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一:
潘先生在难中(节选)
叶圣陶
第二天早上,几许房间里的电灯还是昏黄地亮着,但潘先生夫妇两个已经在那里谈话了。
“我说你一定不要回去,”潘师母焦心地说,“这报纸上的话,知道它靠得住靠不住的。既然千难万难地逃了出来,哪有立刻又回去的道理!”
“你懂得什么!”潘先生颇怀着鄙薄的意思,“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我自有保全自己的法子。”
潘先生心里也着实有点烦乱,报上局长的意思照常开学,作为校长,自己万无主张暂缓开学之理,回去当然是天经地义,但是又怎么放得下这里!看他夫人这样的依依之情,断然一走,未免太没有恩义。又况一个女人两个孩子都是很懦弱的,一无依傍,寄住在外边,怎能断言决没有意外?他这样想时,不禁深深地发恨:恨这大帅那大帅调兵遣将,预备作战;恨教育局长主张照常开课。
火车开到让里,已是下午三点过了。潘先生下了车,急忙赶到家,看见大门紧紧关着。扣了十几下,王妈方才把门开了。一见潘先生,出惊地说,“怎么,先生回来了!不用逃难了么?”
潘先生含糊回答了她,奔进里面四周一看,便开了房门的锁,直闯进去上下左右打量着。没有变更,一点没有变更,什么都同昨天一样。便又锁上房门,回身出门,吩咐王妈道,“你照旧好好把门关上。”
潘先生出门,就去访那为报纸当通信员的教育局职员,问他局长究竟有没有照常开学的意思。那人回答道,“怎么没有?他还说有一些教员只顾逃难,不顾职务,这就是表示教育的事业不配他们干的,乘此淘汰一下也是好处。”潘先生听了,仿佛觉得一凛;但又赞赏自己有主意,决定从上海回来到底是不错的。既要开学,上海是去不成了,他们母子三个住在旅馆里怎么挨得下去!但也没有办法,惟有教他们一切留意,安心住着。
下一天,他从茶馆里得到确实的信息,铁路真个不通了。他心头突然一沉,似乎觉得最亲热的一妻两儿忽地乘风飘去,飘得很远,几乎至于渺茫。更深的忧虑正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抽完了一支烟卷以后,应走的路途决定了,便赶到红十字会分会的办事处。他缴纳会费愿做会员;又宣称自己的学校房屋还宽敞,愿意作为妇女收容所,到万一的时候收容妇女。办事处就给他红十字的旗子,好在学校门前张起来;又给他红十字的徽章,标明他是红十字会的一员。
潘先生接旗子和徽章在手,像捧着救命的神符,心头起一种神秘的快慰。“现在什么都安全了!但是……”想到这里,便笑向办事处的职员道,“多给我一面旗,几个徽章罢。”他的理由是学校还有个侧门,也得张一面旗,而徽章这东西太小巧,恐怕偶尔遗失了,不如多备几个在那里。
两面红十字旗立刻在新秋的轻风中招展,可是学校的侧门上并没有旗,原来移到潘先生家的大门上去了。一个红十字徽章早已缀上潘先生的衣襟,闪耀着慈善庄严的光,给与潘先生一种新的勇气。其余几个呢,重重包裹,藏在潘先生贴身小衫的一个口袋里。他想:“一个是她的,一个是阿大的,一个是阿二的。”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有删改)
文本二:
在许多旧小说里边,一个人物出场的时候,作者往往给他“开相”,他容貌怎样,态度怎样,服装怎样,说上一大堆。在一些传记里边,作者往往给传记中的主人翁加上一些关于性格的写述,如“豁达大度”“恭谨有礼”之类。这些是不是描写呢?回答是不一定就是。如果只叙明某一个人物的容貌怎样,态度怎样,服装怎样,跟后面要写的这个人物的思想和行动都没有关系,那么只是浪费笔墨而已,不能算作描写。至于“豁达大度”“恭谨有礼”之类,乃是作者对于人物的评判,作者评判他怎样,读者不能就见到他怎样,所以,如果仅仅使用这种评判语句,实在不能算作描写。要知道,人物的容貌、态度、服装等等是写述不尽的,在写述不尽之中提出一部分来写,当然非挑选那些跟他的思想行动发生关系的不可。“豁达大度”“恭谨有礼”之类既是作者对于人物的评判,作者就该让读者听听他的言论,看看他的举止行动,自己去见到他的“豁达大度”或者“恭谨有礼”。如果作者的笔墨真能使读者自己见到这样的结论,这两句评判语句也就无妨删去了。
描写人物以描写他的性格为主,容貌、态度、服装等等常常作为性格的衬托,只有在足以显出人物性格的当儿,才是真正必要的。岂但这些,就是人物以外的环境,作者之所以不肯放过,也为的是增加描写人物性格的效果。写的虽然是人物以外的环境,而着眼点却在衬托出人物的性格。在小说中间,这种例子是很多的。
仅仅用一些形容词作为评判的话,如说“他很爽直”“这个人非常勇敢”,绝不是描写人物性格的办法。描写人物性格要在人物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上下功夫,没有一句评判的话也不要紧。能使读者从人物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上体会得出人物的性格来,那才是上等的描写。
(节选自叶圣陶《文章例话》)
1.下列对小说《潘先生在难中》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战争即将来临,潘先生携妻子和两个孩子离开让里逃难,奔往上海,寄住旅馆。 |
B.因为报纸上有教育局长表示照常开学的消息,潘先生于是又打算回让里去。 |
C.得知铁路不通的消息后,潘先生跑到红十字会,表明了他的大公无私。 |
D.潘先生的一系列行为,反映了军阀混战之下,民不聊生的社会状况。 |
A.小说写潘先生“开了房门的锁,直闯进去上下左右打量着”“你照旧好好把门关上”的言行,突出了他对家里财物的珍惜和对王妈的信任。 |
B.小说写潘先生接旗子和徽章时“像捧着救命的神符,心头起一种神秘的快慰”,把他如愿加入红十字会之后的窃喜之感表现得合理而生动。 |
C.小说描写了潘先生一家在战乱中受尽苦难折磨的狼狈情况,能使人产生由此及彼的联想,由此可看到其他家庭在当时痛苦的境遇。 |
D.小说在艺术结构上不过分追求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而是以质朴的描写,如实地表现平常人的平凡故事,作品具有很强的现实性和真实性。 |
4.在“应走的路途决定”之前,潘先生的心理轨迹有何变化?请结合文本一简要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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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叶圣陶
桌上的煤油灯放着黄晕的光,照得所有的器物模糊,惨淡,好像反而加浓了阴暗。桌旁坐着个老妇人,手里抱一个大约两周岁的孩子。她感到特别不安:不知道快要回来的阿弟将怎么说。
晚上,在她,这几天真不好过。除了孩子的啼哭,黄晕的灯光里,她有时仿佛看见鲜红的一滩,在这里或是那里——那是血!弄外,汽车奔驰而过,她就仿佛看见一辆汽车载着被捆缚的两个。门首时时有轻重徐疾的脚步声经过,她总觉得害怕,以为或者就是来找她和孩子的。
这时候,在她衰弱而创伤的脑里,涌现着雾海般迷茫的未来。往哪方走才是道路呢?她一毫也不能辨认。怕有些猛兽或者陷阱隐在这雾海里边吧?她想十分之九会的。她不敢再想,便问孩子,“大男乖的,你姓什么?”
“张。”大男随口回答。
“不!不!”老妇人轻轻呵斥,“大男姓孙。记着,孙,孙……”
大男突然哭起来了“哇……妈妈呀……妈妈呀……”
这样的哭最使老妇人伤心又害怕。屋内的器物仿佛跟着哭声的震荡而晃动起来,灯焰似乎在化得大,化得大,——啊,一滩血!
嗒,嗒,外面有叩门声。她吓得一跳,但随即省悟这声音极熟,一定是阿弟回来了,门才开一道缝,外面的人便闪了进来。
“怎么样?”老妇人悄然而焦急地问。
“唉!总算看见了。”
“看见了?”老妇人的眼睛张得可怕地大。
“我今天去找了那个弟兄,好言好语同他说,求他大慈大悲,指点我去认一认他们的棺木。我又同他说了,我说这两个人怎样地可怜,女的有年老的娘,他们的孩子天天哭,叫着妈妈,妈妈,……请他看老的小的面上发点慈悲心……。”
老妇人听着,凄然垂下眼光看手中的孩子。
“这一番话动了他的心。”阿弟接续说,“他叹口气说,‘听你讲得伤心,就给你指点了吧。不过好好儿夫妻两个,为什么不安分过日子,却去干那些勾当!’”
“嘘……”老妇人舒口气,她感觉心胸被压抑得太紧结了。她一样不懂女儿女婿的心思,但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同脸生横肉声带杀气的那些囚徒决不是一类人。不是一类人为什么得到同样的结果?
“他引着我向野里走,一路同我谈,啊——”
他停住了。他想如果照样说出来,太伤阿姊的心了。两个人向野里走。没有路灯,天上也没有星月,是闷郁得像要压到头顶上来的黑暗。“那兄弟幽幽地说,‘他们两个都和善。你知道,这样的家伙我们就怕。那一天,我们那个兄弟,上头的命令呀,退缩了好几回,才皱着眉头,砰地一响放出去。那知道这就差了准儿,中在男的臂膀上。又是三响,才算结果了,两个染了满身红。’”
老妇人见阿弟瞪着细眼凝想,知道有下文,愕然问,“他谈些什么?”
“他说那男的很慷慨,几件衣服都送了人,他得一条外国裤子,身上穿的就是。”阿弟连忙闪避。
“那是淡灰色。”老妇人眯着眼凝视着灯火说。
“这没看清,天黑。走到一处,他说到了。十来颗大黑树立在那边,树下一条条死白的东西就是棺木。”他低下头来。受了那弟兄“十七号,十八号,你去认一认吧”的指示而向那些棺木走去时的心情,他不敢说,也不能说。他想定了,说,“他说棺木都写着号码,十七、十八两号是他们俩。”
“十七,十八!”老妇人忘其所以地喊出来,眼眶里明莹着仅有的泪。她重新经验那天晚上那个人悄悄来通报恶消息时的况味。她知道,“嗒,嗒”叩门声是他们特别的调子,开门进来,是肩并肩的活泼可爱的两个,这种事情绝不会有的了。一阵烈焰在她空虚的心里直冒起来,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那辈该死的东西!”
“我告诉你,”老妇人咬着牙说,“你甥女儿嫁了,女婿是个清秀的人,我欢喜。她生儿子了,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我欢喜。他们俩高高兴兴当教员,和和爱爱互相对待,我更欢喜。唉!却成十七、十八!为了什么呢?总得让我知道。却说不必问了,就是你,也说不必问,问没有好处——怕什么呢!我是映川的娘,姓张的丈母,我要到街上去喊,看有谁把我怎样!”她拍着孩子的背又说,“说什么姓孙,我们大男姓张,姓张!啊!我只恨没有本领处置那辈该死的东西!”
阿弟听呆了,侧耳听了听外面无声息,勉勉强强地说,“这何必,就说姓孙又有什么要紧?——喔,我想起了。”他伸手掏衣袋。他记起刚才在黑暗的途中,那弟兄给他一团折皱的硬纸,说是那男的托他想办法送与亲人的,忘了,一直留在外国裤子袋里。
“他们留着字条呢!”他说着。
“啊!字条!”老妇人身体一挺,周身的神经都拉得十分紧张。一种热望一忽儿完全占领了她。阿弟凝着细眼凑近煤油灯念这字条。“‘儿等今死,无所恨,请勿念。’嗤!这个话才叫怪。没了性命,倒说没有什么恨。‘恳求善视大男,大男即儿等也。’他们的意思,没有别的,求你好好看养着大男;说大男就是他们,大男好,就如他们没有死。只这‘无所恨’真是怪,真是怪!”
“拿来我看,”老妇人伸手攫取那字条,定睛直望。
虽然不识字,她看明白这字条了。就仿佛有一股新的生活力周布全身,心中也觉得充实了好些。睁眼四看,熟习的一些器物同平时一样,静处在灯光里。
“大男,我的心肝,楼上去睡吧。”她立起来走向楼梯,嘴唇贴着孩子的头顶,字条按在孩子的胸口,憔悴的眼放着母性的热光,脚步比先前轻快。
“哇……”孩子给颠醒了,并不张眼,皱着小眉心直叫,“妈妈呀……”
一九二七年十月四日作毕(原载1927年11月《小说月报》18卷10号,有删改)
【注】1927年4月12日,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新右派在上海发动反对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的武装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革命群众。本小说反映的就是这一历史事件。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这样的哭最使老妇人伤心又害怕”,“伤心”是因为老妇人由哭声想到大男父母的不幸,“害怕”则是因为这哭声可能会引来麻烦。 |
B.“这样的家伙我们就怕”“退缩了好几回”“这就差了准儿”,刽子手行刑时的种种怯懦的表现,写出了革命者对反动派的震慑。 |
C.“十七、十八”两个棺木号码,写出遇难的年轻夫妇在反动派眼中只有代号,也暗示遇难人数之多,揭示了反动派残酷杀戮的罪行。 |
D.老妇人将“字条按在孩子的胸口”“眼放着母性的热光”等细节,写出老妇人将为这新生的一代,勇敢担负起抚养他成人的责任。 |
3.小说以“夜”为标题,有什么作用?试结合文本作简要分析。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冥世别
叶圣陶
白髯皂袍的冥王坐在上面,说:“你们为什么又要到阳世去呢?我不是早对你们说过,你们已经尽了做人的光荣的本分了,再没有什么遗憾;我这里虽然阴森些,但是公平,有秩序,正适宜于你们永久安息。”
冥王的眼光满含着离愁,他的语调柔和到极点,可是带着凄婉,犹如慈母舍不得她的爱子,用她特有的动情的调子,希望把他们的脚步挽住。这使两旁的判官鬼卒觉得诧异,都呆着怪丑的脸向他呆望,“就是送十全的善人超生仙界,我们的王也从来不曾这样依依不舍……”
站在前面的青年有五个。两个各把自己的头颅提在手里,那是从电线杆上取回来的。其他三个的头上脸上都有血色转殷的凹陷处,两处三处不等,是枪弹的成绩。他们五个听冥王说罢,那高个儿手里的头颅便开口说:“我们很感激你的盛情。但是,我们不得不再到阳世去做一回人。请看这一篇文字吧,我们今天发现的。”说着,空着的一只手从衣袋里扬出一张阳世的报纸,授给冥王。
“莫非阳世涌现了极乐世界么?你们爱热闹,一定要去看看。”冥王自言自语,翻开报纸来看。虽然白髯铺满了胸前,还无须乎戴眼镜,他视线一上一下移动得很快,一会儿已经看完了用五号字排的一横栏。他忽然愤怒起来,脸色转成铁青,眼睛里仿佛闪着猛烈的火焰,厉声说:“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应该把这班东西抓来,关进我的拔舌地狱!”
“请不要动怒,”那高个儿把头颅提高些,面对着冥王,抱歉似的说,“你以为哪些句子看不顺眼呢?”
“什么叫‘率学生而反对校长,反对教员,亦未始非宣传……’?什么叫‘有地位有家室有经验者多不肯冒险一试,学生更事不多,激动较易……为最便于利用之工具’?什么叫‘牺牲一部分青年之利益,以政治学上最大多数之最大幸福之要求衡之,尚非不值’?”冥王一句比一句严厉地喝问,他没想到站在他面前的并非他所要审判的鬼犯。
站在右边的一个青年接上说:“这正是表白心理的自供状呀。冥王,你是永远干那审判工作的,在审判工作者面前,表白心理的自供状不是很可贵的吗?”
“唔,是表白心理的自供状……”冥王沉吟了;他闭了闭眼睛,把新认识的人世的罪恶深深记在心里,对站在他面前的几个青年起了深刻的怜悯。他恻然说:“你们只作了工具,只做了牺牲,我为你们悲伤!你们临命终时,绝不曾料想到会有人这样说你们的吧,我想。”
“感谢你的同情,”五个青年齐声回答,随即摇头,他们说,“但是,请你不要为我们悲伤,因为我们自己都不觉得悲伤。”
“为什么?你们死得冤枉,死者还要受诬蔑,这在别人,要伤心得哭出血来了。”
较矮的一个提着头颅沉静地回答说:“因为我们自信不曾作他们那批人的工具。说到工具,农人耕田,工人制造器物,几是不吝惜自身的劳力的,谁都为大家,谁都是工具。我们又怎么能不作工具呢?只是不曾作那批把我们称作工具的人的工具。他们以为我们只能盲从,有谁指鹿为马,我们就哄然响应,说那的确是马。到现在,他们就‘工具呀工具呀’唱个没有完。他们无论如何不能了解我们,就像夏虫不懂得冰,井蛙不懂得海。”
较矮的那个说着,挺直了身子,把头颅举得高过了削平的项肩,显出一种异样的不可一世的神态。接着又激昂地说:“我们正因为是青年,脑子还清白,没染上那种腐臭的经验的毒。我们懂得什么该接受,什么该拒绝,懂得有所为和有所不为。冥王,请你想,侦探密布,大刀队四处游行,局面这样恐怖,要不是衷心有所执着,肯胡乱盲从,出来当个工具吗?正因为这样,所以头颅挂在电线杆上,枪弹钻进肌肉里边,从那个时候直到现在,我们绝不悲伤!”
冥王不禁叹气了,他把上身凑向前些,指着报纸上的文字,提示说:“你们仔细看。这篇文章是说‘率学生’,说‘激动’,说‘牺牲’,明明是他们在后边支配你们呢!他们把你们挑在枪头上,往敌人的阵营里乱刺。”
“不,不,他们哪里能支配我们!”五个青年齐声说,手里的头颅和颈上的头颅顽强地摇着,“只有我们鞭策他们,叫他们不得不从社会的角落里踅出来,像乌龟一个样,不得不迈上几步。”
“那么这篇文章为什么这样说呢?”
“是他们的夸大,根据他们的卑鄙的心理而虚构出来的夸大。他们这样说,就见得是我们的行动都出于他们的计划,他们有何等的远谋深算。第二,只要看这篇文章的题目:他们现在讨厌我们这样的人了;要说不应该再出现我们这样的人,就不能不加上些理论,世间有许多出于私欲和冲动的事,都给加上了找来的理论的外套呢!”说这段话的本来是个清秀的青年,但是右颊和鼻梁都中了一枪,下颌又受了刀伤,成了个残破的脸。
“不错,的确有许多出于私欲和冲动的事都给加上了找来的理论的外套。”冥王凝着惯于谛视阳世的眼睛,连连点头。心想他们虽然态度那么坦然,识别罪恶的经验到底不见得缺欠,刚才未免错认他们了。他又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又要到阳世去呢?我这里公平,有秩序,丝毫不讨厌你们,正适宜于你们永远安息。”
先前不曾开口的青年耸了耸肩,两手按住露出肚肠的腹部,简洁有力地回答:“因为看了这篇文章,觉悟到我们还没有尽我们的本分,所以要再去一趟。”
“阳世的事儿,不是有别人在那里干,在那里尽他们的本分吗?”
“别人尽也罢,不尽也罢,那是别人的事。我们觉悟到还没有尽本分,对于自己非常不满,因而急于要鞭策自己,无论如何不愿意就这样永远安息!”
“你们是这样的意思,那么去吧,去吧,我不应留住你们!”
1927年12月作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第1段运用了语言描写,为我们塑造了一位与众不同的冥王形象,他仁慈、善良,将地狱治理得井井有条。 |
B.冥王翻看报纸后勃然大怒,暴躁没有理性,与前文的冥王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此说明了冥王秉性难改的特征。 |
C.五个青年有清醒的头脑,有坚定的信仰,但是斗争局面依然复杂难懂,因此在激烈的斗争中沦为了政客们的工具。 |
D.小说通过荒诞的情节塑造了五个在黑暗中不屈前行、坚定执着、勇担责任的青年,让我们看到了中国未来的希望。 |
A.小说以冥王不理解五位青年的离开开篇,以冥王为五位青年送别结束,首尾呼应,照应题目,结构严谨。 |
B.小说通过人物对话的方式,一问一答,既补充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又使得故事的叙事集中紧凑,不拖沓。 |
C.小说中第五个青年在小说结尾部分单独出场,虽然着墨不多,但铿锵有力的语言突显了青年的责任与担当。 |
D.小说为我们详细地描摹了地狱的情形,将人世间的情形和地狱的情况进行了对比,表现了人间的混乱、不公。 |
4.小说的标题“冥世别”有深刻的内涵,请结合文本加以分析。
夜
叶圣陶
一条不很整洁的里弄,一幢一楼一底的屋内,桌上的煤油灯放着黄晕的光,照得所有的器物模糊、惨淡。桌旁坐着个老妇人,手里抱一个大约两周岁的孩子。那老妇人深陷的眼眶里,红筋牵牵地,发亮;放大的瞳子注视孩子的脸,定定地,凄然失神。
近来,那孩子特别会哭,叫开了头便难得停,好比大暑天的蝉儿。老妇人百般抚慰,可是不大见效,直到他自己没了力,一壁呜咽,一壁让眼皮一会开一会闭而终于阖拢,才算收场。
今晚老妇人感到特别安慰:到这时候了,孩子的哭还不见开场,假若就这样倦下来睡着,岂不是难得的安静的一晚?然而她又感到特别不安:不晓得就将回来的阿弟怎么说法,不晓得几天来醒里梦里系念着的可怜宝贝到底有没有着落。这时候,她注视着孩子,她衰弱而创伤的脑里,涌现着雾海般迷茫的未来。她不敢再想,无聊地问孩子:“大男乖的,你姓甚?”“张。”大男随口回答。“不!不!”老妇人矫正他说,“我教你,大男姓孙。记着,孙,孙!”“孙。”大男并不坚持,仰起脸来看老妇人的脸,就这样学着说。
老妇人心头一阵酸。“随便哪个问你,你说姓孙,你说姓孙……”声音渐渐凄咽了。
“哇——”大男突然哭起来了。小身躯死命地挣扎,泪水淌得满脸。
老妇人知道每晚的常课又要开头,便以柔和的声音来呜他。大男照例不理睬,喉咙却张得更大了,“哇……妈妈呀……”这样的哭最使老妇人伤心又害怕。那一声就如一针,针针刺着自己的心。她于是站起来走,把大男横在臂弯里。从她那动作的滞钝以及步履的沉重,可见她确实有点衰老了。
搭,搭,外面有叩门声,同时,躺在跨街楼底下的那条癞黄狗汪汪地叫起来。她吓得一跳,但随即省悟这声音极熟,一定是阿弟回来了,便匆遽地走去开门。
门才开一道缝,外面的人便闪了进来;连忙,轻轻地,回身把门关上,好像提防别的什么东西也乘势掩了进来。
“怎样?”老妇人悄然而焦急地问。
“唉!总算看见了。”阿弟摸着额角,颓然,像完全消失了气力。
“看见了?”老妇人的眼睛张得可怕地大,心头是一种悲痛而超乎悲痛的麻麻辣辣的况味。
“阿姊,我今天遇见的那个弟兄,是一个好人。我找着了他,求他的恩典,指点我去认一认他们的棺木。我告诉他这两个人怎样地可怜,是夫妻两个,女的有年老的娘,他们的孩子天天在外婆手里啼哭,叫着妈妈,妈妈,……请他看老的小的面上发点慈悲心。”
“他约我六点钟在某路转角等他。我自然千恩万谢,提早等着。他引着我向野里走,一路同我谈。啊——那弟兄嘴唇粘着支纸烟,一壁吸烟一壁幽幽地说,‘那一天,我们那个弟兄,上头的命令呀,缩了好几回,才皱着眉头,砰地一响开出去。又是三响,才算结果了,两个染了满身红。’”
“他说棺木都写着号码,他记得清楚,十七十八两号是他们俩。我们逐一认去,认到了,一横一竖放着,上面外国号码十七十八我识得。”
“十七,十八!”老妇人忘其所以地喊出来,脸色凄惨,眼眶里明莹着仅有的泪。一阵忿恨的烈焰在她空虚的心里直冒起来,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那辈该死的东西!”
阿弟看阿姊这样,没精没采回转头,叹着说,“我看棺木还好的,板不算薄。”
“我告诉你,”老妇人咬着牙,身体索索地震动,继续说,“我不想什么了,明天死好,立刻死也好。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命!——怕什么呢!我是姓张的丈母,映川的娘,我要到街上去喊,看有谁把我怎样!”忿恨的火差不多燃烧着她的全体,语声毫无顾忌地哀厉而响亮。她拍着孩子的背又说,“说什么姓孙,我们大男姓张,姓张!啊!我只恨没有本领处置那辈该死的东西,给年青的女儿女婿报仇!”
阿弟听呆了,怀着莫名的恐惧,伸手掏衣袋。“他们留着字条呢!”他说着。“啊!字条!”老妇人身体一挺,周身的神经都拉得十分紧张:字条拿出来了,是撕破了的一个联珠牌卷烟匣子,反面写着八分潦草的一行铅笔字。阿弟凝着细眼凑近煤油灯念这字条。“‘儿等今死,无所恨,请勿念。’嗤!这个话才叫怪。没了性命,倒说没有什么恨。‘恳求善视大男,大男即儿等也。’他们的意思,没有别的,求你好好看养着大男;说大男就是他们,大男好,就如他们没有死。只这‘无所恨’真是怪,真是怪!”
“拿来我看,”老妇人伸手攫取那字条,定睛直望,像嗜书者想把书完全吞下去那样地专凝。但她并不识字。
“大男,我的心肝,楼上去睡吧。”她立起来走向楼梯,嘴唇贴着孩子的头顶,字条按在孩子的胸口,憔悴的眼放着母性的热光,脚步比先前较快。她已决定勇敢地再担负一回母亲的责任了。
“哇……”孩子给颠醒了,并不张眼,皱着小眉心直叫,“妈妈呀……”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四日作毕
【注】1927年4月12日,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新右派在上海发动反对国民党左派和共产党的武装政变,大肆屠杀共产党员、革命群众。本小说反映的就是这一历史事件。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头描绘了一幅凄凉惨淡的暗夜图,暗示了老妇人与孩子的生存环境之恶劣。 |
B.老妇人告诉大男说自己姓孙,而且反复强调,是怕孩子时间一久忘了自己的姓氏。 |
C.“眼眶里亮着仅有的泪”“泪膜底下的眼珠闪着猛兽似的光芒”,这样的细节描写表明老妇人愤怒,意欲报仇雪恨。 |
D.小说多次提到大男哭,而且两次写他哭着喊“妈妈呀……”,使情节前后连贯,相互呼应,真实自然,小说的结构因此显得很严谨。 |
3.小说中多次提到“字条”,在全文中有什么作用?请从情节和人物两方面简要分析。
开春儿
王翠玲
青河沿一带是冀东最辽阔的平原,站在田野上,放眼望去,横的竖的,左一堆右一堆全是大白菜窖,就像一头头老黄牛,醒着或者睡去,每看一眼,都能看出这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开了春儿,在地窖里搂了一冬的大白菜就该出手了。这阵子,菜农李二牛总是把脑袋削成尖儿钻进白菜收购站,真真假假地与外地商贩砍白菜价。
无论哪个白菜收购站都不过三两个人,这些人,不单会种菜,也会联络全国各地的人开着大车前来收菜,然后从中赚取差价。这是一个令菜农和菜贩都不信任的角色,稍不注意,就讨不到任何一方的好。李二牛从来就没有讨到过他们的好,自己的好也不想被他们讨去。但在收购站,李二牛竟天天讨得到菜贩的好,像矿泉水、香烟及纸巾等一些小物件,菜贩子都舍得给他,只是拒绝谈菜价。不谈就不谈,都是老面孔,李二牛也不记着。
大哥你多少钱卖?有个胖子这样问李二牛。
胖子天津口音,是个买菜的新手,李二牛没见过。于是他拉着他的手挤出人群,在收购站旁边的破墙头上,三下五除二地就谈妥了价钱,并且胖子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交了五百元的定钱。
俗话说,种菜人生得怪,越贵越不卖。李二牛的怪,是拿了定钱,不说卖也不说不卖,扭身就跑到自己的田里,帘子一掀就跳进了白菜窖。
李二牛媳妇吓一跳,慌乱中拿起白菜就砸到了丈夫的脑袋上。白菜十来斤重,一砸就砸了丈夫一个乌眼青。丈夫骂她傻老娘们儿,虎了吧唧的不算,还不懂卖菜的行道,涨价的时候,在窖里哪怕躲半天,甚至一个小时,都有可能发个大财。
这话是真的,去年晚卖了半天,就多卖出了两万块钱。对于土里刨食的庄稼人,别说两万,两百放在手里也是沉甸甸的钱哩!
可李二牛媳妇还是觉得悬乎,肯定哪里不对劲,她只是说不出来。刚才还一棵一棵地抱着白菜揪黄叶子,一棵一棵地码菜垛子,就多了个丈夫,这菜窖居然狭窄了许多,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走出菜窖,窖帘上的尘土呛得她咳嗽,她掐掐脖子,试着喊两声,除了惊飞了几只麻雀,心里还是憋得慌,后来干脆数畦埂玩,松散松散。但数着数着,她一只脚偏就陷进刺猬的窝里。刺猬就知道祸害庄稼,抠出来一定砸死它!刚抠一会儿,几个小刺猬却骨碌出来,它们的小白脚丫都顶着一粒粒黄土,那红润润的小肚皮,一按,软鼓囊囊地招人疼。李二牛媳妇撸下择菜的套袖,把小刺猬包裹好重又放进窝里,之后她的思维就莫名其妙地混乱起来,她想起自己的孩子,刚生下来的小屁蛋儿,月子里没有一块好尿垫子,就坐在畦埂上大哭起来。
中午的时候,起风了。李二牛媳妇上窖顶去压风口,也该着别扭,塑料,塑料不听话;帘子,帘子不听话,就连这石头也和她较起劲来,愣是搬不动它。李二牛媳妇气得骂风,风没皮没脸还没耳朵,她就“啪啪啪”地扇压风口的石头,扇得石头哩哩啦啦地直掉红面子。
嗨,臭二嫂子,闲得没啥干的揭这么早的窖?有人路过这里,猛然间吆喝她一声。
二嫂好,卖菜吗?一个胖子也随着打了声招呼。胖子的脸一团和气,很像自己的亲弟弟,这让李二牛媳妇心里一颤,她知道,这一定是买菜的,千里迢迢地来了,就是为挣几块钱。
不知咋弄的,李二牛媳妇把给丈夫从家带来的玉米面饽饽,从怀里掉在地上,几只蚂蚁和一条臭虫迅速爬过来,啃食这意外的收获。
她上去一脚踩死了蚂蚁,也踩碎了玉米面饽饽,并且她还希望此刻踩到的是丈夫的一只手,一只接了五百块钱的手。
这样想着,一股痛痛快快的劲头,从她的脚底就涌向她的喉咙,她立刻喊了一声,卖!她知道,白菜多贱今天都得卖,再贱,丈夫的人格也得买回来。
刚才那个叫她“臭二嫂子”的人,是白菜收购站的,也是这个村的村主任。这个时候,他带着那个交给李二牛五百块定钱的胖子,正一个菜窖挨一个菜窖地找人。
李二牛媳妇这一嗓子“卖”,让这个外地的胖子焦躁的心,踏实了下来。胖子看到,满眼的春天就从那个“臭二嫂子”站立的菜窖上吹了过来。
(选自《小小说月刊·上半月》2020年09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引用种菜人的怪是为了引出李二牛的怪,“扭身”“跑”“跳”等一系列的动作,既写出了李二牛动作的敏捷,也流露出他内心的狂喜。 |
B.李二牛媳妇觉得菜窖里居然狭窄了许多,此处运用了夸张手法,体现了她对丈夫的不满,真正让李二牛媳妇喘不过气来的是李二牛的做法。 |
C.小说对胖子的语言和神态描写让李二牛媳妇的内心一颤;之后的那一嗓子“卖”,既写出了她的爽快、正直,也体现了她在家中的地位。 |
D.小说中的李二牛是个精明、投机、善于钻营的菜农,他不讲情义,将利益看得高于一切,他的形象和他媳妇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
3.请结合全文分析结尾处“胖子看到,满眼的春天就从那个‘臭二嫂子’站立的菜窖上吹了过来”的意蕴。
父亲的石头宫殿
宋词
回望我坐落在黄河口平原上的故乡,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那两间石头小屋。
那个当年温馨的小院子而今已荒凉;那排当年高大的土坯房而今已破败;那高高的房台,如今已被更高的路基覆盖;那婉蜒曲折的黄泥小路,现在已是柏油罩面,小车飞驰。
当然,院子东南角上,那两间石头垒就的小屋、这大平原上的奇怪建筑,也早已没了影踪。如今,那里是一片菜园子,枝叶茂盛,花木葱茏。
父亲对此毫无伤感,他曾慨然道:“本来就是牛棚嘛!”
当然,老牛也早已不在。父亲视之如命的老牛,与时光一起走入了记忆深处。
而那些石头,后来也送给村里的邻居们盖房用了。那是整整一卡车石头,当时花了父亲多年的积蓄。说起来惭愧,这本来还是预备给我娶媳妇的。在农村,家有男孩必要早做准备,置办下新房才有姑娘肯嫁。而在我们这大平原上,石头做基础的瓦房要比土坯房的档次高许多。所以,石头,就成了重要的资产储备。可是,新房一时半会儿盖不了,石头一直堆着也碍观瞻。后来又有算命先生说,石头太重,会压下孩子的前程。那时我正在读高中,这让母亲分外担心。父亲一辈子坚持马列不信鬼神,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禁动摇了。他说:“要不就垒个牛棚得了,也让牛享受享受。”
父亲心里,除了我就是牛。
父亲属牛,与共和国同龄,也像牛一样执拗刚烈不通融。而我属羊,我出生的时候,祖国这艘大船正在转舵。我的童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有了拖拉机,也有了白面馒头。而父亲那时候,牛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父亲把牛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农忙早晨喂麦糠,夏天晚上打蚊烟。让牛住个石头宫殿,在父亲心里不算啥。
说干就干,当时父亲不到四十岁,正是黄河口汉子最精壮的时候。他抱起一块又一块椅子大小的石头,把它们垒成石头墙,垒成石头房子。路过的乡亲们看到刚刚卸任的生产队长的惊人之举,都不禁停住了脚步。
父亲从十三岁务农,十六岁就干生产队长。那时候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父亲就和他的队员们一铁锨一抬筐地改天换地,深入黄河三角洲的腹地,在蒿草没人的百里荒原修水利、开荒田。领导看中了他的实在肯干,问他“吃公家饭咋样?”父亲闷着头吭哧半天,回说还是想回村里。“你不是说在哪里都是干革命嘛"!
领导被问住了,只好随他。
生产队改村委会了,父亲又回头继续当农民。他牵着心爱的黄牛,一垄一垄地流下辛勤的汗水,换来孩子们的衣食。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他从不过问。“树大自直”,他说。收罢了秋,他也会把我扛到脖子上去看马戏。我一直记得那年的马戏,狗熊、魔术、杂技、奔驰的骏马,那是多么美妙的世界呀!忘记了是整整一上午还是一下午,我始终在攒动的人头上空看着。
父亲的石头宫殿落成的时候,很多人都跑来参观。逢到赶集,邻村人也都停下车子,指指点点。后来,它几乎成为了一个标志。人们说起来的时候,都说“在石头屋哪里哪里”。毕竟,这里是大平原嘛,方圆千里无山无石。
老牛住得倒很坦然。干活归来,它便急切地奔进石屋歇乏。我放牛回来,缰绳随意搭在牛背上,它也能穿过村街,经过院子,直接走进石屋里去。牛在这里生儿育女,步入晚年。我接父亲离开的时候,牛已经很老了。牙口也像父亲一样已经不行了。父亲把它送给了邻村的老光棍。那天是我陪他去的,父亲又给牛顺一遍身上的毛,嘴里哪哝着:“我属牛,你妈身体不好,这辈子也多亏了牛。”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给牛听。我们走出院子的时候,我看见牛眼里滚出了花生仁大小的泪珠。父亲走在前面,用手擦着眼睛。
父亲没有收老光棍的钱。我们选择给他,是觉得他无亲无伴,也许会给老牛一个善终。
石屋拆除的时候,我正在忙着装修城里的楼房,好把父亲接出来。石屋拆了,院子卖了,他最后的脐带断了,父亲成了一个普通的进城老人,开始变得多话,絮叨,惶恐,木讷,魂不守舍,现在越来越像一段呆木头。
在不合时宜的年代,父亲却曾发出过耀眼的光亮,像暗夜里的一道闪电,虽然在转瞬之间就消逝了。就如同那菜地上曾经耸立过的石头宫殿,仍然留存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当然,也仅仅是在记忆里。
1.下列对作品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部分照应标题“父亲的石头宫殿”,为全文叙事、抒情张本,同时突出“石头小屋”在作者心灵深处的位置。 |
B.文章描写“石头宫殿”,多从正面着墨,如“很多人都跑来参观”“停下车子,指指点点”等,让人感触到“石头宫殿”的奇特。 |
C.文章对“牛”的描写不惜笔墨,父亲属“牛”,爱“牛”,与“牛”一起“耕种”生活,父亲对“牛”具有深厚情感。 |
D.文章写“牛”用意深远,通过“牛”与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农耕文明时代,人们对自然的敬重、善待。 |
(1)父亲走在前面,用手擦着眼睛。
(2)石屋拆了,院子卖了,他最后的脐带断了。
3.请从不同的角度,探究“父亲的石头宫殿”这一标题的妙处。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林海雪原(节选)
曲波
腊月严冬,云层密布,狂风卷着雪头,呼啸着,翻滚着,遮天盖地而来。飞舞的雪粉,来往冲撞,不知它是揭地而起,还是倾天而降,整个世界混混沌沌皑皑茫茫,大地和太空被雪混成了一体。
一铺关东山式的四合大炕上,坐着小分队的全体队员。栾超家站在四合大炕围着的地中央,右手拿着一把乌拉草,左手拿一只新靰鞡,口讲手比划,教给战士们,怎样絮草,怎样捶草,怎样穿法,防止什么毛病。
战士们边听边仿,兴致勃勃地学着穿上自己这双关东山式的雪原上的新鞋履,说说笑笑地欣赏着自己的新“武器”。
屯西头的一所小茅屋,高波、李鸿义也在试穿靰鞡。
东间里,少剑波独自一个人,在一块不很大的地上来回踱着。他的思索愈来愈激烈,好像今天的大风雪,非逼着他马上做出什么决定不可。从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忽而迟疑,忽而急躁,忽而又是兴奋。
这些表情在交替翻腾,反映着他内心的思绪。
他谨慎地从衣兜里再次掏出那封信,看了又看,然后坐在炕沿上,拐肘支着小炕桌,瞅着信上的每一句每一字,在细细地琢磨。
身旁的火盆,吐着蓝色的火焰,少剑波点着头,瞅着信,默默地念着:
……胜利是可喜的,但它是初步的。因胜勿骄,切忌轻敌,只有你一个人来决定整个的行动。你是青年,我们所担心的主要是你的急躁和轻率。因此应特别告诫你,侦察要准,判断要稳,打击要狠。当你还没有确实把握之前,切忌盲动。千万不要忘了,你的小分队任何一点气味也不要被敌人嗅到。雪地在这方面给了你困难,同样反过来也给了极大的便利,问题是你如何善于利用它。
少剑波觉得眼睛一阵明亮,全身兴奋地跳下炕来,自语地说:“首长英明,远隔千里,一句话解决了我的难题。”
少剑波再看了一下门外的大风雪,头一点,用特别兴奋的声调命令道:
“好时机,命令各小队,马上准备出发。”
“是,”高波复诵道,“命令各小队,马上准备出发。”说着行了军礼,跑出去。
各小队接到命令,急速整装。
战士们都显出一种疑问的神情,“为什么这样大的风雪要出发呀?”
少剑波再次细细地校对了一下地图上所标的红线,再次测了测指北针的方向度,当他自信不会有任何误差时,然后他坚决果断地自语道:“决定了!”一面紧张地整装。
在这林海雪原里,是没有道路的,确切一点说,有的地方是向来没有一个人走过的,也没有一个人的眼睛看到过。尤其在大风雪中行走,一迷失方向,十天八天走不出来,更见不到人。大雪深处达数丈甚至数十丈,一掉进去,休想爬出来。大凡这样的地方都是些狭谷深壑,风刮大雪,填得沟满壑平。到这样的地方去,冻死,饿死,被雪压死,那是毫不稀奇的。
当他把一切装备佩带好,便向屯东走去。
四合大炕的屋子里,战士们在精神紧张地等待着。
“立正!”当少剑波走进来,杨子荣一声口令,战士们向首长行注目礼。
少剑波还了礼轻道一声“稍息”,便立在四合大炕的地中央。战士们在炕上,窗台上,炕沿上,地上,站着,坐着,或单腿跪着,蹲着,静等着少剑波讲什么。
少剑波首先根据何政委和田副司令员的指示信,向战士们分析全国的情况。他说:
“东北我们是要誓死争夺的,而且一定要取得胜利。因为东北对中国革命的价值十分重大,它地阔土肥,物产宝藏极富,工业发达,运输近代化,它将成为我们反攻的总基地。因此我们必须毫不留情地彻底消灭土匪,一个不剩地消灭国民党的先遣挺进军,保护土改,保护群众的胜利果实,以支援即将来临的全国规模的解放战争。”
少剑波的讲话,激起了战士们对匪徒的愤怒,战士们举起拳头,一起喊起来:
“我们坚决完成党的任务。”
“同志们,”少剑波的神情突然特别焕发,“时机到了!现在我们立即出发,到敌人看不到我们而我们却能找着敌人的地方去,再给他来个比奶头山更干净的歼灭战。”
战士们一阵兴奋的微笑。“越快越好!”
少剑波微笑着看了看窗外的大风雪,战士们的视线也被拉到窗外。
“大雪!”少剑波道,“本来是我们行军中的敌人,但今天它却变成了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力量。依靠它可以发现敌人的踪迹,依靠它又可以隐蔽咱们自己的踪影,这就更有利于我们掌握军事上的主动权,便利于我们神出鬼没地打击敌人。”
战士们怀疑的神情消散了,顿时精神焕发。
少剑波又幽默逗趣地道:
“当然啦!有一利,必有一弊,交这样一个生疏的朋友,就必得有点花费。咱们也别小气,花费就花费点吧!咱这位朋友不要别的,就是要咱们的力气和意志。”
战士们的笑声中,少剑波坚毅地抖动了一下肩膀。
“咱这朋友,”少剑波继续道,“又滑又刁,生性好陷人,好绊脚,又有点欺软敬硬。只要你有硬骨头,给它力气,它就会佩服你是好汉,它就会尊敬你。谁要是装孬种,它就越抽谁的后腿。”
大家被剑波这番有趣的比喻,逗得大笑起来。
“我们今天的行军中,要摸摸我们这位新朋友的脾气,从而想办法驾驭它,利用它多给我们些帮助。这就要求大家开动脑筋,寻找窍门,创造雪地行军战斗的经验。现在我命令,出发!”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战士们向栾超家学穿靰鞡鞋,“兴致勃勃”“说说笑笑”“欣赏”等词语体现了他们的革命乐观精神。 |
B.文中“关东山式的四合大炕”“关东山式的雪原上的新鞋履”两处“关东山式”描写突出了地方特色。 |
C.首长的信里“雪地在这方面给了你困难……问题是你如何善于利用它”等话语帮助少剑波解决了难题。 |
D.“雪朋友”“又滑又刁,生性好陷人,好绊脚”,少剑波不得不费尽心力动员战士们去结交,实属无奈。 |
A.小说是以叙事为主的文学样式,通过本文可以推知《林海雪原》讲述的就是解放军消灭土匪和国民党先遣挺进军的故事。 |
B.少剑波关于全国情况的讲话,既让战士们认识到东北反攻总基地的重要性和战争形势,又让读者了解了故事发生的社会背景。 |
C.看外面的“大风雪”,少剑波或者“特别兴奋”地下达命令,或者“微笑着”,这些细节描写都表现出了他决策的笃定。 |
D.刻画人物形象手法多样,本文塑造少剑波就使用了肖像、动作、语言、心理等多种正面手法,并没有使用侧面描写手法。 |
4.文中有多处关于风雪的描写,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