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 原
路翎
胡顺昌跟在他的女人后面吵叫着。
阳光强烈得刺眼,无边无际的平原上是笼罩着火焰一般的暑热。一条小河在平原的中间弯曲地流着,通过那些被树荫遮着的寂静的人家而流到金黄色的田野中去。一些精致的石桥跨在这条清澈的河上。
一个精力饱满的年轻汉子,戴着一顶大草帽,骑在一只瘦小的驴子上,从胡顺昌夫妇的后面跑了过来。他热情洋溢地和胡顺昌夫妇打招呼,要到城里去接他当官的姐夫,也没留意两人的表情。
胡顺昌的一件白布的衣服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他拿它披在肩上,不时地用它揩着脸上的和胸前的汗水。他跟在他女人的后面走着,吵嚷着。他的女人短小、瘦弱,然而很美丽。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很小的蓝布包袱,急急地走着,脸色惨白。
“我这个人就是不会说好话!”胡顺昌又开始说了,“你自己凭良心想想看好了!没有关系!不管怎样都没有关系!回去吧,桂英!”他擦着胸前的汗水哀求道。
他的女人不理睬他,仍旧急急地往前走着。
于是他恼怒地看了她一眼,站下来了。他无论怎样警告自己不要发怒都不行。她在烈日下痛苦地、艰难地走着,不时地闭起眼睛来揉着胸口,显得快要支持不住了。
“好吧!”胡顺昌大声叫着,重又追了上来,“要是你真的要回你的娘家,老子就从今日起跟你一刀两断!不过你要晓得你娘家也并不是了不起的呀,哼!他们自己还不是没得吃的!”太阳毒辣无情地照射着他们。
“我求你听我说啊!”他拿一只手扶在她的肩上,但是被她推开了,“你想想,我不过跟你说:我不在家,你就回保长他们叫他们等一下来好了!就是征粮收米么也要等男人回来做主,你把外面桶里的两斗拿给他们还不算,连床底下的四斗也让他们给搜走了!你想想,这四斗米我们要度多久的命啊!一直要到收了稻子!就是照你说的保长是带了兵来的,你一个女人家未必还怕他们,他们真的还把你吃掉不成?再不然的话,给了他们,你也该向他们取得字据呀!不然的话,他们明天又来要了,你怎样办?”
说到这里,他又不能抑制自己的愤怒了,他又拿起衣服来狠狠地揩着汗,偷偷地看了一眼,希望能够看到她的难受的、悔过的表情。然而她整个的苍白的脸冰冷有如铁石。于是他茫然地抬起头来,看向稻田的远处。
“唉,真可怜啊,我们这些庄稼人!为了几斗米!”他想。但是想到这几斗米,他又动气了,重新憎恶地看着她。
“你走吧!你走好了,没有关系!你自己想想,这几年,有吃的总给你先吃,有穿的总给你先穿!你走好了!”他对着她悲痛地叫,希望能够感动她。
但回答他的却是暑热下的眩晕的寂静。他的女人提着布包走过那个高而窄的石桥,走到石桥的那一边。
“唉,我这个可怜人,我怎么好哟!”胡顺昌蹲了下来,昏沉地抱着头。然而他还是忍不住望向桥那边,走着路的她忽地倒了下去!他飞奔过去。她微弱地喘息着,闭着眼睛躺在草地上。他的心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
“桂英!”他小声喊,伏在烈日下面的草地上,“你要回娘家,你去好了,都是我不对,你去住些时好了。”
她无力地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眼泪从她的睫毛里流了出来。
这时,那个精力饱满的郭老二骑着驴子又奔回来了,和去的时候一样兴高采烈,在驴子上大声地怪叫着。看见了河岸上的胡顺昌夫妇,他就迅速地翻下驴子来,从夫妇的表情他即刻就有些明白了,严肃地看着他们。
“喂,胡顺昌,你说什么军粮不军粮的,车站上又到了兵哩!又是机关枪,又是大炮,几百箱子弹,恐怕总有一营人,我们这街上哪里够他们吃呀!……好,你们谈心。”他又向着他们难受地看了一眼,“我先走一步了!”
“都是我不对!“胡顺昌趴在妻子身边说,“那几斗米有什么关系呢,拿给那批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算了,还有个把月就收稻子了,到那时就好了……”
他抓紧了她的手,猛然抬头,河的两岸金黄而无际的稻海在他的眼前闪耀。
一九四六年九月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A.小说第二段中的景物描写,点明了时节、地点以及地域特色,为下文写人物在“平原”上的活动提供了背景。 |
B.征粮的保长带兵搜走了胡顺昌夫妇藏在床底下的四斗米,这一情节与小说后文“车站上又到了兵哩”相照应。 |
C.郭老二进城前对胡顺昌夫妇无动于衷,回来后对胡顺昌夫妇表示同情与无奈,前后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
D.桂英从对丈夫的不理睬到后来“摇摇头”、流泪,表现她最终原谅了丈夫,这一过程也流露出她对命运的妥协。 |
3.小说叙写了胡顺昌夫妇的故事,请探究作者在其中寄寓的情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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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少歇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赾走土地。琥珀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刘姥姥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他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踩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来。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他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贾母问他:“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刘姥姥道:“那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那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
紫鹃早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王夫人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林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住的屋子。”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那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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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等来至探春房中。探春素喜阔朗,这三间屋子并不曾隔断。当地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
(选自《红楼梦》第四十回《史太君两宴大观园 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有删减)
1.下列对选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选文以贾母带刘姥姥逛大观园为线索,从潇湘馆到秋爽斋,从外部环境到内部陈设,体现了大观园的气派。 |
B.刘姥姥让路给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走土地,这既表现她内心的卑微,也能看出她有为别人着想的善良品质。 |
C.画线句以刘姥姥的视角写黛玉居室,她将绣房错认为公子书房,符合刘姥姥身份见识,也侧面点出了黛玉爱好读书的特点。 |
D.文章描述探春房中摆设时,连用了六个“大”字,是对“探春素喜阔朗”的具体解释,意在与上文潇湘馆的狭小形成对比。 |
3.请结合选文,分析贾母的形象特点。
4.鲁迅认为,《红楼梦》不是历史小说、政治小说,而是一部“人情小说”。请从林黛玉、贾探春、刘姥姥中任选一人,结合
初雪(节选)
路翎
敌机正在云层里盘旋,找寻着目标。江的两岸,保护桥梁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在射击着,传来急促而剧烈的声音,灰暗的云层下面布满了一阵阵红色的火星。
车子一辆接着一辆,慢慢地驶上了刚修好的桥;但刘强的车被管理桥头的一位工兵连长拦住了。工兵连长说,必须排好队按次序前进,因此,刘强应该退到大公路上去排队,否则就要等待已经排成一队的车辆过完。
刘强说,他没有注意到,不知道要排队;后面已经挤满了车,回去是很困难的。
王德贵叫起来了,他说,为什么不派人在下道的地方拦住,通知他们排队呢,这不能怪他们的;回去不可能,而等着别的车辆过完再过,天亮都办不到的。
……在这种情形里,人们总觉得自己是有理由的;王德贵觉得这个桥头的工作做得不好,他有理由发火。但那个工兵连长,很习惯这种情况,而且非常疲劳,一点也没有理会,走回去了。
“这就够呛了!”刘强说。
“我来交涉去!”王德贵理直气壮地叫着,打开车门抱着孩子出去了。
刘强疲困地坐在那里,立刻就传来了小王吵嚷的声音,可是那个工兵连长的回答却不很听得清楚。好久好久,小王仍然在那里叫着,语气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他说,他们不知道这种情形,他们的司机负了伤……刘强有些焦躁。但他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恼怒小王还是恼怒那个不通情理的连长。他跳下车去了。脚一踏到地面,他就有些昏迷;稍微站了一下,他才迎着冷风走了过去。
他听见小王说:“不是我们不遵守……我们的司机负伤了,我们一台车并不妨碍大家呀!”
另外有一个司机说:“是呀,我们一两台车……”
听见这个,刘强恼怒地皱起了眉头。他又听见那工兵连长疲劳的、冷淡的声音:
“不遵守制度就妨碍大家……”
于是刘强喊:“小王,别说了,回来!咱们退回去!”
“……那咱们就不能完成任务了呀!”小王说,又痛苦又焦急,几乎是含着眼泪的了。
“回来!”刘强沉默了一下,严厉地说,“遵守制度吧!”
“那是你们司机么?”工兵连长拿手电对刘强照了一下,显然对刘强的态度有些惊讶。
王德贵没有来得及回答,他怀里的、被他包在羊皮大衣里的那个男孩哇的一声哭起来了。这哭声是这么意外,大家都朝这边看着,并且有两个战士也跑过来了;紧张的桥头上的这个小孩的哭声使得人们非常惊奇。小王一瞬间也被这哭声闹慌了,他不好意思地赶紧拍着孩子说:“别哭了,哭什么呀!”但立刻他的声音就不由得变得非常柔和,他拍着孩子的屁股说:“不哭,啊,宝宝,咱们马上就要过桥了。”这时候敌机又经过顶空,高射炮猛烈地射击着。可是小王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们也没有注意到这个。
那孩子继续地哭着。工兵连长奇怪地、沉闷地问:
“这是怎么搞的?你哪里弄来的这个孩子呀!”
“我弄来的?”小王激动地嚷着,“你没看见吗,咱们车上全是前面下来的朝鲜妇女!”随即他又拍着孩子的屁股,“不哭啦,小宝宝,过不了桥就呆着吧。”
听了一听敌机已经过去,工兵连长就打亮了手电,照见了那个在小王怀里动着四肢大哭着的、满脸眼泪的孩子,并且照见了小王被孩子尿湿了一大片的羊皮大衣。在手电的反光里,刘强注意到工兵连长疲乏的脸上有了一丝微笑,并且他那眼睛因讥诮和喜悦而发亮。
“这他妈的!”工兵连长讥讽地说,一下子变得生气勃勃了,“你看你这个样儿!‘不哭啦,小宝宝,过不了桥就呆着吧。’你呆着吧!”
“难道不是这样的?”小王叫着。
周围的人们都看着孩子。这些疲困、受冻、焦灼的战士们、司机们,大家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当那孩子的小手在手电的亮光里一下子扑打到小王脸上去的时候,那个工兵连长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大家于是懂得,这毛手毛脚的年轻司机助手,为什么要求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你们车上是朝鲜女同志么?”
工兵连长就亮着手电向车子走去,对车子照着。那些妇女们默默地迎着手电的亮光——在紧急情况和严寒中她们是绝对沉静的。小王抱着那啼哭的孩子跟着工兵连长跑着,一边跑一边拍着孩子:“好宝宝,不哭啦,咱们这就过桥啦!啊!啊!”
工兵连长和另外的几个司机都看见了——这些年老的和年轻的妇女都是穿得很单薄的。
“同志……这并不是我不遵守……”小王温柔地说。
“好啦,别唱了,过去吧。”工兵连长讥讽地说,忍不住地微笑着,“什么,‘好宝宝,不哭啦,过桥啦!’——你这家伙滑头!”
“别叫小孩拉你一身——你看你哪像个抱孩子的样儿呀!”一个战士大声说。
小王快乐地叫了一声爬上了司机台,但随即又伸出头来说:“那么你来抱一下试试看?吓!”刘强发动了车子,于是这台车插入了正在行驶着的车子的行列中间,上了桥头。工兵连长和其他的司机们不由得跟着这台车走了几步,然后就站在冷风中,听着马达的吼声中传来的孩子的哭声和小王快乐的抚爱声——大家的脸上都长久地含着安静的、满足的笑容。
一九五三年十月十六日,北京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工兵连长”“朝鲜妇女”等词语,以及文末标注的创作日期,都指向抗美援朝的现实,在今天又使小说具有记录历史的意味。 |
B.小说叙述的是战争中的一个小插曲,虽无意于渲染战争场面,但“灰暗的云层下面布满了一阵阵红色的火星”等描写仍让人惊心动魄。 |
C.小说中运送朝鲜妇孺的车辆过桥时受到工兵连长的无理阻拦,却在孩子哭声中得以顺利放行,情节的转折使故事富有戏剧性和趣味性。 |
D.小说以众人“安静的、满足的笑容”结尾,意蕴丰厚,饶有余味,同时也与文中对“微笑”“笑容”的多次描写前后呼应,更显得结构完整。 |
3.优秀的小说家善于抓住某一“突发的瞬间”来展示人世间的“真情”与“真相”。请据此简要分析画线句子的含意及其作用。
阿芳的灯
王安忆
走在那条湿淋淋的小街上,家家门户紧闭。雨滴敲在水泥路面上,滴滴答答,在空寂的街上溅起回声。
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家家户户半启着门,老人在门前择菜,小孩在门前嬉闹。
一个很平常的日子里,我走过这里,望见一扇大敞着的门里,似乎已经是午饭以后很久了,可桌上依然杯盘狼藉。一条壮汉横在竹榻上,睡得烂熟,苍蝇停在他的脸上,十分安然的样子。一个老妇人,像是壮汉的母亲,背着门在踩一架沉重的缝纫机,粗钝的机器声盖住了汉子的鼾声。满屋都是叫不出名目的破烂东西,我甚至嗅到了一股腐臭味,于是便扭回头,走了过去。
后来,我搬进新居,开始一日三回地在这条街上往来,因为上班的需要。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这街上多了一个小小的水果摊,摆在临街的一扇窗下。摊边坐着一个女孩,留着日本娃娃式的头发,浓浓的刘海儿罩着活泼泼的眼睛,面容十分清秀,只是略显苍白,可是,唇却有天然的红润。她穿的也是红颜色的衣服,一朵红云似的停在黄的梨、青的苹果、黑色的荸荠旁边,静静地看一本连环画或是织一件不仅限于红色的毛衣。如有人走过,她便抬起半掩在乌黑的额发后面的眼睛,如那人迟疑了脚步,她就站起来,静静地却殷殷地期待着。很少有人会辜负这期待。
有一次,她见我过来,就迎上来:“今日的哈密瓜好得很,昨晚才从十六铺码头进来的,虽然贵了一些,可是划得来的。
我没买哈密瓜,而是挑了几只苹果。我看见她举秤的手是一双极大的手,关节突出,掌心有些干枯。她的脸却是极其年轻的,脸颊十分柔滑、白皙,眼睛明澈极了。她称好苹果,爽快地免了零头,帮我装进书包。
天黑以后,这里的生意便忙了许多,除了女孩,还有个男人在帮忙,叫她阿芳。我猜想这个男人是她丈夫,可又觉得她委实太年轻,远不该有丈夫。有一日,我忽然觉得阿芳有些异样,来回走了几趟,才发现她的腰身粗壮了,显然有了身孕。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很惋惜似的,又很感动。再看他们这一对,也觉得颇为美好。他结实健壮,而她清秀苗条,叫人羡慕。他干活不如阿芳利索,态度也欠机灵,可是,对人的殷切却是一样的。
有一日,我问阿芳:“水果是谁弄来的呢?不会是你自己吧。”
她说:“是我男人。他下班以后,或者上班以前,去十六铺。”
“那么执照是你的了?”我问。
“是的,我是待业的嘛!”她回答,脸上的孕斑似乎红了一下,我便没有再多问。
有了阿芳和她的水果摊,这条街上似乎有了更多的生机,即使在阴霾的日子里。
后来,水果摊收起了,大约是阿芳分娩了。这条街便格外地寂寞与冷清了。阿芳的门关起来了。关起来的门,如同汇入大海的水滴,退进那一长排、面目如一的门里。我竟再也不记得哪一扇才是阿芳的门。偌大的世界中,一个小小的阿芳,又算得上什么呢?几个来回以后,我便也淡忘了。
一天傍晚,我忽然看见了阿芳。她依然是罩到眼睛的刘海儿,眸子明亮,皮肤白皙,穿了一件红花的罩衫,安然地守着一个色彩缤纷的水果摊。她怀里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儿,有着和她一样鲜艳的嘴唇,看上去是那样惹人喜爱。她似乎并没认出我,用一般的热切的声音招呼:“买点儿什么吧。
我挑了一串香蕉,她将孩子放进门前的童车里,给我称秤。我看见她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粗大的赤金的戒指,发出沉甸甸的微弱的光芒。
从此,这里又有水果摊了,又有了阿芳、阿芳的男人,还有阿芳的孩子。阿芳也渐渐地认识了我,或是说记起了我,过往都要招呼,要我买些什么,或问我昨日的瓜果甜不甜。我还可以自由地在那里赊账,虽然我从来不赊。
这一幅朴素而和谐的图画,常常使我感动,从而体验到一种扎实的人生力量与丰富的人生理想。
一天夜间,下着大雨。忽听有人招呼我,原来是阿芳的男人,正站在门口。他说,今日有极好极好的香瓜,不甜不要钱,或者买回吃了再付钱。我朝他笑一笑,便收了伞进去。毛头睡着了,盖着一条粉红色的毛毯,伸出头,口里还含着手指头。阿芳在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越剧大奖赛的实况,那是一台二十英寸的彩电。屋里有冰箱、双缸洗衣机、吊扇、录音机等等。我从筐里挑好香瓜,付完钱,阿芳的男人又邀我坐一坐,避过这阵大雨。
我站着与他说话。我问他:“就你们自己住这里吗?”
他说是的,姆妈在去年去世了。
“水果赚头还好吗?”我问道。
“没有一定的,”他说,“像去年夏天的西瓜,太多了,天又凉快,价钱一下子压了下来,蚀了有几百呢!国营商店蚀得就更多了。”他笑了一下。他虽长得粗壮,眉眼间却还有一丝文气,像读过书的样子,就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只不过是车工罢了,插队回来,顶替姆妈的。
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起很多年以前,从这里经过,有一扇门里的邋遢而颓败的景象。那里有一个儿子,也有一个母亲。或许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一定是这里。我激动起来。阿芳随着电视里的比赛选手在唱“宝玉哭灵”,她是那么投入,以至竟然没有在乎我这个陌生人的闯入。我看着她,心里想着,难道是她拯救了那个颓败的家,照耀了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黯淡的生计,并且延续了母与子的宿命与光荣?
可我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不是那里。这里所有的门,都是那样的相像。我极想证实,又不敢证实。我怕我的推测会落空,就像怕自己的梦想会破灭。我很愿意这就是那个家,我一心希望事情就是这样。于是,我决定立刻就走。雨比刚才更大、更猛,阿芳的男人极力地挽留我,连阿芳都回过头来说道:“坐一会儿好了。”
可我依然走了。我逃跑似的跑出阿芳的家,阿芳的灯从门里幽幽地照了我好一程路。我没有再回头。我怕我忍不住会发问、去证实,这是那么多余而愚蠢。我不愿这个美丽的故事落空,我要这个美丽的故事与我同在。
(有删改)
1.小说中三次写到阿芳的眼睛,请根据描写概括人物特点。2.简析文中画波浪线部分的语言特点。
3.联系全文,分析文章结尾句“我不愿这个美丽的故事落空,我要这个美丽的故事与我同在”的作用。
4.小说以“阿芳的灯”为标题,有什么寓意?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非攻(节选)
鲁 迅
楚国的郢城可是不比宋国:街道宽阔,房屋也整齐,大店铺里陈列着许多好东西,雪白的麻布,通红的辣椒,斑斓的鹿皮,肥大的莲子。走路的人,虽然身体比北方短小些,却都活泼精悍,衣服也很干净,墨子在这里一比,旧衣破裳,布包着两只脚,真好像一个老牌的乞丐了。
再向中央走是一大块广场,摆着许多摊子,拥挤着许多人,这是闹市,也是十字路交叉之处。墨子便找着一个好像士人的老头子,打听公输般的寓所,可惜言语不通,缠不明白,正在手掌心上写字给他看,只听得轰的一声,大家都唱了起来,原来是有名的赛湘灵已经开始在唱她的《下里巴人》,所以引得全国中许多人,同声应和了。不一会,连那老士人也在嘴里发出哼哼声,墨子知道他决不会再来看他手心上的字,便只写了半个“公”字,拔步再往远处跑。然而到处都在唱,无隙可乘,许多工夫,大约是那边已经唱完了,这才逐渐显得安静。他找到一家木匠店,去探问公输般的住址。
“那位山东老,造钩拒的公输先生么?”店主是一个黄脸黑须的胖子,果然很知道。“并不远。你回转去,走过十字街,从右手第二条小道上朝东向南,再往北转角,第三家就是他。”
墨子在手心上写着字,请他看了有无听错之后,这才牢牢的记在心里,谢过主人,迈开大步,径奔他所指点的处所。果然也不错的:第三家的大门上,钉着一块雕镂极工的楠木牌,上刻六个大篆道:“鲁国公输般寓”。
墨子拍着红铜的兽环,当当的敲了几下,不料开门出来的却是一个横眉怒目的门丁。他一看见,便大声的喝道:
“先生不见客!你们同乡来告帮①的太多了!”
墨子刚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关了门,再敲时,就什么声息也没有。然而这目光的一射,却使那门丁安静不下来,他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只得进去禀他的主人。公输般正捏着曲尺,在量云梯的模型。
“先生,又有一个你的同乡来告帮了……这人可是有些古怪……”门丁轻轻的说。
“他姓什么?”
“那可还没有问……”门丁惶恐着。
“什么样子的?”
“像一个乞丐。三十来岁。高个子,乌黑的脸……”
“阿呀!那一定是墨翟了!”
公输般吃了一惊,大叫起来,放下云梯的模型和曲尺,跑到阶下去。门丁也吃了一惊,赶紧跑在他前面,开了门。墨子和公输般,便在院子里见了面。
“果然是你。”公输般高兴的说,一面让他进到堂屋去。
“你一向好么?还是忙?”
“是的。总是这样……”
“可是先生这么远来,有什么见教呢?”
“北方有人侮辱了我,”墨子很沉静的说。“想托你去杀掉他……”
公输般不高兴了。
“我送你十块钱!”墨子又接着说。
这一句话,主人可真是忍不住发怒了;他沉了脸,冷冷的回答道:
“我是义不杀人的!”
“那好极了!”墨子很感动的直起身来,拜了两拜,又很沉静的说道:“可是我有几句话。我在北方,听说你造了云梯,要去攻宋。宋有什么罪过呢?楚国有余的是地,缺少的是民。杀缺少的来争有余的,不能说是智;宋没有罪,却要攻他,不能说是仁;知道着,却不争,不能说是忠;争了,而不得,不能说是强;义不杀少,然而杀多,不能说是知类。先生以为怎样?……”
“那是……”公输般想着,“先生说得很对的。”
“那么,不可以歇手了么?”
“这可不成,”公输般怅怅的说。“我已经对王说过了。”
“那么,带我见王去就是。”
“好的。不过时候不早了,还是吃了饭去吧。”
然而墨子不肯听,欠着身子,总想站起来,他是向来坐不住的②。公输般知道拗不过,便答应立刻引他去见王;一面到自己的房里,拿出一套衣裳和鞋子来,诚恳的说道:
“不过这要请先生换一下。因为这里是和俺家乡不同,什么都讲阔绰的。还是换一换便当……”
“可以可以,”墨子也诚恳的说。“我其实也并非爱穿破衣服的……只因为实在没有工夫换……”
【注】①告帮:在旧社会,向有关系的人乞求钱物帮助。②关于墨翟坐不住的事,在《文子·自然》和《淮南子·修务训》中都有“墨子无暖席”的话,意思是说坐席还没有温暖,他又要上路了。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本文全是以限知视角展开叙述,通过墨子观察外在世界,揣摩他人心理,这拉近了读者与小说人物的距离,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感。 |
B.本文开头描写墨子与楚国民众穿着不同,言语不通,连老士人对他也没有兴趣,表现了墨子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的形象特征。 |
C.墨子去见公输般被门丁拒绝,吃了闭门羹,但是墨子眼神“一射”,门丁只得去禀报主人,可见墨子比横眉怒目的门丁更为威严。 |
D.公输般说“义不杀人”,实际上却为攻打宋国的楚王造云梯,帮助权势者屠杀无辜民众,其中的矛盾被墨子犀利地指出。 |
3.本文节选自鲁迅小说集《故事新编》中的《非攻》与初中课文《公输》相比,本文作为“故事新编”,“新”体现在哪里?
人间烟火
鸟 语
老杨犹豫了几天还是出摊了。
三十六年前,老杨还是小杨时就摆过几次地摊。那时叫“跳蚤市场”,逢周日开设。偌大的田径场,卖吃的少,多设在看台墙根下,卖货的多,都聚在足球场土地上,那年月谁也没见过“绿茵场”长得啥模样。卖吃的多是炸油饼、馒头、粉浆面条等果腹之食,当年还没有份饭出售,因没有一次性餐具产品,苍蝇嗡嗡,大蒲扇哗哗。卖货的也多是针头线脑,旧衣物,肥皂牙刷,手绢,布鞋、胶鞋、塑料鞋等日常生活用品,电器物品是见不到的,缸盆都是搪瓷的。一张席,一块破油布,地上铺开,一个砖头敲成四块,压住四角防风便是一个标准摊位,行列还算齐整,乌瞰倒像大型团体操图案。
小杨摆的是书摊,其实也不能算是书摊,书是舍不得卖的,小杨卖的是刊物,刊物也不是新刊物,都是小杨从牙缝挤钱买的、页面翻起角的旧文学刊物。
卖旧刊物是为贴补买新书新刊物的钱,能省一角几分的也是省。一个退伍兵,三级工,34元的死工资,交母亲30元,攒着等将来娶媳妇用,手里每月只有4元的零花钱,一个5角的烧饼夹牛肉都吃不起,喝的是军用水壶装的烧开水,喝光了就再去灌上一壶自来水。一套两个兜“的确良”军装,斜挎军用书包,一顶麦秸编织的草帽是标配,书包里倒是装几本《数理化自学丛书》,摆摊看书两不误。
上大学的梦想破灭了,考个电大还是有戏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这类吆喝声是不会有人喊的,小杨更不喊,他只理头看书,时不时拿个树棍在土地上写点什么,再用脚抹掉,再划拉,再抹掉。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好字!一阵清香风吹来一声莺鸣赞语。
小杨从藏在一双白色塑料凉鞋里的秀脚往上看,一袭白底蓝碎花连衣裙摇曳生姿,小蛮腰两把可掐,一字型美人骨上一抹鹅颈托着一张秀美恬静的鹅蛋脸,淡淡柳眉下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墨染长发如瀑。
这个妹妹我见过。小杨心里突突。
俩人从“云想衣裳花想容”到“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聊得风生水起。常谈不烦,久处不厌,只因书摊边多看了你几眼。
后来的后来,皆是凡人俗事,无非是转干,提职称,有房有车有孩子,有饭局,有老板椅坐。平平淡淡,淡淡轻轻。
一场新冠疫情,打破了许多成功学讲座听多了、鸡汤文看多了、立志求功名、坐井说天阔的人的梦想。
“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酒肉穿肠过,老杨一拍桌,对一群愁眉苦脸的狐朋狗友小老板们说:“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出摊!”
卖啥?去哪里卖?一小兄弟醉眼迷离地问。
卖存货,去库存,哪里让卖,哪里好卖,就去哪里卖。你们手里都有啥货?
我有三十万的汽车儿童安全座椅。
我有六十万的白酒。
……
我出车。我出人。
……
全部按进价卖,卖不动再打折卖,盘活存量,有了现金流就能活下去,挺过去就是赢家。
中央商务区灯火辉煌,停车场热闹非凡。有车载音响发出的当红网络歌曲,没有一般地摊劣质喇叭的吵杂声。游人也少有嘴上撸串串、唧唧喳喳的,均悠闲自得。
楚河汉界。主车道西侧,一色的车后盖打开,车原价不超五十万,货品大众化;东侧全是车价百万左右豪车,车盖上摆放的都是奢饰品。西侧车主年龄参差不齐,东侧俊男靓女衣着光鲜。
“人家是生活,咱们是活着;人家是体验生活,咱们是为了活着;人家有诗和远方,咱们是眼前的苟且。”与老杨搭伙卖货的“二货”酸溜溜地诌上了“鸡汤”。
切!干活吧!诗和远方都很贵,星辰大海也收费。老杨目光炯炯,坚定地说。
二货:“诺,嫂子来了。”
顺着“二货”手指的方向,老杨再熟悉不过的一个身影出现在五彩斑斓的世界。她身后那座形似玉米棒的标志性建筑跳闪出一行大字:地摊经济,人间烟火!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三十六年前,摊位上多是针头线脑、旧衣物、搪瓷缸盆,现在有了奢侈品,反映出不同时期的社会风貌,体现了时代的发展。 |
B.小杨作为一个退伍兵、三级工,工作之余通过摆摊卖书和自学,不断完善提高自己,他的上进心使他小有成就。 |
C.“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一句,写出了老杨在新冠疫情影响下,不怨天尤人,能主动寻找出路的积极态度。 |
D.“人家是生活,咱们是活着”表现了“二货”的不平衡心理,“诗和远方都很贵,星辰大海也收费”则写出了老杨的牢骚。 |
A.小说注重场面描写,对三十六年前与现在的摆摊场景进行了详细描写,使小说跨越不同时代,富有厚重感。 |
B.小说中“去哪里卖”“哪里好卖,就去哪里卖”等对话简短有力,说明老杨虽生活很不如意,却能乐观面对。 |
C.小说善于运用衬托手法,用小老板们面对经济不景气的苦恼和“二货”的态度,衬托主要人物老杨的形象。 |
D.小说以“人间烟火”为题,紧扣时代命题,意在表达唯有实实在在打拼才能成为人生赢家的主题。 |
4.小说是怎样讲述老杨故事的?请简要分析。
提琴
阿城
老侯是手艺人。老侯原来在乡下学木匠,开始的时候锛檩锛椽子。
锛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活儿。站在原木上,用锛像用镐,一下一下把木头锛出形来,弄不好就锛到自己的脚上。老侯一次也没有锛到自己脚上。
老侯对没有锛伤自己很得意,说,师傅瞧我还行,就让我煞大锯。
煞大锯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活儿,先将原木架起来,一个人在上,一个人在下,一上一下地拉一张大锯。大锯有齿的一边是弧形的,锯齿有大拇指大。干别的活可以喊号子,煞大锯却只能咬着牙,一声不吭,锯完才算。
老侯的腰力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后来老侯学细木工,手下稳,别人都很佩服,其实老侯靠的是腰。
老侯学了细木工,有的时候别人会求他干一些很奇怪的活儿。老侯记得有人拿来过一只不太大的架子,料子是黄花梨,缺了一个小枨,老侯琢磨着给配上了。
人家来取活的时候,老侯问,这是个什么?来人说,不知道。老侯心里说,我才不信不知道呢。
不过老侯到底也不知道那个架子是干什么的,这件事一直是老侯的一块心病。
老侯的家在河北,早年间地方上有许多教堂,教堂办学校,学校上音乐课,用木风琴,弹起来呜呜的很好听。老侯常常要修这木风琴。修好了,神父坐下来弹,老侯就站在旁边听。
有一次神父弹着弹着,忽然说,侯木匠,你会不会修另外一种琴?老侯问,什么琴?神父说,提琴。老侯不知道,嘴上说试试吧。神父就把提琴拿来让老侯试试,是把意大利琴。
老侯把琴拿回家琢磨了很久。粗看这把琴很复杂,到处都是弧,没有直的地方。看久了,道理却简单,就是一个有窟窿的木盒。明白了道理,老侯就做了许多模具,蒸了鱼膘胶,把提琴重新粘起来。神父看到修好的琴,很惊奇。神父于是介绍老侯到北京去,因为教会的关系,老侯就常修些教堂的精细什物,四城的人都叫老侯洋木匠。
老侯因为修过洋乐器,所以渐渐有人来找老侯修各种乐器,老侯都能对付。北京解放了,老侯就做了乐器厂的师傅,专门修洋乐器。
一天有个干部模样的人拿来一把提琴,请老侯修。老侯一眼就认出是神父那把提琴,老侯没有吭声。老侯知道,跟教会沾关系,是麻烦。因为是修过的东西。所以做起来很快。干部来取琴的时候,老侯忍不住说,您的这琴是把好琴。干部说,不是我的,是单位上的。老侯说,就是不太爱惜,公家的东西,好好保存着吧,是把好琴。
一九六六年夏天,到处抄家砸东西,老侯忽然想起那把琴。厂里不开工,老侯凭记忆寻到那个单位去。
老侯在这个单位里东瞧瞧,西看看。单位里人来人往,大字报贴得到处都是,到处都是加了碱的面浆糊味儿。老侯后来笑自己,这是干吗呢?人家单位的东西,自己找个什么呢?怎么找得到呢?于是就往外走。
可巧就让老侯瞧见了那把琴。琴面板已经没有了,所以像一把勺子,一个戴红袖箍的人也正拿它当勺盛着浆糊刷大字报。
老侯就站在那里看那个人刷大字报。那人刷完了,换了一个地方接着刷,老侯就一直跟着,好像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
1.下列对本文有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先写“锛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活儿”,后面又写“煞大锯其实是很不容易的活儿”,文字看似简单重复,突出老侯干活沉稳,功底扎实。 |
B.有人拿来过一只黄花梨料子的架子,材质比较贵重,又用途不明,老侯也能配上小枨,说明老侯肯动脑筋,手艺佳。 |
C.老侯一眼就认出干部模样的人拿来的那把提琴是神父的,这表明老侯之前修提琴时观察仔细,所以印象深刻;他没有吭声,可见他为人谨慎。 |
D.小说结尾写老侯一直跟着刷大字报的人,体现出老侯精神世界的转变,他由一个专注手工活的木匠,转变为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的人。 |
A.文章前半部分花了不少笔墨写老侯学木匠活,这既是对人物身份的初步交代,也为下文情节发展起到了铺垫的作用。 |
B.小说中神父、干部模样的人、刷大字报的人等,身份地位各不相同,但处在特定的时代,其命运及行为都受到时代的影响。 |
C.本篇小说情节跌宕起伏,意旨丰富,提琴最后被当勺盛着浆糊,暗示了提琴的主人——神父被迫害的结局。 |
D.小说语言极具特色,多用短句,如“老侯说,就是不太爱惜,公家的东西,好好保存着吧,是把好琴”,具有鲜明的节奏感。 |
4.阿城曾强调其写作风格是一种“平静的状态”,本文如何体现出这种“平静”?请结合全文谈一谈你的理解。
翡 翠
高海涛
虽然还没下雪,可是冬天还是如期到来了。
我住在这座城市最高的一幢居民楼上,新开发的小高层,12层。尽管一楼开了一家小饭店,但不会骚扰到我这高阁之上。只有打开北窗,才能看到小饭店在人行道上弄出的许多细碎的冰,像是一片不大的积雪。小饭店十分冷清,有一段时间,附近那家科研所的几名实习生经常光顾,才热闹了些。
我又看到了那两只鸟。一只赤色,一只青色,好像一对亲昵的燕子。天都这样冷了,它们为什么还没有迁徙到南方?
那是今年最热的一天,来了朋友,我们到楼下的小饭店就餐。我们挑了一张靠门的小条桌,桌子旁边有一台立式空调。其实不坐这里,冷清的小饭店里也很凉爽。人就是这样。
除了我们还有一桌,也是两个人,喝得有滋有味。他们大概也是这栋楼上的,那个胖子——后来才知他是老板——把一个大大的鸟笼放在小小的桌子上,占去了一半的地方。多亏他们只要了两碟小菜,桌上才有了放酒杯的地方。
一只鸟,四个人,除了偶尔的碰杯声,就只剩下空调运转声了。“扑棱”一声,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只赤色的鸟,打破了宁静,那是一只人们极少见到的赤色的鸟。赤鸟要穿过塑料门帘时掉到地上,几乎是滑倒的样子。这只鸟与笼中的鸟看上去是一个品种。赤鸟飞到能看到鸟笼里青鸟的窗外,停下,一动不动,直直地盯着笼中的青鸟。青鸟也用一种凄婉的眼神看着赤鸟。它们就这样,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默默地看着,看着,然后齐声鸣叫起来,似乎在哭诉久别重逢之情。
从夏到秋,赤鸟总是去找青鸟,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鸣唱。人们一靠近赤鸟,它就箭一般飞上天空。我经常在阳台上看到赤鸟,偶尔能近观,其余都是淡淡月光中的一个影子。深秋的一天,老板兴许出于好玩,关了店门,把青鸟放了出来。青鸟不知从哪里飞到了我的书房,书房南面就是阳台,整栋楼唯一的露天阳台,没封。我并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满足我晚上坐在阳台上看月亮的习惯。
老板一定是怕青鸟从我的阳台上飞跑,打来了电话,让我关上通往阳台的门,看到青鸟一定替他抓住。他说,这两只鸟看样子想结伴南迁。他还说,它们原来可能是一对,听说翠鸟雄性是赤色叫翡,雌性为青色称翠。
我一边接电话一边作思想斗争。是为人着想,抓鸟;还是为鸟着想,放鸟?人,是为了不让他的玩物跑掉;鸟呢,一定是为了伟大的爱情,为了它们的自由。我想,还是还给鸟爱情与自由吧,就像我能经常在阳台上看到月亮。
我刚拿定主意,妻子从外地出差回来了,手里还抓着那一赤一青两只鸟。
后来,妻子留下了那只赤鸟,青鸟还给了楼下。再后来,电视台来这家饭店拍了一部电视片——《神鸟》,为两只鸟编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于是,整座城市的人都想看到这两只鸟。
因为有了这两只鸟,小饭店生意火爆起来,不得不租下二楼的房子。这时,老板出了5万元从妻子手里买走了赤鸟。于是,饭店生意更火爆了,一下子租到了11层。一天,老板又到我们家谈租房事宜。妻子说,如果不是她捉住了鸟,饭店肯定不会这样火。于是,饭店老板答应一年给10万元租金。我不同意,可是我那在阳台上看月亮的小小愿望,却抵挡不住10万元的诱惑。
开始时,两只鸟在笼子里表演节目,重复着一个鸟类爱情故事。后来,老板让它们在大厅里表演,而且是从一楼一直向上飞着表演,一直到11层。开始是关上窗子和门表演,有一天,一个客人开了一下窗子,结果一只鸟飞了出去,一会儿就飞回来了。老板想,一只鸟是飞不走的,因为它们分不开。就想出了让一只鸟飞到外面,表演窗里与窗外的爱情节目。
我的房子被租下了。楼道被打通时,两只鸟沿着楼道飞了上来,直接飞到了阳台,双双飞向了冬天的天空。等到老板去逮鸟,它们早就没了踪影。
我打开北窗,好像约定了似的,那两只鸟在饭店门前那块“雪地”上等我呢,好像与我道别。天,这样冷,它们还要南迁?路上将有怎样的磨难让它们承担?这时,翡翠鸟已经双双起飞了,它们扇动的翅膀与从夏到冬的歌唱告诉我:人都被它们战胜了,何况严寒。
回望阳台,它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春节过后的阳光里了。
(选自《小小说选刊》,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A.小说开头交代冬天的如期到来,还有人行道上像积雪一样细碎的冰,表明了小饭店的生意冷清。 |
B.小说描写赤鸟寻觅笼中的青鸟时,将鸟儿人格化,场景凄婉悲伤,引发读者的恻隐之心。 |
C.小说中多次提到“我”在阳台上看月亮,表现出“我”内心潜藏的浪漫的人文情怀。 |
D.小说中妻子将赤鸟卖给老板,并在房租上讨价还价,表现出“我”对妻子精明能干的欣赏。 |
A.小说采用倒叙的手法,先展现了两只鸟在冬日的亲昵形象,再讲述从夏日起围绕着两只鸟发生的故事,设置悬念,引人入胜。 |
B.小说多处对两只鸟进行细节描写,突出了鸟儿的美好形象,与小说中人性的丑陋形成鲜明对比,情节也由此跌宕起伏。 |
C.小说中,电视台拍摄《神鸟》这一有创意的举动,颇具荒诞意味,可以满足城市人对浪漫爱情的迫切渴望。 |
D.小说具有童话寓言式的特点,通过讲述小鸟战胜人类私欲的曲折故事,歌颂了忠贞不渝的爱情和对自由的执着追求。 |
4.有人评价这篇小说“以一种婉转到近似于婉约的方式将现实的某些‘硬面’说了出来,这是作者的善良”,请结合文本,对此作简要分析。
剃刀侠
木桦
清朝嘉庆年间,北京正阳门(俗称前门)外,已是相当繁华的集贸市场。几十丈高的城门楼子,威严如皇帝老子,注视着熙来攘往的人流。
这天,朗日晴空,集市正值繁华热闹之时。
一匹枣红大马,上骑一员佩刀武官,后跟几个步行兵卒,像一股浪头把人流冲得七零八落。
门楼下老摊贩认得,这是乾清门蓝翎侍卫。这些蓝翎宠儿每隔几日便会出宫耀武扬威找便宜。
这位蓝翎爷果然在一处最繁华的地方下马了。
小兵卒赶快接过马缰跟在后头,那蓝翎爷就摇着马鞭四处转悠。他盯上几个剃头挑子,就踅过来,在一个空位前站住。
显然这小子是要剃头或刮脸修胡子。当然一概是白活儿。
一个年轻的剃头师傅赶紧躬身让位。那蓝翎爷也不搭话,将马鞭丢在地上,一屁股坐在空木椅上。
谁知那木椅早已破朽,加之这蓝翎爷体肥身重,木椅“咔嚓”一声就散了架。这家伙一个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这还了得!蓝翎爷火从天降,怒从胆生,抓起地上的马鞭,劈头盖脑就向小师傅猛抽起来,直抽得小师傅满脸淌血,爹一声妈一声叫着,他才给两个小卒扶到另一个剃头挑儿前。
那挑子一头火正旺,铜盆里的净水正冒热气。
挑儿前一个年过半百的瘦老头儿正在刀荡子上“哧哧”荡刀。
小卒就把蓝翎爷扶到木椅上坐好,催促老师傅抓紧干活儿。
到底是老马识途。瘦老头儿就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给蓝翎爷盘起辫子剃起来。那半寸宽极好钢口的红木短把儿剃刀,被荡得吹毛立断,直把蓝翎爷辫子周边刮得油光锃亮,苍蝇落上都得打滑。
蓝翎爷给刮得懒洋洋,就有睡意,就有小卒子过来用背托着头。老人就把刀板儿在睡脸上游动。
那剃刀在阳光下熠熠闪亮,那蓝翎爷就“呼噜呼噜”睡。
脸刮完,瘦老头儿就拿白毛巾去挑子一头热铜盆里蘸个热毛巾,用手边试凉热边把毛巾蒙到蓝翎爷脸上。这是最后一道工序。热巾上脸,蓝翎爷就醒了。按规矩老师傅掀起毛巾盖住眼睛,轻松地在下巴和脖子处又刮几刀,这才把热毛巾在胖脸上一擦,撤掉脖子上围的大毛巾,把蓝翎爷头一扶,小卒子就顺势把蓝翎爷扶起来。
瘦老头儿毕恭毕敬把手一张,说,爷您走好!那蓝翎爷就给小卒向枣红马扶去。
几个小卒把蓝翎爷扶上马。一个小卒问:爷,咱还去哪儿?
蓝翎爷不出声,小卒子就再问。还是不出声。
另一个小卒子就惊恐地说,别问了,你看咱爷脖子咋出血了?几个人就惊惧去扶蓝翎爷。哪来得及,人从马上跌下来,头咕噜咕噜滚落一边,腔子里的血杀猪般喷射出来。
“杀人啦!”
熙熙攘攘的人群似乎忽然寂静了下来。霎时间,这就围满了大半圈的集市人,窃窃私语着……是剃刀侠……
人群里一句话提醒小卒子们,就都抽刀去奔那老剃头匠。
哪里还寻得人影。有人说,见了,从城门楼子顶尖儿,跳上大栅巷子房上,走了。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除了刻画“剃刀侠”“蓝翎爷”,还描写了“一个年轻的剃头师傅”,是为了衬托“剃刀侠”的处变不惊,并使“雁翎爷”暴虐成性、欺行霸市、耀武扬威的形象更加凸显。 |
B.“门楼下老摊贩认得,这是乾清门蓝翎侍卫,这些蓝翎宠儿每隔几日便会出宫耀武扬威找便宜。”说明门楼下老摊贩曾被这些蓝翎侍卫欺负。 |
C.小说对剃刀侠进行了正面描写和侧面描写,一个久在江湖,武艺高强的侠客形象就跃然纸上。 |
D.小说没有直接写蓝翎爷与剃刀侠相遇,而是先由一个年轻的剃头师傅过渡进而来到剃刀侠身边,由剃刀侠给他剃头,引出剃刀侠的打抱不平,这样设计情节更真实、耐读。 |
3.小说写了剃刀侠杀蓝翎爷的故事,请探究其中的深刻意蕴。
文本一:
忆平乐
冯 至
六年前,十一月下半月里的一个早晨,我们在桂林上了一只漓江上的民船。那时正是长沙大火后,各地方的难民潮涌一般地到了桂林。抗战以来,如果说南京失守是第一个挫折,那么武汉撤退显然是第二个挫折了,大家不知道此后的局势将要怎样发展,但对于将来都具有信心。人们好像很年轻,报纸上虽然没有多少好消息,同时几乎天天要跑警报,可是面貌上没有一些疲倦。
在桂林住了半个多月,全国各地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这里发生感应,但是一上了漓江的船,就迥然不同了,初冬的天空和初冬的江水是一样澄清,传不来一点外边的消息。我立在船头,看到桂林的山是那样奇兀,水是这样清澈,江底的石块无论大小都历历可数。此外就是寂静,寂静凝结在前后左右,好像千军万马也不能把这寂静冲破。
俗话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至于山水的奇丽还要算漓江。船过了大墟,这条江水便永久被四面的山包围起来了。船在水中央,仿佛永久在一座带形的湖里,船慢慢地走着,船上的人没有事做,只有望着四围的山峰。经过长久的时间,山峰好像都看熟了,忽然转了一个大弯子,面前的山峰紧接着也改变了形象,原来船已经走出这“带形的湖”,又走入一座新的“带形的湖”里。山的转变无穷,水也始终没有被前面的山遏住。这样两天,过了阳朔一直到了平乐。
在平乐,我们找到一辆汽车要经过柳州、南宁到龙州去。往南越走越热,临行的前一天,妻的身上穿着棉衣,她说想做一件夹衣预备在热的地方穿,但恐怕来不及了,因为汽车在第二天清早就要开行。我说,我们不妨到裁缝铺里试一试。我们于是在临江的一条街上买了一件衣料,随后拿着这件衣料问了几家裁缝铺,都异口同音地说来不及了。最后到了一家,仍然是说来不及了,但口气不是那样坚决,不可能中好像含有一些可能的意味。我们也就利用这一点可能的意味向那裁缝恳求:
“如果你在今晚十二点以前把这件衣服缝好,我们愿意出加倍的工资。”
“加倍的工资,我不要;只怕时间来不及了。若是来得及,一件夹袍是一件夹袍,工资无须增加。”
“我们也是不得已,因为明天清早就要到柳州去。”
我们继续恳求,最后那裁缝被我们说动了,他说,“放在这里吧,我替你们赶做——”
我们把旅馆的地址留给他,继续到街上料理其他的琐事。晚饭后,一切都已收拾停当,我们决定早一点睡,至于那件夹衣,第二天清早去取,想不会有什么耽搁。想不到睡得正熟的时候,忽然有茶房敲门,说楼下有人来找。
我睡眼蒙眬地走到楼下,白天的那个裁缝正捧着一件叠得好好的夹衣在旅馆的柜台旁立着。他说,这件夹衣做好了,在十二点以前。
我当时很感动,我对于我的早睡觉得十分惭愧。我接过来那件夹衣,它在我的手里好像比它本来的分量沉重得多。我拿出一张一元的纸币交给那个裁缝,他找回我两角钱,说一声“一件夹袍八角钱”,回头就走了。我走上楼,把夹袍放在箱子里,又躺在床上,听着楼下的钟正打十二点。
六年了,在这六年内听说广西也有许多变化,过去的事在脑里一天比一天模糊。入秋以来,敌人侵入广西,不但桂林、柳州那样的大地名天天在报纸上出现,就是平乐也曾经一再地在报纸上读到。当我读到“平乐”二字时,不知怎么漓江两岸的风光以及平乐那晚的经验都引起我乡愁一般的思念。如今平乐已经沦陷,漓江一带的山水想必也会有了变化,还有那个裁缝,我不知道他会流亡到什么地方,我怀念他,像是怀念一个旧日的友人。
并且,在这六年内世界在变,社会在变,许多人变得不成人形,但我深信有许多事物并没有变:农夫依旧春耕秋收,没有一个农夫把粮食种得不成粮食;手工业者依旧做出人间的用具,没有一个木匠把桌子做得不成桌子,没有一个裁缝把衣服缝得不成衣服。真正变得不成人形的却是那些衣冠人士:有些教育家把学校办得不成学校,有些军官把军队弄得不成军队。
现在敌人正在广西到处猖獗,谣言在后方都市的衣冠社会里病菌似的传布着,我坐在房里,只苦苦地思念起漓江两岸的风光和平乐的那个认真而守时刻的裁缝。
一九四三年,写于昆明
(有删改)
文本二:
我因为工作的关系,不能离开这里,但是当我在八月十二日的早晨又走到镇上时,镇上忽然活跃起来,与昨天完全不同了。茶馆里、饭馆里、商店的廊檐下,聚集着许多服装一致的兵士。可是茶馆里没有茶,饭馆里没有饭,商店里没有货物。我看着这些兵士是新鲜的,这些兵士看这个市镇也是新鲜的。
他们以好奇的眼光在一条条空旷的街巷中走来走去,我也以好奇的心情走遍全镇。我分明知道,战争随时都可以爆发,但在它还没有爆发之前,却好像很沉重地悬在空中,要落,却又落不下来。这时忽然在街上出现了一个农夫,挑着一担西瓜,他也带着诧异的神情,东张西望,他大半是从远方挑着这担西瓜到这里来卖的,并不知道这里已经起了这么大的变化。
他把这担西瓜放在一座桥上,经过一个时期的踌躇,最后仿佛若有所悟,向这来来往往的兵士一招手,大声喊道:“弟兄们,把这一担西瓜分着吃了吧,反正我也不愿意再挑回去了。”他刚说完这句话,在他周围已经聚集起十几个兵士。我看着这幅景象,心里感到轻松而爽朗,真好像一段新的历史要从此开始。
一九四五年,写于昆明
(摘编自冯至《八月十日灯下所记》)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回忆“六年前”的往事,可见本文并非作者率尔下笔,有感辄发,而是长时间体验与思索的升华,是多年的沉淀和积累酿造出来的。 |
B.文章描写漓江“奇丽”的山水,引入诗歌的意象、意境,注重情感、哲理的融合,不仅使人获得美的享受,而且能给人多方面的启迪。 |
C.文章运用排比手法,连用双重否定句,赞美农夫、手工业者都能够坚守职责,节律强劲,感情洋溢,达到了加强语势、深化文意的效果。 |
D.文章以“变”反衬“不变”,一些衣冠人士变得不成人形,祖国河山变得疮痍满目,但那些普通的老百姓却不会变,他们的精神会永远传承。 |
A.文本一叙述武汉撤退后,尽管局势不容乐观,但“人们好像很年轻”,脸上也没有倦容,表达了坚决抗日、抗战必胜的信念。 |
B.文本一写漓江山与水的关系,令人想到辛弃疾“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的名句。作者这样写眼前景,应该是有所寄托的。 |
C.文本一共出现了两次“衣冠”,最后说“谣言在后方都市的衣冠社会里病菌似的传布着”,可见作者对衣冠人士的强烈愤慨。 |
D.文本二写“茶馆里没有茶,饭馆里没有饭,商店里没有货物”,写出镇上的空旷冷清,令人感受到战前的紧张气氛。 |
4.冯至撰文善于以小见大,截取大时代大动乱中小人物的生活片段,寓情于事。请结合两则文本简要分析。
小嘴不停
铁凝
①临近春节的酒店,到底比往常显得亢奋。散客已经不多了,年终的各类会议开始在这里爆满。包老太太也是这酒店的来客之一,她来参加一个表彰会。本来,春节近了,能不出门的人就不愿意出门了。况且包老太太年逾七十,丈夫户老先生还躺在医院里。可是,包老太太来了。
②这样,乘坐了三个小时火车的包老太太走进酒店,神采奕奕的包老太太找到自己的房间,正摸索着去开门廊灯,就听“辞”的一声台灯亮了,原来桌前坐着一个人,这人压着嗓子叫了一声“包老师”。
③包老太太走到桌前,借着台灯一看,原来是小刘啊,从前跟她学过化妆的,后来到省里发展,现在自己开了服装公司,在当地个体私营企业主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呢。小刘说话,用的是气声,受了这气声的传染,包老太太便也压着嗓子与小刘寒暄,但这种竭力控制音量的语言方式让包老太太很别扭,特务接头对暗号似的。桌前的小刘看出包老太太的疑惑,她说这张床上睡着她女儿,女儿学校已经放假,不愿一个人在家,就跟了她到会上来住,女儿3岁那年丈夫就和她离了婚,从那时到现在,她们娘儿俩一天都没有分开过。
④小刘这番话缓解了包老太太心里的不痛快,她最听不得别人的苦事,特别是离婚一类的事。她就没有离过婚,在经营家庭的技术上,她可算个成功者。成功的包老太太现在与有着不成功婚姻经历的小刘母女住在了一起,最初的不痛快感终于因小刘婚姻的失败而调转了方向,她变得放松了踏实了。
⑤包老太太向小刘透露说,其实户老先生从三十岁起就向她提出过离婚。包老太太敢把这种消息透露给小刘,并非她的一不小心,相反,这是她经历了半生风雨之后的心中有数,捍卫婚姻大功告成之后的胸有成竹。她敢说起户老先生曾经提出过离婚,就说明她已确定眼下的户老先生再也不会向她提出离婚。那时候,户老先生三十岁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孩子。户老先生的职业不比她低,也决不比她高,他供职于当地一所大学的总务处。有一天,他平白无故地就对她说,我想跟你谈谈,我想和你离婚。
⑥时年三十岁的包老太太,虽已生育了两个孩子,可依旧姘小玲珑,眉黑唇红,她有哪点配不上一个大学总务处的一般职员呢。若论社会表现和治家能力,包老太太还略胜一筹。户老先生从年轻起就体弱多病,肝炎,肺炎,胸膜炎,气管炎……一年有三个月住在医院里,这样的一位先生,有什么资格向包老太太提出离婚呢。可是户老先生提出了,包老太太也听见了。包老太太想,他这是不爱她了。那么,她爱他吗?或者她也说不上爱他,她爱的是自己的婚姻本身。谁想动摇她的婚姻,她便决不示弱。于是,在沉默了一个小时之后,包老太太对户老先生说,她不能同意户老先生的想法,因为,因为户老先生对她太好了,那千百样的好啊,足够她两辈子受用。假如现在他们离婚,可叫她到哪儿去寻找这么好的好人呢!
⑦这样的开场白,倒是让户老先生没有料到。包老太太却不按常规,她从另一条道上来了,她把他说成了一块香饽饽。她说到他对她的关心,他对她的体贴,他对她的体贴加关心或者关心加体贴。包老太太小嘴不停地历数着属于户老先生的那些“莫须有的美名”,也不知是在夺他还是在臊他。可是,这“美名”的力量是既突然又密不透风,噎得人喘不过气,他一时就不知道该从哪儿下嘴了,包老太太初战告捷。
⑧床头灯下的小刘,被包老太太的讲述弄得越发没了睡意,只觉得对面床上的这位老太太实在不简单,就这么一下子,一辈子都牢靠了。包老太太说,她四十年间最怕听见的一句话就是户老先生对她说“我想跟你谈谈”,但她也积累了一点经验,每回听他说到“我想跟你谈谈”,她就立刻拿话把下半句挡回去。
⑨小刘又作感叹了:把一个人喉咙里的一句话扼杀四十多年,那该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和多么坚韧的神经。可见包老太太这两样全不缺少。三十岁那次的谈判若说是即兴的救急,三十岁之后的所有抵挡便可称作是持久的战略了。包老太太用多于常人几千倍的话语灭了户老先生一条小小的喉咙。她的那些话,像机关枪,像迫击炮,像年节的响鞭,像春日的花骨朵,像漫天的鹅毛雪片,像感伤的沥沥秋雨,像老娘儿们的饶舌,像小姑娘的俏皮……都是些好言好语,美哉善哉!她不仅把它们滔滔滚滚奉献给户老先生本人,她还把它们传递给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再由那些有关的人传递给他本人。
⑩这时候,包老太太的手机响了,那边传来哪个子女的声音,告诉她说户老先生又一次大面积心梗,很危险。当晚包老太太就直奔了火车站。户老先生就在包老太太那天深夜回家途中悄然离世。包老太太在用洗洁精刷洗他临终前一直使用的一只搪瓷口杯时,她觉出杯底有点硌手。包老太太将杯子翻个底朝上,只见杯底上贴着一小块橡皮膏——护士输液时固定针头的橡皮膏吧,橡皮膏上有一行圆珠笔小字:我想和你离婚。
⑪惊愕之中的包老太太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她此刻的心情,这耸人听闻的六个字仿佛死者从另一个世界给她的来函,又像是那人对她一生“护婚”的最后报答。想必,书写这“来函”,实施这“报答”,同样需要顽强的意志和坚韧的神经。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在叙述故事情节的过程中常常插入议论,使读者从小说情节的叙述中暂时脱离出来,引发读者的思考。 |
B.“包老太太便也压着嗓子与小刘寒暄”,这一动作描写真实生动,表现了包老太太时刻为他人着想的美好品质。 |
C.小说第⑧段通过小刘的视角观察包老太太,包老太太靠着自己的小嘴就有了牢靠的婚姻,小刘很是钦佩她。 |
D.小说尽管对户老先生没有过多的正面描写,但我们可以从包老太太的言语中感受到户老先生在婚姻中并不幸福。 |
3.小说结尾出人意料,这样安排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孔子的自白
顾随
孔子南游于楚的时候,有一天,楚国的叶公居然向子路打听孔子的为人来。
——你们的先生,孔仲尼,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为什么你们大家都甘心给他老先生赶着车,困苦颠连地跟着他东西南北地跑啊?
这问题使子路有些恼了。倘使在他年轻的时节,他会当面给他一顿抢白吧,然而他现在确是老了,跟着先生周游了几年,软钉子,硬钉子——使长沮、桀溺、丈人,晨门诸人的话——吃得也着实不少了。他的气质也和平了许多,锋芒也收敛了许多了,抢白叶公的话,已竟来到嗓子里,又用力地咽了回去。
子路想起这叶公就是相传有着好龙的奇癖的叶公,他的居室的墙上,所使用的器具上,都雕刻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龙。
于是天龙们被他的至诚所感动,居然有一条肯从半空中落在叶公的家院里。
但想不到的是叶公,吓得面无人色,一头扎在床底下,紧闭了眼,又把两手夹下死劲握住两只耳朵,浑身战栗着,泪和鼻涕流满了他的面频,又沾湿了他的胡子。
龙于是伤心了,一个焦雷,震破了屋顶,它乘着云又回到半空去了。这个焦雷,据说不是龙的怒吼,乃是龙的叹息。
这询问“孔子是怎样一个人物”的叶公,便是好龙而被龙吓坏了的那个叶公。
——他这样好名而不务实的懦夫,也有打听圣人的为人的资格吗?子路这样想。子路于是装作没有听说,昂然地走出去。
叶公的青脸几乎变成铁色,手脚似乎战栗得骨肉都要散开了的样子。他是愤怒呢?还是羞愧呢?那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一个清秋的早晨,金黄色的太阳照着逆旅庭院中那棵银杏树的金黄色的叶子,而且那叶索索地斜着,仿佛太阳的光线在上面跳舞。
在这样的晨间,孔子早已起来盥漱了多时了,他正在楚国逆旅的屋子里伤感着呢:
——老了哇!真是老了哇!有好些时候,不曾梦见那位老圣人周公了!真是老了哇!梦也没有了呢!而且……而且……这趟南游,又是白跑了腿啊!回去吧!回去吧!不是有些天资极好的徒弟么?回家去把他们好好地教育起来。行我的道的如果不是我自己,一定是我的徒弟们,或是徒弟的徒弟们呢!
孔子想到这里,他觉得眼前分外的光明,他那为了读《易经》写《春秋》而老花了的眼睛炯炯地注视着对面的墙上,似乎看见一种东西——环绕着侍立的弟子们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子路蓦然说起话来了:
——先生!像叶公那样的人物,也要向我打听先生是如何的一个人呢。
孔子把注视着辽远处的眼光立刻收回来,在弟子群里找到了子路。
——你同他说了些什么呢?
——我同他说些什么呢?无论如何说,像那样的人,是不能了解先生的伟大的人格的,我昨天什么也不曾同他说哩!
孔子有些怃然了。
——由呀!你总是这样的执拗,你便告诉他又有什么妨害呢?你大概也觉得他那种好龙而又被天龙吓得生了病,有些滑稽,所以才厌恶他的为人么?他好假的龙,岂不比那用了笼子里装着的鸟儿或手牵着的小狗儿的人们强得多吗?你们有谁不是发现了人世的真实而觉得恐怖呢?由呀!你是太执拗了!你宿在石门的那一夜,那晨门曾讥讽过我了,你也不曾同他辩驳;长沮桀溺在你问津的时候,也曾说过许多不满意于我的话头、你对于他们也不曾说过什么:那都是对的,因为他们——晨门,长沮,桀溺——都是深知道我的人们,都是了解我的主义和行为的人们呀!便是前几日,此处的接舆不是也在我的车前唱着“凤兮,凤兮!何德之衰……”的歌儿跑着过去了吗?我当时虽然想着同他说话而不能,然而我是不懊悔的啊!我不能使他变为我,犹之他不能使我变为他,我而今是第一次来到楚国,很愿多有几个人知道我的心迹。由啊!你为什么不答复叶公呢?他是一个富于好奇心而且不知道我是怎样一个人的人呀!
子路被了先生的抱怨,心里有些着慌了:
——同他说些什么呢?先生!
——你说:我们的先生是一用起功来忘掉了吃饭;欢喜起来忘掉了忧愁;而且不晓得什么叫作“老”哩!
孔子说这句话的时节,眼睛又从子路身上挪开,仍然注视着对面的墙上,又看见那种众弟子们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但是子路听了方才的话,却分外地替先生伤悲。先生周游列国已竟二十年了,到处受人家的欺侮与嘲笑。还用得什么功哩?欢喜从何而来呢?但是“老”的确来了——先生的两鬓和胡须实在白得令人恐惧,便是颜面也干枯得有如树皮了!但是先生还不知老,也许是先生不好照镜子的缘故吧?
孔子的眼光,仍然注视着对面的墙上,看那弟子们所不能看见的东西。
(原刊于一九二六年十月《沉钟》第五期,署名葛茅。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叶公虽以“孔仲尼”尊称孔子,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将孔子看作庸凡之人,缺少对圣人的礼敬尊崇,结果惹恼了子路。 |
B.小说依据“叶公好龙”这一典故,用漫画式笔法描绘叶公见到天龙时的狼狈相,含蓄表达了作者对好名而不务实者的嘲讽。 |
C.子路不屑于回答叶公,孔子却认为可借此阐明心志,小说这一细节刻画了师徒的不同形象,也揭示了处世需要机变的道理。 |
D.作者采用故事新编的形式,选取《论语》的有关记述进行大胆的糅合创造,使小说达到了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的高度融合。 |
A.本文所表现的子路形象与《论语》中的子路基本一致,都是一个常常受到孔子批评的鲁莽好勇之人。 |
B.文中以银杏树“那叶索索地抖着”暗写叶公,与诗句“道是无晴却有晴”写法一样,都运用双关手法。 |
C.“晨门”说孔于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这一评价既可理解为是对孔子的讥讽,也可理解为是褒赞。 |
D.文中说的“你们有谁不是发现了人世的真实而觉得恐怖呢”这一现象,在小说《边城》中也有反映。 |
4.小说通过孔子的“自白”来塑造孔子形象,这样处理有何好处?请简要分析。
上海是一部喜剧
王安忆
我将上海设计在舞台上。
布景是写实的风格,细节比较烦琐,连墙壁上小孩写的骂人话都有。后门的门板上钉着牛奶箱,信箱,好几个电铃,铃上贴了十条胶布,写着“张”或者“李”姓。空调的落水管很仔细地顺到落水管边上,一起放下来。空调上方,爱惜地罩着绿色玻璃钢的雨篷,或者条纹布的伸缩雨篷。当然要是老房子,这种老房子功能外露,一看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那是做什么用。所以可以不要空调,而是木百叶窗,可以活动的,必须做得十分到家。
街面上的店多是小店,楼上可住人,从后门进去,前边是门面。米店,油酱店,碗店,针头线脑店。服装店是一间一间的,门面不大,里头坐个老板娘,放下熨衣板在熨衣服,玻璃门上贴了招聘雇员的告示。总之,张一眼就知道,这店里的内情。但是推门进去,还是有私秘的气息。收银的帐台上,也是写字的桌上,放了写了半页的信纸,算了一半的家用帐,顾客还是朋友的名片,谁给的几块糖果,小孩子的照片,奶嘴,男人的烟盒,女人的发网卡子。门前的行人大多面熟陌生,走过来走过去做什么,也大致知道个差不多。不过是从来不搭讪的,保持着矜持的态度,很严肃,各有各的大事情,说出来你也不懂。
服装要讲究,这讲究不是说摩登,华丽,而是规矩。即便是到弄口搬是非,也要穿好了。上衣的拉链拉到领下两寸,裤缝是直的,皮鞋不必十分新,但必是擦亮,移了的后跟打上掌子。不要钉鞋钉,鞋钉有些像马掌,声音又太硬,有点替代品的味道。穿正经的西装也可以,对,就穿了西装,在门口“嘁嘁”地说闲话。而且,非要是男人,四十五岁朝上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打一点发蜡,双手插在裤袋里。女人家顶好穿碎花布的衣裳,颜色新一点,花色带些乡气。“乡气”其实顶女人气,而且,没有市井气。男人市井气些好,显得应变能力强,能对付世界,还有点草莽。流就流气,但不要油滑。女人却要“乡气”些,比较妩媚,又不是不顶事。她们穿碎花布的衣裳,家常的款式。头发还是不烫的好,打辫子,或者齐耳短发,斜挑了一边,别一个发卡。她们做什么呢?就做方才那时装店的老板娘。未婚的,就做前去应聘的雇员。慢慢学些生意经,再开自己的店。她们穿什么鞋?脚样好的,穿布鞋就很好,横搭绊,或者,七十年代,流行过的,中间系鞋带。千万不要穿塑料拖鞋,最粗鲁了。无论男女都需瘦,不能有赘肉。但不是广东人那样的精瘦,也不像农人,体力上的劳作形成的瘦,而是有些像知识分子,有智能生活的那种瘦。
说话呢,以上海话为主。上海话里,苏州和宁波两种口音可以偏重些。这两种口音就像阴和阳,一个女性化,一个男性化。但却要倒过来说,前者男人说,后者女人说。这样男人就比较善叙事,娓娓道来,耐心好,又有些缠不清。方才说的市井气里,再夹些抒情的气质,减去些俚俗。女人说,说一口宁波腔上海话,就风趣和活泼了,否则,怕是要有些呆和乏味,就没意思了。而这里的女人,都要有意思,性情要俏爽一些,也就是妩媚的泼辣吧!
这些男和女,在一处上演的,必是喜剧无疑了。剧情呢,大致是像《新民晚报》“蔷薇花下”栏目刊登的那种。比如有一老伯,去迁他亡妻的骨灰,想到他亡妻是个喜欢热闹,广交朋友的人,便考虑会把旧邻鬼魂带到家中来,回家中转时,特意将骨灰放门外自行车上,不让野鬼进房,不料骨灰盒却叫小偷偷去,当作个万宝箱。又有一壮年男子,为试验妻子对自己的感情如何,在家蒙了白被单装死,好听老婆哭几声,却吓着放学回家的独生子,转身没命地跑,便起身追赶,叫:无须跑!自然越追越跑,终至跌跤破头,夫妇再带孩子去医院包扎。再则,一售票员见一少年乘客携一猴子上车,十分激动,诚请多坐一圈车程,他可允其免票。还有一妇女立于车内,有儿童站起让座,称她“阿婆”,坚执不就座,待有人称其“小姐”,则欢天喜地地坐下。等等。就要是这一类的,你可说是荒唐,荒唐就是荒唐,可是带劲!勃勃然的,出些小洋相,又无碍于你我。是不登大雅之堂,可本来就是“大世界”那样的人多又杂的戏院子,小舞台上的戏。说喜剧也许太过郑重,那么就是俗话说的:滑稽戏。
配乐可以不拘泥,哪个时代的流行曲都可以,只要是流行,人人会唱,尤其是那类雅一点的,甚至悲一点的。比如“梁祝”的“小别重逢梁山伯”,比如“问紫鹃,妹妹的花锄今何在”,比如“毛主席呀毛主席,你在我的心中,我的心中”,重点是在后边半句,是小流氓在街头对了过路的阿妹唱的,还有,一张旧船票能否搭上当班的客轮之类。滑稽的人生里,也是含有世事的苍茫,但决不因此而凄凉下来,而是热心热肺热肚肠。
总之,我就喜欢上海的谐谑成份,所以,要我来想像上海,就是把这些单挑出来,放大,突出,拼接,搭起来。
(本文有删改)
1.分析下列句子中加点词语的含义。服装要讲究,这讲究不是说摩登,华丽,而是
2.概括作者笔下上海人的性格特点。
3.赏析本文在叙述上的特色。
4.王安忆的作品“善于开掘都市民间的世界”,结合全文,探究“上海是一部喜剧”中“喜剧”的深刻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