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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小说
夜渔
莫言
①经过长时缠磨,九叔终于答应夜里带我去拿蟹子。吃过晚饭后,九叔带我出了村。
②那晚上月亮很大,不是八月十四就是八月十六。时令自然是中秋了,晚风很凉爽。月光皎洁,照在高粱地间的水上,一片片烂银般放光。吵了一夏天的蛙类正忙着入蛰,所以很安静。
③等了很久,蟹子们还没出现,我有些焦急了。九叔也低声嘟哝着,起身到栅栏边上去查看。回来后他说:怪事怪事真怪事,今夜里应该是过蟹子的大潮呀,又说西风响蟹脚痒,蟹子不来出了鬼了。
④九叔从河边的一棵灌木上,摘下一片亮晶晶的树叶,用双唇夹着,吹出一些唧唧啾啾的怪声。我感到身上很冷,便说:九叔,你别吹了,俺娘说黑夜吹哨招鬼。九叔吹着树叶,回头看我一眼。他的目光绿幽幽的,好生怪异。我心里一阵急跳,突然感到九叔十分陌生。我紧缩在蓑衣里,冷得浑身打战。
⑤天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朵黄色的、孤零零的云,月亮恰好钻了进去。我感到这现象古怪极了,这么大的天,月亮有的是宽广的道路好走,为什么偏要钻到那云团中去呢?
⑥清冷的光辉被阻挡了。河沟、原野都朦胧起来,那盏马灯的光芒强烈了许多。这时,我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幽香来自河沟,沿着香味望过去,我看到水面上挺出一枝洁白的荷花。它在马灯的光芒之内,那么水灵,那么圣洁,我们家门前池塘里盛开过许许多多荷花,没有一枝能比得上眼前这一枝。
⑦荷花的出现使我忘记了恐惧,使我沉浸在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洁白清凉的情绪中。我不知不觉地站起来,脱掉蓑衣,向荷花走去。我的腿浸在温暖的水中,缓缓流淌的水轻轻抚摸着我,我感到很舒服。离荷花本来只有几步路,但走起来却显得特别漫长。我与荷花之间的距离仿佛永远不变,好像我前进一步,它便后退一步。我的心处于一种幸福的麻醉状态,我并不希望采摘这朵荷花,我希望永远保持着这种荷花走我也走的状态,在这种缓慢的、有美丽的目标的追随中,温暖河水的抚摸,给了我终身难忘的幸福体验。
⑧后来,月亮的光辉突然洒满河道,一瞬间,我看到它颤抖两下,放射出几道比闪电还要亮的灼目白光,然后,那些宛若玉贝雕琢成的花瓣纷纷落下。花瓣打在水面上,碎成细小的圆片,旋转着消逝在光闪闪的河水中,那枝高挑着花瓣的花茎,在花瓣凋落之后,也随即萎靡倾倒,在水面上委蛇几下,化成了水的波纹……
⑨我不知不觉中眼睛里流淌出滚滚的热泪,心里充满甜蜜的忧伤。我心中并无悲痛,仅仅是忧伤。眼前发生的一切,宛若一个美丽的梦境。但我正站在河水中,水淹至我的心脏,我的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使河水轻轻翻腾,水面上泛起涟漪。荷花虽然消逝了,但清淡的幽香犹存,它在水面上漂漾着,与清冽的月光、凄婉的虫鸣融为一体……
(节选自《莫言的奇奇怪怪的故事集》)
文本二:散文
池塘
莫言
①前面有一个池塘,所谓池塘,实际上就是原野上的洼地,至于如何成了洼地,洼地里的泥土去了什么地方,没人知道,大概也没有人想知道。草甸子里有无数的池塘,有大的,有小的。夏天时,池塘里积蓄着发黄的水。这些池塘无论大小,都以极圆的形状存在着,令人猜想不透,猜想不透的结果就是浮想联翩。
②前年夏天,我带一位朋友来看这些池塘。刚下了一场大雨,草叶子上的雨水把我们的裤子都打湿了。池水有些混浊,水底下一串串的气泡冒到水面上破裂,水中洋溢着一股腥甜的气味。有的池塘里生长着厚厚的浮萍,看不到水面。有的池塘里生长着睡莲,油亮的叶片紧贴着水面,中间高挑起一枝两枝的花苞或是花朵,带着十分人工的痕迹,但我知道它们绝对是自生自灭的,是野的不是家的。朦胧的月夜里,站在这样的池塘边,望着那些闪烁着奇光异彩的玉雕般的花朵,象征和暗示就油然而生了。四周寂静,月光如水,虫声唧唧,格外深刻。使人想起日本的俳句:“蝉声渗到岩石中。”声音是一种力呢还是一种物质?它既然能“渗透”到磁盘上,也必定能“渗透”到岩石里。原野里的声音渗透到我的脑海里,时时地想起来,响起来。
③我站在池塘边倾听着唧唧虫鸣,美人的头发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美人的身上散发着蜂蜜的气味。突然,一阵湿漉漉的蛙鸣从不远处的一个池塘传来,月亮的光彩纷纷扬扬,青蛙的气味凉森森地粘在我们的皮肤上。仿佛高密东北乡的全体青蛙都集中在这个约有半亩大的池塘里了,看不到一点点水面,只能看到层层叠叠地在月亮中蠕动鸣叫的青蛙和青蛙们腮边那些白色的气囊。月亮和青蛙们混在一起,声音原本就是一体——自然是人的自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
(节选自莫言《会唱歌的墙》)
文本三:散文
大地
毕飞宇
①作为乡下人,我喜欢乡下人莫言。他的鼻子是一个天才。我喜欢莫言所有的关于气味的描述,每一次看到莫言的气味描写,我就知道了,我的鼻子是空的,有两个洞,从我的书房一直闻到莫言的书房,从我的故乡一直闻到莫言的故乡。
②福楼拜在《包法利夫人》里说过:“大自然充满诗意的感染,往往靠作家给我们。”这句话说得好。不管是大自然还是大地,它的诗意和感染力是作家提供出来的。无论是作为一个读者还是作为一个作者,我都要感谢福楼拜的谦卑和骄傲。
③大地在那儿,还在那儿,一直在那儿,永远在那儿。这是泪流满面的事实。
(节选自毕飞宇《大地》)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文本一中的“月光”,或是光亮万丈、或是朦胧幽暗、或是怪异灼目,反映的是少年人诗意化奇异的心灵世界。 |
B.文本二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依恋,也抒发了他对故乡新的发现与哲思,富有色彩与声音的故乡不啻作者的精神寄托。 |
C.文本二中的“月光”单看并不出奇,但与花朵、虫鸣与青蛙的气味组合在一起,就是烙印在作者心上的故乡的感觉。 |
D.文本三借气味的描述,意在表达乡下人的故乡总是相同的,有大地的地方就有大自然的魅力,等待着作家去发掘。 |
A.“美人的头发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美人的身上散发着蜂蜜的气味”,以“美人”来写荷花的“风韵”,与周围环境十分契合。 |
B.“突然,一阵湿漉漉的蛙鸣从不远处的一个池塘传来”,用“湿漉漉”形容蛙声,运用了通感的手法,描画出独特的视听感受。 |
C.“青蛙的气味凉森森地粘在我们的皮肤上”,用“粘”字强化青蛙皮肤给人的触感,给读者带来恶心、不适的心理冲击。 |
D.个性化的语言表现出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他笔下的世界不但具有画面感,更是一个流动的充满生命力的丰富的世界。 |
4.每位作家都背靠属于自己的“大地”。“高密东北乡”是莫言的“大地”,既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又具有象征意义,还能体现作者的精神气质。请从鲁迅、沈从文、贾平凹的作品中选取一个这样的“大地”,加以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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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节选)
路翎
司机刘强和他的助手王德贵所在的汽车连,奉命从前线附近的地区往后方运送一批朝鲜老百姓。这些朝鲜人在敌人的炮火射程内顽强地生活了好久了,他们是因为紧急的军事情况而疏散的。刘强和王德贵的车子排在最后一辆开出,因为他们这一车全是年老的和年轻的妇女,带着一群孩子和很多的零碎东西。在十一月末的严寒的黄昏里,天色很快地黑下来了,前沿的炮声激烈起来了,山谷里震荡着一阵阵巨大的、单调的回声。妇女们的这些零碎的日用的东西,引起刘强许多感触。一九三七年,日本侵略者来到他的家乡上海附近的时候,他的母亲和姐姐带着她们的篮子、罐子、大包小包爬上一辆拥挤的汽车,那时候他才十七岁,他讨厌这些破旧的东西,觉得它们没有价值,但是妇女们绝不肯丢掉它们。那时候他还不懂得在那些残酷的年代里人民生活的艰难。朝鲜妇女们的这些旧包裹,这些帘子、草席,这些盆子罐子,在他心里唤起了温暖的感情。这些东西仿佛在对他讲述着艰苦和贫穷,讲述着妇女们一两年来在炮火下的流血奋斗。放到车子上去的任何一件小东西,都叫他觉得这是对敌人的一个胜利。车上装得差不多了,他却继续在那里一件一件地往上搬着。看着这种情形,年轻的助手王德贵有些焦急了。
“不行啦,再耽搁咱们要赶不过去啦。”
“行!”刘强决然地大声说,接着他用愉快的鼓动的口气说,“来吧,小王,想个办法替这位阿妈尼把背夹绑在车子后边……这样那两床炕席也放的下啦。”
“这破炕席有什么用呀!”
“老百姓过日子什么都有用的,——哪怕是破炕席,能丢在这里叫敌人一炮打掉么?”
他的愉快而活泼的声音忽然变得严厉了,并且那闪耀的眼光向着王德贵瞪了一眼。从来不发脾气的刘强,个性其实是非常刚强的。王德贵本来想说:“叫炮打掉的东西多呢!”可是说不出口了。
终于把所有的比较大的东西都安置好了。助手王德贵已经跑去发动了马达,他担心着,迟了公路上车多,赶不过封锁线。听见马达声,刘强就很沉重地向着司机台走去了,但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听见了车上面传出来一个婴儿的啼哭声。那孩子就在母亲的胸前愤怒地哭着。刘强叫那母亲把孩子给他,他说,可以把这婴儿带到司机台里面去。做母亲的迟疑了一下,但这时刘强已经伸手把孩子抱过来了。
“辛苦啦,谢谢的……”那母亲激动地说“不谢!小王!”刘强喊着,为了免除那母亲的不安,他特别用一种愉快的、幽默的腔调大声喊道:“来,小伙子,咱们找到一个活儿干啦!"
“这活主要是你的!”刘强愉快地说,不由分说地把孩子塞在王德贵的手里了。
“这怎么好弄呢,我不会抱孩子呀!”那十八岁的青年助手说。
“咄!”他说,“做这么回妈妈不委屈你,将来你还不是得有儿子!”
王德贵很不满意——这老司机今天太婆婆妈妈了,妨碍完成任务怎么办呢——然而他仍然羞怯地笑了。他捧着孩子的那姿势实在笨拙,就像捧着一盆热水似的,车上的妇女们也都笑起来了。王德贵很不满意这些笑声,浑身热辣辣的。
敌机临空了,照明弹一直从前面挂过来了。刘强的脸上马上有了凛然的、严肃的神气,司机台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迎着寒风,这台嘎斯车投入了公路上的激烈斗争。
大雪纷飞……天渐渐地亮起来了。周围的景色,覆盖着雪的土坡、田地,大雪中倔强地弹起来的弯屈的黑色的树枝,可以模模糊糊地看见了。离目的地只剩下了十里路。车上的妇女们都醒着。她们披着被单和旧衣,默默地承受着这场大雪。这里就要到她们新的家了。忽然地那个用花格子头巾包着头的、浓眉毛的姑娘唱起歌来。几个年轻的妇女跟着唱起来,最后全车的妇女,都唱起来了。
这一车冻僵了的、疲困的妇女,整夜都一声不响,顽强地抗击了那向她们袭来的敌机和严寒,现在唱起来了。她们就要到达她们新的家,她们欢迎这场雪,听着司机台里那个孩子的哭声,唱起来了。于是一下子这台车从困顿和沉默里醒来,被一种青春的、欢乐的、胜利的空气鼓舞着——最后这几里路,是载着歌声飞驰着的。
人们开始下车,被歌声和大雪所激动。司机和他的助手走了出来,在迷茫的大雪中笑着;司机的手里,捧着那个又睡熟了的孩子。
大家沉默了,站在纷飞的大雪中。王德贵抱过了孩子并且把他高举了起来。大家看着王德贵手里的孩子,又看到刘强的染着血的大衣和苍白、微笑的脸。那个做母亲的奔上来接过她的孩子,眼泪流出来了。她抓住了王德贵的手,把她的头在他的肩上靠了一靠,又跑向刘强,把头靠在他的没有负伤的结实的右肩上。
忽然地王德贵走向那个母亲,问着:“阿妈尼,这孩子他的姓名?”
母亲来不及回答,有七八个声音叫起来了,说,这孩子叫金贵永!
“金贵永,记着了!”王德贵红着脸说。
“金贵永,再见吧!”刘强说,显出了王德贵先前见过的那种严肃的、沉思的、父亲般的神情,俯下头去,在那母亲的臂弯里吻着孩子的脸。
迎着这飘落在她们的土地上的今年的最初的雪,妇女们静静地站着。大雪无声地、密密地降落着,这台车后面的那两条很长的黑色的车迹很快地就被大雪盖住了。
一九五三年十月十六日,北京(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插叙了刘强对日军侵略的记忆,既巧妙交代了刘强今天“婆婆妈妈”的原因,又控诉了战争的罪恶。 |
B.小说写王德贵担心因收拾“破炕席”而耽搁行程,说明王德贵比刘强对此次运送任务有着更清醒的认识。 |
C.小说写朝鲜妇女们在纷飞的初雪中激情高歌,表现了她们即将平安抵达的喜悦和对志愿军战士的由衷感激。 |
D.小说写刘强“俯下头去”亲吻小男孩的脸,“一吻见真情”,流露出刚强严肃的刘强那父亲般的温暖柔情。 |
A.小说借助“严寒的黄昏”“很快地黑下来了”的天色、“前沿的炮声”、山谷里的“回声”等环境描写,渲染出严酷的战争气氛。 |
B.小说的语言经过精心锤炼,华丽典雅、饱含热情,把一场宏大战争中的一个微小的场景描绘得生动逼真,仿佛能重现在读者的眼前。 |
C.小说运用“抓住”“靠了一靠”“跑向”“靠在”等一连串动作描写,刻画出金贵永母亲对王德贵、刘强两位志愿军司机由衷的感谢。 |
D.小说以雪景结尾,一方面,呼应标题,给读者留下想象的空间;另一方面,烘托出静谧平和的气氛,传递出胜利到达目的地后的喜悦。 |
4.有评论家说,《初雪》“兼顾历史真实与审美感受的最大化”。请结合小说,谈谈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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樟子松王
满打满算,福树已在床上躺了七八个年头。
七八年前,他长得壮实得像一头牛!他脑袋瓜子好使,眼睛一转就一个主意。乡亲们佩服他,选他当了村主任。
横亘千里的科尔沁沙漠逶迤而来,到了这里突然就像只胳膊肘拐进了他们村。于是这里就成了一个大沙窝。冬天,风沙像风刀;夏天,沙窝像蒸笼。当地人流行一首民谣:“一碗米、半碗沙,走一步、退半步,五步不认爹和妈。”村里连一棵大树也没有,种子落地就被大风刮跑。
政府认为不宜人居,让他们整体移民。他带头不同意,嚷着故土难离,哪里也不去!他鼓动村民栽树,说树长大了,风沙就撵不走我们。但流沙堆成山,一锹挖下去,树坑没成形就被流沙填平了。可即便这样,他还是不停地栽。他找人贷款承包沙地,把苞米秆子平铺在沙地上,在苞米秆子的缝隙里栽小树苗,让树立了根。接着,他摸索出先栽下坡、后栽上坡的自下而上沙丘植树法,尝试用差巴嘎蒿、黄柳、锦鸡儿、紫穗槐、胡枝子等固沙植物,最后樟子松栽植取得了成功。如此领着乡亲们在寸草不生的沙地,栽了几百万棵树,将防沙第一道防线向前推进了十几公里。
可是,现在这个长高长大了、人情世故学得猴精、当上了老板的梁沙生,竟然要在此打造一个生态旅游休闲基地。说是生态旅游休闲,说穿了,不就是建一个游山玩水、吃吃喝喝的地方?这不是糟蹋草原,成心毁掉他的樟子松林吗?
走进那间晦暗的砖石瓦房里,梁沙生照例笑着将随手带的人参、李子、梨子,还有一盒海参放到桌上,然后坐下来。随着经常上门,梁沙生已变得很自信了。他觉得他能成为这屋里的主人,成为这片樟子松林旅游休闲基地的经营者。他知道现在离成功还有障碍,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不能落下一个不忠不厚的骂名。况且一想到福树叔用瘦如枯柴的手摸着他的头,嘱咐他“要常常看看满女”!他心里就有什么痴痴地涌动。
“坐,坐,沙生,你又花钱了!”瞥了一眼桌上,福树眼窝里有些发湿。微微侧过身子,在床上弓成了一个虾状。突然,冷不丁地问:“梁沙生,你父亲死去几年了?”
“我父亲?”梁沙生愣了会儿,答道:“六年了。”
“六年!这么快……你记得吗,这樟子松林就是我和你父亲一起栽的……”
这个梁沙生当然记得。当年,眼看着漫漫黄沙席卷家园,乡亲们一下逃离不少。可他父亲没走。也跟福树一样贷款,承包了一千多亩沙丘栽树。为了把流沙治住,他俩一起找到专家。听说固沙要先种沙打旺,他俩就种沙打旺;看羊蹄子踩小坑撒草籽行,他俩就赶着羊在下雨前上山,顺着羊蹄印子撒籽。樟子松林遭虫害,他俩就赶猪崽进林子吃松毛虫,放鸭子上山吃蛾子,硬是造出了这一片樟子松林。
“福树叔,这个我怎么会忘呢?”梁沙生说。
他叹了口气。转过脸,望着一边默不作声的满女,突然用手招着梁沙生,说:“梁沙生,你对满女要好……”
夏天过去,福树的病情似乎在日益加重。架子床吱呀呀像老鼠一般叫唤,那声音就像无数根炸刺,扎得他心里火辣辣的。
那天一大早,满女照例像往常一样起床喊着爸爸。福树没答应,满女心一慌,便用劲摇了摇,发觉他的身子已变得僵硬……满女吓得大哭了起来。
梁沙生和满女忙了几天,安葬了福树。那天,梁沙生安慰了一番满女,端详着她家墙壁上挂的一幅老照片。照片上的福树手拿锹镐,神采奕奕。梁沙生沉吟了下,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执意要看那一棵“樟子松王”。
说是“樟子松王”,其实,就是福树开始治沙那年栽的一棵樟子松树。实打实算只有几十年的树龄——那年,樟子松林发生虫灾,边上许多樟子松都枯死了,只有它顽强地生长下来,孤零零地树立着。等到四周的樟子松林都长起来,它长得更壮实、更高了,没几年就成了这里最为醒目的一棵——“樟子松王”也就这样叫开了。为了保护这棵樟子松,福树给它垒了个石头台子做隔离。在石头台子旁又搭起一个高高的瞭望台,这样,他就能看护这一大片的樟子松林了。
梁沙生朝“樟子松王”虔诚地鞠了一躬,和满女登上瞭望台。站在瞭望台上向远处望去,他感觉樟子松森林就像一条条绿色锁链,将科尔沁沙漠的一只爪子牢牢地摁住了。但举目北望,他发觉科尔沁沙漠那雪地里的黄沙暗涌,仍像一头巨大的黄龙王蛰伏、窥视着,稍不留神就会扑向这里……他眼窝里一热,心里一动。他想,他要在松树王台前真的立一个石碑,上面刻上“大漠忠魂”几个大字,把这里当作一个宣传福树和父辈们艰苦奋斗,战风沙、治风沙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这样想着,他嘴角就不由欠了下,咧嘴一笑。
满女问:“你笑什么?”
染沙生说:“不告诉你,你猜?”
满女没有猜——她看见葱葱郁郁的樟子松森林,因为大雪的覆盖变得雪白雪白,宛若一片深不可测的林海雪原了。而她身边,那樟子松王却像一颗晶莹的翡翠深深掩藏其中……恍惚,她见父亲在樟子松林里朝她笑了。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签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第三段引用当地的民谣,意在说明此处生存环境的恶劣,同时也赞扬了当地政府移民决策的英明。 |
B.文章两次写治沙的过程,一方面突出了治沙的艰辛,另一方面也塑造了以福树为代表的治沙英雄们的光辉形象。 |
C.文章最后说“满女没有猜”,但从后文可以看出,她理解了梁沙生今天的行为,也确信他会使父亲的在天之灵满意。 |
D.文章的叙事视角在福树、梁沙生、摘女之间转换,这更有利于叙事和抒情,也更有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和主题的突出。 |
3.文章写了梁沙生思想转变的过程,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青笛
刘向阳
他勾头埋在一堆电路板里,保安说外面有人找他。出来后,意外地看到樟树下面停着一辆车,乌黑锃亮。妈妈打扮得差点认不出来了。妈妈简单地问了他的情况,塞几张红红的钞票,哽咽着钻进了车里。
你跟爸爸吗?晚上,她发来一个抖动的表情。
是的。我爸喝酒打牌买彩票,醉了输了都是我的错。
我们要坚强。她加了一个竖着大拇指的符号。
她喜欢音乐,她的头像炫着一杆青青的竹笛。她空间那首《最幸福的人》,也是他的最爱。她长什么样子呢。他觉得自己真奇怪,素未谋面,关心她干什么?即便同城同区,相距并不遥远。
她在一家衣架厂上班。麻雀大的厂,待遇虽差,却自由,能够提早下班,去做自己喜欢的事。问她喜欢做什么,她说去表演。
表演?他的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画面:高雅的舞台中央,一位少女横吹玉笛,舒缓地倾诉她的忧伤与欢乐。台下观众掌声雷动,他满脸泪水地迎着她娇美的脸庞……
你们一般在哪演出?
呵呵。
我能见你吗?
不见面好。你妈还来看你吗?
他默然下线了。有一次去南郊公园,他无意中看见了那辆乌黑锃亮的车。妈妈下了车,疼爱有加地牵着不相识的小男孩过马路。那一瞬间,他特嫉妒那个抢走了他母爱的孩子,牙根咬得脆响。
四岁那年,我患了小儿麻痹症,妈妈不辞而别,是爸爸给了我希望。我家门前有棵樟树,树上的广播喇叭每天都会传出曼妙的音乐,有时像潺潺的小溪,有时像婉转的鸟鸣。我问爸爸,樟树怎么会唱歌?爸爸手把手教我吹笛,说,樟树快乐啊,花草虫鸟,猪牛羊鸡,都被它感染得笑呵呵的……
他摸摸脸,湿湿的。
岁末的一天,冷风扑面,华灯初上,他筒着袖子加入了喝同事喜酒的人群。
觥筹交错中,进来一中年男人,问,各位老板,点歌助助兴吧。有人接过歌单,剔着牙,点了《春天里》。男人后边跟一女孩,发往后梳,翘一朵洁白的小花,胸前斜挂一杆青笛。男人嗓音粗犷,女孩吹笛伴奏。但还没唱完,就遭邻桌呵斥,人家千百年的好事,埋在春天里怎么行?这一首没钱。男人拉着女孩,走向下一桌讨要献歌。女孩泪光点点。
他冲男人招招手。男人牵着女孩趔趄而至。女孩发上小花翩翩,白得耀眼。众人这才注意到,女孩走路是一瘸一拐的!一双湛蓝的眸子,蓄满了太多的梦幻与向往。他点了一首《最幸福的人》,女孩眉儿微蹙,轻启薄唇,婉转深邃的旋律,如泣如诉的歌声,一下把大家带进了音乐的殿堂。
他噙泪盯着深情演唱的女孩——她少女的身躯都集中在左腿上,右腿仅是一个象征;她沐浴在柔和而橘黄的光辉里,额角沁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难道是她?他按捺住差点要跳出来的心,看着男人拖着自制的音响设备,搀扶女儿走上街头。
月影,人影。冠盖如伞的樟树下面传来了阵阵悠扬的笛声。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第一段中“妈妈简单地问了他的情况,塞几张红红的钞票”,说明他们母子关系冷漠,从而突出了“他”处境的悲苦可怜。 |
B.这篇小说语言洗练,词语使用精准生动,如“勾头埋在”“焊死在”“翘一朵小花” 等,用凝练的动词生动地展现出人物的精神状态。 |
C.小说最后“他”猜出卖唱女孩儿就是自己的网友“青笛女孩儿”,为此作者在前文设置了“头像”“小儿麻痹”“表演”等多处伏笔。 |
D.小说虽然没有明确交代,但是从前文内容我们可以做这样的推测:结尾处青笛女孩儿在樟树下吹奏的很可能是那首《最幸福的人》。 |
3.有读者认为:“他”花钱点歌这一行为不符合人物身份和性格,这一情节设计不够合理。你是否同意这种说法?请结合全文进行分析并阐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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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香雪
铁凝
我的短篇小说《哦,香雪》写于1982年,香雪是小说女主人公的名字。
1985年在纽约一次同美国作家的座谈会上,曾经有一位美国青年要我讲一讲香雪的故事,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原因有二:一是我认为我的小说无法当作故事讲;其次在我的内心深处,觉得一个美国青年是无法懂得中国贫穷的山沟里的一个女孩子的世界的。然而这位美国人把持着话筒再三地要求我,以至于那要求变成了请求。身边我们那位读过《哦,香雪》的美国翻译也竭力撺掇着我,表示他定能把我的故事译得精彩。于是我用三言两语讲述了小说梗概。
我没有想到在场的人们竟为这小说兴奋不已。一家名叫《毛笔》的杂志的主编对我说:“你知道你的小说为什么打动了我们?因为你表现了一种人类心灵能够共同感受到的东西。”接着他又问我是否读过肯尼迪总统的就职演说,我说很抱歉我从未读过。他说肯尼迪在演说里就向人们描述过他当年是怎样从家乡小村里走出来第一次坐火车的,肯尼迪的内心感受令人泪下。我没有过多地关注肯尼迪的感受,令我留意的是主编前边的那句话:“你表现了一种人类心灵能够共同感受到的东西。”与其说我因这句褒奖而获得了虚荣心的极大满足,不如说是这句话使我忽然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要写小说。
上述一切仿佛是旧话重提了。之所以重提旧话,是因为今年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将我的《哦,香雪》拍成了电影。可以想象把《哦,香雪》拍成电影是怎样的艰难。这个没有故事的故事不仅会使人在将来的上座率、拷贝数上为之伤神,导演和摄影也会对它望而却步。
日子定在晚秋,我重返九年前曾经住过的那个小村苟各庄,当年它是河北涞水县最穷的村子之一。《哦,香雪》的拍摄点就在这村子附近——北京房山与河北涞水交界处的十渡风景区。我记得那年也是晚秋,我在苟各庄下了火车,站在高高的路基向下望去,就看见了路基下村口那个破败的小学校:没有玻璃,没有窗户棂的教室门窗大敞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学生正在黄土院子里做着手势含混、动作随意的课间操,几只黑白猪在学生的队伍里穿行……土地的贫瘠和多而无用的石头使这里的百姓年复一年地在困顿中平静地守着自己的一份日子,没有怨恨,没有奢求,没有发现他们四周那奇妙俊美的大山是多么的诱人,也没有发现一只鸡和一斤挂面的价值区别,于是就有了北京人只需乘二百华里的火车,用一斤挂面到这里换一只鸡的怪事。
如今苟各庄已是河北省著名的旅游风景区野三坡的一部分,从前的香雪们也早已不再像等情人一般地等待火车,他们有的考入度假村做了服务员、导游,有的则成了家庭旅馆的女店主。她们的目光从容、自信,她们的衣着干净、时新,她们的谈吐不再那么畏缩,她们懂得了价值,她们说:“是啊,现在我们富了,这都是旅游业对我们的冲击啊。”而仅仅两年前,她们还把旅游说成“流油”——真是一桩流油的事哩!
我乘了一辆面包车,去看摄制组最后的拍摄。一位在野三坡度假村当客房服务员的苟各庄姑娘小玉,因了对拍电影的好奇,也和我一同前往。一路上小玉不停地为什么事情咯咯笑着,一只项链式电子表在她胸前荡来荡去。我们在十渡站下了车,我看见白色站牌已换成小说中的站名:台儿沟。这是一个卧在大山之中的山区小站,几条单薄的铁轨寂静地伸向远方。此时没有火车通过,站台上也没有旅客等车。只在候车室那扇小小的绿色门前,并排挤着四五个挎着荆编篮子的半大女孩,篮子里有核桃和大枣。坚硬的山风把她们的嘴唇吹得发紫,她们把双手袖在薄棉袄的袖筒里,脚上是家做的花布单鞋。
哦,香雪!
我认出了她们,也认出了饰演香雪的薛白。现在她分明是苟各庄姑娘了,如同九年前我熟悉的女孩子一样。
这时与我同车来的小玉也发现,原来站台上这几个装束寒酸的女孩便是电影演员了。“像!”小玉说。她望着面前的薛白们,眼光有点惊奇,还有点居高临下:“真像!”小玉又说,“和早先我们穿的一样。”她对“早先”二字加重着语气。
那么,香雪仿佛是个早先的故事了,仿佛已是小玉们依稀可辨的一个遥远,又仿佛是无中生有的存在。一瞬间我几乎有点为香雪、为导演、为摄影师、为我自己感到沮丧:日子果真是那样的多变么?香雪已不复存在,为什么人们非要钻进这大山,苦苦地制造一个香雪出来?
然而香雪分明地站在我的眼前,她挎着一篮子核桃,是要卖给火车上的旅客的,可是她还不会讨价还价,只会说:“你看着给吧!”我想起我所尊敬的一位老作家曾经说过:“在女孩子们心中,埋藏着人类原始的多种美德……”我明白了,香雪并非从前一个遥远的故事,并非一个与小玉的“早先”衣束相像的女孩,那本是人类美好天性的表现之一,那本是生命长河中短暂然而的确存在的纯净的瞬间。有人类就永远有那个瞬间,正是那个瞬间使生命有所附丽。
我深知这一切都是因了我的无中生有,虽然香雪的确是我在那个小村苟各庄的发现。
我想无论对于小说还是电影,懂得艺术来源于生活并不困难;但要明白无中生有对小说和电影的意义,就似乎不大容易。而我所说的无中生有,恰恰是指作家对生活和生命本身更深层次的总体把握与判断。你理应知晓生活是创造的源泉,你更应懂得无中生有对于创造的重要。
越来越发觉因了我的无中生有,香雪才获得长久存在的意义;因了无中生有的香雪,才有读者觉出地表现着人类心灵能够共同感受的东西。
(摘编自《铁凝散文》2022年版,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用三言两语”讲了《哦,香雪》的梗概,表现出“我”因小说本体和文化沟壑的原因而不想讲,却又不得不讲的尴尬。 |
B.作者专门写到小玉胸前荡来荡去的一只项链式电子表,以此展现了现代文明带给苟各庄的女孩子们的变化。 |
C.文章末尾,作者高度肯定了“无中生有”对文学、艺术等的作用,强调了创造精神对于创作者的重要性。 |
D.写北京人乘二百华里的火车到苟各庄用一斤挂面换他们一只鸡的事,是为了突出苟各庄村民的朴实、北京人的精明。 |
A.文章语言虽朴实却不乏生动,如描写十渡站见到的场景时,“卧在大山之中”“坚硬的山风”运用比拟生动地展现了环境的特征。 |
B.文中画横线的段落使用排比和问句,情感饱满而深沉,展现出作者因质朴纯净的香雪已远去而引发的思考,同时为下文的转折蓄势。 |
C.这篇散文回忆与现实交织,时间跨度较大,内容丰富,但都是围绕着《哦,香雪》来组织材料,体现了散文形散神聚的文体特征。 |
D.本文综合运用记叙、议论、描写等表达方式,不仅点面结合地呈现了苟各庄的发展变化,还传达出自己对文学创作的思考、感悟。 |
4.铁凝曾说:“文学作品中,最能够打动人心的是作者的真诚和他那些真诚的发现。”本文体现了作者哪些真诚的情感和发现?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隐秀庵听雨
陈曦
在舟山码头等船的时候,天就阴起来了。到了普陀山,反而见晴。我和周老师想着就在酒店附近走走,也就没有带伞。八月份的普陀,游人如织,我们习惯性地逆着人流走,见路就拐,既无目的,便没有匆匆,只想碰到个静谧的所在,欣赏水秀与山青。
我们是在一处废弃寺庙改造成的小饭店找到上山的小路的,这小路并不起眼,是老石板搭成,走上几步便是个拐弯,山路才渐渐显露出来。我们顺着路往上走,右手边是茂盛的草木,左手便是几块参差的田亩,整齐的种着菜蔬,蝉声在耳,满目青翠。
隐秀庵就是在这样不经意间出现在我们面前。
由于是上山的路,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明黄。想必是有了年头,这明黄的基调里调和了岁月的沉淀,淡了光华却隐着宁静与厚重,那是寺院的外墙。
随着脚步的移近,山路渐渐开阔,整座寺院呈现在面前,这才看清匾额,上书“隐秀庵”。庵旁是竹林,我们走近山门的时候恰有风来,竹叶送来的清凉透过衣衫,给人染上了一丝超然与飒气。我冲着周老师点了点头,然后迈过了古朴的门槛。
与普陀山的其它寺庙相比,这处山上的小庵就显得安静得多,没有如潮的人群,只有几名义工安静地擦拭着桌案。佛像庄严肃穆,着咖色坎肩的义工慢慢地做着手上的工作,仿若慢进了时间。我们也慢下了脚步,参观着院内的碑刻与花草,一点点感受时光的流动,狂心顿歇,竟有那么几个瞬间,似乎摸到了禅的轨迹,又了无所得。手机忽然震动,我匆匆走到寺外。
是旅游公司在沟通那张订错的票,这时候才想起为什么能有如此空闲的时间以供“虚度”。
按照之前的打算,我们只在普陀呆上一天,参观完几处著名景点便回到舟山做旅游城市农业调研。可通过旅游公司订的酒店竟是三天全在普陀景点内。旅游旺季,退掉容易,更换难,如果不换,就得每天重买一张景区票。几番考量也只得认了,我们只好将三整天的时间全部交给普陀,否则此时的我们也只能跟着游人的大潮去“打卡”以证到此一游。
电话讲的人心烦乱,我在抱怨,旅游公司在塞责,电话越讲越长,当胳膊上感受到凉意,才发觉细密的雨已经斜斜地织下来。赶紧重新退回大门,直接挂断了手机。
再找到周老师的时候,他正坐在游廊内发呆。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是一缸沐在雨帘的荷。荷叶亭亭;两朵含着苞的荷一高一矮在风雨中轻轻摇摆。雨落在荷叶上却并不能打湿分毫,由着那肉眼难见的细细绒毛分作两路,一路滴下,一路汇聚在荷叶之心,微微颤动犹如甘露。
“这是留人的雨。”周老师缓缓说道。
我在他身边坐下,感受着习习的风,不由自主地长长松了口气。放松了肩挺直了背,慢慢展开习惯性蹙起的眉。
几乎就是片刻,便听到了雨的旋律。稀疏处如轻弦慢抹,细密处似快弦紧拨,正对着的殿宇里梵音隐隐,远处偶有钟声传来。我们就坐在这檐下听雨,仿若融入自然的和声。
时间应是停摆了罢,脑海里那么的空,心里又莫名的充盈。胸膛的起伏和一呼一吸的声音都如此清晰,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吐纳着过去,抛掷了未来,在这雨落的当下找到了自己。
抬起眼,看到回廊两方的匾额,一曰“觉受”,一提“澄怀”不知经历了多少日月的往来,不知坐忘了几度春秋的轮转,这拙稚笔法写就的禅语就这样遥遥对望,等待着某个过客的驻足思悟。或是因缘际会,恰好这雨把我这俗人留在了这里。
该是有多长时间没有对世界,对生活,对自己的心葆有一份“觉受”了啊。我们行色匆匆地开始一天,满身疲惫地回到称之为“家”的方寸,周而复始。大目标套着小目标,追逐着的灯塔遥遥矗立,我们跑的太快,几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我们忽视了生活本身就是意义,忘记了去拥抱世界,充盈情感与精神。我们精致地做着都市人,所有计划都详尽地无可指摘,任何权益都难以抛弃,转过头来,却抱怨那自设的压力,质疑活着的意义。我们脆弱到无法承受偏差和脱轨,从未给自己一个慢下来的理由。幸好,遇上这订错的票,留人的雨。
就这样听雨,就这样感觉当下,让那些缠缚在心头的琐事纷纷散却,只剩血肉与精神。
“斜风细雨不须归。”我轻轻呢喃着诗句,闭上眼睛全然忘情,单是听雨。
恍然发觉,这“觉受”之后有谁能不步入“澄怀”的境界呢?觉受在于向内深耕情感与认知,而澄怀则是由内而外的敞开,去直面人事。当我们澄清烦乱心绪,放下挂碍与我执,以一片赤子之心去洞解世智尘劳压盖着的闪光本性,便能体察那大气象的入世之道,那是存身之本,是善亦是喜。
荷叶颤颤,雨声潺潺,我们就这样安然闲坐,不觉光阴过隙。
云收雨霁,我们踏出隐秀庵往山下走,石板湿漉漉旁有青苔出。蓦然回首,想再看一眼那古朴的庙宇,却发现山门处有几个娟秀的字,书曰“隐秀讲院”。原来,这半山之庵原是讲学之处。
不禁含笑,可不就是吗?那一个下午的听雨,不恰是听心,不正是听禅吗?
摘选自《美文》,有删改
1.题目《隐秀庵听雨》能换成《隐秀庵游记》吗?为什么?2.鉴赏文中划线句子
稀疏处如轻弦慢抹,细密处似快弦紧拨,正对着的殿宇里梵音隐隐,远处偶有钟声传来。
3.请谈一谈结尾的妙处。
4.作者为什么说“恍然发觉,这‘觉受’之后有谁能不步入‘澄怀’的境界呢”?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出走的井水
朱清
村子里有一口井,喂养了好几代人,滋润了一亩又一亩的田。在一户一户人家不断出走的进程中,它长了许多青苔,井水漫出了井口,流到旁边的水沟里。
井之前不叫井,叫泉眼。在村庄人口越来越多的时候,人们发现了它,挖掘成了一口井,并刻上“吃水不忘挖井人”的字样,在被刻上与村民同呼吸的标志时,它终于不再四处游走,它与人们一样安居在这块土地。
井养着这个村子里的人,养了小孩后养着大人,又养小孩。它也养着这个村子里其他的生物,瘦弱又病恹恹的树被浇灌后变得粗壮又繁盛,张着裂口的土地吸足了它给的滋润,种出了小麦、种出了玉米、种出了一粒粒晶莹的大米。牛马牲口渴了,它小心翼翼地溢出一些水流在旁边的小水沟里,任它们舔舐。它听着村民收获后的笑声,牲口饱足后痛快的叫声,清风掠过,它笑出了一波又一波细微的涟漪。
它仿佛与人们签下了契约,把村子里的人当作孩子一样守护,人们时时刻刻守在它身边,它无私地陪着人们走过了一个春又一个冬,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夏天的太阳烧灼着这片土地,烘烤着那些俯向大地的农人,待被灼红双颊的人们扛着锄头踏着落日的细辉回到村子里时,必要到井口一趟,卷一片叶子,舀上一瓢水,喝一口清凉,再从井里提出一桶水装回家,才觉得满足。每每到这个时候,你必会听到村子里的人总夸它“水凉,好水”。
冬天的井水不像夏天一样清凉,也不像其他水一样是刺骨的,它是暖的,当人们把水从井里面提出来洗衣服做饭时,它总是体贴温柔地护着那双勤劳而布满茧子的手。这时井是冒着淡淡热气的,像是地底下有温火在煮着它似的。然而这个季节的它是不像夏季一样饱满的,要是遇着长期总不下雨的时候,它就像濒危的老人一样,耗尽了精血,露出嶙峋的底部,只留那坑洼的泉眼处储着点水,与它走过许多时日的村民此刻再着急也无能为力了,所幸在逢着一场雨时,它又饱满鲜活起来了。
村民喝着它的“乳汁”,定期地去清理水井,拣点旁边的枯枝落叶,这口井它总是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人们把它当作亲人一样对待,血脉已经与它交融在一起了。
井水养成了村民共同的乡音,也造就了相同的风土人情。村子里的人一旦入了城,他们的一口乡音与城市显得格格不入,局促不安,只有回到井水养育的这片土地上时,他们大喘一口气,由内感慨一声“还是在村里自在”。的确自在,像井水那样缓缓流出,自由流泻的自在。自在的井水养出了自在的性格,村民间的相处更为朴实。哪一家需要插秧、收稻,见着的人立马挽起裤腿,踩进被井水浇灌的土地上,拿着自家的工具在田里帮衬着;若是哪家做了好东西,能闻到香味的其他人家必然是少不了一份美味的。“我家刚做的豆花尝尝看。”“我做了些豆豉,给你们拿点儿来吃吃。”在这里不用论谁家欠谁家这种说法,几代人之间的交往早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岁月的帷幕越拉越厚,悄悄隐去了些不被轻易发现的东西。井膛里的水要溢出来了,它捧着个大肚子,静静地等待远归的人回来,给一捧清水洗尘。来的人比以前少了些,牛马牲口也不常来喝水,用于灌溉的水量好像也少了些。在它没有看见的背后,少许耕地长了杂草,黑黄色的土地好像胡乱地长了大小不一致的“斑点”;一些能耕地、拉、驮的“牲口”不需要喝水了;远去的人少许会远归,有的再也不归,有的人出发时带走一脚的黄土,带走家乡的“根”。
逐渐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杂,往日的声音慢慢变小,逐渐减弱。井的胸膛插满了一根根大小不一的管子,它的周围少了些牲畜的低吼与村民畅快的笑声。再后来,废旧的管子胡乱地丢在井旁,遍布的青苔加重了它的悲伤,枯杂的落叶让它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将一口乡音改变,换成了晦涩的音色;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回到家乡,开始质疑井水的干净时,它意识到它好像与他们隔断了血脉的联系。它也许老了吧,和村民们在一起时是温顺善良的少妇,温柔无私地哺育者他们;如今人走了,它变成了垂垂老矣的妇人,村子里的人带不走它,它也离不开这,它就在这里守着外出的人的根系,守着守着就变成了理所当然易于忘记的存在。
等有一天,人们都四处游走了,它也不再有安居的地方,也学着人们的样子开始四处流走,一汪清纯甘甜的水与污浊的水一起流向了别处。它好像回到最原来的状态又好像不复当初的清澈。它也许真的老了。
它的名字不叫井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简述井水一生走过的历程,与文尾描述井水的生命状态相照应,首尾圆和,结构严谨。 |
B.文中多处赋予井水以人的行为和情感,拉近了物我之间的距离,更易让读者产生情感共鸣。 |
C.文中说井的胸膛插满了大小不一的管子,说明井水被人粗暴对待,这加重了它的悲哀 |
D.本文描绘乡村生活,不仅从多个感官角度,而且融入了对比、通感等艺术手法,画面感强乡土气息浓郁。 |
3.周敦颐在《通书·文辞》中说“文所以载道也”,你从“它的名字不叫井了”这句话中,领悟到了哪些“道”?请结合文本加以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