白天湖边风光与晚上有什么不同。 |
C.小说语言简练而隽永,如描写“他”面对湖面产生的联想时巧妙化用古诗文,典雅优美;“风云……散去,天还是那天,水依然是水”颇富哲理,耐人寻味。 |
D.小说运用第三人称。借助“他”的视角集中刻画了钓者的形象,从神情、动作、语言等方面将这个通达睿智的退休老人形象刻画得鲜明生动,跃然纸上。 |
3.小说中写到“他”举过钓鱼的例子,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丢失的脚步
王开岭
大,正让城市削掉双足,脚步日渐枯萎。点与点之间的遥远,让我们望而却步,不得不折叠起双足,换之以轮胎和轨道。现代人的日常身份,不再是“行人”,而是“乘客”。
北京城,已套上了第6个大呼拉圈,且环距越来越大。
没人再敢把城市当棋枰、视自己为棋子了。城市的态势只能用涟漪来形容,且是巨石“扑嗵”激起的那种。面对急剧的放扩,没人敢吹嘘熟悉每一条波纹了,连的士司机都像片警那样,专挑熟悉的“片”跑。
由于太大,任何人都只能消费极小一部分,无法从整体上参与它、拥有它。
这是一盘谁也下不完的棋。人只能在上面流浪,胡乱移动。某种意义上,已无真正的“北京人”“上海人”“广州人”。无边无际、日夜更新的城市,所有人都变成了它的陌生客。据说,法国学者皮埃尔·卡蓝默访问了几座中国城市后感叹:“它们太大了,每一次进入我都忍不住发抖。”
在无界的大面前,脚力是渺小的,所有的腿都会恐惧、自卑、抽搐。
由于“脚”和“历程”之间的逻辑驰散了,“人生脚步”一词,正丧失其象征性。城市无法用脚来丈量,人生也不再用脚来记录。我的办公室同事,人均每日乘车3小时,那是一种天天出差的感觉。一家伙恶狠狠道:“天天三小时!三小时!他妈的……”
是的,我们最有效的生命时间,虚掷在了路上。
而且,这是纯物理、纯机械的“赶路”,绝无精神活动和审美可能:堵、挤、抢、搡、刮擦、焦灼、噪音、污……整个一皱眉和不断骂娘的过程。
我一直深以为——
美好的地方一定是养脚的地方。诗意的城市应该是漫步的城市。
在一座美好之城里,道路系统应在细节上处处体现对行人的体恤,人行道应享有特殊的荣誉和尊严。
那天,我要到马路对面去,一个外地来的朋友正拼命挥手,可附近既无天桥亦无路口,我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跨越几十米天堑,最后招了辆车,到一桥底再绕回来,跋涉了几公里,才和朋友握上手,真可谓咫尺天涯。
丹尼贝尔说:城市不仅是一个地方,更是一种心理状态,一种生活方式的象征。
选择一座城市,就是投奔一种生活。
规划一座城市,就是设计一种生活。
柳永有过一篇《望海潮》,写宋朝杭州市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
读罢,我真有股冲动,恨不得即刻动身,奔赴那座伟大的城池。那样的户外,你想不挪步都难,会觉得呆屋里是犯罪,走得太急也是犯罪。
不可否认,长安街乃京城最伟大的街。但真正对漫步发出邀请的是胡同。其一砖一木都有体温,元素鲜活、细节密集,最具酵母气息和微生物色彩,所遇之人也有趣……重要的是,你能与它对话,一副门礅、春联,一棵槐树和一窝喜鹊,一丛墙头草或一只流浪猫,都是一个有趣的信息体。而长安街,你就没法交流,它根本不打算和你平等。那些威风凛凛的建筑体,阴郁僵冷,拒绝握手,拒绝攀谈,只接受瞻仰、服从。
胡同街区的枯萎、市井活性的夭折、“步行街”的出世,皆意味着漫步文化渐行渐远。
“这样的城市非常乏味,它显示的是技术能量,没有灵魂。”皮埃尔·卡蓝默说。
给双足一块有力量的落点吧。
脚,是要用来走路的。否则,从肉体到精神皆有“失足”感。
那年,崔永元拉一帮人去搞“新长征”,红旗飘飘,走了趟物非人非的老路。央视栏目做了期纪录片,讲这群好事者如何折磨自己,如何痛并快乐着。还发明了个词:“精神足疗”。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帮废足已久、萎靡不振的现代人做了次“足底按摩”罢了。
据说疗效不错,很多脚激动得热泪盈眶。足底穴位那么多,通着那么多的经络和神经元,不治百病才怪呢。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作者引用法国学者皮埃尔·卡蓝默访问中国城市后发出的“忍不住发抖”的感慨,表达了自己对城市不断扩建、无边无际的否定。 |
B.作者从“同事的抱怨”“和朋友咫尺无法相聚”等生活琐事人手,反思城市发展带来的问题,由表及里,体现了作者对生活的思考。 |
C.文章善用修辞,语言生动形象,如“巨石激起的涟漪”比喻了城市猛烈打张的态势;“威风凛凛”形容出长安街建筑的高大和傲慢。 |
D.对所谓的“精神足疗”法,作者认为其精神价值实际上相当有限,不过是一帮废足已久、萎靡不振的现代人为自己所做的“足底按摩”。 |
3.文中倒数第三段画线句中“失足”加上引号有什么作用?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枣树
苏学文
秋天来了,果实都成熟了。
秋院中间那棵枣树,枝上挂满了红枣,阳光下莹莹的亮。有风摇树,熟透的枣子就落了地。枣树有碗口粗,树叶荫满半拉院子,院子里住着兄弟俩,已分了家,枣树成了中界。
没分家的时候,每年枣子刚染红晕,木杆子就在枝叶间搅动了。分了家,树上的枣子却没人动。枣树一家一半,都想等着自己的那一半枣子熟透了再吃。
每日,有几双眼盯着枣树看,尤其孩子,那脸蛋如枣儿般渐红,末了就嚷:“吃枣。”
有母亲从屋里走出,硬扯着进屋,哄着:“枣儿没熟,熟了再吃。馋虫!”
另有母亲也会嚷:“吃、吃!那枣儿里有虫虫,明日咱上街买。”
枣子熟透了。兄弟俩就商量。哥说:“各家摘各家的一边。”
弟说:“这树长得偏心,枝杈都长在你那边。”
哥说:“要不,就让孩子自己摘着吃。”
弟说:“你的孩子大,我的孩子小。”
哥说:“你的孩子先摘。
弟说:“那就先摘两天。”
弟的孩子就拎着篮子来,拿着杆子打。树上的枣儿啪啦啪啦地落,红了一地。哥的孩子站在门口望,眼里的泪珠子也就啪啪的掉。做母亲的就说:“谁叫你大呢?谁叫你爹也大呢,晚来几年,啥不就能占先!”
哥就躲在屋里吸烟。枣树刚结枣儿那年,弟弟就如他的孩子那么大。枣熟了,哥拿着杆子打,弟在地上拣。拣起一个,弟送到哥手里,说:“哥,你吃。”哥说:“你先吃。”弟就将一颗枣儿塞进哥的嘴里,哥就咬了小半,含在嘴里,品着味,不忍咽去。弟也慢慢地嚼。几颗红枣,兄弟俩吃了半日。
弟的孩子欢欢地打,弟媳就出来在地上拣,拣有半篮,孩子乏了,停下杆。弟媳就嚷:“打呀,打呀!”
孩子终于停下了杆。临了,弟媳说:“明日拿长杆打。”
当夜,起了大风,风从树上过,摇落了满枝枣。翌日,哥起得早,看见满院红,就用扫帚扫。哥将枣儿拣进筐里,放在枣树下,进屋时,在筐里拿一颗,要给儿子尝尝鲜。
弟从屋里出,看见满枝青。弟就想,哥也真蛮理,刚打了一日就心急,若是打了二日呢?哥不是从前的哥了,自从娶了妻生了子,兄弟就再不会有以前的光景了。
弟站在院里喊:“哥,枣呢。”
哥在屋里说:“院里呢。”
弟瞅着院子洁净,有扫帚痕,心里陡生一股火:“哥,你咋这样!”
哥问:“咋啦?”
弟说:“心疼了,也不该夜里打。”
哥走出屋:“夜里刮了风,吹落了。我把它扫在筐子里。”
弟用眼睛寻,寻到一筐枣,脸上就一笑:“我以为……”
哥说:“我拿一颗枣让孩子尝尝,这是那颗核。”说着,哥就将枣核丢在弟的面前。
弟问:“这筐枣咋办?”
哥说:“一家一半。”
弟就倒了半筐回屋。当日,弟和弟媳吵了一架。哥听弟媳在屋里说:“他说拿了一颗,你就信?”哥就细想,不就是一颗枣儿嘛。
不久,枣树就伐倒了,树干归了弟,树枝给了哥。
于是,院子里便落进满地的日光。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小说开头的景物描写,渲染了枣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的美好景象。结尾处“满地的日光”给人晃眼的感觉,暗示荫蔽兄弟俩的一片亲情已经打破。 |
B.小说结尾弟和弟媳吵架的情景,表明弟斤斤计较,完全是受弟媳影响的。文中插叙兄弟俩合吃枣的往事,也印证了弟媳是导致兄弟分家的关键因素。 |
C.本文运用了物线法,枣子熟了——兄弟分枣——兄弟分树,围绕“枣”所代表的核心利益,细致刻画了兄弟两家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 |
D.小说里的枣树也可理解成一棵亲情之树,从分枣到分树,分掉的是手足情,体现了作者对人们因计较小利而导致亲情变淡的深度思考。 |
3.读了小说后,你得到了哪些方面的启示?
失语的秋天
符浩勇
天才蒙蒙亮,老黄便起身打点行装。透过窗户,依稀可见小村高矮错落的瓦房升起的袅袅的炊烟,疲惫的脸孔不由掠过一缕悲哀,他感受到一阵迷惘、屈辱和压抑……
两个月前,他作为县农业合作银行的信贷员,被抽调来到四英岭下小村蹲点扶贫。他的目光盯住了村后一片弃荒而又不可多得的红碱土地。年初,他看到一本科技杂志刊载红碱土地培植西洋香菇获高产的经验,他也去函联系购买了少许菌种,意想谋求推广。
他不会忘记他发动大伙儿培植西洋香菇的那个夜晚。低矮剥落的村部小屋,人声嚷嚷,挤着村中的父老兄弟姊妹。
村主任姓李,睨着眼,干咳两声,说:“老黄是镇上营业所的,从科技兴农着眼,有心让大家脱贫致富,大家欢迎!”小屋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他咧口一笑,从一只衣袋里掏出一把菌种,说:“这是西洋香菌种,一月余一个种植周期,希望大家都种上。五元一斤,不过现在不收钱,等秋天收获后再从菇菜款中扣……”
“那样金贵的西洋香菇,恐怕我们侍养不活。”有人顾虑说。
“种植技术,由我负责,种不活的不收钱。不过有个条件,菇菜收获了,一定卖给我,每公斤十元。”
“哟,每公斤十元。”屋里人吵嚷起来。
“老黄,真能那样,你算是为大伙儿办了件积德事!”
“只怕嘴说不算,等种出菇菜,你不收,一拍屁股走了,怎么办?”
他手一挥,说:“大家不要担心,种了菇菜,我哪有不收之理?告诉大家,菇菜收后还要经过加工、消毒……最后出口外销。为了慎重,我们还是订个合同吧。到时,我还怕你们不卖给我呢!”
“不卖给你卖给谁?我们不懂得消毒,如何脱手?”村主任抢过话,笑开了怀,“你放心,有我在,菇菜一定能卖给你,不过履行手续,订下合同也好!”
之后,他从县农业合作银行贷款一万元,亲自跑了一趟省城,买回了八百斤菌种。他跑东家、走西舍、去南院,订合同、核亩数,指导播种、点粪、浇水、遮阳、开光……
月把一过,红碱土地长出了白花花的香菇菜,映照在一张张喜悦的脸上。
收获季节到了,他估算了一下全村的菇菜收成,又跑了趟县农业合作银行,贷款十万元用来收购菇菜。
他刚回小村,就踏进村主任的家,说:“村主任,你没白忙。你种香菇收成有四百公斤,可赚四千元呀。”
村主任却眨了眨眼说:“老黄,把这香菇每公斤十元卖给你,你转卖给别人每公斤多少元?”
“村主任,不瞒你说,我同别人订了合同,每公斤卖十二元!”
“十二元?一公斤赚两元,全村有万余公斤,你就赚了两万多元,好轻松呀。”村主任打着哈哈说。
“没有这么多,村主任你也知道,我收了香菇,还要同别人联营过滤、消毒,除去贷款本息、过滤成本、货运杂费……能有三两千元就不错了。”
“老黄,不是我作难你。我同大伙儿说了,香菇菜,我们自己联系自己卖,卖了后,菌种钱,我们给。待到你蹲点走时,我们再好好聚一餐……”村主任盯着他像一个陌路人。
“村主任你怎能这样?我们订了合同的呀!”
“订了合同有屁用,你上告,也没有人理。”
村主任嗓门提上来,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老黄知道拗不过村主任,他跑东家,他走西舍,他去南院……
他没有想到,大伙儿支支吾吾,都是同样的回答。
转眼,香菇菜收获完了,村主任派人外出联系,销路一直没有着落。
等到有一天,村主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找上门来。老黄跑去一看,愣住了:原先白花花的西洋香菇变质、长霉、褪色了,失去了销售的价值,他顿感一阵悲哀。
一万余公斤的西洋香菇报废了,菌种的钱自然也收不上。他赔去了一万元贷款本息不算,没有想到,竟有人怨起他领着大伙蛮干了一番,毫无结果。
昨天,镇政府来人,找他谈话,语重心长地说,农民脱贫致富不能急于求成,更不能蛮干,一下子就想富起来……末了,调整他到别个村庄去。
天渐渐地亮了。他拎起了行李,走出门去。门外,站了一帮憨厚朴实的农民,呼地围了上来,嘘寒问暖,他们仿佛欠了什么重债,负疚、惭愧、不安……
他心头一热,大步流星,离开了小村……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采用了倒叙的形式,从蹲点扶贫的老黄离开小村写起,然后讲述了他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的故事,叙事起伏有波澜。 |
B.在培植西洋香菇的动员会上,村民们兴致勃勃,但也流露出心中的顾虑和对老黄的不信任,这为后面村民的违约做了铺垫。 |
C.村民看到白花花的香菇菜时的喜悦,与不愿将之卖给老黄时的冷漠形成反差,突出了村民们自私狭隘的一面。 |
D.“失语的秋天”中的“失语”一词,意蕴丰富,既表现了老黄经历风波后的无奈,也表现了村民们观念亟待转变的现实。 |
3.“村主任”在小说中有哪些主要作用?请简要分析。
霍乱之乱(节选)
池 莉
霍乱发生的那一天没有一点预兆。天气非常闷热,闪电在遥远的云层里跳动,有大雨将至的迹象。
那天是我和秦静在防疫站值夜班。流行病科室里的人都走了,只有科室主任闻达在伏案写他永远也写不完的流行病学调查报告。他对各种流行病怀有着巨大的兴趣和热情。
写报告使他每天都要推迟一小时下班。他的妻子认定他这么做是为了逃避做晚饭,有一次吵到单位来了,闻达闻讯仓皇地向楼顶逃窜。他的妻子在顶楼逮住了他,将他的一只皮鞋扔了下去。第二次闻达又逃到了顶楼,他的妻子又将他的一只皮鞋扔了下去,凑巧的是,这两只皮鞋正好都被扔在了飞驰的大卡车上。从此闻达只好穿一双两只不同的皮鞋,但他还是照样在下班之后写他的报告。
闻达头发凌乱的脑袋在满满一桌的书本、卡片和资料堆中微微摇晃,嘴唇嚅动,口中念念有词。从油漆斑驳的办公桌底探出老远的,是他瘦骨伶仃的长腿和那双穿着不配套皮鞋的大脚。这哪里像马来西亚的归国华侨,新中国第一代科班出身的流行病学专家?
闪电穿过了云层,接近了我们抬头可见的天空,暴风雨就要来了。闻达骑上他那破旧的自行车,摇晃不定地回家去了。秦静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说:“难怪人家说:远看是个要饭的,近看是个烧炭的,一问才知道是防疫站的。”
闪电如游蛇窜行在楼房的玻璃窗之间,雷声冷不丁在耳边爆响,密集的大雨从远处轰隆隆黑压压地横扫了过来。大马路上的汽车都大开车灯,纷纷地揿喇叭。
晚上八点多,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是第十九医院肠道门诊的洪大夫打来的,她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发现一例霍乱。”
我和秦静不约而同地对着电话大叫:“什么?请大声重复一遍!”
洪大夫扯着嗓子说:“我们发现一例霍乱!”
霍乱来了,在一个天气恶劣的夜晚,在它的踪影在中国消失了几十年之后。我们对它的一点认识仅限于知道它的厉害和可怕。
我们傻了眼。大学教材告诉我们,我国在解放后不久便消灭了天花、霍乱和鼠疫,我们也就把书本上的这几种病哗哗地翻了过去。幸好秦静好学,总是随身带着当年的教材,她把课本翻到霍乱这一章,我们俩急急地浏览,高频率地摆动着头。
我们终于冷静下来,叮嘱洪大夫赶快把病人隔离,把疫情卡和粪样送到我们站里来,有情况及时打电话。秦静守电话,我另找电话向站领导报告。
张书记和祈站长接到电话都大吃一惊,都说马上赶到站里来,并且都问闻达知道不知道。张书记说:“你赶快去医院的车库带车,把闻主任立刻接到站里来。”
五层楼的防疫站蓦然间灯火通明,各个科室的人马全都连夜冒雨赶到了站里,大家对霍乱除了满怀恐怖感,其他一无所知。一百多号人在站里挤来挤去,雨水在地上被踩得吧叽作响。张书记和祈站长被大家大呼小叫地扯去询问,答非所问地应付着。大家都非常地不满意,到处是寻找闻达的声音:“闻主任呢?老闻呢?闻达呢?闻老师呢?”
大雨喧哗着下个不停,站里比大雨更加喧哗。我大喊一声:“闻主任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了过来,有人自动地往后传达说:“闻主任来了!”
“闻主任来了!”
“闻主任来了!”
张书记和祈站长见到闻达如见救星,与他紧紧地握手:“现在就看你的了。”闻达看见一把椅子,便一把拖过来,不假思索地蹬了上去。闻达的举止并没有像平日一样遭到大家的嘲笑,所有的人都仰望着他,心情悬悬地等待他说话。
闻达首先表扬了我和秦静,说我们作为年轻医生,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对疫情处理得既迅速又正确。然后说:“如果大家都沉着冷静,一切行动听指挥,以最快的速度扑灭这次疫情,祖国和人民将会感谢你们,历史将会铭记你们,我闻达一定为你们请功!”大厅里爆发出的掌声掩盖了外面的雷雨声。
闻达站在椅子上,脚上两只不同的皮鞋显得格外醒目,不过依然没有人发出嘲笑。他一口气宣布了八条意见:
第一,以流行病室为核心,组成一个紧急行动小组;其他各科室都听从紧急行动小组的分管班长指挥,有令则行,无令则止。
第二,化验室立刻复查粪样培养基的菌落,再一次确认霍乱弧菌,具体操作由闻达指导。
第三,流行病室连夜出发,追踪病人,隔离病人并确定疫点。
第四,消杀科立刻准备好所有的喷雾器和充足的百分之五的来苏消毒液,同时准备大量漂白粉和生石灰。
第五,党办负责接待领导,上传下达,发出红头文件。协调车辆,保障疫情用车。
第六,站办负责后勤,协同专业部门购买一切所需的用品以及保证值班人员食物和冷饮的供应。
第七,指定专人二十四小时守候电话,疫情立刻上报国家卫生部,对外严守秘密。
第八,在处理霍乱疫情期间,各科室全部三班倒,一律严格实行无菌操作。
闻达说完,大家都像吃了定心丸。祈站长有心思开玩笑了,他说:“老闻好像经过了多少次霍乱似的,出口成章啊。好比老母鸡,屁股一撅就下了一个蛋。”大家开心一笑,各就各位,回到自己的科室去做准备工作。
【注】小说《霍乱之乱》的主要情节是武汉郊区一场霍乱的发生和消灭,背景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里节选的是小说的开头部分。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中有多处生动的景物描写,这些描写既自然形成了时间推移的线索,也营造了霍乱发生之夜特有的混乱、恐怖和紧张的氛围。 |
B.当闻达到单位后,文中接连用了四个“闻主任来了!”,这种重复,艺术地表现了大家内心对闻达的期待和听到他来后的极度喜悦。 |
C.前半部分采用反面衬托的手法,极力写闻达的生活窘迫、形象寒酸,为后文表现他在疫情到来时的重要作用和价值作了很好的铺垫。 |
D.张书记和祁站长在霍乱疫情发生之时紧张无措,完全依赖闻达,这既是对他们官僚作风的讽刺,也揭露了外行领导内行的社会弊端。 |
3.小说《霍乱之乱》的结尾处有段表达作者对人生看法的话:“有些自己热爱的事情,值得一个人‘为了不可知的结果而长久地等待,为了保存内心而放弃外壳’”。请根据上面节选部分的内容,分析小说主人公闻达身上是怎样体现这一观点的。
小偷
苏童
谭峰是我在四川小镇上的唯一一个朋友,他跟我同龄,那会儿大概也是八九岁。谭峰家住在我家隔壁,他父亲是个铁匠,母亲是农村户口。但是只有我知道谭峰偷东西的事情,除了我家的东西他不敢偷,小镇上几乎所有人家都被他偷过。
假如不是因为那辆玩具火车,我不知道我和谭峰的同盟关系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那辆红色的铁皮小火车,有一个车头和四节车厢,车头顶端有一个烟囱,车头里还坐着一个司机。
你从哪儿偷来的?我几乎大叫起来,是谁的?
卫生院成都女孩的。
我想象着谭峰从窗子里把那辆小火车偷出来的情景,心里充满了一种嫉妒,我发誓这是我第一次对谭峰的行为产生嫉妒之心。说起来奇怪,我当时只有八九岁,却能够掩饰我的嫉妒,我后来冷静地问谭峰,火车能开吗?火车要是不能开,就没什么稀罕的。
谭峰向我亮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我注意到钥匙是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的,一把简单的用以拧紧发条的钥匙。
事实上我的那个可怕的念头就是在一瞬间产生的,这个念头起初很模糊,当我看着谭峰用柴草把他的宝库盖好,当谭峰用一种忧虑的目光看着我,对我说,你不会告诉别人吧?我的这个念头渐渐地清晰起来。
你大概能猜到我做了什么。我跑到卫生院去找到了何医生,告诉他谭峰偷了他女儿的小火车。
……
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谭峰不肯坦白。他不否认他偷了那辆红色小火车,但就是不肯说出小火车的藏匿之处。我听见了谭铁匠的咒骂声和谭峰的一次胜过一次的尖叫,铁匠对儿子的教育总是由溺爱和毒打交织而成的。我听见铁匠突然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怒吼,哪只手偷的东西?左手还是右手?
我恰好看见了铁匠残害他儿子的那可怕的一幕,看见他把谭峰的左手摁在一块烧得火红的烙铁上,也是在这个瞬间,我记得谭峰向我投来匆匆的一瞥,那么惊愕那么绝望的一瞥,就像第二块火红的烙铁,烫得我浑身冒出了白烟。
谭峰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愚笨,他把小火车转移了。我断定他是在事情败露以后转移了小火车,他把小火车藏到了更为隐秘的地方。
我知道那几天谭峰会在极度的疼痛中度过,而我的日子其实也很难熬。我母亲不准我出门,她认为谭峰的事情有我的一半责任,所以她要求我像她的学生那样,写出一份深刻的检讨。
让我违抗母亲命令的是一种灼热的欲望,我迫切地想找到那辆失踪的红色小火车。母亲把门反锁了,我从窗子里跳出去,怀着渴望在小镇的街道上走着。我没有目标,我只是盲目地寻找着目标。我看见了玉米地里那座废弃的砖窑。这一定是人们所说的灵感,我突然想起来谭峰曾经把老叶家的几只小鸡藏到砖窑里,砖窑会不会是他的第二个宝库呢,我这么想着无端地紧张起来,我搬开堵着砖窑门的石头,钻了进去,我看见一些新鲜的玉米秆子堆在一起,就用脚踢了一下,你猜到了?你猜到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是说苍天不负有心人吗?我听见了一种清脆的回声,我的心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苍天不负有心人呀,就这么简单,我在砖窑里找到了成都女孩的红色小火车。
我后来的烦恼就是来自这把钥匙。我根本没考虑过谭峰,回家以后如何面对他的问题。
已经开学了,我被谭峰堵在学校门口,谭峰的模样显得失魂落魄的,他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眼神盯着我,他说,你拿没拿?我对这种场景已经有所准备,你不能想象我当时有多么的冷静和世故,我说,拿什么呀?谭峰轻轻地说,火车。我说,什么火车?你偷的那辆火车?谭峰说,不见了,我把它藏得好好的,怎么会不见了呢?
我很坏?是的,我小时候就坏,就知道侵吞赃物了。问题其实不在这里,问题在于我想有这么一个秘密,你们替我想想,我怎么肯把它交出去?然后很快就到了寒假,就是那年寒假,我父亲从部队退役到了武汉,我们一家要从小镇迁到武汉去了。这个消息使我异常兴奋,不仅因为武汉是个大城市,也因为我有了机会彻底地摆脱关于小火车的苦恼,我天天盼望着离开小镇的日子,盼望离开谭峰离开这个小镇。
离开那天小镇下着霏霏冷雨,我们一家人在汽车站等候着长途汽车。我看见一个人的脑袋在候车室的窗子外面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那是谭峰,我知道是他,我向谭峰走过去,谭峰的衣服都被雨点打湿了,他用那只残缺的手抹着头发上的水滴,他的目光躲躲闪闪的,好像想说什么,却始终不开口,我不耐烦了,我转过身要走,一只手却被拉住了,我感觉到他把什么东西塞在了我的手里,然后就飞快地跑了。
你们都猜到了,是那把钥匙,红色小火车的发条钥匙!我记得钥匙湿漉漉的,不知是他的手汗还是雨水。我感到很意外,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结局,直到现在我对这个结局仍然感到意外。有谁知道谭峰是怎么想的吗?
(节选自1998年《收获》第二期苏童的短篇小说《小偷》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A.红色的铁皮小火车及其钥匙是小说情节得以展开和发展的重要意象,也承载着我对谭峰复杂的情感,这种情感随着我对钥匙的欲望的变化而变化。 |
B.全文以谭峰偷火车、藏火车、转移火车和火车又被偷等为线索,巧妙的将我或谭峰之间的故事串联,最后以谭峰送给我钥匙为标志结束了两人之间的战争。 |
C.小说中作者有意将谭峰偷火车和我找火车这两个情节进行对比,从而突出了对“偷窃”行为的批判这一主旨,同时也印证了文章的标题。 |
D.作者以冷静而深刻的笔法描绘了孩子之间的故事,却揭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孩子们的心灵异化和教育该如何对待? |
3.小说描写了“我”和谭峰之间的故事,请探究作者在其中所寄寓的情感态度。
野菊花长在都市
宫佳
接到房东的电话时,正好是黄昏,菊正站在顶楼的小阳台上。阳台很小,三四步就能走到头。倚着护栏,她看到落日隐在云层里,始终没露面,云彩先是镶了橘红色的边儿,渐渐变成淡黄色。
几只不知名的小鸟飞在不远处一小块菜地的上空。菜地的铁栏杆上,竟然攀爬着一丛野菊花。就在眨眼之间,那丛野菊花开始疯长,长长的藤蔓越过栏杆,闯过小路,又攀到一楼。快了,快了!它开始爬到顶楼,她的阳台上,那野菊花就像长了腿,迈进她的小阳台,无视她的存在,从阳台的铝合金小门,登堂入室。
她从没见过这么泼皮的野菊花,简直是太奇异了。野菊花围着门框转了一圈,开始沿着墙角攀爬,绿绿的叶子中间夹杂着淡紫色的、淡黄色的小花,阵阵清香扑鼻。这是久违的田野的味道。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在乡下,野菊花长在沟壑里,长在地沿上,长在山坡上。薄薄的白霜打在枝叶上,本以为野菊花会受不住白霜的寒冷,可是,太阳一出来,那些白霜就变得湿漉漉的,化作甘霖在枝叶上滚动着。
菊睁开了眼睛,室内那些野菊花已经攀爬到浴室,甚至到了客厅的门上,在门上转了一圈,把门围成了一个花架子。她四处张望,野菊花简直把逼仄的空间改造成了一个野菊花的花园。
正当她陶醉其中时,一个女人惊讶的声音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这些野菊花怎么会占领城里的菜地?”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她把头探出去,只见一位穿着得体的女人正站在菜地的一角,瞅着长得没边没沿的野菊花皱眉头。她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扒拉开野菊花的枝叶,看到了野菊花的褐色根部,一锄头下去,把野菊花的根部挖了出来。她拎着一大丛野菊花,想不明白,为什么野菊花会在城里的菜地里撒泼?
菊站在阳台上,看到蔓延到楼区的野菊花迅速枯萎,它们把触角一寸寸收回。室内,野菊花一点点回抽,最后全部撤退。屋里,再也看不到野菊花盛开的影子,那丛活泼的野菊花,最后只变成那个女人手里的一小簇野菊花。
“不!不要!”菊大喊着,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中醒来。
“原来只是一个梦!” 这个梦带着她像在海洋中行驶,波浪起伏不定,从波峰到波谷,一路跌宕不已。
她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搬家了。昨晚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是租期到了,打算把房子出售,这意味着她又要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今天,她又要去看房子。要是运气好的话,能顺利签上合同;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她是不是要露宿街头呢?转念一想,那倒不至于。只是又要收拾物品,不搬家哪里会知道其中的辛苦呢?
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毕竟在这里住了整整一年了,一年的时间,足以对屋内的一切产生浓厚的感情。她的目光游离着,定格在一盆野菊花上。这盆菊花的栽种纯属意外。
有一次,她去郊区挖野蒜,顺便挖了一袋子泥土回来,没想到那泥土里竟然生发出野菊花的枝叶来。恰好,她也没想好要在泥土里种什么花,就索性养上了野菊花。此时的野菊花又抽出了一截枝条,嫩嫩的,上面还缀了几朵小黄花。
“砰砰砰……”菊打开门,心里一沉,是房东。她把微笑堆在脸上说:“姐姐,我今天就搬走。”房东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目光落在那盆野菊花上。菊笑了笑说:“姐姐要是不嫌弃,这盆菊花就送给你吧!”
“哦,养得真不错!我可喜欢野菊花了。我记得小时候野菊花长满地沿,那叫一个泼。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吗?我一个朋友家的房子要出租,我把名片给你,你去联系一下,就说是我推荐的,一个人在外地打拼不容易……”
她听着,笑着,点着头,仿佛看到梦里的野菊花又一次把根部牢牢地扎进泥土里,正越过沟渠,在蔓延。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第一段中“落日隐在云层里,始终没露面”的环境描写,烘托了主人公面临再次搬家的境况时沮丧、压抑的心情,为下文情节展开做铺垫。 |
B.房东对主人公态度的转变是因为主人公送了一盆野菊花给她,让她感受到了善意,从而表现了小说与人为善、于己有益的主旨。 |
C.小说设置“穿着得体的女人”这一人物,将主人公从梦境拉回到现实,推动了情节的发展,也以对比手法强化了主人公的形象。 |
D.文章最后一段写野菊花“又一次把根部牢牢地扎进泥土里”,以花喻人,写出了主人公倔强的性格特征和顽强的生存能力。 |
3.很多文学作品都会描写梦境,如《边城》中翠翠梦境中的歌声,《老人与海》中老人梦见的狮子。本文花了近半的篇幅描写了一场梦,作者为什么要设计这样一场梦?试联系文本作简要分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材料一:
长安的荔枝
马伯庸
①六月初一,贵妃诞辰当日,辰时。
②一骑朝着长安城东侧的春明门疾驰而去。
③马匹是从驿站刚刚轮换的健马,皮毛鲜亮,四蹄带劲,跑起来鬃毛和尾巴齐齐飘扬。可它背上的那位骑士却软软趴在鞍子上,脸颊干瘪枯槁,全身都被尘土所覆盖,活像个毫无生命的土俑。一条右腿从马蹬上垂下来,无力地来回啷当着。
④与其说这是活人,更像是捆在马革上的一具丧尸。
⑤在过去的七日中,李善德完全没有休息。他从骨头缝里榨出最后几丝精力,把从江陵到蓝田的水路驿站摸排了一遍。今日子时,他连续越过韩公驿、青泥驿、蓝田驿和灞桥驿,先后换了五匹马,最终抵达了长安城东。
⑥马匹快要接近春明门时,李善德勉强撑开糊满眼屎的双眼。短短数日,他的头发已然全白了,活像一捧散乱的颓雪,根根银丝映出来的,是远处一座前所未见的城门。
⑦只见城楼四角早早挂上了霓纱,寸寸挽着绢花,向八个方向连缀着层叠彩旗。城门正上方用细藤和编筐吊下诸品牡丹,兼以十种杂蕊,眼花缭乱,将城门装点得如仙窟一般。
⑧不只是春明门,全城所有的城门、城内所有的坊市都这般装点。为了庆祝贵妃诞辰,整个长安城变成了一片花卉的海洋。要的正是一个万花攒集、千蕊齐放、香馥冲霄、芳华永继,极绚烂之能事。城门尚是如此,可以想象此时那栋花萼相辉楼该是何等雍容华丽。
⑨以往贵妃诞辰,都是在骊山宫中,唯有这一次是在城中。现在这场盛宴,只差最后一样东西,即可完美无瑕。
⑩在距离春明门还有一里出头的距离,李善德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他的力量已涓埃不剩,毫无挣扎地从马背上跌落下去,重重摔在一块青岩旁。
⑪李善德迷茫地看向身下,发现那不是一块青岩,而是一块劣质石碑。碑上满是青苔和裂缝,字迹漫漶不清。他再向四周看去,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矮丘的边缘。坡面野草萋萋,灰褐色的砂土与青石块各半。矮丘之间有很多深浅不一的小坑,坑中不是薄棺便是碎碑,偶尔还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几条野狗蹲在不远处的丘顶,墨绿色的双眼朝这里望来。
⑫李善德认出来了,这是上好坊,长安附近的乱葬岗。这里和不远处的春明门相比,简直就是人间地狱与极乐净土的区别。
⑬李善德没有急切地逃离这里。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也许这里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他想站起来,那条右腿却一点也不争气。它在奔波中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基本上算是废了。他索性瘫坐在石碑旁,让身躯紧紧依靠着碑面。上好坊的地势很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春明门与长安大道尽收眼底。
⑭理论上,现在荔枝转运应该快要冲过灞桥驿了吧?在那里,几十名最老练的骑手和最精锐的马匹已做好了准备,他们一接到荔枝,便会放足狂奔,沿着笔直的大道跑上二十五里,直入春明门,送入邻近的兴庆宫去。
⑮当然这只是计算的结果。究竟现在荔枝是什么状况,能不能及时送到,李善德也不知道。
⑯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的,只剩下等待。
⑰他吃力地从怀中拿出一轴泛黄的文卷,就这么靠着石碑,入神地看起来,如老僧入定,如翁仲石像。大约在午正十分,耳膜忽然鼓动起来,有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李善德缓缓放下纸卷,转动脖颈,浑浊的瞳孔中映出了东方大道尽头的一个小黑点。
⑱那个小黑点跑得实在太快,无论是马蹄掀起的烟尘、天顶抛洒下的阳光,还是李善德的视线,都无法追上它的速度。转瞬之间,黑点已冲到了春明门前。
⑲一骑,只有一骑。
⑳骑手正弓着脊背,全力奔驰。马背上用细藤筐装着两口鼓瓮,瓮的外侧沾着星星点点的污渍,与马身上的明亮辔头形成鲜明对比。
㉑李善德数得没错,只有一骑,两坛。
㉒后面的大道空荡荡的,再没有其他骑手跟上来。
㉓从岭南到长安之间漫长驿路中,九成九的荔枝因为各种原因中途损毁了。从化出发时浩浩荡荡的队伍,最终抵达长安,只有区区一骑、两坛。坛内应该摆放着各种竹节,节内塞满了荔枝。
㉔至于荔枝到底是什么状态,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㉕春明门的守军早已做好了准备,二十面开城鼓同时擂响,平时绝不同时开启的两扇城门,罕有地一起向两侧让开。
㉖在盛大的鼓声中,飞骑毫不减速地一头扎进城门洞子。与此同时,城内更远处也传来鼓声。一阵比一阵更远,一浪比一浪更高,似乎兴庆宫前的城门、宫门、殿门正在次第展开,迎接贵客的到来。
㉗没过多久,一阵悠扬的钟声也加入这场合奏,那是招福寺的大钟,这种事他们可是从不落人后的。随后钟鼓齐呜,交相嗡鸣,所有的庙宇、道观、所有的坊市都加入庆祝行列,整个城市陷入喜庆的狂欢。
㉘李善德低下头,依靠着上好坊的残碑,继续专心读着眼前的纸卷。他的魂魄已在漫长的跋涉中磨蚀一空,失去了对城墙内侧那个绮丽世界的全部想象。
【注】李善德:作者虚构的人物。在贵妃诞日之前,他接到要从岭南运来新鲜荔枝的任务。荔枝“一日色变,两日香变,三日味变”,而岭南距长安五千余里,山水迢迢,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为了家人,李善德决心放手一搏:“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地方。
材料二:
《新唐书·杨贵妃传》:“妃嗜荔枝,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
1.下列选项对材料一相关内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5段李善德的外貌描写表现了他为完成任务已竭尽全力,侧面反映了此次任务的艰辛。 |
B.⑥⑦两段对城楼、城门及城内的描写,表现出庆典的铺张浪费,反映了统治集团的奢靡。 |
C.⑪段与前文对春明门的描写形成鲜明对比,既暗示底层百姓生活的艰辛,又具讽刺意义。 |
D.㉕-㉗三段的描写表现出众人对荔枝到来的无比喜悦,也反映了民众对贵妃诞辰的重视。 |
A.文章开头部分极具镜头感,远景展现“一骑”“疾驰”的动态画面,带起叙事节奏感;近景聚焦骏马与骑士,突显了骏马疾驰的神采与骑士的疲惫。 |
B.全文多处使用对比手法,如上好坊与春明门的对比,从化出发时浩荡的队伍与到长安时的一骑对比,隐含了作者对大唐这一代帝国陨落的思考。 |
C.全文对李善德心理、动作描写极为丰富,如摔在乱坟岗时的感受,靠着石碑看文卷,既展现他完成任务时的艰难,又表现他面对困难时坚持不懈地抗争。 |
D.本文刻画一个与“荔枝”发生关联的小人物的形象,借助他的所见所闻所思来展开故事的叙述,深刻书写了历史深处小人物的命运与悲欢,以小见大。 |
4.材料一和材料二都是写同一历史事件,但呈现出的艺术效果却不一样,试作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擀面杖的故事
铁凝
我父亲作为一个长于西画的画家,却特别喜爱中国民间的“俗物”,擀面杖是其中之一。他搜集的擀面杖,多半来自乡间农户,木质、长短、粗细各有不同,他对它们没有特别的要求,他的原则是有意思就行。当他有机会去农村的时候,他喜欢串门。那时主人多半是好客的,他们通常会大着嗓门邀他进屋。他进了屋,便在灶台、水缸、案板之间东看西看起来。遇有喜欢的,或直接买到手,或买根新的去以新换旧。有一次他为了“磨”出一根他看上的擀面杖,在一个村子耽搁了大半天。而他进村的时候,不过是想画些钢笔速写。这样,画速写用去二十分钟,“磨”擀面杖却花了五个小时。为了达到目的他能忍住饥饿,忍住焦渴。他的顽强以至于惊动了那村的全体村干部。而看热闹的村人越发以为那家的擀面杖是个稀有的宝贝,便撺掇着主人将价格越抬越高。最后还是村干部从中说合,我父亲以近两百元人民币的价格将擀面杖买下。我没有问过父亲这值不值,我知道“喜欢”这两个字的价值有多高。
那年初秋,我随父亲去太行山西部写生,他在一户人家发现了中意的擀面杖。照我当时的看法,这根擀面杖其貌不扬,木质也一般。但也许正是它那种不太圆润的样子吸引了父亲,他小声对陪同我们前来的镇长说了买擀面杖的意图。镇长说这也叫个事儿?这也用买?先拿走,回头我让人上供销社给他们送根新的来!
这个上午,这家当时只有一位年近五十的妇女。当她得知我们要买她的擀面杖时,显然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她明确表示了她的不情愿,她说其实那不是地道的擀面杖,那年她当家的和兄弟分家的时候,他们家没分上擀面杖。他当家的在院里捡了根树棍,好歹打磨了几下权作了擀面杖,其实这擀面杖不过是个普通的树棍子。这位妇女想以这擀面杖的不地道打消父亲想要它的念头,我却接上她的话说:“既是这样,就不如让我买一根真正的擀面杖送给您吧。”哪知那妇女听了我的话,又立刻调转话头,说起这擀面杖是多么的好使,说再不地道也是用了多少年的家伙了,称手啊,换个别的怕还使不惯哩……这时镇长不由分说一把将擀面杖抓在手里,半是玩笑半是命令地说这擀面杖归他了,他让妇女到镇供销社拿根新的,账记在他身上。妇女仍显犹豫,却终未敌过镇长的意愿。我们自是一番千谢万谢。一出她的院门,父亲富有经验地说,应该尽快离开这个村子,以防主人一会儿反悔。
我们随镇长来到镇政府,在他的办公室聊天,镇长对我讲起了他的一些宏伟计划。我们的聊天被一阵高声叫嚷打断,原来是刚才那家的闺女前来讨要擀面杖了:“把我那擀面杖还给我!把我那祖传的擀面杖(明显与其母说法不符)还给我!”镇长上前想要制止她的大叫,说我们又不是白要,不是让你娘去供销社拿新的么。但这女儿显然不吃镇长那一套,她“哼”一声冷笑道:“别说是新的,给根金的也不换!快点儿,快把擀面杖拿出来,正等着擀面呢(也不一定),莫非连饭也不叫俺们吃啦……”我和父亲只感到很惭愧。毕竟这其貌不扬的擀面杖是一户人家用惯的家什,用惯的家什,确能成为这家庭的一员。那么,我们不是在“掠夺”人家家中的一员吗?我父亲不等这女儿再多说什么,赶紧从屋里拿出擀面杖交给她。谁知这女儿接了擀面杖,表情一下子茫然起来,有点像一个铆足了劲儿挥拳打向顽敌的人突然发现打中的是棉花;又仿佛她并不满意这痛快简便的结局,愣了一会儿,她才攥着擀面杖骑车出了镇政府。
过后父亲对我说,这没什么,比这艰难的场面他也碰见过。我知道他要说起一个名叫走马驿的山村。两年前他就在那儿看上了一根擀面杖,却未能得手。两年之间他又去过几次走马驿,并且间接托了朋友,每次都是败兴而归。但父亲在概念里早已把那擀面杖算成了他的,有时候他会说:“走马驿还有我一根擀面杖呢。”
我经常把父亲心爱的擀面杖排列起来欣赏,它们长短参差着被我排满一面墙,如管风琴一般。它们的身上沾着不同年代的面粉,有的已深深滋进木纹;它们的身上有女人身上的力量、女人的勤恳和女人绞尽脑汁对食物的琢磨。每一根擀面杖,都有一个与生计依依相关的故事。在“信息高速公路”时代,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正是这些凡俗的生活用具,使我能够找到离人心、离自然、离大智慧更近的路。
(选自《社区》2007年第12Z期)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A.父亲收藏擀面杖并没有统一的标准,他更看重擀面杖有没有意思,可见他收藏擀面杖并不是为了这些藏品将来能进一步增值。 |
B.“我”特别能理解父亲对擀面杖的痴迷,也自然能理解父亲以画速写或写生为借口,深入乡村农户,寻找擀面杖的动机。 |
C.那位年近五十的妇女,之所以不情愿转让她的擀面杖,因为这个擀面杖见证了她当家的与兄弟当年分家后一段特殊的经历。 |
D.父亲对最终没能弄到年近五十的妇女家的擀面杖也能坦然接受,他为自己有可能影响到人家的日常生活感到惭愧。 |
A.本文使用第一人称,使“我”成了父亲搜集擀面杖的见证者。结尾写自己对这些擀面杖的欣赏,深化了作品的主题。 |
B.那段妇女的闺女到镇政府追要擀面杖的情节,语言生动有趣。她拿回擀面杖时茫然的表情,写出她真正目的没有达到的一点失落。 |
C.本文对镇长虽然着墨不多,是读者分明可以看到他是一个工作简单粗暴,喜欢夸夸其谈,对村民不够尊重的官僚形象。 |
D.本文行文点面结合,开合有度。先是总体介绍了父亲有搜集擀面杖的喜好,然后集中笔墨写购买一妇女人家擀面杖的故事。 |
4.有人评价铁凝的作品:“坦诚以及时不时冒出来的俏皮取代了穿透与悲悯,文字中饱含对生活的情意,蕴含着蓬勃之美,展现了一种美善惊人的力量。”请结合本文内容和课文《哦,香雪》,简要谈谈两篇文章在“美善惊人的力量”上的共同体现。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家 庭【注】
林漫
媳妇从清早出门,到天弥黑才回来。
婆婆走进屋子,就看见地上躺着一架木头机子,一看到拿起露出旧棉花的袖子擦汗的媳妇,就明白了,准定是媳妇把她自己娘家的纺车搬来了。媳妇老爱向人夸赞她做姑娘时候自己用过的纺车,像惦记着什么亲人似的总忘不了,一到妇救会主任在大会上讲了什么纺线织布,媳妇可更乐上了,成天就嚷着纺线纺线。
看着障眼的木头机子,想到这将是一场落空的胡闹,婆婆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嫌恶。
媳妇俯下身子整着从村合作社领来的棉花,搓成絮节。
婆婆真爱雪一样白的棉花,要说什么,可是没有说,就上了炕,偎起被子坐着。媳妇也一句话没说,抱起从奶奶身旁一歪一扭走过来的小庆,坐在锅台旁的蒲团上,翻着两眼想说什么。
丈夫回来了,也没有说什么,一屁股坐在炕头上,心事像山一样重。
妻把睡着的小庆轻轻地放到炕上睡好,点起灯,就向丈夫说:
“你先睡吧!我要待一会儿。”
丈夫闷不作声。妻就把灯放到锅台上,坐下地,凑近纺车,拿起把子试摇了两下,纺车轴就转起来了。
“呜隆——呜隆——呜隆———”
这调子一响动,妻就说不出的心里畅快,好像又回到六年前做姑娘的时候了。嫁到这老远的山里来以后,她就和每天做伴的纺车断了缘,这里男人在外种地,娘儿们在家里做饭缝衣裳,从不兴纺线织布什么的。
婆婆躺在被窝里老是咳嗽着,不断地拿眼角瞟着纺车和坐在纺车旁边的媳妇。她心里格外痛惜油灯里剩着的那一点点油。媳妇却正因几次的断线苦恼着,直抱怨油灯的光焰太不顶事。婆婆听到“呜隆——呜隆”的声音,就好像毛刷子刷着心那么难受,咕哝着:
“五毛钱一两,什么紧要的公事,耗油费灯的……”
困坐的丈夫也突的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
“睡觉!”
还没有绕上三道的细线又断了,从锭子上滑下来。
小庆给吵醒了,哇哇地哭。
丈夫闷声闷气的声音和婆婆的咕哝还在耳边响着,媳妇心里乱得不像样。
婆婆还在里头炕上咳嗽。婆婆平常嫌媳妇不听话,跑到外面开会干什么的,媳妇又嫌婆婆不热心抗日工作,加上一个性格沉闷的丈夫,一家子有时候闹得谁对谁好几天也不讲话。这会儿大家饿肚子,一顿接不上一顿,谁也发愁。
屋里四个人,除去四岁的小庆,各有各的惆怅。
饿肚子,没饭吃,只恨鬼子太凶残,又烧又抢,弄成这结果,也不能光靠政府救济,也不能光等丈夫弄粮食来,她相信妇救会主任的话,她相信纺织生产可以战胜鬼子造成的灾荒。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就坐在纺车旁边,把断了的线缠到锭子上,右手摇起把子,左手里的絮节就不断地引出一条长长的线来。
媳妇的手还是不很如意,不是左手和右手不对头,就是线忽然断了。婆婆拿眼角斜瞟着这种情形。丈夫又出门去了。小庆时不时跑到这里来,娘就不得不放下两手的活儿,抱起他,亲着脸,一面说:
“跟奶奶玩儿,看娘正忙着!”
可是时不时还是从奶奶怀里跑到娘怀里,有时还冷不防把线给打断。婆婆的眼角老是斜瞟着。胳膊也酸起来了,不及姑娘时候呢,还是好几年不纺线的缘故呢?可是媳妇一直忍着,坚持着。
“呜隆——呜隆——呜隆——”
纺车叫着,越叫越紧,居然锭子上的穗子一时比一时粗起来。媳妇脸涨得红红的,对婆婆说:
“这就是织布的线,再紧一下,双股合起来,就是咱们缝衣裳的线。”
婆婆嫌恶的眼睛吃惊地睁大了,可是还带着不相信。
天黑,媳妇从纺车旁站起来,腰酸腿麻,拿秤一称,就高兴地喊叫:“今儿纺了六两多!”
丈夫回来,她又讲给丈夫。丈夫点了点头。口里“嗯”一声。妻却兴奋得连饭都不吃,不管天黑,把线送到合作社去了。回来的时候,小孩子似的嚷叫:
“娘,你看,合作社当下就发了工钱,换成斤半玉茭子,你看!”
婆婆简直有点不相信自个儿的眼睛了。她手颤抖地摸着小升子里一粒一粒金黄的玉茭子,声音颤抖地说:
“是真的吗……”
沉默的丈夫没有讲什么,眼睛里却闪着光彩,死钉在他脑袋里的四口人的生活,像放开的发条一样松弛了。
婆婆眼睛有点湿了,看着媳妇说:“这,这……一个人就养活两口人……我……我……也想……”
媳妇说:“你不会呢,娘!”
“你教给我!”
婆婆手太不灵便,絮节绕不到锭子上,赶到絮节绕上锭子,手又不做主,右手一摇把子,左手就引不出线来,左手勉强引出一点线,右手又顾不上摇把子。
而且老是断,老是断。
看着媳妇熟练的两只手的动作,说不出来的羡慕。心里奇怪过去为什么老是不满意媳妇,媳妇才是个能干的身手。
小庆还是往媳妇怀里跑,不断地使媳妇放下手里的活儿。
婆婆就把小庆拉到自个儿怀里,用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柔声地说:“乖乖的!莫打搅娘!来跟奶奶玩儿!”
媳妇还给选成生产小组长,她自个儿纺线积极,领导小组更积极。
媳妇从合作社领上棉花,走回家来的时候,婆婆从锅里拿出一碗热腾腾的豆腐来,端到媳妇跟前。媳妇惊得张开了口说:“娘!你哪里来的钱买豆腐!”
“你不要管,吃吧!”
“你吃!娘!你真是……”媳妇不好意思了。
婆婆把碗推给媳妇,媳妇把碗推给婆婆。
1943年5月
(摘编自《晋察冀文学作品选》)
【注】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抗日根据地军民开展了以自给为目标的大规模生产自救运动。小说《家庭》创作于这一时期。
1.下列对文本艺术特点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中插叙鬼子凶残抢掠等内容,既交代故事背景,又解释“大家饿肚子”的原因,使情节更完整,结构更严密。 |
B.本文多次聚焦人物眼睛,如媳妇“翻着两眼想说什么”、婆婆“拿眼角斜瞟”,这些细节有利于表现人物的心理。 |
C.文中关于婆婆跟媳妇学纺线的描写部分,既表现纺线劳动的困难,又侧面烘托出媳妇能干、肯吃苦的形象。 |
D.本文语言朴实无华,大量使用口语,生活气息浓郁,原汁原味地展现了抗日根据地农村家庭生活场景。 |
3.“人民性”是指文艺作品中对人民大众的生活、情感、愿望等的反映,这篇小说在多个方面都体现了文学创作的“人民性”,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