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北固山下

王湾

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

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乡书何处达?归雁洛阳边。

咏雪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1)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2)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秋山寻野

那年秋天，在京郊密云的山区闲居。看窗外天高云淡，绿叶开始变黄，便走出了乡院。

出了房舍，信步朝村外走去，秋山的苍绿和天空当中的鸟鸣，让 人流连忘返。村外停放着几辆出租车。司机一看见我，便说：“您老是不是想看看周围的风景?不远处有黑龙潭、云雾山，还有……”

我说：“哪儿景致最野，你就拉我到哪儿去。”

“您老上车吧！”司机说：“我拉您到人间仙境去看看。

那地方要真有仙气儿，回程我还坐你的车。”

隔窗外望，沿途虽然都是山村，但到处悬挂着“欢迎进园采摘鲜桃和板栗”和“备有客房夜宿，可以品尝贴饼子白水煮鱼”一类的醒目宣传语。我再次提醒司机：“这可不是我要来的地方，我要去没有人烟的大山。”司机对我咧嘴一笑，说：“您老的名字，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有十多位作家在这个村里买了房，您老一定是其中的一个。不然的话，哪会有进山寻野的兴致啊！”

这倒也好，他了解我的想法，索性信马由缰吧。车子在一个名叫“桃园仙谷”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告诉我说，进山后舍弃大路，走小路，保证会有所发现。

进山后，一开始我觉得有点受骗上当的感觉。尽管这儿已是大山之腹，但仍有不少游客。景区示意牌上写着，前面山腰有个大瀑布，游客们自然趋之若鹜。我则像一只离了群的孤雁，按司机的指点，沿山间小路缓缓而行。毕竟期望寻找山间的野趣呀。

环山小路非常难走，既没有石阶铺路，也没有示意路标，这正是我要探秘的地方。

果不其然，小心翼翼走了一段山路之后，首先发现了几丛开在山坡上的野花。继而，又看到了万绿丛中的红艳，那是在深秋展露身姿的枫叶。更令人心旷神怡的是，我听到了潺潺流水的声音。循声而去，一条山泉形成的小溪，正流淌在我脚边。

远眺近望，大山空无一人，只有这条轻声歌唱的小小溪流和散落在绿林中间的阳光与我相伴了。静坐溪水边，想感受水中的鱼儿游弋之乐，可是“水至清则无鱼”，亮晶晶的清波中，有五光十色的花斑石子，横七竖八地躺着。我伸手捡出一块琥珀色的石子，对着太阳看了看，里边红色的纹络像是血丝。我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最后装进衣兜，留作进山寻野的纪念。然后，沿着溪边崎岖小路，继续向山的腹地进发。这时才发现，刚才看见的红色，不仅仅是枫叶之红，还有一片片的山树，早熟的红果已然坠落山坡，竟然没有人来采摘。一阵秋风刮过，有的树叶离开了母体，落到溪流中，顺水漂流而下。一叶知秋，这真是秋天山野的静物写生。

在久久的万籁无声之后，一阵悠长的声音划过天际。抬头遥望，最初无所发现，但片刻之后，终于看见那是一队大雁匆匆南归。久违了，天空的美神，在喧的城市，无法找到你们的身影，在这寂静无声的大山深处，你们带给游人的是天籁之声。我记起了儿时，每逢雁鸣长空，我和小伙伴们仰望雁阵时，呼喊出的童真：

南来的雁

北来的雁，

在我篮里下窝蛋……

此刻，我虽然没了儿时的梦幻，但在大山深处看雁过长空，仍然激起对大自然的一往情深。目送着大雁们的身影，一直消失在长天之角，眼里只剩下天空扎眼的瓦蓝。闭上眼睛，顺势靠在一块青石板上感受秋意。偶然抬头，层林尽染的大山之巅，有一轮秋阳高悬，的确令人心旷神怡呀。

出山时，秋阳高悬。司机问我：“您老玩得开心吗？”我立刻向他表示了谢意，这真是次逍遥游呢……

(作者：从维熙。有删改)

就当一天爹

一位姓王的老头儿跟医生说脚疼得厉害,赖在307病房不走。

这天,王老头儿正窝在被子里打电话,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一位跟他年纪差不多的老汉呻吟着被推了进来。推老头儿的是一位皮肤黝黑、衣着朴素的小伙子,从俩人的穿着打扮看,是乡下来的农民。小伙子将轮椅推到病床前,轻柔而缓慢地将老头儿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在床上,然后拿起脸盆出去打水。

王老头儿不由得问道:“老哥,你怎么了?”老头一边呻吟一边断断续续回答:“从楼

摔下来,胸口疼得厉害,忍着三天没说,实在忍不住了,儿子带着来检查,肋骨断了三根。”

整个上午,王老头儿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伙子,看他仔仔细细地给老头儿洗脸擦脚，看他一勺一勺地给老头儿喂饭喂水。小伙子对父亲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王老头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午,王老头儿拿起手机走到病房外,再一次拨通儿子的电话,还没开口,儿子在电话那头就说:“现在我正和重要客户谈生意,已经派周秘书赶过去了,你别老打电话来,我先挂了。”

王老头儿问闷不乐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发呆,隔壁床的儿子走了出来,朝王老头儿笑笑,说:“大爷,手机借我用用可以不?我付你钱。”

王老头儿将手机递过去,小伙子拨通电话跟对方讲起话来。小伙子让对方帮忙筹5000块钱,说没钱父亲就不能动手术。沉默了一下,小伙子又说,一定要筹到钱,猪卖了粮食卖了,实在不行,把现住的房子也处理了

打了半天电话,小伙子将手机还给王老头儿,并递上5块钱。王老头儿推了回去,问道:“小伙子,你没去外面打工赚钱?”小伙子说:“家里只有我爸一个人,我走了谁照顾

王老头儿正要再问,病房里传出了老头儿的呻吟声,他扭头一看,老头儿挣扎着要坐起来。小伙子赶紧冲进去扶他,老头儿说:“儿子,你别筹钱,我不看了,咱们回家。”小伙子安慰父亲说:“爸,别心疼钱,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下午,病房里来了个“眼镜男”。朝王老头儿媚笑着说:“叔,我是王总的秘书小周,特地来看您。”

周秘书讨好地给王老头端水,他不喝;又给他水果,他半闭着眼不理睬。周秘书傻坐了半天,只好起身告辞,走之前,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说:“叔,这是王总孝敬您老人家的两万块钱,您想吃点啥喝点啥就尽管买。住院费我帮您交了五千,王总说,您爱住多久住多久。

周秘书走后,王老头儿将信封扔进抽屉,头缩进被窝,跟孩子似的哭了一回。 哭完了,他把手机硬塞进小伙子手里,说:“反正我也用不着。”

没多久,小伙子又到走廊里打电话去了,打完电话回来,他脸色很不好,焦急和失望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一会儿,医生来了,问小伙子:“手术费交上了没有?到底做不做手术?”小伙子将医生拉到一边,央求医生先做手术,随后再补齐手术费,医生摇头走开了。

王老头儿拍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别着急,我借你。”说完他拿出信封,递给了小伙子。小伙子接过钱,激动得嘴角抽搐,不停地说谢谢。王老头儿说:“这钱也不是白借你,我有个条件。”小伙子赶紧说:“别说一个,十个都行!”王老头儿点点头,说:“做一天我儿子!”

交上钱后,老头儿的手术很快就安排好了。王老头儿对焦灼不安的小伙子说:“别着急,来吧,实现你的诺言!儿子,我要吃水果。”小伙子答应着,赶紧给他削好一个苹果切成小块,一块一块地喂进王老头儿嘴里。王老头儿细嚼慢咽,吃得很享受。吃完水果,不等他开口,小伙子主动说:“爸,我帮你洗洗脚,好不?”他打来一盆热水,不冷不烫,仔仔细细地帮老头儿洗了脚,又用指甲刀帮他修了脚趾甲。洗好脚,小伙子将王老头儿扶好躺下,帮他做全身按摩。好久没有这样舒服了,王老头儿惬意地躺着,美地睡了一觉。

王老头儿醒来的时候,隔壁床的老头儿已经从手术室里推出来了,小伙子欣喜地告诉王老头儿,手术很成功,他感谢王老头儿的帮助,并承诺钱很快就会还上。

“不着急,不着急!”王老头儿欣慰地笑了,拿起饭盒递给小伙子说,“我饿了,你去帮我买饭吧!”小伙子接过饭盒,兴高采烈地走了。王老头儿赶紧溜下床,简单地收拾下东西,走出了病房。这回不用医生护士催他,他自己出院了。

想着小伙子打饭回来找不到人,以后也还不了钱,王老头儿嘿嘿地笑了。

                                                                                        (作者:任黎明。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