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文本一:
嘱咐
孙犁
水生斜背着一件日本皮大衣,偷过了平汉路,天刚大亮。这正是腊月天气,从平地上望过去,一直望到放射红光的太阳那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身子一挺,十几天行军的疲劳完全跑净,脚下轻飘飘的,眼有些晕,身子要飘起来。这八年,他走的多半是山路。他坐下来打火抽烟,田野里没有一个人,风有些冷了。他从积满泥水和腐草的水洼望过去,微微的可以看见白洋淀的边缘。
黄昏时候,他走到了自己的村边,他家就住在村边上。他看见房屋并没烧火,街里很安静,这正是人们吃完晚饭,准备上门的时候了。
他在门口遇见了水生嫂。她正在那里悄悄地关闭那外面的梢门。水生亲热地叫了一声:“你!”
女人一怔,睁开大眼睛,咧开嘴笑了笑,就转过身子去抽抽搭搭地哭了。两个人在那里站了一会,还是水生把门掩好说:“不要哭了,回家去吧!”他在前面走,女人在后面跟,走到院里,女人紧走两步赶到前面,到屋里去点灯。
他走进屋里,水生嫂从炕上拖起一个孩子来,含着两眼泪水笑着说:“来,这就是你爹,看见人家有爹,自己没爹,这不现在回来了。”说着已经不成声音。
水生说:“来!我抱抱。”
老婆把孩子送到他怀里,他接过来,八九岁的女孩子竟有这么重。那孩子从睡梦里醒来,好奇地看着这个生人,这个“八路”。女人转身拾掇着炕上的纺车线子等东西。
水生抱了孩子一会,女人安排着孩子睡下,盖上被子。孩子却圆睁着两眼,再也睡不着。水生在屋里转着,在那扑满灰尘的迎门橱上的大镜子里照看自己。
女人要端着灯到外间屋里去烧水做饭,望着水生说:“从哪里回来?”
“远了,你不知道的地方。”
“今天走了多少里?”
“九十。”
“不累吗?还在地下溜达?”
水生靠在炕头上。外面起了风,风吹着院里那棵小槐树,月光射到窗纸上来。水生觉着这屋里是很暖和的,在黑影里问那孩子:“你叫什么?”
“小平。”
“几岁了?”
女人在外边拉着风箱说:“别告诉他,他不记得吗?”
孩子回答说:“八岁。”
“想我吗?”
“想你。想你,你不来。”孩子笑着说。
女人在外边也笑了。
水生没答话,只看着她。离别了八年,她好像并没有老多少。她今年二十九岁了,头发虽然乱些,可还是那么黑。脸孔苍白了一些,可是那两只眼睛里的光,还是那么强烈。
他望着她身上那自纺自织的棉衣和屋里的陈设。不论是人的身上,人的心里,都表现出是叫一种深藏的志气支撑,闯过了无数艰难的关口。
从窗户上那块小小的玻璃上结起来冰花,夜深了,大街的高房上有人高声广播:“民兵自卫队注意!明天,鸡叫三遍集合。带好武器,和一天的干粮!”
那声音转动着,向四面八方有力地传送。在这样降落霜雪严寒的夜里,一只粗大的喇叭在热情地呼喊。
“他们要到哪里去?”水生照战争习惯,机警地直起身子来问。
“准是到胜芳。这两天,那里很紧!”女人一边细心听,一边小声地说。
“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你们来了?你要上哪里去?”
“我们是调来保卫冀中平原,打退进攻的敌人的!”
“你能在家住几天?”
“就是这一晚上。我是请假绕道来的。”
“为什么不早些说?”
“还没顾着啊!”
女人呆了。她低下头去,又无力地仄在炕上。过了好半天,她说:“那么就赶快休息休息吧,明天我撑着冰床子去送你。”
鸡叫三遍,女人就先起来给水生做了饭吃。这是一个大雾天,地上堆满了霜雪。女人把孩子叫醒,穿得暖暖的,背上冰床,锁了梢门,送丈夫上路。
在河边,他们上了冰床。水生坐上去,抱着孩子,用大衣给她包好脚。女人站在床子后面,撑起了竿。女人是撑冰床的好手,她逗着孩子说:
“看你爹没出息,当了八年八路军,还得叫我撑冰床子送他!”
水生警告她说:“你慢一些,疯了?”
女人擦一擦脸上的冰雪和汗,笑着说:“同志!我们送你到战场上去呀,你倒说慢一些!”
“擦破了鼻子就不闹了。”
“不会。这是从小玩熟了的东西。今天更不会。在这八年里面,你知道我用这床子,送过多少次八路军?”
冰床在霜雾里,在冰上飞行。
“你把我送到丁家坞,”水生说,“到那里,我就可以找到队伍了。”
女人没有言语。她呆望着丈夫。停了一会,才说:“你给孩子再盖一盖,你看她的手露着。”她轻轻地喘了两口气。又说,“你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八年我才见到你,你只在家里待了不到多半夜的工夫。我为什么撑得这么快?为什么着急把你送到战场上去?我是想,你快快去,快快打走了进攻我们的敌人,你才能再快快地回来,和我见面。”
冰床跑进水淀中央,这里是没有边际的冰场。太阳从冰面上升出来,冲开了雾,形成一条红色的胡同,扑到这里来,照在冰床上。
“你应该记着爹的话,向上长进,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好好打仗。八年过去了,时间不算不长。只要你还在前方,我等你到死!”
在被大雾笼罩、杨柳树环绕的丁家坞村边,水生下了冰床。他望着呆呆站在冰上的女人说:“你们也到村里去暖和暖和吧。”
女人忍着眼泪,笑着说:“快去你的吧!我们不冷。记着,好好打仗,快回来,我们等着你的胜利消息。”
一九四六年河间
(有删改)
文本二:
孙犁作品之所以经得起时间的磨砺而芳香长存,其底蕴在于他有独特的情怀,在行文落墨时,把这一人类的美好共性,张扬到了“无声胜有声”的臻美地步,因而在许多作家及其作品在时间面前褪色变形之际,孙犁之作仍亮丽如初。
(丛维熙《荷花深处祭孙犁》)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对水生归家前的情绪与心理进行细致描摹,并且交代水生长期从军经历,使得故事情节更加完整,同时隐晦折射出水生对于故乡的疏离感与陌生。 |
B.离别多年,女儿言语并未太多对父亲的抱怨,反而带着孩童的俏皮可爱,营造出亲人相聚其乐融融的氛围,符合诗体小说擅长描摹人情“真善美”的审美特征。 |
C.小说画波浪线段落中几处比喻修辞的运用,生动形象,既体现出严寒霜雪天气出行困难,又侧面反映出水生嫂撑冰床子的技艺娴熟。 |
D.水生嫂在故事末尾与水生离别时多次“嘱咐”,情节设置上节奏松缓,卒章显志表现出军民英勇顽强的爱国精神和勇敢无畏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
A.“小小的玻璃上结起来冰花”,接着高声广播集合命令,预示着温馨美好的重聚时光并不长久,也可映射主人公水生嫂即将发生的心理状态变化。 |
B.霜雪大雾天气引出水生嫂驾冰床送丈夫的精彩情节,巧妙地推动情节发展,此外严寒天气整体呈黯淡冰冷的艺术风格,也代表故事逐渐走向尾声。 |
C.“霜雪雨雾”的天气也喻指战火动荡、百姓无法安居乐业的社会环境,将战争书写与日常生活场面联系起来,同时凸显出浓郁的冀中“地方风情色彩”。 |
D.日出冲破晨雾形成“一条红色的胡同”,象征着光明的前途与未来,也赞颂了水生、水生嫂以及千千万万为中国革命舍小家、不惧牺牲的人民子弟兵形象。 |
4.文本二中写道:“孙犁之作仍亮丽如初。”请综合文本分析这一评价。
相似题推荐
【推荐1】阅读下面的小说,完成小题。
纪念(节选)
孙犁
住在定县的还乡队回村复辟。为了保卫农民的斗争果实,我们队伍开来了。
一清早,我又到小鸭家去放哨。她家紧靠村南大堤,堤外面就是通火车站的大路。她家只有两间土坯北房,出房门就是一块小菜园,园子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柳树。这些年,每逢情况紧张的时候。我就爬到柳树上去监视敌人的来路。这柳树是我的岗位,又是我多年的朋友。
柳树的叶子黄了,小菜园里满是整整齐齐的大白菜。小鸭的娘刚刚起来,正在嘱咐小鸭,等门楼醒了给他穿好衣服。随后她就忽地一声把门开开,嘴里叼着用红铜丝扭成的卡子,两手梳理着长长的头发,一看见我,就笑着说:“呀!又是老纪同志,快到屋里暖和暖和。”
“你好吧,大嫂!”我说,“今年斗争,得到了什么果实?”
她把头发卡好,抬手指着家前面的园子说:“分了这三亩园子。它在大恶霸陈宝三手里待了十年,现在又回来了。地多了,明年咱要好好种!叫恶霸们看看,是他们种得好,还是咱穷人种得好!”
她回手关上门说:“纪同志,咱们回来再说话吧,我赶集去!”说完转身走了,我望着她那壮实的身子和那比男子还要快的脚步!
不一会儿,老远传来了母亲喊小鸭的声音。母亲回来了,提着一个大柳罐,满脸红光,头发上浮着一层土。她说:“鸭,我在集上买了几十斤山药,我们娘儿俩去把它抬回来。”
正赶上我要下岗,小鸭就说:“叫纪同志和我抬去!”
我和小鸭把山药抬回来。我这么高,她那么小,我紧紧拉着筐系,不让筐滑到她肩上去。她一路走着笑着,到了家里,她娘留我吃饭,我在她家屋里坐了一坐。屋里比夏天整齐多了,新安上织布机,坑上铺着新席,母亲说,都是用斗争款买的。门楼那家伙却不言不语地摘下他枪来。那枪做得很不高明,只是一根弯榆木棍,系上了一条红布条子。我只能夸好,小鸭在一旁笑了,母亲也笑着说:“纪同志,你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吗?夏天,你在这里不是答应给他一支枪吗?后来你就走了。他整天磨翻你记性坏,赌气自己做了一支,这是拿出来叫你看看,羞臊你哩!”
我赶紧说:“这怨我记性坏,回头我们做一支!”
母亲这时才红着脸说:“纪同志,有个事和你商量商量,俺家他爹,出去了这就九年了,老也没个音讯,也费心给打听打听!”
我说:“这好办,我们去封信打听打听。大嫂,不要结记,队伍开远了,交通又不方便,接不到信是常有的事。我也是八九年没和家里通信了。”
“纪同志不是东北人吗? 有人说俺家他爹也跟着吕司令开到东北去了。”
“很有可能,那里来信不容易。”我说着告别了出来,想着一定要给小鸭的爹写封信,告诉他:他的孩子长大了,这样聪明;老婆进步了,这样能干;家里的生活变好了,一切是这么可羡慕,值得尊敬,他该是多么愉快!
晚上,我又到小鸭家放哨,小鸭听见动静就跑出来,说:“纪同志,俺爹来信了!”
“怎么这样巧,拿来我看看净写的什么?”
母亲也掩饰不住快乐的心情,把信交给我,并且把灯别亮。我把信看了一遍,这是走了很远路程的一封信,信封磨破了,信纸也磨去了头,还带着风霜雨露的痕迹。可是,别提信上的言词是多么热情激动!我拿着信纸,好像握着一块又红又热的炭。不只小鸭的母亲吓得脸烧红了,我的心也跳起来。上面写着他在这八九年里,走遍了河北、山西、陕西,现在又开到了冰天雪地的东北;上面写着他怎样和日本鬼子作战,现在又和国民党反动派作战,现在已经升为营长;上面写着他们解放了东北多少万苦难的人民,那里的人民十四年经历的是什么样的苦难!上面写着他身体很好,胜利的日子就要到来;上面写着希望妻子进步,积极参加土地改革和反顽的斗争;上面问到小鸭长得怎么样了……小鸭嘻嘻笑着,指一指门楼说:“上面没提他!”
“那时他……”母亲像是要安慰门楼,说着脸红了。我明白那意思是,爹走的时候,门楼还在娘肚子里,出远门的人,恐怕是忘记临行时遗留的这块血肉了。
我回到我的岗位上去。想到我的同志们解放了我的家乡,我分外兴奋。天已经黑了,星星还没出全。我把身子靠在那根大干上,把背包架在老鸹巢里,把枪抱紧,望着堤坡那里。
夜深了,月亮升上来,照亮半个窗户。我听见门楼像大人一样呼呼地酣睡,像是小鸭翻了一个身,说:“多讨厌呀,人家越睡不着,他越打呼噜!”
“鸭,明天我们给你爹写一封信吧!”母亲问。
“叫他回来吗?”
“干么叫他回来!把家里的事情和他学说学说。写上咱家新添了三亩地。”“对!娘,我们给信缝一个布信封吧,布信封就磨不破了。”
过了一会儿,小鸭又说:“娘!我看还是叫爹回来吧,听说陈宝三的大儿子参加了还乡队,要领着人回来夺地哩!”
“不要听他们胡嚷嚷!”母亲说,“有八路军在这里,他们不敢回来。天不早了,快睡吧。”从此就听不见母女两个的交谈,月亮也落下去。我望一望那明亮的三星,很像一张木犁,它常年在天空游动,密密层层的星星,很像是它翻起的土花、播撒的种子。
母子三个睡熟了,听他们的鼻息睡得很香甜,他们的梦境很远也很幸福。我想到战斗在我们家乡的雪地里的同志们,我觉得肩头加上了很重的东西,我望着很远的西方。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修改于博野史家佐村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中运用“磨翻”“结记”等方言口语,既真实再现了冀中地区的生活风貌,又使小说语言含蓄,富有文化内涵,且使人物形象更丰满。 |
B.“母亲这时才红着脸说”的细节,展现出这位深明大义、顽强坚忍的后方妇女提及丈夫时的羞涩,以及对丈夫的思念之情。 |
C.“我”保卫和守护着小鸭的家乡,小鸭的父亲解放了“我”的家乡,两件事看似巧合又有其必然性,这一设计深化了小说主题。 |
D.门楼拿出自己做的枪来“羞臊”我的情节,看似是与主题无关的闲笔,实则暗示着革命的火种已经生根发芽,表现了革命精神的传承。 |
A.小说没有展读小鸭父亲的原信,而是用转述的方式呈现信件内容,使叙事更简洁,故事情节更加凝练集中。 |
B.文章选取信件的主要内容,以铺排的形式一一呈现,渲染了革命者的自豪和喜悦之情,增强了小说的感染力。 |
C.文中转述时融入了“我”激动、喜悦的情感,饱含对革命者不畏艰险、乐观向上精神的赞美,凸显小说主旨。 |
D.用信中小鸭父亲和他的战友们解放了我的家乡东北地区,照应我保护小鸭的家乡,揭示天下一家、互助友善的道理。 |
4.文章以小鸭和母亲是否叫父亲回来的分歧结束,有什么艺术效果?结合文中相关内容谈你的理解。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山地回忆
孙犁
阜平的天气冷,山地不容易见到太阳。那里不种棉花,我刚到那里的时候,老大娘们手里搓着线锤。很多活计用麻代线,连袜底也是用麻纳的。
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我打游击打到了这个小村庄,情况缓和了,部队决定休息两天。
有一天早晨,刮着冷风,只有一抹阳光,黄黄的落在河对面的山坡上。我登在一块石头上,砸开冰口,正要洗脸,听见在下水流有人喊:
“你看不见我在这里洗菜吗?洗脸到下边洗去!”
这声音是那么严厉,我听了很不高兴。
“离着这么远,会弄脏你的菜!”
我站在上风头,狂风吹送着我的愤怒,我听见洗菜的人也恼了,那人说:“菜是下口的东西呀!你在上流洗脸洗屁股,为什么不脏?”
“你怎么骂人?”我站立起来转过身去,才看见洗菜的是个女孩子,也不过十六七岁。风吹红了她的脸,像带霜的柿叶,水冻肿了她的手,像上冻的红萝卜。她穿的衣服很单薄,就是那种蓝色的破袄裤。
十月严冬的河滩上,敌人往返烧毁过几次的村庄的边沿,在寒风里,她抱着一篮子水沤的杨树叶,这该是早饭的食粮。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时心平气和下来。我说:“我错了,我不洗了,你在这块石头上来洗吧!”
她冷冷地望着我,过了一会才说:“你刚在那石头上洗了脸,又叫我站上去洗菜!我还得往上走!”
她说着,扭着身子逆着河流往上去了。登在一块尖石上,把菜篮浸进水里,把两手插在袄襟底下取暖,望着我笑了。
我哭不得,也笑不得,只好说:“你真讲卫生呀!”
“我们是真卫生,你们是装卫生!你们尽笑我们,说我们山沟的里的人不讲卫生,住在我们家里,吃了我们的饭,还漱嘴刷牙,我们的菜饭再不干净,难道会弄脏了你们的嘴?为什么不连肠子都刷刷干净!”说着就笑得弯下腰去。
我也觉得好笑。可也看见,在她笑着的时候,她的整齐的牙齿洁白放光。
“对,你卫生,我们不卫生。”我说。
“那是假话吗,你们一个饭缸子,也盛饭,也盛菜,也洗脸,也洗脚,也喝水,那是讲卫生吗?”她笑着用两手在冷水里刨抓。
“这是物质条件不好,不是我们愿意不卫生。等我们打败了日本,占了北平,我们就可以吃饭有吃饭的家伙,喝水有喝水的家伙了,我们就可以一切齐备了。”
“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女孩子望着我,“我们的房,叫他们烧过两三回了!”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可是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们总是要打下去,我们不会悲观的。”我这样对她讲,当时觉得这样讲了以后,心里很高兴了。
“光着脚打下去?”女孩子转脸望了我脚上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洗菜了。
我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问:“你说什么?”
“说什么?”女孩子也装没有听见,“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做去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洗好菜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
她端着菜走了,我在河边上洗了脸。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的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五天后,我穿上了新袜子。
女孩子的父亲是个生产的好手,现在地里没活了,他正计划贩红枣到曲阳去卖,问我能不能帮他的忙。部队重视民运工作,上级允许我帮老乡去作运输,每天打早起,我同大伯背上一百多斤红枣,顺着河滩,爬山越岭,送到曲阳去。女孩子早起晚睡给我们做饭,饭食很好,一天,大伯说:“同志,你知道我是沾你的光吗?”
“怎么沾了我的光?”
“往年,我一个人背枣,我们妞儿是不会给我吃这么好的!”
我笑了。女孩子说:“沾他什么,他穿了我们的袜子,就该给我们做活了!” 又说:“你们跑了快半月,赚了多少钱?”
我们一同数了票子,一共赚了五千多块钱,女孩子说:“够了。”
“够干什么了?”大伯问。
“够给我买张织布机子了!这一趟,你们在曲阳给我买架织布机子回来吧!”
无论姥姥、母亲、父亲和我,都没人反对女孩子这个正义的要求。我们到了曲阳,把枣卖了,就去买了一架机子。大伯不怕多花钱,一定要买一架好的,把全部盈余都用光了。我们分着背了回来,累的浑身流汗。
这一天,这一家人最高兴,也该是女孩子最满意的一天。
以后,女孩子就学习纺织的全套手艺了:纺,拐,浆,落,经,镶,织。
当她卸下第一匹布的那天,我出发了。从此以后,我走遍山南塞北,那双袜子,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一九四五年,我们战胜了日本强盗,我从延安回来,在碛口那个地方,跳到黄河里去洗了一个澡,一时大意,奔腾的黄水,冲走了我的全部衣物,也冲走了那双袜子。黄河的波浪激荡着我关于敌后几年生活的回忆,激荡着我对于那女孩子的纪念。
1949年12月 (选自《白洋淀纪事》,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一篮子水沤的杨树叶当早饭,房子被日本鬼子烧过两三回,反映了抗战时期人民的苦难和艰辛,也交代了故事的大背景。 |
B.“我”到河边砸冰洗脸,遭到女孩子的训斥,一番争吵之后,女孩子主动表示做一双袜子送给“我”来表达歉意,让“我”感动。 |
C.文中提到的“这山、这水、这沙滩”,表面上写的是自然环境,而深层也暗含了这片抗日根据地和生活在这里的老百姓。 |
D.小说不以金戈铁马的厮杀、曲折惊险的情节取胜,而是围绕山地回忆串连起日常生活情景,反映抗战时期的军民生活及鱼水情谊。 |
A.本文和《百合花》都采用第一人称的写法,从“我”的视角和见闻出发,增添了真切感和主观抒情气氛。 |
B.文中善于通过人物“对话”来反映战争背景,推进情节,塑造人物形象,看似平淡,实则蕴含深意。 |
C.本文语言风格不同于《哦,香雪》的凄婉忧伤,而是用清新自然、朴实平易的文字,写出了人物身心的内在的美; |
D.全文以小见大,让“细枝末节”放射出时代的光芒,同时又充满生活气息和情韵,具有诗的意境。 |
4.有人说,孙犁笔下的普通妇女形象,总给人留下美的回忆和联想。请结合作品概括并分析女主人公的性格特征。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文本(一)
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正好编席。女人坐在小院当中,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
这女人编着席。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就编成了一大片。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她有时望望淀里,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风吹过来,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但是大门还没关,丈夫还没回来。
很晚丈夫才回来了。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头戴一顶大草帽,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黑单裤卷过了膝盖,光着脚。他叫水生,小苇庄的游击组长,党的负责人。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女人抬头笑着问: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站起来要去端饭。水生坐在台阶上说:“吃过饭了,你不要去拿。”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她望着丈夫的脸,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涨,说话也有些气喘。她问:“他们几个哩?”
水生说:“还在区上。爹哩?”女人说:“睡了。”
“小华哩?”
“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早就睡了。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
水生笑了一下。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怎么了,你?”水生小声说:“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说:“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
女人低着头说:“你总是很积极的。”
水生说:“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是干部,自然要站在头里,他们几个也报了名。他们不敢回来,怕家里的人拖尾巴。公推我代表,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
女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说:“你走,我不拦你,家里怎么办?”
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说:“家里,自然有别人照顾。可是咱的庄子小,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庄上青年人少了,也不能全靠别人,家里的事,你就多做些,爹老了,小华还不懂事。”
女人鼻子里有些酸,但她并没有哭。只说:“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
水生想安慰她。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他只说了两句:“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打走了鬼子,我回来谢你。”
说罢,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鸡叫的时候,水生才回来。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她说:“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
“没有什么话了,我走了,你要不断进步,识字,生产。”“嗯。”
“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
“嗯,还有什么?”
“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捉住了要和他拼命。”这才是那最重要的一句,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
第二天,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一条新毛巾,一双新鞋子。
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交水生带去。一家人送他出了门。父亲一手拉着小华,对他说:“水生,你干的是光荣事情,我不拦你,你放心走吧。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什么也不要惦记。”
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水生对大家笑一笑,上船走了。
(节选自孙犁《荷花淀》)
文本(二)
新媳妇又短促地“啊”了一声。我强忍着眼泪,跟那些担架员说了些话,打发他们走了。我回转身看见新媳妇已轻轻移过一盏油灯,解开他的衣服,她刚才那种忸怩羞涩已经完全消失,只是庄严而虔诚地给他拭着身子,这位高大而又年轻的小通讯员无声地躺在那里……我猛然醒悟地跳起身,磕磕绊绊地跑去找医生,等我和医生拿了针药赶来,新媳妇正侧着身子坐在他旁边。
她低着头,正一针一针地在缝他衣肩上那个破洞。医生听了听通讯员的心脏,默默地站起身说:“不用打针了。”我过去一摸,果然手都冰冷了。新媳妇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到,依然拿着针,细细地、密密地缝着那个破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地说:“不要缝了。”
她却对我异样地瞟了一眼,低下头,还是一针一针地缝。我想拉开她,我想推开这沉重的氛围,我想看见他坐起来,看见他羞涩地笑。但我无意中碰到了身边一个什么东西,伸手一摸,是他给我开的饭,两个干硬的馒头……
卫生员让人抬了一口棺材来,动手揭掉他身上的被子,要把他放进棺材去。新媳妇这时脸发白,劈手夺过被子,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自己动手把半条被子平展展地铺在棺材底,半条盖在他身上。卫生员为难地说:“被子……是借老百姓的。”
“是我的——”她气汹汹地嚷了半句,就扭过脸去。在月光下,我看见她眼里晶莹发亮,我也看见那条枣红底色上撒满白色百合花的被子,这象征纯洁与感情的花,盖上了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的脸。
(节选自茹志娟《百合花》)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荷花淀》选文开头写女人在院里等丈夫回来,是因为水生外出开会,会带回来党组织最新的消息,而很晚未回家,说明斗争形势严峻,她为自己的丈夫担心。 |
B.作为“荷花淀派”的代表作,《荷花淀》风格清新淳朴,华美而真挚,其中选文中的夫妻话别时语短情长,“平中见奇,淡而有味”。 |
C.《百合花》中医生“不用打针了”、“我”的“不要缝了”与新媳妇的“一针一针地缝”,形成对比,突出了新媳妇内心的悲痛。 |
D.《百合花》中的“新媳妇”形象,其妙处在于突出“新”字,体现女性之美,写出了革命战争年代的军民深情。 |
A.《荷花淀》和《百合花》,作为战争小说,它们风格清新俊逸,语言优美,富有抒情诗的意味。 |
B.两篇小说叙述了宏大战争背景下发生的小故事,表现了人情美、人性美,具有丰富的审美意蕴。 |
C.《荷花淀》和《百合花》两文中的场景描写,都刻意淡化血腥的战争场面描写,这种温馨情景具有田园牧歌式的诗意美。 |
D.水生嫂、新媳妇有着美好的心灵,富于典雅诗性美,但二者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新媳妇柔弱而水生嫂刚强。 |
4.《百合花》结尾“这位平常的、拖毛竹的青年人脸”中,用“青年人”比用“小通讯员”和“小同乡”表达效果好,为什么?
路上
洪灵菲
我们跑了一千多里路了,一千多里路了。我们虽然天天打胜仗,可是我们天天窘起来了。
在烈日下,在风雨中,在饥饿和缺乏睡眠的状况里面,我们一天一天的把我们的意志炼得铁一般坚强起来了。像初出发的时候一样,我们依旧不断地唱着歌。一部分意志不坚强的小资产阶级分子渐渐地失望起来了。像楚兰一样在鸣不平的人一天一天的多起来了。他们说:“太苦了!太苦了!太苦了!”
真糟糕!他们原来抱着享乐的心理到来参加革命哩!那些兵士真可爱!(当然有很小很小的部分是不行的)他们只晓得冲锋,不晓得退缩是怎么一回事!冲锋!冲锋!要有子弹的时候,他们便想冲锋!干便干,不会畏首畏尾,像他们才算是有了普罗列塔利亚特(无产阶级)的意识呢!各地的农民,不断地给我们以帮助。在他们的粗糙的手里,握着欢迎旗;在他们的嘶破的喉咙中,唱着革命歌。他们都知道他们的时代已经在他们的面前了!城市间的人们,也给以我们很大的帮助。他们都在希望我们快一点帮助他们去,他们都被压逼得太厉害,想换一口气呢!
到了C县了。我们的队伍即刻被人民欢迎着。我们转战千里的结果,牺牲太大了。我们现时的人数和出发的人数比较起来,减少了三分之一了。但我们决不退缩,我们都明白,我们的死者,是我们到成功之路去的桥梁。
每天,每天耳边都听到子弹的声音。但我们这救伤队死的却是很少。这真奇怪,难道不怕死的结果,连子弹都害怕我们么?
在一场混战中,我们这队女兵居然有了打仗的机会了。我和密司吴,密司黄都没有死;我们的子弹却的确地穿进了几个敌人的胸膛里去了。我们几个人今天为了这件事简直欢喜得忘记吃饭。
“小妹妹,你的短短的手腕居然亦能够开枪?呵!呵!”
“为什么不能够!我的枪术比你还好哩!”
“二妹呢!你今天的成绩怎样?”
“也不很坏!嘻!嘻!”
我们谈说着,充满着一种有目的的快慰。
楚兰和那位大人物,似乎愈加亲密起来了。浪漫得怕人,在这样危逼的状况下,他们还在闹恋爱哩!他们爱安闲,爱享福。楚兰居然由小姐式变成少奶式了,她一路不是坐轿便是骑马,没有好东西便不吃,没有好衣衫便不穿。有些时,她甚至调脂弄粉起来呢!唉!放弃着伟大的工作不做,她只愿做一个玩物!
由这场战争里面,我深深地感觉到小资产阶级在这伟大的时代之前一定不能够干出一点重要的工作出来,除非他们已是获得普罗列塔利亚特的意识。
……
睁开眼睛来,发觉得自己睡在红十字会的病榻上。这种景象,简直令我吓昏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睡在这病榻上呢?因为被包围的缘故,我们的大队和敌人冲锋到二十次以上,但结果是失败了,失败了。我们的战士差不多都饮弹而没;我们的发亮的枪都被敌人贪婪地拿去了。我们的大旗被撕裂了,我们的战马被他们宰了,以为犒赏军士之用。这些事都是一二天以前的事吧,我实在是朦胧地记不清楚了。
当敌军入城的时候,我才跟着大队一道出走。被敌人赶上的时候,我从城墙上跳到城下去。我以为一切都完了。谁知我却被他们抬到这红十字会里面来就医。我当然是曾经发昏过,但已经发昏了几天,我实在不能够知道。
我开始感觉到全身疼痛,我的四肢和头部都跌伤了。是正午时候,窗外日光黄澄澄地照着,隐隐约约间有几叶芭蕉的大叶在风里招展着。蝉声怪嘈杂的在叫着,天气还热呢。
我躺在这样凄冷的病室里面,整个地被浸入孤独的毒浆里。我想起我们的战士,想起我们的大旗,想起我们的口号,想起我的两个小妹妹。我觉得我躺在另一个世界里面了。这世界对于我整个地变成一种嘲弄。于是,我想起我的枪来,然而那已经老早被他们拿去了。啊!他们把我的枪拿去,简直比较把我的生命拿去,还要令我难过。有了一二个白衣白裙的看护妇时不时到来看我,她们似乎很怜悯我一样。我对她们有一些感激的意思,同时也有些看不起她们。她们的思想太糊涂,她们用一种怜悯的心情来看待我,简直是错误了。我们所需要的是谅解与同情,(当然这些也不是我们所需要的重要部分)我们是绝对不需要人的怜悯的。
夜里头,我的伤口愈加疼痛起来,在惨白色的灯光之下,我想起我的死去了的父亲和母亲,我几乎流下眼泪来。但我终于把它忍住。
……
我真不知道怎样说出我的快慰,今天密司吴和密司黄都被送到这医院来,和我住在一处了。她们本来没有病,也没有伤;因为没有地方归宿,终于被他们送到这医院里来了。
我和我的两位小妹妹见了面便紧紧地抱在一处,这回却禁不住哭起来了。
“怎样干?”
“且住他几天再说,我们都太疲倦了,躺一躺不要紧吧!呵!呵!呵!”
“依旧是顽皮!”
说了一回之后,我们依旧唱歌起来了。
我们像初出发的时候一样快乐,我们照旧在笑着。
一九二六年
(有删改)
【注】洪灵菲(1902-1934),男,原名洪伦修,笔名林曼青,广东潮安人。“左联”五常委之一,1934年夏在南京雨花台被日本宪兵杀害。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开端使用反复修辞,既强调行程之长,也暗示了这一行程对人物产生的影响:“我们”因此更坚强,小资产阶级分子逐渐失望。 |
B.小说中的“那些兵士”,作者认为他们“只晓得冲锋,不晓得退缩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作者对这些年轻士兵缺乏战术思维的委婉批评。 |
C.小说描写的是残酷的革命战争,却避开血腥的战斗场面,而是在平静的叙述中给读者留下大量想象空间,显示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
D.小说结尾“我”与密司吴、密司黄再次相聚与前文并肩战斗的情节相呼应,同时也揭示了在革命的征途中,聚散离合是不可避免的。 |
3.小说以第一人称进行心灵独白式的叙述,这种叙述方式有什么好处?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大红袍
刘泷
小镇小,但有个人的名气不小。
他叫孔远,总是笑眯眯的。下颌一丛很绅士的胡子。面膛微红,恍若蒙古汉子酒后的酡颜。
孔远开一石屋,名曰“无我斋”。
奇人立世,总要有过人之处。孔远亦然,他有两绝。
一是雕艺,几乎无人匹敌。无我斋里,摆有他不肯脱手的石雕作品。一件是《甜蜜》。料子为普通巴林石,但他雕工高妙,化腐朽为神奇,居然出现动感的效果。玉样的蜂巢有蜂蜜溢出,有蜂蛹蠕动,有工蜂忙碌,六棱形的窝眼以及封口蜂唾构筑的凸凹,纵纵横横,形似,神似。竟然有真的蜜蜂嘤嘤飞来,徘徊,盘桓,又怏怏离去。另一件是他用彩石构思的蜗牛巧雕,冠名“安居乐业”。无论是伏卧的枯黄菜叶,还是背着硬壳爬行的淡蓝蜗牛,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竟有一只真的淡白蜗牛不知从何处莫名其妙地爬来,和他制造的石头蜗牛做了十几天的伴,不肯离去。
相石,是孔远又一独家秘籍。
一次,他携朋友到一家新开业的石头城溜达。面对林林总总、千姿百态的巴林美石、奇石、彩石、图案石,他巡视一遭后,便指着一块面包大小的鸡血石悄悄说,这块石头的价钱绝对标错了,少一个“0”,应是6万元。
朋友不信,觉得那块鸡血石尽管有红艳血丝,但底子发乌,其貌不扬,标价6000元已经不菲,再说,店主又不是傻子。
孔远像变魔术一样从衣袋里拿出一沓百元钞票,摇了摇,对那守摊的女子说:“丫头,请把这块石头给我包上。”
女子便拿着钱去找老板。
不一会儿,一位衣着得体的男士匆匆走来,一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先生。这块石头的价钱标错了,不是6000元,而是6万元。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孔远得意地笑了,说:“我说嘛,什么石头能逃过我的眼睛!”
事后,朋友开玩笑说:“那个老板是不是你的托儿啊?”
孔远说:“什么呀,我开石头店,不练就一副火眼金睛,成吗?!”
最让人叫绝的,是一次他在巴林鸡血石拍卖会上的表现。
各色美石、奇石的爱好者、收藏者、店家纷纷赶来,聚集一堂。
他们像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手持号牌,盯着前台手持槌子的人,以及他面前摆放的一块并不出色的石头。
其石粗如男人拳头,长有尺许,表皮暗黄,浮现斑斓色泽,如同破晓之朦胧云层,算是一断藕样的璞玉。
然而,真是邪门了,众人都眼盯着这块石头,一副感觉良好、志在必得的架势。
随着百元、千元地往上加价,从起价10万元涨到了20万元。终于,有人将价钱推到了25万元。立时,众人目瞪口呆,场内鸦雀无声。
此时,孔远却令人猝不及防地举起了号牌,沉稳而自信地说:“我加3万元,28万元!”
所有人都傻了。
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说孔远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他却依然笑眯眯地端坐在那里。
时间一秒一秒流走,人们都像被孔远掌控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但是,主持拍卖的人是冷静的,他倒读了秒数之后,一锤定音,说“成交”。
结果,孔远将买到的石头打磨、抛光之后,令所有爱石之人都瞪大了眼睛:石头几无瑕疵,它红艳欲滴,血色连成一片,宛若娇艳牡丹!其美艳、灵动、飘逸、妖娆,堪称千载难逢、举世无双。
这样,巴林鸡血石家族一个新石种——“大红袍”诞生了。和一种有名的茶叶同名。
孔远锯其三分之一,就卖了90万元,其余的一部分有人出200万元,他坚决地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卖了。
这之后,孔远心无飞扬之波,面无得意之色,依然该干吗干吗,盘桓于无我斋,雕石、把玩。
前年,家乡铜台沟村的党支部书记找到他,说要搞脱贫攻坚移民搬迁。孔远说:“好事啊!铜台沟是地震带,1976年唐山地震,这里就裂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咱们选个新址,建新村,建高楼!”
书记叹口气,说:“上面拨款有限,别说建高楼,建新村都紧巴!”
孔远说:“建设家乡,义不容辞。这事,我来想辙!”
他把那段“大红袍”卖了,300万元。
全部捐给了村里。
楼的形状是按那断藕样的“大红袍”设计的,殷红的颜色,书行楷体三字“大红袍”。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孔远的石屋命名为“无我斋”,这个名字意味深长,既体现出主人公的思想境界,也暗示了下文孔远会为建新村而捐出“大红袍”。 |
B.孔远无我斋中不肯脱手的两件雕艺——《甜蜜》和《安居乐业》,不仅表现了孔远雕刻水平高超,其命名也寄寓了孔远美好的愿望。 |
C.孔远在新开业的石头城发现一块鸡血石的价格标错了,他趁机购买这块鸡血石,说明他具有贪财贪利的特点,丰富了人物形象。 |
D.孔远在巴林鸡血石拍卖会上沉稳自信地加价,既显现了这块巴林鸡血石的价值非凡,也显示了他作为小镇奇人“相石”一绝的特点。 |
A.“面膛微红,恍若蒙古汉子酒后的酡颜”是肖像描写,运用了比喻修辞手法,生动形象地描写出孔远作为雕艺和相石艺人的特征。 |
B.写孔远的两件雕艺作品《甜蜜》和《安居乐业》,都运用了侧面描写,通过真的蜜蜂和蜗牛的到来表现孔远雕艺的高超绝妙。 |
C.“他们像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手持号牌,盯着前台手持槌子的人”,运用动作描写表达出人们对鸡血石的志在必得。 |
D.文章两次写到孔远笑眯眯的,开头的描写重在呈现孔远的外貌特征,在拍卖会上的描写侧重于表现孔远沉稳自信的心理状态。 |
4.小说结尾用“大红袍”给楼命名,有什么深刻含义?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各题。
山地回忆
孙犁
那该是一九四一年的冬天,打游击打到了这个小村庄,情况缓和了,部队决定休整。
我每天到河边去洗脸,河里结了冰,我登在冰冻的石头上,把冰砸破,浸湿毛巾,等我擦完脸,毛巾也就冻挺了。有一天早晨,刮着冷风,只有一缕阳光,黄黄地落在河对面的山坡上。我又登在那块石头上,砸开那个冰口,正要洗脸,听见在下水流有人喊:
“你看不见我在这里洗菜吗?洗脸到下边洗去!”
十月严冬的河滩上,敌人往返烧毁过几次的村庄的边沿,在寒风里,她抱着一篮子水沤的杨树叶,这该是早饭的食粮。我说:
“我错了,我不洗了,你在这块石头上来洗吧!”
她冷冷地望着我,过了一会才说:
“你刚在那石头上洗了脸,又叫我站上去洗菜!”
我笑着说:
“你看你这人,我在上水洗,你说下水脏,这么一条大河,哪里就能把我脸上的泥土冲到你的菜上去?现在叫你到上水来,我到下水去,你还说不行,那怎么办哩?”
“怎么办,我还得往上走!”
她说着,扭着身子逆着河流往上去了。登在一块尖石上,把菜篮浸进水里,把两手插在袄襟底下取暖,望着我笑了。
我哭不得,也笑不得,只好说:
“你真讲卫生呀!”
“我们是真卫生,你是装卫生!你们尽笑我们,说我们山沟里的人不讲卫生,住在我们家里,吃了我们的饭,还刷嘴刷牙,我们的菜饭再不干净,难道还会弄脏了你们的嘴?为什么不连肠子都刷刷干净!”说着就笑得弯下腰去。
我觉得好笑。可也看见,在她笑着的时候,她的整齐的牙齿洁白得放光。
“这是物质条件不好,不是我们不愿意讲卫生。等我们打败了日本,到了北平,我们就可以吃饭有吃饭的家伙,喝水有喝水的家伙了,我们就可以一切齐备了。”
“什么时候才能打败鬼子?”女孩子望着我,“我们的房,叫他们烧过两三回了!”
“也许三年,也许五年,也许十年八年。可是不管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们总是要打下去,我们不会悲观的。”我这样对她讲,心里很高兴了。
“光着脚打下去?”女孩子转脸望了我脚上一下,就又低下头去洗菜了。
我一时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问:
“你说什么?”
“说什么?”女孩子也装没有听见,“我问你为什么不穿袜子,脚不冷吗?也是卫生吗?”
“咳!”我也笑了,“这是没有法子么,什么卫生!从九月里就反‘扫荡’,可是我们八路军,是非到十月底不发袜子的。这时候,正在打仗,哪里去找袜子穿呀?”
“不会求人做一双?”
“哪里有布呀?就是有布,求谁做去呀?”
“我给你做。”女孩子洗好菜站起来,“我家就住在那个坡子上,”她用手一指,“你要是没有布,我家里有点,还够做一双袜子。”
她端着菜走了,我在河边上洗了脸。我看了看我那只穿着一双“踢倒山”的鞋子,冻得发黑的脚,一时觉得我对于面前这山,这水,这沙滩,永远不能分离了。
我洗过脸,回到队上吃了饭,就到女孩子家去。她正在烧火,见了我就说:
“你这人倒实在,叫你来你就来了。”
我已然摸准了她的脾气,只是笑了笑,就走进屋里。屋里蒸气腾腾,等了一会,我才看见炕上有一个大娘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大伯,围着一盆火坐着。在大娘背后还有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大娘。一家人全笑着让我炕上坐。女孩子说:
“明儿别到河里洗脸去了,到我们这里洗吧,多添一瓢水就够了!”
大伯说:“我们妞儿刚才还笑话你哩!”
白发老大娘瘪着嘴笑着说:
“她不会说话,同志,不要和她一样呀!”
“她很会说话!”我说,“要紧的是她心眼儿好,她看见我光着脚,就心疼我们八路军!”
大娘从炕角里扯出一块白粗布,说:
“这是我们妞儿纺了半年线赚的,给我做了一条棉裤,剩下的说给她爹做双袜子,现在先给你做了穿上吧。”
我连忙说:
“叫大伯穿吧!要不,我就给钱!”
“你又装假了,”女孩子烧着火拾起头来,“你有钱吗?”
大娘说:
“我们这家人,说了就不能改。过后再叫她纺,给她爹赚袜子穿。早先,我们这里也不会纺线,是今年春天,家里住了一个女同志,教会了她。还说再过来了,还教她织布哩!你家里的人,会纺线吗?”
“会纺!”我说,“我们那里是穿洋布哩,是机器织纺的。大娘,等我们打败日本……”
“到了北平,我们就有洋布穿,就一切齐备!”女孩子接下去,笑了。
可巧,战斗情况没有变动,部队也暂时不转移。每天早晨,我就到女孩子家里去洗脸。
第二天去,袜子已经剪裁好,第三天她已经纳底子了,用的是细细的麻线。她说:
“你们那里是用麻用线?”
“用线。”我摸了摸袜底,“在我们那里,鞋底也没有这么厚!”
“这样坚实。”女孩子说,“保你穿三年,能打败日本不?”
“能够。”我说。
第五天,我穿上了新袜子。
那以后,我走遍山南塞北,那双袜子,整整穿了三年也没有破绽。一九四五年,我们战胜了日本强盗,我从延安回来,在碛口地方,跳到黄河里去洗了一个澡,一时大意,奔腾的黄水冲走了我的全部衣物,也冲走了那双袜子。黄河的波浪激荡着我关于敌后几年生活的回忆,激荡着我对于那女孩子的纪念。
后来,我听说妞儿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像小时那样,就是喜欢新鲜东西,说什么也要学会。
1949年12月
(选自《白洋淀纪事》,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叙写“凿冰洗脸”的情节,源自作者亲历的回忆,也为后文故事情节发展埋下伏笔。 |
B.小说叙述“我”与女孩因为“卫生”的问题发生争论,表明革命队伍与百姓之间存在矛盾。 |
C.女孩在物资匮乏的情况下,仍用所剩不多的布料给“我”做袜子,表现出她热情慷慨的一面。 |
D.最后一段插叙的内容,使小说情节完整,人物形象也更加鲜明,同时突出了小说的主题。 |
A.小说通过语言、神态、动作等描写将一位性格直率而又为人热情、心地纯真的山地女孩形象展示在大家面前,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
B.小说用“……烧过两三回了”“……也许五年……”描写战争,写出了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痛苦,从侧面突出了战争的残酷与持久。 |
C.小说中的“我”既是事件的参与者,又是故事的叙述者,这种笔法使小说具有强烈的真实感,也能让读者更好地体会“我”的情感。 |
D.小说通过回忆“我”与女孩及其家人的交往的往事,表现了他们坚韧、乐观的生活态度,而这正是我们取得最终胜利的坚实基础。 |
4.孙犁的小说“能在非常态的生活中发现朴素与美好”。请结合小说内容,对作者的这一创作特征进行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