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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节选)
迟子建
①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如今夏季的雨越来越稀疏,冬季的雪也逐年稀薄了。它们就像我身下的已被磨得脱了毛的狍皮褥子,那些浓密的绒毛都随风而逝了,留下的是岁月的累累瘢痕。坐在这样的褥子上,我就像守着一片碱场的猎手,可我等来的不是那些竖着美丽犄角的鹿,而是裹挟着沙尘的狂风。
西班他们刚走,雨就来了。在这之前,连续半个多月,太阳每天早晨都是红着脸出来,晚上黄着脸落山,一整天身上一片云彩都不披。炽热的阳光把河水给舔瘦了,向阳山坡的草也被晒得弯了腰了。我不怕天旱,但我怕玛克辛姆的哭声,他一看到大地旱得出现弯曲的裂缝,就会蒙面大哭。好像那裂缝是毒蛇,会要了他的命。可我不怕这样的裂缝,在我眼中它们就是大地的闪电。
安草儿在雨中打扫营地。
我问安草儿,布苏是不是个缺雨的地方,西班下山还得带着雨?
安草儿直了直腰,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滴,冲我笑了。他一笑,他眼角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笑了——眼角笑出的是菊花纹,脸颊笑出的是葵花纹。雨水洒下来,他那如花的皱纹就像是含着露珠。
我们这个乌力楞①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了,其他人都在早晨时乘着卡车,带着家当和驯鹿下山了。以往我们也下山,早些年去乌启罗夫,近年来到激流乡,用鹿茸和皮张换来酒、盐、肥皂、糖和茶等东西,然后再回到山上。但这次他们下山却是彻底离开大山了。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布苏,帕日格告诉我,布苏是个大城镇,靠着山,山下建了很多白墙红顶的房子,那就是他们定居的住所。山脚下还有一排鹿圈,用铁丝网拦起,驯鹿从此将被圈养起来。
我不愿意睡在看不到星星的屋子里,我这辈子是伴着星星度过黑夜的。如果午夜梦醒时我望见的是漆黑的屋顶,我的眼睛会瞎的;我的驯鹿没有犯罪,我也不想看到它们蹲进“监狱”。听不到那流水一样的鹿铃声,我一定会耳聋的;我的腿脚习惯了坑坑洼洼的山路,如果让我每天走在城镇平坦的小路上,它们一定会疲软得再也负载不起我的身躯,使我成为一个瘫子;我一直呼吸着山野清新的空气,如果让我去闻布苏的汽车放出的那些“臭屁”,我一定就不会喘气了。我的身体是神灵给予的,我要在山里,把它还给神灵。
两年前,达吉亚娜召集乌力楞的人,让大家对下山做出表决。她发给每人一块白色的裁成方形的桦树皮,同意的就把它放到妮浩②遗留下来的神鼓上。神鼓很快就被桦树皮覆盖了,好像老天对着它下了场鹅毛大雪。我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不过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走向神鼓,而是火塘,我把桦树皮投到那里了。它很快就在金色的燃烧中化为灰烬。我走出希楞柱③的时候,听见了达吉亚娜的哭声。
我以为西班会把桦树皮吃掉,他从小就喜欢啃树皮吃,离不开森林的,可他最终还是像其他人一样,把它放在神鼓上了。我觉得西班放在神鼓上的,是他的粮食。他就带着这么一点粮食走,迟早要饿死的。
安草儿也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但他的举动说明不了什么。谁都知道,他不明白大家在让他做什么事情,他只是想早点把桦树皮打发掉,好出去做他的活计。②安草儿喜欢干活,那天有一只驯鹿的眼睛被黄蜂蛰肿了,他正给它敷草药,达吉亚娜唤他去投票,安草儿进了希楞柱,见玛克辛姆和索长林把桦树皮放在了神鼓上,他便也那么做了。那时他的心里只有驯鹿的那只眼睛。安草儿不像别人把桦树皮恭恭敬敬地摆在神鼓上,而是在走出希楞柱时, 顺手撒开,就好像一只飞翔的鸟,不经意间遗落下的一片羽毛。
虽然营地只有我和安草儿了,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只要我活在山里,哪怕是最后的一个人了,也不会觉得孤单的。
我回到希楞柱,坐在狍皮褥子上,守着火塘喝茶。
以往我们搬迁的时候,总要带着火种。达吉亚娜他们这次下山,却把火种丢在这里了。没有火的日子,是寒冷和黑暗的,我真为他们难过和担心。但他们告诉我,布苏的每座房子里都有火,再也不需要火种了。可我想布苏的火不是在森林中用火镰对着石头打磨出来的,布苏的火里没有阳光和月光,那样的火又怎么能让人的心和眼睛明亮呢!
③我守着的这团火,跟我一样老了。无论是遇到狂风、大雪还是暴雨,我都护卫着它,从来没有让它熄灭过。这团火就是我跳动的心。
(节选自《额尔古纳河右岸》,有删改)
【注】①乌力楞:鄂温克语,意为家族公社。②妮浩:鄂温克族萨满教女巫。③希楞柱:传统民居。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写如今雨雪越来越稀疏,暗示鄂温克民族生存环境的渐渐恶化,为下文西班等人搬到山下生活的选择做铺垫。 |
B.营地只剩下我和安草儿,但这一片土地上的星空、流水般的鹿铃声、清新的空气一直陪伴着我,所以我并不觉得孤单。 |
C.进行是否下山表决时,大多数人都拿着桦树皮走向神鼓,表现出传统生活方式在现代文明冲击下逐渐远去的必然趋势。 |
D.小说从森林的火种联想到布苏的火,表现出“我”对年轻一代不懂得珍惜已经拥有的幸福,未来将会迷失自我的担忧。 |
3.2008年《额尔古纳河右岸》荣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颁奖评语说:“迟子建以温情的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你对此如何理解?请以文中三处画线句为例分别加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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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1】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给儿子
陈 村
你总会长大的,儿子,你总会进入大学,把童年撇得远远的。你会和时髦青年一样,热衷于旅游。等到暑假,你的第一个暑假,儿子,你就去买票。
火车430公里,一直坐到芜湖。你背着包爬上江堤,看看长江。再没有比长江更亲切的河了。它宽,它长,它黄得恰如其分,不失尊严地走向东海。
你走下江堤,花一毛钱去打票,坐上渡船。船上无疑会有许多人。他们挑着担子,扛着被子,或许还有板车。他们说话的声音很高,看人从来都是正视。也许会有人和你搭话,你就老老实实说话。他们没有坏意。
你从跳板走上岸,顺着被鞋底和脚板踩硬踩白的大路,走半个小时。你能看到村子了。狗总是最先跳出来的。你可以在任何一家的门口坐下,要口水喝。主人总是热情的,而狗却时刻警惕着。也许会引来它的朋友们,纷纷表示出对你的兴趣。你要沉住气。
你谢过主人,再别理狗的讹诈,去河边寻找滩船。如果你运气好,船上只有一两个客,你就能躺在舱里,将头枕着船帮,河水拍击船底的声音顿时变得很重。船在桨声中不紧不慢地走。双桨“吱呀吱呀”的,古人说是“欸乃”,也对。怎么说怎么像。
板桥就在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你沿着大埂走,右边是漕河,它连接着巢湖和长江。河滩如没被淹,一定有放牛的。你走过窑场就不远了。可以问问人,谁都愿意回答你,也许还会领你走一段,把咄咄逼人的狗子赶开。走到你的腿有点酸了,那就差不多到了。
走下大埂,沿着水渠边的路走。你走过一座小桥,只有一条石板的桥就是进村了。我曾写过它。这时,你抬起头,会发觉许多眼睛在看着你。
你对他们说,你叫杨子,你是我的儿子。
儿子,你得找和你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他们才记得。
他们会记得那五个“上海佬”,记得那个戴近视眼镜的下放学生。他们会说他的好话和坏话。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听着,不许还嘴。他们会告诉你一些细节,比如插不齐秧,比如一口气吃了个12斤的西瓜。你跟他们一起笑吧,确实值得笑上一场。
你们谈到黑了,会有人请你吃饭。不必客气,谁先请就跟谁去。能喝多少喝多少,能吃多少吃多少,这才像客人。天黑了,他们会留你住宿。他们非常好客。
儿子,你去找找那间草屋。它在村子的东头,通往晒场的路边,三面环水。你比着照片,看它还像不像当年。也许那草屋已经不在了,当年它就晃晃的,想必支撑不到你去。也许,那里又成了一片稻田。
晚上,你到田间小路上走走。你边走边读“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感受会深深的。风吹来暖暖的热气,稻穗在风中作响。一路上,有萤火虫为你照着。
假如你有胆量,就到村东头的大坟茔去。多半会碰上“鬼火”,也就是磷火。你别跑,你坐在坟堆上,体会一下死的庄重和沉默。地下的那些人也曾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劳动,繁殖。他们也曾埋葬过他们的祖先。①你会捉摸到一点历史感的,这比任何教科书都有效。
住上几天,你就熟悉村子了。男人爱理干干净净的发式,两边的头发一刀推净,这样头便显得长了。顶上则是长长的头毛,能披到眼睛,时而这么一甩,甩得很有点味道。
我喜欢见他们光着上身光着脚的样子。皮肤晒成了栗色,黑得发亮发光,连麦芒都刺不透它。他们不是生来这样的。和他们一起下河,你就知道,他们原先比你还白。现在,他们和你的祖先一样黑了。和你父亲当年一样黑。你要是下田,就和你一样黑。
下田去吧,儿子。让太阳也把你烤透。你弯下腰,从清晨弯到天黑,你恨不得把腰扔了。你的肩膀不是生来只能背背书包的。你挑起担子,肩上的肌肉会在扁担下鼓起。也许会掉层皮,那不算什么。你去拔秧,插秧,锄草,脱粒。你会知道自己并非什么都行。你去握一握大锹,它啥时候都不会被取代。工具越原始就越扔不了,像锤子,像刀,总要的。你得认识麦子,稻子,玉米,高粱,红薯。它们也是扔不了的。你干累了,坐在门边,看着猪在四处漫游,看着鸡上房,鸭下河,鹅窜进秧田美餐一顿。你听着杵声,感觉着太阳渐渐收起它的热力。你心平气和地想想,该说大地是仁慈的。它在无止无息地输出。我们因为这输出,才能存活,才得以延续。
那一层层茅草铺就的屋顶,那一条条小河分割的田野,那土黄色的土墙,那牛,那狗。那威力无比的太阳。
②你会爱的。
你就这样住着,看着,干着。你去过了,你就会懂得父亲,懂得父亲笔下的漕河。当然,这实在不算什么,应当珍视的是你懂了自己。③你得不让自己飘了,你得有块东西镇住自己。也许,借父亲的还不行,你得自己去找。
当你离开板桥的时候,人们会送你。你是不配的,儿子。你得在晚上告别,半夜就走。夜间的漕河微微发亮,你独自在河滩坐上一会,听听它的流动。
要是凑巧,你可以带条狗崽子回来。找条有主见的。开始,也许它有点想家。日子长了,你们能处好。你会发觉,为它吃点辛苦是值得的。
也就是这些话了,儿子。你得去,在大学的第一个暑假就去。④我不知道究竟会怎样。要是你的船走进漕河,看见的只是一排烟囱,一排厂房,儿子,你该替我痛哭一场才是。虽然我为乡亲们高兴。
1984.8.5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部分,父亲想象儿子上大学后会像时髦青年一样爱旅游,由此切入长大成人和出门旅行这两个关联话题。 |
B.儿子在渡船上会邂逅许多陌生人,父亲教给儿子,如何通过看他们的神情、听他们的言语来判断他们是否心存善意。 |
C.父亲设想儿子一路上常会遇到狗,并建议儿子离开时带走一条狗,可见狗应是父亲当年乡村生活中难忘的一部分。 |
D.儿子的板桥之旅除了坐车乘船,还需步行走过许多路,如江堤、大路、大埂、渠边小路、石桥等,带有较浓的寻访意味。 |
A.句子①中“你会捉摸到”的那种“历史感”,也正是“我”当年的经验和感悟。 |
B.句子②语义上与上段文字紧密相连,但单独成段,语气和表达的感情就更强烈。 |
C.句子③中的“飘”,是年轻人的一种心理状态,因脱离了父辈压制而感到飘然自在。 |
D.句子④表达出的不确定,与前文多处“你会”“你得”表现出的笃定形成了张力。 |
4.读书小组要为此文写一则文学短评。经讨论,甲组提出一组关键词:未来·回忆·成长;乙组提出一个关键词:河流。请任选一个小组加入,围绕关键词写出你的短评思路。
“爹,走吧,你再住在这里,我就不好看相了!“不好看相”是当地方言,就是脸面上不好看、说不过去的意思,儿子指着这间凋敝残破的护林房,耐心劝说着,“咱家在村里盖的楼房也是数一数二的,里面很宽敞,咱们可以互不相碍,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住着很方便很自由的。”
儿子指着的这间护林房可有些年头儿了,当年他从村里被选为林场的护林员,林场专门在大山深处盖起这件小房子,他经常住在那里,栽树绿化,防盗防火,间伐修枝,几十年就下来了。
现在他早已退休,林场也在另一个地方建起了更好的护林房,训练有素的几个年轻护林员也早已上岗,他完全可以搬下来安享晚年。但是他对这里太有感情了,竟然想一直在林场废弃的这间破旧护林房里继续住下去。年龄越来越大,体质越来越弱,儿子一直想接他到自己家里住以方便照顾,但是他就是不同意。他经常会在山里转转,拍拍这棵树干,拉拉那个树枝,和树木花草鸟兽们说说话,脸上就都是满足自得的神情了。但是父亲一个人居住在深山里,也确实不能让人放心。
这次,儿子做了充分准备,就是打算彻底说服他的,于是继续劝说着:“再说了,咱家一辈子从没占过公家的便宜,人家这个房子是林场的公有财产,你已经退休不是护林员了,还住在这里也不合适啊。”儿子考虑了几天,觉得这样说会有力度的。
“场长说了,这个房子林场已经不用,作废了……
“作废了也是公家财产啊。”
他沉默了,儿子知道父亲已经心动,就继续坚持着。
过了大半天,父亲才又开口:“好吧,我拾掇一下,到时候再搬吧。”
并没有多少东西,也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但儿子还是尊重了父亲的要求:“用我帮你吗?……不用啊?……那好,你收拾彻底了,咱们明天来搬。”
儿子离开后,老人在房内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最后才开始拾掇起来,林场里的工具都早已交回去,收拾半天竟然大多都是他穿破的鞋子。他拿出一条麻袋,开始一双双慢慢往里装着。
他拿起一双千层底的布鞋,两只鞋的脚大拇指部位都是窟窿,鞋底脚掌和脚后跟部位也都透了气,一个个麻线针脚还能模糊地看出来,他停下来认真凝视着,眼圈慢慢红了。这是妻子用心为自己做的,连搓麻线、纳鞋底做鞋帮,一直当绱起鞋来,费了老婆几天几夜的工夫呢。做这双鞋时候他们才刚结婚,现在妻子竟然已经去世五年了。当时他对这双鞋很珍惜,走在山路上有时候就脱下来提在手里,光着脚板走路。妻子知道后,心疼地说:“你是有家口的人,你尽管使劲穿就是,我都跟着你了还能少你的鞋穿?”妻子说到做到。经常为他做出新鞋子来。可是他每天都要巡山几次,磨损得太快太厉害,一双鞋子用不多长时间就穿透了气。为让妻子少受点累,他后来摸索出一个办法,就是每到一个有水的地方,轻轻用鞋底蘸一下水,让底面略微湿一下,这样鞋子就会更加耐磨一些。但是绝对不能湿了鞋面,那样的话就会毁得更快。想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老婆子啊,俺还想穿你做的鞋呢。”
扒拉着,扒拉着,一双用车轮胎皮做鞋底、皮襻交叉钉在上面的自制皮凉鞋露了出来,这种鞋过去都叫鞋垫子,发生孟良崮战役后见了世面的当地人又叫皮坦克,再后来又有了个时尚名称沂蒙凉鞋,过去集市上很多摊位都在卖,价格很便宜,但很耐穿,深受欢迎。“孬处就是磨脚,得先磨破皮肉,然后再磨出来硬皮茧子才成。”他又无奈地摇摇头,陷入了沉思。这双鞋可让他吃苦头了,有一次碰上来偷树的,他一心想抓住人家,结果先是被山坡上的碎沙土滑到了几次。山上陡坡处随地长着很多擦脚草更让他出尽了洋相,这种草叶片修长,密密麻麻的,地上就像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碧绿毛发,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会滑倒。那次他被滑下去近百米,眼看被追上的偷盗者向一边跑去,结果他停住的地方距离那人更远了,最后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影消失在密林深处。那次他的裤子后腚都擦破了,后来还是妻子给缝了两个对称的补丁才又能穿出去,屁股上擦破的地方过了好多天也才结痂痊愈。
第二天儿子来到的时候,看到的除了很简单的几件生活用具外,最大的需要搬的就是两个大麻袋,几子一看都是不能再用的破旧鞋子,开始有些烦,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转过头去偷偷抹了一把泪,蹲下给父亲往远处的车上背了过去。
下午,儿媳妇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他为父亲满满地斟上一杯酒,恭敬地端到手中,然后端起自己的来:“爹,我敬您一杯,在咱们家里你愿意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尤其那些鞋子都记载着一段您的经历,咱们好好保存。你愿意到山上去转转,也随时去就是……”他感到眼里热热的,赶紧努力忍住,“爹,咱爷俩干了。”
儿子看到,父亲转过头去看了那两个麻袋一眼,眼里也有了泪花。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儿子要让父亲搬下山来一家人一起住,是因为老人已退休,怕他一个人在山上不能让人放心,还让自己脸面上不好看。 |
B.父亲不愿意搬下山住儿子家里,是因为他几十年在山上,对大山有深厚感情,另外,对新到的护林员,父亲还不很放心。 |
C.小说的语言比较质朴,富有地方特色,如“不好看相”“扒拉着,扒拉着”“后腚”等方言,就显得亲切而有表现力。 |
D.小说善于运用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和心理描写等来塑造人物,尤其是心理描写比较细腻,对刻画父亲形象起了重要作用。 |
3.如果给本文拟一个标题,你认为下列两个标题哪个更好?为什么?请结合小说内容说明理由。
A坚守 B.父亲的鞋子
老地主张磨油
冯俊科
地主张磨油家祖上是开油坊的。他就出生在油坊里,他爹随口就给他起了名,叫磨油。
我对张磨油有印象时,他已经四十多岁,天天卖酱油卖醋。他肩上一根油腻腻的扁担,挑着两只木桶,一桶装酱油一桶装醋。扁担钩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几个竹提桶,有一钱的、半两的、一两的、二两的,相互间磕磕碰碰哗啦哗啦响。他走村串街,手里的短木棒,敲着木鱼“梆——梆梆——”响,嘴里喊:“打酱油打醋,香醋五分,酱油一毛。”
割麦天,我妈在擀面条。听见喊声,吩咐我:“去,拿个鸡蛋,换点醋。”
醋在农村是奢侈调味品。不过年过节,农闲期间,家里是从来不吃醋的。
换醋回来,我妈看看说:“咋才半瓶?应该多半瓶啊。”
我没吭声,放下瓶跑了。
晚上吃饭,我妈讲了个故事,恁姥姥村的留福,到西安他大伯的糕点店那里学徒。刚到时,他大伯没让干活,只给他新出炉的糕点吃,吃完睡觉,连续吃了睡了三天。留福后来做了一辈子糕点,从来不吃糕点,说看见糕点就直恶心。
我妈一边喝粥一边讲故事,并不看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却像抱了只兔子,扑腾扑腾直跳。鸡蛋换醋回来路上,我偷喝了两口醋。
这得怪我奶奶。我奶奶常说:“盐筋醋力。”意思是多吃盐长筋骨,多喝醋有力气。实践证明,肚子再饿,几口醋下肚,就神清气爽,浑身轻松,走路脚步轻快,干活不觉得累。因此我经常想偷喝瓶里的醋。农闲时一天喝两顿糊糊,饥饿像一把刀,在我的肚子里刮来刮去,刮得我走路直想摔跟头。我像一只饿极了的耗子,常盯着窗台上的醋瓶看。
我一直想去偷张磨油家的醋。
我注意观察过,村里批斗“五类分子”时,虽说是张磨油也站立其中,除了马鹞眼儿王狗头那几个货,很少有人去打他骂他揭发他啥罪行。这不光是张磨油逢人笑眯眯,像个弥勒佛,主要是村里有人说他太冤枉。解放初斗地主搞土改,把他爹和祖上积攒下的丰厚家业分给了贫下中农,他没享过几天当地主的福,却戴上了地主这顶灾难深重的帽子。张磨油体壮如牛精明似猴,但也因为这个帽子错过了娶妻结婚的机会,孤身一人,住在村东头。
我也想到过万一失手咋办?也不怕。因为张磨油是地主,在村里属于被管制对象。我是老贫农家的孩子,偷他这个地主家的醋,就是被他抓住,他又敢把我怎么样?老贫农阶级地位的优越感,使我偷醋的心更加坚定。
张磨油的拿手好戏是做醋,卖的酱油据说是从县供销社批发的,搭配着卖(据说当时有规定:不卖公家的东西,就不准卖私人的东西)。我有事没事爱到张磨油家周围溜达,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向他的院子里张望。半人多高的一圈土墙,院里一座三间草上房,还有一间草棚是灶火,灶火就是厨房。空闲地方长满了荒草小树。最显眼的是那三棵高大的柿子树。秋天了,三棵柿子树叶已落尽,树上挂满了磨盘柿子,红形彤的。张磨油就像一条忠于职守的看家狗,天天搬把椅子看守着他的柿子树。我发现他用柿子做醋。他做柿子醋时,一个人钻在屋里关门封窗,秘不示人。
张磨油晒柿子醋时,醋香散发开来,弥漫了大半个村庄。中午,不仅是我,半条街的大人孩子老人都端着碗,或蹲或坐或站的,围在他家大门口吃饭。张磨油有时会用二升盆端半盆醋出来,用小提桶给围在门口的乡亲们碗里点醋,有点像佛主给众信徒们摸顶洒圣水的场景。点到醋的人喜眉笑眼,交口夸赞:“磨油这醋真好,比香油还香。”“老磨油,谢谢恁那醋啊。”有两次中午,我好不容易盼到我妈擀的杂面条,我舍不得吃,端着一碗面条,满心希望地跑到张磨油家大门口,眼巴巴地等着张磨油给我点醋。可两次都是快轮到我时,盆里的醋就点光了,好像是张磨油故意整我似的。
我心里的火气油然升起,开始怨恨张磨油,觉得他是故意的,故意轮到我就把醋点光了。偷张磨油醋的念头,像钻在我身体里的一头野兽,整天的上下奔窜四处跳跃,搅闹得我肠胃发痒浑身烧灼十分难受。
我终于按捺不住。一天夜深人静,月高星稀,我一个鲤鱼翻身,跳墙到张磨油家偷醋。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交代了张磨油的家世、名字的由来,既有点题的作用,也引起读者的兴趣。 |
B.“鸡蛋换醋回来路上,我偷喝了两口醋”这一情节意在表明“我”对醋是非常喜爱。 |
C.对张磨油所酿醋的美味的描写,既有正面描写,也有侧面烘托,充分揭示偷醋原因。 |
D.张磨油在门口点醋时轮到我就故意把醋点光了,所以我开始怨恨他,并更想偷他的醋。 |
3.文章结尾写到“我一个鲤鱼翻身,跳墙到张磨油家偷醋。”故事至此戛然而止,这一安排有何深意?请结合文章主旨加以分析。
母亲的文化
迟子建
母亲今春血压居高不下,我怀疑是故乡的寒冷气候使然,劝她来哈尔滨住上一段,换换水土。她来了。说也怪,她到后的第二天,血压就降了下来,恢复正常。我眼见着她的气色一天天好看起来,指甲透出玫瑰色的光泽。她在春光中恢复了健康,心境自然好了起来。她爱打扮了,喜欢吃了,爱玩了,甚至偶尔还会哼哼歌。每天她跟我出去散步,看待每一株花的眼神都是怜惜的。按理说,哈尔滨的水质和空气都不如故乡的好,可她却如获新生,看来温暖是最好的良药啊。
白天,我看书的时候,母亲也会看书。她从我的书架上选了一摞书,《红楼梦》、《毛泽东的晚年生活》、《文化大革命十年史》、《慈禧与我》等,摆在她的床头柜上。受父亲影响,她不止一次读过《红楼梦》,熟知哪个丫鬟是哪一府的,哪个小厮的主子又是谁。大约一周后,她把《红楼梦》放回去,对我说,后两卷她看得不细。母亲说《红楼梦》好看的还是前两卷,写的都是吃呀喝呀玩呀的事情,耐看。而且,宝玉和黛玉那时还天真着,哥哥妹妹斗嘴斗气是讨人喜欢的。到了后来,宝玉和宝钗一结婚,小说就不好看了。母亲对高鹗的续文尤其不能容忍,说他不懂趣味,硬写,把人都搞得那么惨,读来冷飕飕的。她对《红楼梦》的理解令我吃惊,起码,她强调了小说趣味性的重要。
母亲对历史的理解也是直观朴素的。那段时间,我正看关于康有为的一些书籍,有天晚饭同她聊起康有为,她说,这个人不好啊,他撺掇着光绪闹变法,怎么样?变法失败了。他跑了。要是不听他,光绪帝能死吗?为了证明她的判断是正确的,她拿来《慈禧与我》,说那里面有件事涉及到康有为,也能证明他的不仁不义。母亲翻来翻去,找不见那页了,她撇下书,对我说:“不管怎么着,连累了别人的人,不是好人啊。”康有为就这样被她给定了性。
我想让母亲在哈尔滨过得丰富些,除了带她到商场购物,去饭店享受美食,去植物园看牡丹和郁金香外,还带她进剧场。我陪她看了一场京剧,是省京剧院在五月份推出的“京剧现代戏经典剧目回顾展”,上演的是《红色娘子军》、《沙家浜》、《磐石湾》、《海港》等的片段。当舞台上出现穿着蓝军服、戴着红袖标的娘子军时,母亲直摇头。而到了《磐石湾》的演员演唱“负伤痛冲破千层巨浪”时,她干脆堵起了耳朵。好不容易捱到戏散,她得救般地对我说:“这样板戏有什么好看的?太难听了!现在怎么还演这个?这东西怎么还成了‘经典’了?”母亲接着说了一大堆传统折子戏的名字,什么《打渔杀家》、《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杜十娘》、《空城计》等,她说:“还得是这些老戏是个东西啊,样板戏那叫什么玩意啊。”听了她的话,我回去后给她放梅兰芳的唱碟,谁知她对我说:“换了换了,我最不喜欢梅兰芳的戏了。”我诧异,问她为什么?她说:“我不喜欢男人扮女声,听起来不舒服。”母亲真是本色到家了。
刘老根大舞台最近落户哈尔滨的工人文化宫,每晚都有演出,场面很火爆。我约母亲一同去看,她说:“那东西有什么看头?就是耍嘛!”母亲伸出手来,绘声绘色地学着演员:“这边观众的掌声不热烈呀,给点掌声好不好啦?”她说她受不了这个。不过她没有拗过我,有一天,我还是把她拉到剧场。虽然不是周末,但上座率还是很高。母亲说得没错,演出一开始,演员就朝观众要掌声,有的还蹦下台,在观众席中怂恿观众鼓掌。高分贝的音乐震耳欲聋,母亲再次堵起了耳朵,一副痛苦状。演出只到半程,当又一位演员出场后耸着肩膀嬉皮笑脸地要掌声时,母亲终于忍不住了,她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大声对我说:“咱走吧!”我也没有料到演出是那么低俗,赶紧跟着她出来了。出了剧场,她长吁了一口气,对我说:“怎么样?我说就是个‘耍’嘛。花着钱遭着罪,再坐下去,我都要犯心脏病了!”
有一天,我和母亲黄昏散步时路过文化宫,看见《图雅的婚事》在上映,立刻买了两张票。我知道这部电影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拿了奖。按照票上的时间,它应该开演五分钟了,我正为不能看到开头而懊恼呢,谁知到了小放映厅门口却吃了闭门羹。原来,这场电影只卖出这两张票,放映厅还没开呢。我找来放映员,他说坐飞机要是一个乘客,人家都得给飞,电影票呢,哪怕只卖出一张,他也会给放的。放映员打开门,为我和母亲放了专场电影。当银幕上出现了蒙古包、羊群和纯朴的牧民时,母亲慨叹了一句:“这是真景啊。”母亲看过两部流行大片,对里面电脑制作的假景很反感,所以这真实的场景让她觉得亲切。故事很简单,一个女人征婚,要带着“无用”的丈夫嫁人。而这个丈夫之所以“废”了,是因为打井所致的。这背后透视出的是草原缺水的严峻现实。虽然它与多年前轰动一时的《老井》有似曾相识之处,但影片拍得朴素、自然、苍凉而又温暖,我和母亲被吸引住了,完整地把它看完了。出了影厅,只见大剧场刘老根大舞台的演出正在高潮,演员在台上热闹地和观众做着互动,掌声如潮。
我和母亲有些怅然地在夜色中归家,慨叹着好电影没人看。快到家的时候,母亲忽然叹息了一声对我说:“我明白了,你写的那些书,就跟咱俩看的电影似的,没多少人看啊。那些花里胡哨的书,就跟那个刘老根大舞台一样,看的人多啊。”
母亲的话,让我感动,又让我难过。我没有想到,这场两个人的电影,会给她那么大的触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有母亲在,我生命中的电影,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的啊。 (注:迟子建,当代著名女作家)
1.结合全文内容,简述“母亲的文化”体现在哪些方面。
2.结合对“母亲的文化”的内涵的理解,简析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3.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
⑴温暖是最好的良药啊。
⑵因为有母亲在,我生命中的电影,就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的啊。
4.这篇散文还有一个题目是《两个人的电影》,你认为哪一个题目更好,请说明理由。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亲亲土豆
迟子建
秦山夫妇是礼镇的土豆大户,他们在南坡足足种了三亩,春天播种时要用许多袋土豆种子,夏季土豆开花时,独他家地里的花色最全,要紫有紫,要粉有粉,要白有白。到了秋天,也自然是他们家收获最多了。
秦山又黑又瘦,夏天时爱打赤脚。他媳妇比他高出半头,不漂亮,但很白净,叫李爱杰,温柔而贤惠。他们去土豆地干活时总是并着肩走,他们九岁的女儿粉萍跟在身后,一会儿去采花了,一会儿又去捉蚂蚱了,一会儿又用柳条棍去戏弄老实的牛了。秦山嗜烟如命,人们见他总是叼着烟眯缝着眼自在地吸着,牙齿和手指都被烟熏得焦黄焦黄的,嘴唇是猪肝色,秦山媳妇为此常常和他拌几句嘴。
初秋的时令,秦山有一天吃着吃着土豆就咳嗽得受不住了,双肩抖得像被狂风拍打着的一只衣架,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李爱杰一边给他捶背一边嗔怪:“抽吧,让你抽,明天我把你那些烟叶一把火都点着了。”
秦山本想反驳妻子几句,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那力气了。当天夜里,他又剧烈咳嗽起来,而且觉得恶心。李爱杰担心秦山,第二天早早就醒了。她将头侧向秦山,便发现了枕头上的一摊血。
李爱杰忧心忡忡地洗了那个枕套,待秦山起来,一边给他盛粥一边说:“咳嗽得这么厉害,咱今天进城看看去。”
“少抽两天烟就好了。”秦山面如土灰地说,“不看了。”
“不看怎么行,不能硬挺着。”
“咳嗽又死不了人。谁要是进城给我捎回两斤梨来吃就好了。”
早饭后李爱杰左劝右劝,秦山这才答应进城看病去。
医生给秦山拍了片子,悄悄对李爱杰说:“你爱人的肺叶上有三个肿瘤,有一个已经相当大了。你们应该到哈尔滨做进一步检查。”
李爱杰小声而紧张地问:“他这不会是癌吧?”
医生说:“这只是怀疑,没准是良性肿瘤呢。咱这儿医疗条件有限,无法确诊,我看还是尽早去吧,他这么年轻。”
夫妻俩回到礼镇时买了几斤梨,粉萍见父母回来都和颜悦色的,以为父亲的病已经好了,就和秦山抢梨吃。也许梨的清凉起到了很好的祛痰镇咳作用,当夜秦山不再咳了,这使李爱杰的心稍稍宽慰了一些。心想也许医生的话不必全都放在心上,医生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吧。夫妻俩该做啥还做啥,拔土豆地里的稗草、给秋白菜喷农药、将大蒜刨出来编成辫子挂在山墙上。然而好景不长,过了不到一周,秦山又开始剧烈咳嗽,这次他自己见到咯出的血了,他那表情麻木得像蜡像人。
“咱们到哈尔滨看看去吧。”李爱杰悲凉地说。
“人一吐血还有个好吗?”秦山说,“早晚都是个死,我可不想把那点钱花在治病上。”
“可有病总得治呀。”李爱杰说,“大城市没有治不好的病。况且咱又没去过哈尔滨,逛逛世面吧。”
秦山不语了。夫妻二人商量了半宿,这才决定去哈尔滨。李爱杰将家里的五千元积蓄全部带上,又关照邻居帮她照顾粉萍、猪和几只鸡。邻居问他们秋收时能回来么?秦山咧嘴一笑说:“我就是有一口气,也要活着回来收最后一季土豆。”
李爱杰拍了一下秦山的肩膀,骂他:“胡说!”
两个人在城里买了一斤烙饼和两袋咸菜,就直奔火车站了。火车票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贵,而且他们上车后又找到了挨在一起的座位,这使他们很愉快。所以火车开了一路李爱杰就发出一路的惊诧:
“秦山,你快看那片紫马莲花,绒嘟嘟的!”
“这十好几头牛都这么壮,这是谁家的?”
“这人家可真趁,瞧他家连大门都刷了蓝漆!”
秦山听着妻子恍若回到少女时代的声音,心里有种比晚霞还要浓烈的伤感。如果自己病得不重还可以继续听她的声音,如果病入膏肓,这声音将像闪电一样消失。
秦山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医生告诉李爱杰:“他已经是晚期肺癌了,已经扩散了。”
李爱杰去看秦山的时候,特意从花坛上偷偷摘了一朵花掖在袖筒里。秦山正在喝水,雪亮的阳光投在他青黄瘦削的脸颊上,他的嘴唇干裂了。李爱杰趁他不备将花掏出来:“闻闻,香不香?”她将花拈在他的鼻子下。
秦山深深闻了一下,说:“还没有土豆花香呢。”
“土豆花才没有香味呢。”李爱杰纠正说。
“谁说土豆花没香味?它那股香味才特别呢,一闻到就让人忘不掉。”秦山打趣道,“就像你身上的味儿一样。”
李爱杰凄楚地笑了。就着这股笑劲,她装作兴高采烈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偷花给你吗?咱得高兴一下了,你的病确诊了,就是普通的肺病,打几个月的点滴就能好。”
“没有大病当然好。”秦山说,“咱都来了一个多礼拜了,该是收土豆的时候了。”
“你放心,咱礼镇有那么多的好心人,不会让咱家的土豆烂到地里。”李爱杰说。
“自己种的自己收才有意思。”
秦山不见了,病服堆在床上,床头柜上的饭盒等东西也不见了。
一直找到下午两点,处于极度焦虑状态的李爱杰才突然意识到秦山一定是回礼镇了。
李爱杰赶回礼镇时正是秋收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南坡地里起土豆。是午后的时光,天空极其晴朗,没有一丝云,只有凉爽的风在巷子里东游西逛。李爱杰没有回家,她径直朝南坡的土豆地走去。
李爱杰远远地看见秦山猫腰在自家的地里起土豆,粉萍跟在他身后正用一只土篮捡土豆。秦山穿着蓝布衣,午后的阳光沉甸甸地照耀着他,使他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李爱杰从心底深深地呼唤了一声:“秦山——”双颊便被自己的泪水给烫着了。
秦山一家人收完土豆后便安闲地过冬天。秦山消瘦得越来越快,几乎不能进食了。他常常痴迷地望着李爱杰一言不发。李爱杰仍然平静地为他做饭、洗衣、铺床、同枕共眠。
秦山在下雪的日子里挣扎了两天两夜终于停止了呼吸。
由于天寒地冻,在这个季节死去的人的墓穴都不可能挖得太深,所以覆盖棺材光靠那点冻土是无济于事的。人们一般都去拉一马车煤渣来盖坟,待到春暖花开了再培新土。当葬礼主持差人去拉煤渣的时候,李爱杰突然阻拦道:“秦山不喜欢煤渣。”
礼镇人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秦山的棺材旁边坐着五麻袋敦敦实实的土豆,李爱杰头裹孝布跟在车后。秦山的棺材落入坑穴,李爱杰上前将土豆一袋袋倒在坟上,只见那些土豆咕噜噜地在坟堆上旋转,最后众志成城地挤靠在一起,使秦山的坟豁然丰满充盈起来。雪后疲惫的阳光挣扎着将触角伸向土豆的间隙,使整座坟洋溢着一股温馨的丰收气息。李爱杰欣慰地看着那座坟,想着银河灿烂的时分,秦山在那里会一眼认出他家的土豆地吗?他还会闻到那股土豆花的特殊香气吗?
李爱杰最后一个离开秦山的坟。她刚走了两三步,忽然听见背后一阵簌簌的响动。原来坟顶上的一只又圆又胖的土豆从上面坠了下来,一直滚到李爱杰脚边,停在她的鞋前,仿佛一个受宠惯了的小孩子在乞求母亲那至爱的亲昵。李爱杰怜爱地看着那个土豆,轻轻嗔怪道:“还跟我的脚呀?”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秦山说“我就是有一口气,也要活着回来收最后一季土豆”,突出表现了他对土豆的深厚情感,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 |
B.夫妻俩第一次看完病回到礼镇,李爱杰心想也许医生的话不必全都放在心上,因为她怀抱着侥幸心理,愿意相信秦山的病没有大碍。 |
C.李爱杰在去哈尔滨的火车上发出一路的惊诧,这正面描写传神地表现了她虽然满怀心事、奔波在旅途中,仍对生活充满温情。 |
D.秦山一家人收完土豆后便安闲地过冬天,他们对无法负担治疗有清醒的认识。李爱杰平静地做饭、洗衣、铺床,是因为她对生活已经绝望了。 |
A.小说善于在叙述过程中捕捉富于抒情意味的典型意象,开头出现的土豆花与人物的生活相契合,传递出一种朴素与温暖。 |
B.小说的故事情节简单明了,人物对话带有乡土方言风格,显得清新自然,乡村生活场景描摹细致,人物形象淳朴中透露出光彩。 |
C.女儿粉萍是小说的次要人物,秦山放弃治疗回家挖土豆,女儿默默地跟在他后面捡拾土豆含蓄地表现出女儿的忧伤与无奈。 |
D.小说结尾土豆跟着李爱杰的脚这一情节,暗示着他们的夫妻之情超越了生死界限,并没有因为死亡而中断,引发读者对爱、生命与死亡的思考。 |
4.文中“土豆”作为重要物象有怎样的作用,请分析说明。
【推荐3】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额尔古纳河右岸①(节选)
迟子建
(一)
营地只剩下一座希楞柱②了,安草儿一定怕我看到那些空地会难过,所以才把树移植在那里。清新的空气和这突如其来的绿树,就像朝我跑来的两只温柔的小猫,它们伸出活泼而又湿润的舌头,一左一右地舔着我的脸颊,将我的困乏一扫而空。驯鹿已经离开营地,出去觅食了。白天时为它们笼过烟的篝火,虽然已是灰烬了,但还洋溢着温暖的草木灰的气息。
驯鹿很像星星,它们晚上眨着眼睛四处活动,白天时回到营地休息。
我们只剩下十六只驯鹿了。在给我们留下多少只驯鹿上,达吉亚娜伤透了脑筋。她既怕留多了我和安草儿经管不过来,又怕留少了我们会觉得空虚。最后是我和安草儿圈定了这些陪伴我们的驯鹿。我们还将在林中搬迁,驮载神像的玛鲁王和驮火种的驯鹿③是必需的,这两只是达吉亚娜留给我们的。其他的,一半是安草儿选的,一半则是我选的。安草儿是个满怀着怜爱之情和悲悯之心的人,所以他选中的六七只驯鹿都是年老体弱的,其中有两只还害着严重的咳嗽病。我呢,为了让我们的驯鹿能够壮大起来,我选中了两只最健壮的种鹿、三只正值生育旺季的母驯鹿和两只最活泼的驯鹿仔。我圈点完那几只驯鹿的时候,达吉亚娜眼里闪着泪花,她对我说,额尼④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安草儿一手提着水桶,一手握着一束紫菊花从远处走来。他知道我喜欢这种花,一定是在去河边打水的路上,特意给我采的。他看见我已走出了希楞柱,笑了。他走到我面前,把花递给我,然后提着水桶去浇那些刚刚栽上的树。
他浇完树,放下水桶后,没有歇息一下,就进希楞柱取出晒干的蝙蝠,放在一块青石板上,用一块鹅卵石研磨蝙蝠、打算把它们捣成碎末、制成水剂,灌进那两只害病的驯鹿的鼻孔,治疗它们的咳嗽。
(二)
我们营地来了一个马贩子,他带来了四匹马,想要跟我们换两只驯鹿。我们没有跟他做这笔交易。我们不需要马,马给我们带来了痛苦的回忆。再说他换驯鹿是为了吃肉,他听说驯鹿肉很鲜美,我们怎么会把心爱的驯鹿交到这样的人手里呢?马贩子在营地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着他的马走了。
一九六五年的年初,有四个人来到我们那里。他们中有一名猎民向导,一名医生,另两名则是干部模样的人。他们一来是为我们普查身体,二来是动员我们定居的。他们说山上居住环境恶劣,医疗条件差,政府经过多次考察,也征求了一部分猎民的意见,已经在贝尔茨河和下乌力吉气河交汇的地方,为我们设立了一个乡——激流乡,开工建造定居点了。
激流乡所处的位置我们都很熟悉,那一带林木茂盛,风景优美,适宜居住。但是有一个问题,就是驯鹿怎么办?所有乌力楞的驯鹿如果都跟着去那里,它们不可能总是在贝尔茨河流域采食苔藓。它们去哪里,我们最后还是得跟着去哪里,瓦罗加说长久地在那里定居是不可能的。那两名干部说,你们养的四不像跟牛马猪羊有什么大区别?动物嘛,它们就不会像人那么娇气,它们夏天可以吃嫩树枝,冬天吃干草,饿不死的。他们的话让大家格外反感。鲁尼说,你们以为驯鹿是牛和马?它们才不会啃干草吃呢。驯鹿在山中采食的东西有上百种,只让它们吃草和树枝,它们就没灵性了,会死的!哈谢也说,你们怎么能把驯鹿跟猪比,猪是什么东西?我在乌启罗夫也不是没见过,它是连屎都会吃的脏东西!我们的驯鹿,它们夏天走路时踩着露珠,吃东西时身边有花朵和蝴蝶伴着,喝水时能看着水里的游鱼;冬天呢,它们扒开积雪吃苔藓的时候,还能看到埋藏在雪下的红豆,听到小鸟的叫声,猪怎么能跟它相比呢!那两名干部看出大家生气了,他们赶紧说,驯鹿好,驯鹿是神鹿!所以从一开始,很多人因为驯鹿,对定居是有顾虑的。
【注】①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的鄂温克族。小说以一位年届九旬的鄂温克族最后一位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讲述了一个民族的百年历史和文化变迁。小说分为“清晨、正午、黄昏、尾声”四个部分,节选的两部分均出自“黄昏”。②希楞柱:鄂温克人住的圆锥形的帐篷。③鄂温克族人将其祖先称为“玛鲁”,视他们为保护神。走在最前面的白色公驯鹿是被选出来驮神像的“玛鲁王”。除此之外,鄂温克人还崇拜山神、火神、雷神等自然之神。④额尼:鄂温克语,母亲。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鄂温克族是一个游牧民族,他们住在帐篷里,要经常随驯鹿在山林中迁徙;他们生活方式原始,热爱大自然,崇尚神灵,离不开驯鹿。 |
B.安草儿在拆除希楞柱后留下的空地上移栽上绿树,挑选年老体弱的驯鹿,放下水桶就去研磨蝙蝠等,这些行为体现出他善良的形象。 |
C.相对于山上的生活,政府为鄂温克人建设的定居点生活较舒适,就医也方便,但却无法安置驯鹿,这也成为一开始很多人对定居有顾虑的原因。 |
D.干部称驯鹿为“四不像”,并且说它们与牛马猪羊并没有多大区别,是对鄂温克人的侮辱和蔑视,因此激起了大家的反感。 |
A.“我”是历史见证者,两个部分都是从这一视角来表达感受,讲述故事,有强烈的代入念让情感更加真挚动人。 |
B.“自语”更多地展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人物的内心平和舒展;“讲述”则充满了现实中的各种冲突,能感受到人物内心的焦灼。 |
C.“自语”“讲述”结合的方式、鄂温克民族过去与现在不同生存状态之间的对比,使得小谈呈现了对现代文明冲击的反思,更具说服力。 |
D.“自语”侧重概述民族发展历史的大事件,“讲述”侧重细腻的个性体验,两者结合,确定了叙事自由度,也使小说文本所呈现出的主题意蕴和审美形态更加丰富。 |
4.有人评价《额尔古纳河右岸》是作家的一次“唯美书写”,请从这一角度对小说语言进行客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