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
铁凝
日落之后,天黑以前,她要出去走路。一天的时光里,她尤其喜欢这个段落。日落之后,天黑以前,是黄昏。
她穿上薄绒衣和哈伦裤,换上走路的鞋,出了家门。她有些自嘲地暗想,她要保持整体的青春感。至于下巴的松懈或者鼻梁旁边的几粒雀斑,其实无碍大局。当一个六十岁的女人敢于穿着质地柔软、裤角裹腿、裤裆却突然肥坠以模糊臀部的哈伦裤出行时,谁还会注意她脸上的雀斑呢?
她走上柿子林边的这条小马路时,发现马路对面,一个老者几乎正和她齐头并进。老者拖着一把平头铁锨,铁锨和柏油路面摩擦出刺拉、刺拉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噪音。他为什么不把铁锨扛在肩上呢?她心里有点抱怨,由不得偏过脸扫了一眼老者——这老头!她心说。
路灯及时地亮起来,在她斜后方的老头停住脚,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和火柴,仿佛是路灯提醒了他的抽烟。他将铁锨把儿夹在胳肢窝底下,腾出手点着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大口。借着路灯和老头点烟的那一忽儿光亮,她看见老头的齐耳短发是灰白色的中分缝,皱纹深刻的没有表情的脸木刻一般。他咳着喘着向路边半人高的冬青树丛里吐着痰,确切地说,是向那树丛吼着痰,费力地把喉咙深处的痰给吼出来。那吼是疙疙瘩瘩低沉、粗砺的吼,犹如老旧的轮胎隆隆碾轧着碎石。
她闻见一股子花椒油炝锅的白菜汤味儿,网球馆工地正在开饭。她看见一个体型壮实的工人正朝她和老头这边张望,望了一阵,就扑着身子快步朝他们走来。当他和他们相距两三米的时候,她看出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只听他急切地高喊起来:“妈!妈!”他喊着“妈”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向后看,路上没有别人。他是在喊她吗?他错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妈?或者她竟然很像这位施工队成员的妈?
这个端着空饭盆的年轻工人,就见他很确定地走到老头跟前,从他手里接过铁锨,又叫了一声“妈”,他催促说快点儿!菜汤都凉了!“老头”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不急不火的,由着儿子接过了铁锨。
她从年轻人浓重的中原口音里,听出焦急和惦记。他的头发落满了白灰和水泥粉末,接近了老头——不,应该是他的妈那齐耳乱发的颜色。
那么,他没有把身穿哈伦裤的她错认成自己的妈,他是在管那老头叫“妈”;那么,她一路以为的老头并不是个老头,而是个老太太,是——妈。
年轻人扛着铁锨在前,引着他的妈往一盏路灯下走,那儿停着一辆为工地送饭的“三马子”,车上有一笸箩馒头和一只一抱粗的不锈钢汤桶,白菜汤味儿就从这桶里漾出。母子二人舀了菜汤,每人又各拿两个大白馒头,躲开路灯和路灯下的“三马子”,找个暗处,先把汤盆放在地上,两人就并排站在路边吃起晚饭。
她佯装在近处溜达,观察着从容、安静地嚼着馒头的这对母子,怎么看也更像是一对父子。路边的年轻人很快就把饭吃完,从地上端起妈那份菜汤递到她手上。妈吃完馒头喝完汤,拍打拍打双手,在裤子两侧蹭蹭,从肥大中山式上衣的肥大口袋里掏出两只壮硕的胡萝卜,递给儿子一只,另一只留给自己,好比是饭后的奖赏。
她看见儿子拿着萝卜,和妈稍做争执,要把自己手中那个大些的塞给妈,换回妈手里那个小一点的。妈伸出举着萝卜的手挡了挡儿子,便抢先咬下一大口,很响地嚼起来。儿子也就咬着手中那大些的萝卜,很响地嚼起来。在路灯照不到的暗处,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和一股脆生生的精神劲儿,让她想起在她的少年时代,夜晚的交通警察手中那发着荧光的指挥棒。
会所传来一阵鼓声,是某个庆典或者某场欢宴开始了。会所的承包商早年是太行山区农民鼓队的鼓手,村里的喜事,镇上县上的赛事都少不了那鼓队。如今他将一面一人高的牛皮大鼓引进美优墅会所金碧辉煌的大堂,屏风似地竖在一侧,让擂鼓成为一些仪式的开场白,让仪式中身份最高的人手持鼓槌击鼓,如同证券交易所开市的鸣锣。
她对会所的鼓声并不陌生,她和家人都在会所举办或者参加过这种仪式。虽然,和旷野的鼓声相比,圈进会所的鼓声有点喑哑,有点憋闷,好比被黑布蒙住了嘴脸的人的呐喊。但鼓声响起,还是能引人驻足的。她望望那路边的母子,他们仍然站在黑暗中专注地嚼着胡萝卜,对这近切的鼓声充耳不闻。
她迎着鼓声往回家的路上走,尽可能不把自己的心绪形容成无聊的踏实。也许鼓声早已停止,她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世间的声响里,只有鼓声才能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
(2015年荣获首届《作家》“金短篇”小说奖,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她”是一位城市的暮年女性,对自己保持整体的青春感颇为自信。“她”因“观察”打工母子而得到了生活和生命的启迪。 |
B.在“她”的眼里,那一对站在路边嚼着馒头的母子更像是一对父子,仅仅是因为老年母亲的外貌和行为方式实在像一位父亲。 |
C.文章中描写“那两根在他们手中晃动的胡萝卜格外显出小火把似的新鲜光亮”,表达出城市的“她”对农民工母子生活方式的羡慕。 |
D.会所里的暮鼓有点喑哑和憋闷,但依然是生命的勇敢呐喊,六十岁的“她”迎着鼓声回家,此刻,生命的积极鼓点在她心中敲响了。 |
A.小说环境描写关联全篇,十分生动。如开头“日落之后,天黑以前”的描写,渲染了城市的“黄昏”氛围,烘托人物暮年感伤的心理。 |
B.小说人物描写细腻传神,体型壮实的儿子急切地反复呼喊“妈!妈!”“快点儿!菜汤都凉了!”,一个憨厚孝顺的儿子形象跃然纸上。 |
C.小说以“暮鼓”为题,富有艺术魅力,是串联故事的线索,使文章情节紧凑,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且在结束部分以此点明主旨。 |
D.小说情节平实,语言简约洗练,比喻生动形象,使平凡的人物形象可感,琐碎的日常让人感动,字里行间让人领会出人生启悟。 |
4.最后三段呼应标题,着意写“暮鼓”。结合全篇,从不同层面探究“暮鼓”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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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胡琴的乡下人
毕飞宇
风已经长指甲了,华灯初放就下起了雪,霓虹灯的商业缤纷把雪花弄得浓妆艳抹。雪花失却了汉风唐韵、颜筋柳骨,都不像雪了。
乡野的雪全不这样。雪瓣从天上款款而至,安详、从容,任何时刻都见得永恒,哪像城里头这样浮躁过。卖琴人抬起头想看一眼城里的天,天让高层楼群和霓虹灯赶跑了。
第二天清早卖琴人出现在小巷。他的吆喝就是一路演奏他的胡琴,前胸后背挂满了家伙。地上全是薄雪。胡琴害怕下雪,蛇皮在雪天里太紧。蛇皮的松紧是琴声的命,琴的味道全在松与紧的分寸中,在极其有限的局限里极尽潇洒旷达之能事。钢琴和胡琴比算什么机器。
胡琴声在雪巷里四处闲逛,如酒后面色微酡的遗少。走了四五条小巷腿就酸了,卖琴人找了块干净石阶坐下去,很专心地拔弦。他的手指干枯瘦长,总有一股仙气,变成琴声在雪地里仙雾缭绕。卖琴人童子时代练过茶壶功,捧着灌满滚烫的水的茶壶,十只指头飞快地拍打,不能停一拍,要不你的手就熟了。卖琴人十八岁那年得了一个绰号,五指仙。人们说,五指仙的指头会说会道,弦上鬼精鬼灵,御风驾电。
店里走出来一个人,把卖琴人叫起身,食指往他口袋里摁下一张纸币,手背往远处挥了挥。卖琴人走进店里,把纸币平铺在吧台上,大声说,买一碗酒。一个疲倦的女人,半闭的眼由卖琴人移向毛玻璃酒瓶,懒懒地说,老头,你干一辈子也挣不来这瓶XO。老头出门时自语说,肯定是玉帝老儿的尿。
化雪天冷得厉害,卖琴人的肚子饿得旋转起来。走上大街,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是年终的热烈气味。拥挤的人行色匆匆,为节前贸易而兴高采烈。广告牌上的女人在严寒之中面如春风,为商业宣传尽忠尽孝。但卖琴人的胡琴贸易没有进展。城市记忆对胡琴早就失却了怀旧。他的马尾弓声音过于沧桑难以唤醒城里人的疲惫听觉。城里人的听觉钙化了,需要平滑和湿润去滋补。一个十字路口,卖琴人目睹了奥迪牌轿车制造的车祸,呆站了一会儿。大街如故。城里人对一切惊变失去了兴趣。卖琴人的耳朵里充满了汽车喇叭声,想象不出这样的声音是怎么弄出来的。
人缝里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把胡琴的声音。声音不沉着,但肯定是一把胡琴。卖琴人挤进店里,看见一张电子琴正在模拟胡琴的伤感调子。卖琴人站在柜台前闻到了黑白键盘上奇怪的气味,十分唐突地问,这是什么?雅玛哈。怎么是胡琴的声音?营业员说,只要有电,它学什么是什么。卖琴人端起胡琴拉了一段琶音,说,这才是胡琴。营业员说,你干什么?卖琴人说,我是卖琴的。营业员笑起来,说,这里只有一个卖琴人,是我,您走好。
走出商店后他的故事成了笑柄,他的背影显得滑稽可笑。卖琴人离开商店时恶狠狠地说,他娘的,花活。
当年“花活”这句话差点断送了如日中天的五指仙,用这话评点五指仙的是一位算命瞎子。他们的相遇是在一个清晨,五指仙坐在河岸边练功,听见后头有人说,你弦上功夫名不虚传,弓上头却远不到家。瞎子要过胡琴一口气拉了七个把位的琶音。他的运弓充满气韵,如初生赤子的啼哭。瞎子说,笛子的眼位全定在那儿,气息的轻重尚且能使声音变化万千,胡琴靠着两根弦,手指的把位不定,越发需要气息去整理,要不全飘了。你玩的是花活,弓不听你的话,又怎么肯为你呼风唤雨?听不见风雨看不见日月,宇宙大千离你就远了。
天冷得厉害。卖琴人失去了吆喝的兴趣,最终给饥饿说服了,走到了馄饨摊前。卖馄饨的也是一个老头,脸上均和,不见风霜。卖琴人说,老哥,肚子里没油水了,想听什么你点什么。卖馄饨的小心地看过左右,悄声说,《听松》。卖琴人知道遇上了里手,如实说,我的弓上力道差,加上饿,拉不动,我来一段《潇洒走一回》,也是刚学。卖琴人坐在小凳子上摆开阵势,只拉了两句,手就让卖馄饨的捂紧了。卖馄饨的弯着腰说,先生到底是谁?遇上知音卖琴人羞得满脸难看,他低着眼望着卖馄饨人手指尖上的条形茧,说,羞于启齿;先生又是谁?卖馄饨的怔在那里,最后说,羞于启齿。
知音相遇作为一种尴尬成了历史的必然格局。卖琴人站在这个历史垛口,看见了风起云涌。历史可不在乎后人遗憾什么。它要断就断。
又下雪了。卖琴人对面是一个马路圆盘,数不尽的车在圆盘上呆头呆脑呈逆时针运转。人类的运行必须采纳这个流向,和时间背道而驰。卖琴人站在逆时针运转的斜坡之间,遗忘了生计与胡琴贸易,对雪花中匆匆而下的车流视而不见。许多车轮在转。这和当初的戏台结论大有不同,老板说,流水的看客铁打的戏。
卖琴人混了两碗牛肉拉面后躺进了圆柱形水泥管道。胡琴的琴弦被风吹出了哨声。风用了跳弓。这时候远处传来卡拉0K,一股烤羊肉的味道。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刻画了一个卖胡琴的乡下人在城市中一天的遭遇,同时插入卖琴人早年锤炼琴艺的经历,写出了卖琴人身世的传奇,也对比映衬出卖琴人现实处境的落寞。 |
B.作者善用新奇独特的修辞,语言蕴藏丰富的意蕴,比如“如酒后面色微酡的遗少”,巧妙的比喻既写出了卖琴人的执着恋旧,也写出了卖琴人豪迈、酒脱的风采。 |
C.本文用词精炼传神,文字具有画面感和动作感。如第5段,一“摁”一“挥”既写出了动作的力度,也传递出鄙夷的情感,而一个“平铺”则写出了卖琴人的自尊。 |
D.作品以第三人称讲述故事,有利于串联起不同时空的线索;文中对相关情节的议论、说明,丰富了小说内容,增加了故事的深度,引导读者深入思考故事的意义。 |
3.小说中酒吧女人、营业员、卖馄饨的三个次要人物分别从不同角度表现“传统文化和人文传统的没落”这一主题,请结合作品作简要分析。
暗 哨
徐凤林
伪满洲国的讨伐队又要进山了。
中共南满省委机关报编辑部就藏在这牛毛大山的密营里,这份南满省委直属的机关报,除了发布党的最新的抗战指示、东北抗日联军在各地打击敌人的胜利消息外,还担负着另外一个任务,负责供给桓仁地区抗联战士穿的鞋子,牛毛沟的张皮匠就是做靰鞡鞋的高手。
张皮匠做靰鞡鞋大多是用牛皮做,牛皮不够用时才用马、猪皮等。收来的皮张皮匠先要放到木头床子上用刀往下刮里子,然后把皮子放到装有石灰水的大缸里浸泡七天至半个月的时间,等把皮子上的毛泡掉了,再用清水泡,去掉皮子上面的灰尘。
泡好的皮子是柔软的,将皮子拿出未,搁进皮罩子里,底下放入草点着,用烟熏皮子,这就是熟皮子。熟好的皮子再用太阳晒,晒成老红色,然后再用铲子蹬,刮刀刮,将老红色蹬成杏黄色,裁成靰鞡坯子,将靰鞡坯子和靰鞡脸儿缝到一起,撤出鞋楦子就做出靰鞡鞋了。靰鞡鞋缝出来是敞口的,上面有块布,叫靰鞡腰子,用铁梳子将苞米叶子梳成一绺一绺的,或者用山上的靰鞡草,塞进靰鞡鞋里,靰鞡鞋上有靰鞡耳朵,将绳子从中穿过,脚穿进鞋里后,将绳子一紧,一道一道地缠在靰鞡腰子上,既暖和又轻便。东北地区冬天时天寒地冻,大雪插裆深,没有靰鞡鞋根本就出不了门。
张皮匠做的靰鞡鞋就是专门供应桓仁地区抗日联军的。
这次进山的讨伐队有一百多人,带头的日军队长叫东日文信。一张驴脸上戴着一副近视镜,藏在镜片背后的目光永远是闪烁不定的。几次进山讨伐都是空手而归,他很是想不明白原因在哪里。情报上明明说的报社地点在何处何处,为什么他们一进山,抗联的人就找不到呢?若说有人偷着给抗联送情报,就更不可能了,每次进山讨伐前,他都会在各个进山的路上布下暗哨,从来就没有看到过有人进山。
他知道,今天进山也抓不到抗联,但密探有情报,又不能不去。东日文信想偷个懒,让副队长带队进山找抗联,自己领着几个日本兵和伪军走进了张皮匠的家,他对中国人脚上穿的靰鞡鞋很感兴趣,想看看制作的工艺流程。
张皮匠此时正在熏皮子,蒿子草冒出的黑烟经过烟囱“咕嘟咕嘟”地在牛毛沟的上空飘荡着,屋子里充满了沤皮子的臭味。东日文信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让伪军把张皮匠拉到了制作间,他要亲眼看看一双靰鞡鞋是怎么做成的。
张皮匠很有耐心,把一张皮子如何做成靰鞡鞋的制作过程详细地讲解了一遍,然后又缝制了一双鞋,把自己脚上穿着的鞋脱下来,演示如何往鞋里塞草,怎么穿。把个小鬼子看得心痒,非要用新做的靰鞡鞋自己试一下,穿上后蹦了两下高,觉得这鞋比自己穿的军靴好,一是保暖,二是轻快,军靴太沉。
黄昏时,进山讨伐的日伪军陆续回来了,结果还是扑了个空。东日文信很不高兴,撅着驴嘴,穿着这双靰鞡鞋,也没有给钱就走了。
张皮匠看他们走远了,熏皮子时就用苫房草了,望着牛毛沟上空飘荡的一缕缕轻柔的白烟,再看看峰峦起伏的大山深处,他露出了开心的笑。
由于屡次讨伐不利,关东军要把东日文信送上军事法庭,东日文信不堪受辱,剖腹自杀了,他到死也没有弄明白,是谁?用什么办法给抗联报的信!
(节选自小说《张皮匠抗战》)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A.标题“暗哨”意蕴丰富,耐人寻味。东日文信布下暗哨想找到抗联的人,没想到给抗联报信的暗哨就在他眼皮底下。 |
B.小说开头“伪满洲国的讨伐队又要进山了”,语言简练,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敌军的行动,营造出紧张的氛围。 |
C.张皮匠很有耐心地对日本人详细讲解制靰鞡鞋的过程,并进行演示,这是他在拖延东日文信,为抗日联军争取时间。 |
D.“一缕缕轻柔的白烟”照应前文“蒿子草冒出的黑烟”,两处烟的细节描写揭示了抗联暗哨张皮匠巧妙的报信方法。 |
A.小说行文张弛有度,由紧张氛围开始,用紧张氛围结束全文,中间介绍张皮匠做靰鞡鞋,日军扑空都使节奏稍微松弛。 |
B.文中东日文信的心理活动揭示了其行为的动机,既推动了情节的发展,又使读者的情绪随其疑虑揣测而起伏。 |
C.小说叙述不动声色,善于设置悬念,结尾处东日文信“到死也没有弄明白”的疑惑,会使读者回读前文,回味无穷。 |
D.小说语言富有审美意蕴,这使小说充满诗情画意,如文中“峰峦起伏的大山”等描写,使小说具有画面感和意境美。 |
4.小说用较长的篇幅介绍张皮匠制作靰鞡鞋的过程,有何用意?请简要分析。
灰黑麻雀
安谅
新任书记到了这个城市不久,便发现了一种北方并不多见的麻雀。它浑身灰黑,不像常见的那种,灰白,或者灰黑夹杂。
那种鸟起先有一只鸣叫着,栖息在他的窗台。
他的目光从文件堆里闪跳出来,充满了惊诧。那只鸟的大小不见异常,那双闪亮的眼睛,也透着几分机灵,但眼神又是奇特的,仿佛有什么冤屈要向他倾诉。那一身羽毛又如同负担深重,时常抖动着,像要努力甩掉什么。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让书记这七尺男儿心生怜悯。
他撇开厚厚的枯燥乏味的公文,蹑手蹑脚走近窗台,那麻雀扑楞扑楞地飞了,让他独自站立着,充满失望。
他喜欢鸟儿,包括麻雀儿。在南方城市工作时,还曾专程到花鸟市场买了一对喜鹊,还配了一只精致的鸟笼。那城市干净清爽,他每天早早上班,把鸟笼也侍弄得干干净净的,鸟儿在笼子里啁啾,他时不时瞅上它们一眼,心情无比愉悦。
他调到现在这个城市,初来乍到,就有点水土不服。这天气也老是阴沉沉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他本来要下去调研的,这是他从政以来养成的工作习惯,到基层,到群众中走走,能接地气,让人心里踏实。但他身子不太舒服,他的几位副手也劝他,先别太累了,读读文件,了解一下情况,这样再下去,更有准备,也更全面。他不愿拂了大家的好意,而且大家说的也有些道理,他今天就一整天待在办公室里了。
大院门口传来一阵阵喧哗。他问秘书,秘书说是上访的。他问为何上访,秘书说是为城市污染的事。又补充一句,哦,他们常来,这事一天两天也难以解决。
他没再问下去,现在经济发展过快,很多城市都有此类上访户。南方那个城市多的是动迁上访户,他时常被围追堵截。他努力帮助解决了不少,也有的人要求过高,确实不太好解决。
他坐回到办公桌前,脑子里还在想这灰黑的麻雀。这麻雀确实奇特呀。
他把秘书叫了进来,询问道:“这地方的麻雀,灰黑色的,是当地品种吗?”
秘书是当地小伙,此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灰黑麻雀,我,我不太清楚……”
看小伙子一脸窘迫,他就和蔼地让他退下了。现在城里人有几个对花草鸟儿的能说个名堂来呢?不能说“五谷不分”,这鸟类品种,也确实强他所难了。
他又埋首于公文堆中。他看到一份人大代表的建议,说是这城市冬天集中供热,大多是烧煤,环境也被破坏了,建议全部改用天然气,虽花了大本钱,但造福当代和后人。但老市长先批了一行字:美好梦想!
他沉思有顷,不知怎么落笔为好。
这时,窗台上又飞来了一只麻雀,灰黑色的。之后,一只、又一只飞来。一下子十来只,一字排开着,向玻璃窗内探头探脑,模样儿煞是可爱。
他不敢趋前,生怕再惊扰了它们,只是睁大眼睛观察着它们。他纳闷怎么有这么多麻雀拥挤在他的窗台。
忽然一声雷电惊醒了他,原来是下雨了,麻雀们在避雨呢。
但这窗口没安装遮雨棚,渐渐下大的雨,必会把它们淋湿。他心疼它们,轻轻走过去,想把窗户打开,这样它们可以进到屋子里。当窗户打开时,麻雀还是大都惊飞了,只有两只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
他只能强行把它们请进屋来,关上了窗户。它们温顺地趴在他的手心,眼神有一丝惊恐。他安慰它们:“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们。”他用手抚摸它们灰黑的羽毛,手上觉得黏黏的,脏兮兮的感觉。
他倒了一脸盆清水,将两只麻雀放了进去。雀儿目光起先惊慌,随之欢快地扑腾起来。
他好高兴,打了一个电话,让秘书进来,说有客。之后,再转身,他愣住了:刚才那两只灰黑的麻雀已经变了样儿,一身灰白的羽毛,湿漉漉地紧贴在它们身上,那眼睛似乎也愈发明亮起来,正昂首望着他……
秘书进来了,见屋里并无他人,一头雾水地问:“哪里,客人?”
好久,他才缓缓说道:“是特殊的上访者……”
(选自2018年第18期《微型小说选刊》,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对灰黑麻雀的描写,有欲扬先抑的艺术效果,为下文交代灰黑麻雀形成原因做了铺垫。 |
B.小说中“老市长”虽没有出场,却收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为小说留下了含蓄不尽的想象空间,促使读者浮想联翩。 |
C.第3段“他的目光从文件堆里闪跳出来,充满了惊诧”,通过神态描写,表现了书记对灰黑麻雀在北方出现的惊异,为后文写他心生怜悯做了铺垫。 |
D.作者善于设置悬念,环环相扣,直到小说结尾才抖开“包袱”,使真相大白,实在是匠心独运,与相声艺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
3.小说结尾,设置“灰黑麻雀被清水冲洗成灰白颜色”这一情节,有什么作用?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孕妇和牛
铁凝
孕妇牵着牛从集上回来,在通向村子的土路上走。
节气已过霜降,午后的太阳照耀着平坦的原野,干净又暖和。孕妇信手撒开缰绳,当它拐进麦地歪起脖子啃麦苗时,孕妇才唤一声:①“黑,出来。”黑是牛的名字。
孕妇爱赶集,只为了什么都看看。婆婆总是牵出黑来让孕妇骑,怕孕妇累着身子。黑也怀了孕啊,她愿意在空荡的路上有黑做伴。她和它仿佛有点儿同病相怜,又有点儿共同的自豪感。于是,走快走慢也由着黑的性儿。当她走得实在沉闷,才冷不丁叫一声:②黑——呀。”
像往常一样,孕妇从集上空手而归,伙同着黑慢慢走近了那路边的牌楼。孕妇望着牌楼,孕妇都不免感叹她的出嫁。
孕妇的娘家在山里,山里的日子不如山前的平原。孕妇的爹娘一心一意要送这宝贝出山,到富裕的平原去见他们终生也见不着的世面。孕妇终于嫁到了山前,王爷的陵墓就在村北,那白花花的大牌楼就属于那个王爷。这牌楼保佑了这地方的富庶,孕妇眼前十分地开阔,住久了平原,眼光就短:可平原的尽头又是些什么呢?孕妇走着想着,只觉的她是一辈子也走不到平原的尽头了。
远处依稀出现了三三两两的黑点,是那些放学归来的孩子。孕妇累了,她双手托住肚子直奔躺在路边的那块石碑,黑又信步去了麦地闲逛。
这巨大的石碑也属于那个王爷,石碑躺在路边,成了过路人歇脚的坐物,字很大,个个如同海碗。孕妇坐在石碑上,她的屁股压住了其中一个。这次她挪开了,小心地坐在碑的边沿。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挪这一挪,总是一屁股就坐上去。那么,缘故还是出自胸膛下面的这个肚子吧。孕妇对这肚子充满着希冀
孕妇相信,她的孩子将来无疑要加入这上学、放学的队伍,若是她的孩子也会问起这碑上的字,她不愿意对不起她的孩子。
可她实在不认识这碑上的字啊。
放学的孩子们走近了孕妇和石碑,她叫住了其中一个本家侄子,向他要了一张白纸和一杆铅笔。
孕妇一手握着铅笔,一手拿着白纸,等待着孩子们远去,她就仿佛要背着众人去做一件鬼祟的事。
孕妇将白纸平铺在石碑上,开始了她的劳作:她要把这些海碗样的大字抄录在纸上带回村里,请教识字的先生那字的名称,才发现这劳作于她是多么不易。孕妇的手很巧,却支配不了手中这杆笔。她努力端详着那于她来说十分陌生的大字,心中揣测它们代表着什么意思,又不由得感叹:字是一种多么好的东西呵。
夕阳西下,孕妇伏在石碑上已经很久。她的脸红彤彤的,茁壮的手腕不时地发着抖。可她不能停笔,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一桩这么累人、又这么不愿停手的活儿,这活儿好像使尽了她毕生的聪慧
不知什么时候,黑已从麦地返了回来,卧在了孕妇的身边。它静静地凝视着孕妇,像是守候,像是助威
孕妇终于完成了她的劳作。在朦胧的暮色中她认真地数,那碑上的大字是十七个,她的白纸上也落着十七个字:
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和硕怡贤亲王神道碑
纸上的字歪扭而又奇特,像盘错的长虫,像混乱的麻绳。可它们毕竟是字。有了它们,似乎才敢与她未来的婴儿谋面。孩子终归要离开孕妇的肚子,而那块写字的碑却永远地立在了孕妇的心中。每个人的心中
孕妇将她劳作的果实揣进袄兜,捶着酸麻的腰,呼唤身边的黑启程。黑却执意不肯起身,要主人骑上去。③“黑——呀!”孕妇怜悯地叫着,强令黑站起来。
孕妇和黑在平原上结伴而行,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女人。黑身上释放出的气息使孕妇觉得温暖而可靠,她不住地抚摸它
远处的山,近处的树,树上黑帽子样的鸟窝,怀孕的母牛,陌生而俊秀的大字,那婴儿的未来……她觉得样样都不可缺少,或者她一生需要的不过是这几样了。
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在孕妇的心里涌现,弥漫着她的心房。她很想把这突然的热乎乎说给什么人听,她很想对人形容一下她心中这突然的发热,心中的这一股情绪就叫做感动。
④“黑——呀!”孕妇只在黑暗中小声儿地嘟囔,声音有点儿颤,宛若幸福的呓语。
(写于1992年,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以从容徐缓的口吻讲述了一人一牛相互陪伴、相互怜惜的故事,诗意浓郁,文风明快。 |
B.本文第二段的环境描写,具有宁静、恬淡的特点,为全文营造了温暖、祥和的氛围。 |
C.文中“多亏我嫁到了这儿呵!”反映孕妇对美好生活的追求,突出了她的淳朴单纯。 |
D.文中的物象“石碑”与《哦,香雪》一文中的“铅笔盒”不一样,“石碑”象征着历史,“铅笔盒” 象征着文明和知识。 |
A.句子①是孕妇对“黑”的命令,表现孕妇害怕牛啃麦而惹出矛盾的生气。 |
B.句子②是“沉闷”的氛围使孕妇喊牛,因为她内心有着莫名的寂寞,想通过喊声造一点儿热闹。 |
C.句子③的呼喊,蕴含了孕妇对“黑”的心心相惜和怜悯,暗含她对“黑”的珍惜和疼爱。 |
D.句子④的呼喊,体现了孕妇在感动之余流露出有母牛相伴的温情和幸福感。 |
4.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甲组提出一组关键词:生命•希冀;乙组提出一组关键词:母性•文化。请任选一个小组加入。
构思
铁凝
老画家站在房中央,对着破桌面发愣。根据构思,他要钉一只1×1.5米的油画内框,翻遍家里的破烂,最后总算物色到这张破桌面。
画油画要内框,就像绣花要绷子一样。每逢这时,画家总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改画国画。国画,铺张宣纸就可运笔。可每逢构思成熟,画家还是绞尽脑汁搜寻做内框的材料。
这张正方形桌面刚够画框宽度,长度从哪出呢?他一手拿锯,一手按桌面,掂配着。
有人敲门。走进一个身穿薄花呢短大衣的青年。
房间的窄小使青年显得格外高大,他的声音却温文尔雅。青年说明身份和来意。原来他是画家的同乡、旧友、空军某基地丁副师长的儿子。画家和师长是中学同学,后来,一个从军,一个学画,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文化大革命”才失掉联系。现在丁副师长要离休,准备携带家小来老画家的城市度晚年。青年是在父亲来之前特意赶来看房的。
老画家非常高兴,扔掉手里的工具,招呼青年就座。青年没坐,执意请画家立刻陪他看着,老画家拍拍身上就要出门,青年从随身带来的一只样式朴素、质地考究的牛皮手提包里拿出一个麻线捆着的黄纸包放在桌上,告诉画家,那是父亲带给他的。老画家知道包里是家乡当年的新茶叶。看到茶叶,他立即想到那个憨实的小伙。老画家有些激动,把茶叶捧进小橱。青年又从包里抽出一本文学杂志,说“这是我送伯伯的。我从事文学创作,将来的工作单位是本市文联。这是近作,请指教。”他熟练地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又极随便地把它放在桌上。
老画家更激动了。他抓住青年的衣袖说:“原来我们是同行。好,回来好好聊聊。”
“要不要叫出租汽车?”青年问。
“不必。乘公共汽车,很顺路。”
青年有些失望。因为他所在单位——市美协就有汽车。凭着他美协主席的身份,出门要车当然是应分的。
画家和青年还是坐上公共汽车。青年仔细打量着父亲这位旧友。他感到不论是他那双褪色的皮鞋、那条已被虫蛀的毛巾围脖,或者他那瘦小的身躯,都无法使人把他当成有身份的画家。青年设想假如他和他素不相识,会把他猜成什么人。
终点站到了。路边那幢幢乳白色的小楼才使青年打起精神。他先跳下车,径直向楼群走去。
干休所的管理人员把属于他家的南三栋二号的钥匙交给他,并再三表示,房内设备还不甚齐全,有什么要求和建议尽管提出来。
青年在前面走,老画家紧跟上来。青年推开门,一股清香的油漆味迎面扑来。客厅、卧室、纱门、钢窗、壁橱、卫生间、浴缸、厨房、贮藏室,南、北阳台,前庭、后院,一切都入时。一个螺旋形楼梯从客厅通往二楼,二楼竟还有个铺着红松地板的房间,刚漆好的地板油光可鉴。按常规,这房间应属于主人,主人自然是青年的父亲。青年立刻感到这套房子带地板的房间少了些。他想起自己拜访过的一些学者、名流,他们的书房大都镶木地板。除上架的书籍外,那名目繁多的杂志、报刊就堆在地板上。
青年大声对老画家说:“您看,这套房子的遗憾之处就在于带木地板的房间造少了。”空旷的房间里泛着他自己的回音。
没人回答,青年这才发现老画家不在身边。
也许他来过又退了出去,也许他根本就没进南三栋二号,它还不如堆在楼前的木头边角料对老画家的吸引力更大。他一眼就发现了这堆边角料,那里面还有笔直的木条。两三厘米宽厚,长度决不短于1.5米。画家奔向它们,抽出两根。一个警卫迎上来喊住他。
“哎,老大爷,怎么随便拿木头?”
“这……这是两根木条,是为了一张画。”老人举着木条,脸上堆着孩子般的微笑。
“木头能画画?”
“不是用木头画,是做画框离不了木头。”老人在空中画着方框。“你看,才这么短。”他意识到自己的过失,又尽量想减轻些。
“再短也是国家的呀。您哪个单位的?”
“美协。”
“证件。”
老人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真摸出个小本子。可惜那是通讯录。警卫冲老人微笑着,老人还在遍身搜索,但终未找到一件能说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你怎么进来的?”警卫进一步问。
“陪丁副师长的儿子来看房。”警卫的话似乎一下提醒了老人,“对,他就在那儿,他能证明。”老人兴奋地指着三栋二号。
站在二楼阳台上的青年早就看清院里发生的一切,但老人挥着胳膊指向三栋二号时,他却闪回身子,躲开楼下的指点。
他有必要下去作证吗?证明他以及父亲和这个偷木条的老人的关系?青年站在阳台的纱门内沉吟着。眼前的一切使他感慨万端,够他写一篇小说了。他窥见一个艺术家的灵魂,一个这样有身份的艺术家,原来灵魂竟这样猥琐。为了修一张破桌子(他想起他一手拿锯、一手扶桌面的情景)……退一步说,就算真为了钉画框吧,靠这种手段实现自己的构思,艺术还有什么价值可言!青年在红松地板上迈着富有弹性的步子,更加感慨起来。他是为艺术感慨,为中国感慨,瑰丽的、永不陨落的文艺之星何时才能从中国大地上升起。他的构思渐渐完整了,自信回去就可以动笔。
楼下的警卫和老画家在等青年出来。但他迟迟没出来。老画家只好带领警卫走进三栋二号。
一楼,二楼,没人。
画家主动先走出三栋二号。他觉得,已没必要到他认为不方便的那些地方去寻找了。
1983年12月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老画家总算在自家破烂中找到一张正方形破桌面来钉油画内框,但只够画框宽度而长度不足,为此他颇感苦恼。 |
B.老画家和丁副师长是同乡、旧友,也是中学同学,因此,丁副师长离休后准备携带家小来老画家的城市养老。 |
C.“熟练地翻到属于他的那一页”“又极随便地把它放在桌上”这两个细节,旨在表现青年的温文尔雅和谦卑低调。 |
D.老画家穿着“褪色的皮鞋”,围着“被虫蛀的毛巾围脖”,表明他不修边幅,也表明他清贫俭朴,与潮流格格不入。 |
A.“奔”“抽”等动作描写简洁而传神地刻画出老画家的职业敏感和喜出望外的兴奋,照应上文他绞尽脑汁地搜寻钉画框的材料的叙述。 |
B.警卫与老画家的对话推动了情节发展;其中,“怎么随便拿木头”“再短也是国家的呀”等话语表现了警卫敬业负责、认真严格的作风。 |
C.青年躲起来而不愿给老画家作证,为老艺术家的“猥琐灵魂”而深感不屑,小说通过青年心理独白,揭示了艺术创作贵在真善美这一主旨。 |
D.小说整体上采用第三人称视角和顺叙手法叙事,以“找”发端,又以“找”收束,首尾圆合,构思自然巧妙,人物描写简洁明快,人物个性鲜明。 |
4.有评论家认为,运用对比手法塑造人物形象是铁凝小说的一个鲜明特点。这篇小说是怎样运用对比手法的?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沙果
铁凝
冬天,下午五点天色便显得朦胧了。来牛奶站取奶的左邻右舍,面目模糊地互相打着招呼。
经管这牛奶站的是一位退休老大妈,每天这个时间她按时迎接着奶场的奶车,然后便麻利地把属于各家的塑料奶包,分发到属于各家的位置。这时,她身旁总有一个微胖的白净女孩子很兴奋地帮着忙活。她笑嘻嘻地眯起双眼,摸摸这里,捅捅那里。很慌,很忙,却又显得实在帮不上什么。
我一次次来取奶,终于直接或间接地了解到这女孩子的一些“蛛丝马迹”:她不是这奶站的主人,也不是客户,她是一个义务帮手,而且她也不是“女孩子”,而是一个年轻的母亲。她由于患过病,智力受到明显的损伤,这使得她在家里慢慢成了一个局外人。据说因为家人对她的疏远,连她三岁的儿子也会躲着她。只有这位经管牛奶站的大妈说:“我喜欢沙果。”她名叫沙果。大妈从沙果背后把她环肩抱住,沙果笑得很惬意、踏实。后来大妈告诉我,沙果小时候十分聪明,她的伶俐聪慧当年在这大院甚至很出名。
我试图和沙果认识,她终于对我热情起来,而且这热情已属非凡。每天,当她在五点钟的朦胧里看到我的身影时,便兴奋地跺起双脚冲大妈喊:“来了!来了!”她热情地在我和大妈之间奔波一阵,便从属于我的那个小木格子里拽出我的奶袋,投入我的提兜。当然,她也有将那小木格认错的时候,把别人家的奶拽出来给我。那时大妈就冲沙果奔过来,不客气地夺过她的奶袋,然后把属于我的那份交给我。这时候沙果的脸很红,她尴尬地原地转上两圈,自惭地把眼笑成一条线,使人觉出一阵酸楚。
由于我行踪的飘游不定,在这奶站终归不是一位稳定的客户。我的取奶方式是现买现吃,像我这类客户在这里也不乏其人,于是每次买奶时或许就有个找零儿问题。沙果从不受理他人的找零儿,对我却是例外。有一次大妈不在,我把整钱交给沙果,说:“你把这钱交给大妈,明天再找给我零钱好了,这是三块钱。”沙果接过钱,慌乱一阵之后问我:“要找你几毛?”我说:“找六毛。”沙果便在棉衣兜里抠索起来。她抠索一阵,抠出一个小烧饼大的钱包,又在钱包里抠索一阵,终于找出几张零钱说:“你看这是几毛?”本来我是不准备接沙果的零钱的,却又觉得拒绝沙果的零钱实在就是拒绝了沙果的一片心意,拒绝了沙果的心意就等于拒绝了沙果那份处理问题的能力。于是我帮沙果数出六毛钱,把多余的零钱交还给她。沙果的脸立刻又红了,她这次的脸红显然与上次不同,这次是为自己具有这找零儿的能力而兴奋不已。
因为找零儿这件事,沙果和我的关系更显出不一般起来。又过了几天,沙果告诉我,她找到真正的工作了,有人“要了她”。她告诉我,她将在一家饭馆洗碗和剥蒜,每天的报仇是五块钱。那个饭馆有八张桌子。
沙果当真去洗碗、剥蒜了,可我还是能在牛奶站看见她。每天,她早早干完一天的工作量,就来到奶站,来到大妈身边。我看出她是舍不得这个引导她步入社会的岗位和这岗位上的大妈。
每天沙果都有新消息。今天她说,她半天就洗了上百上千的盘和碗。明天她说,她给饭馆洗碗比给她自己洗碗都干净。还有一天她说,她一高兴半天就剥了足够顾客半年吃的蒜。对于剥蒜这件事,我始终有些疑惑不解:第一,我不知顾客半年要吃多少蒜;第二,即使半年要吃的蒜她半天就能剥出来,这少了皮的蒜瓣儿将是一种怎样的保存方法?第三,沙果所说的“半年的蒜”,当真经过店老板的确认了么?但我不愿就此事去和沙果深究,我愿意沙果高兴,不愿意因为客观对此事的一点怀疑,使她也对自己的成绩产生怀疑。
初冬过去了,数九天来临。天黑得更早了。这天我来取奶,发现站内唯一一张桌子上趴着一个人,她把头埋在自己的大棉袄袖子里,凭感觉我认定这是沙果。我问大妈:“是沙果吧?”大妈说:“是她,哭呢。”我说:“怎么了?”大妈没有立刻回答我。我扶住沙果的背,沙果知道是我,把头从袄袖子上抬起来,看着我说:“他们不要我了。”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我说:“为什么?”沙果不说话了。黑暗中我只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很亮。大妈说:“别问她了。”我想给她些安慰,这时她告诉我,饭馆对她说:“厨房太小了,你回去吧。”从此沙果就告别了她的碗盘和蒜。
我还是安慰了沙果几句,我说:“别难过了,将来再找个更好的工作!”说着又于心不忍,我知道我的话带着明显的敷衍。哪知我这敷衍却使得沙果立时停住了她的悲哀,她脸上忽又露出那常有的笑容。
1995年12月31日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大妈环肩抱住沙果体现了她对沙果的喜爱,沙果的反应表明她对大妈的依恋。 |
B.沙果的家人包括她的亲生儿子都疏远她,是因其智力受损加重了家庭的负担。 |
C.“找零儿”这件事带给沙果极大的成就感,她以为自己也有处理问题的能力了。 |
D.沙果虽然因疾病而智力受损,但她依然保留着女孩的单纯、热心和勤快。 |
A.文章写沙果在取奶站“很慌,很忙”又帮不上什么,与后文写到她智力受损的内容相照应。 |
B.文章两次写沙果脸红,两处细节描写都表现出沙果的心情:前者羞愧,后者得意兴奋。 |
C.文章通过对沙果的动作、语言、神态、心理等描写来塑造沙果的形象,生动传神。 |
D.“我”听沙果说她剥蒜的事虽心有怀疑但不忍说穿的情节,为下文写她被解雇做了铺垫。 |
4.作家雷达曾说,铁凝的作品“寻找生活中真善美的存在,讴歌美好的灵魂”。结合文本中沙果的形象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