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一:
岁寒三友(节选)
汪曾祺
前文内容简介:办草帽厂的王瘦吾、开炮仗店的陶虎臣、画画的靳彝甫三人是老友,人品极好而性情各异。他们一度都交了好运——草帽厂生意红火,炮仗店揽了大活,靳彝甫靠斗蟋蟀赢了一笔钱。
靳彝甫很高兴,在如意楼定了几个菜,约王瘦吾、陶虎臣来喝酒。
没喝几杯,靳彝甫的孩子拿了一张名片,说是家里来了客。靳彝甫接过名片一看:“季匋民!”
季匋民是本县名闻全国的大画家,同时又是大财主、大收藏家,家里有好田好地、宋元名迹。他在上海一个艺术专科大学当教授,平常难得回家。
寒暄之后,季匋民说明来意:听说彝甫有几块好田黄,特地来看看。靳彝甫捧了出来,他托在手里,一块一块,仔仔细细看了。“好,——好,——好。匋民平生所见田黄多矣,像这样润的,少。”他估了估价,说按时下行情,值二百洋。他很直率地问靳彝甫肯不肯割爱。靳彝甫也很直率地回答:“不到山穷水尽,不能舍此性命。”
“好!这像个弄笔墨的人说的话!匋民绝不夺人所爱。不过,如果你有一天想出手,得先尽我。”
“那可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季匋民又看了靳彝甫的画,建议靳彝甫选出百十件画,到上海去开一个画展。他还嘱咐靳彝甫,卖了画,有了一点钱,要做两件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靳彝甫的画展不算轰动,但是卖出去几十张画。报上发了消息,一家画刊还选了他两幅画。王瘦吾和陶虎臣在家乡看到报,很替他高兴:“彝甫出了名了!”
卖了画,靳彝甫真的按照季匋民的建议,“行万里路”去了。一去三年,很少来信。
①这三年啊!
王瘦吾的草帽厂生意很好。牌子闯出去了,买卖就好做。全城并无第二家,那四台哒哒作响的机子,把想买草帽的客人老远地就吸过来了。
不想遇见一个王伯韬。
这王伯韬买卖豆麦杂粮,做这一行的,有两大特点:其一,是资本雄厚,大都兼营别的生意,什么买卖赚钱,他们就开什么买卖,眼尖手快。其二,都是流氓——都在帮,抢行霸市。王伯韬和王瘦吾是同宗,见面总是“瘦吾兄”长,“瘦吾兄”短。王瘦吾不爱搭理他,尽可能地躲着他。
谁知偏偏躲不开,而且天天要见面。王伯韬也开了一家草帽厂,就在王瘦吾的草帽厂的对门!他新开的草帽厂有八台机子,八个师傅,门面、柜台,一切都比王瘦吾的大一倍。
王伯韬真是不顾血本,把批发、零售价都压得极低。王瘦吾算算,这样的定价,简直无利可图。他不服这口气,也随着把价钱落下来。
王瘦吾撑了一年,实在撑不住了。
四台机子,连同库存的现货,全部倒给了王伯韬。王瘦吾气得生了一场重病,一病一年多。卖机子的钱全变成了药渣子,倒在门外的街上了。人瘦得像一张纸,一阵风吹过,就能倒下。
陶虎臣呢?
头一年,因为四乡闹土匪,县政府和当地驻军联名出了一张布告:“冬防期间,严禁燃放鞭炮。”炮仗店平时生意有限,全指着年下。这一冬防,可把陶虎臣防苦了。且熬着,等明年吧。
明年!蒋介石搞他娘的“新生活”,根本取缔了鞭炮。炮仗店关了门,陶家的锅也揭不开了。起先是喝粥,——喝稀粥,后来连稀粥也喝不成了。陶虎臣全家,已经饿了一天半。
有那么一个缺德的人来做媒了。二十块钱,陶虎臣把女儿嫁给了一个驻军的连长。这连长倒什么也不挑,只要是一个黄花闺女。陶虎臣跳着脚大叫:“这不是嫁!这是卖!我陶虎臣卖女儿!你们喊去!我不害臊!陶虎臣!你是个什么东西!陶虎臣!你就这样没有能耐呀!”
两个半月过去了。陶家一直就花这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剩得不多了,女儿回来了。妈脱下女儿的衣服一看,什么都明白了:这连长天天打她。
岁暮天寒,彤云酿雪,陶虎臣无路可走,他到野外去上吊。
他没有死成,被人救下了。
靳彝甫回来了。他一到家,听说陶虎臣的事,连脸都没洗,拔脚就往陶家去。陶虎臣躺在一领破芦席上,拥着一条破棉絮。靳彝甫掏出五块钱来,说:“虎臣,我才回来,带的钱不多,你等我一天!”
跟脚,他又奔王瘦吾家。瘦吾也是家徒四壁了。他正在对着空屋发呆。靳彝甫也掏出五块钱,说:“瘦吾,你等我一天!”
第三天,靳彝甫约王瘦吾、陶虎臣到如意楼喝酒。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两封洋钱,在两位老友面前,各放了一封。一封是一百。
“先用着。”
“这钱——?”
靳彝甫笑了笑。
那两个都明白了:彝甫把三块田黄给季匋民送去了。靳彝甫端起酒杯说:“咱们今天醉一次。”
那两个同意。
“好,醉一次!”
这天是腊月三十。如意楼空荡荡的,就只有这三个人。
②外面,正下着大雪。
(有删改)
文本二:
中国画讲究“留白”,“计白当黑”,小说也要“留白”,不能写得太满。作品是作者和读者共同完成的。如果一篇小说把什么都说了,读者就会反感:你都说了,要我干什么?一篇小说要留有余地,留出大量的空白,让读者可以自由地思索、判断、首肯。
要使小说语言有更多的暗示性,惟一的办法是尽量少写,能不写的就不写。不写的,让读者去写。古人说:“以己少少许,胜人多多许”,写少了,实际上是写多了,这是上算的事。当然,这样稿费就会少了。一个作家难道是为稿费活着的么?
结构的精义是“随便”。我是不赞成把小说的结构规定出若干公式的:平行结构、交叉结构、攒珠式结构、橘瓣式结构……我认为有多少篇小说就有多少种结构方法。苏东坡说:“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止于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文章写到这样,真是到了“随便”的境界。
往往有这种情况,小说通篇写得不错,可是结尾平常,于是全功尽弃。汤显祖评《董西厢》,说董很善于每一出的结尾。汤显祖认为《董西厢》的结尾有两种,一种是“煞尾”,“如骏马收缰,寸步不移”;一种是“度尾”,“如画舫笙歌,从远处来,过近处,又向远处去”。汤显祖不愧是大才子,他的评论很形象,很有诗意。我觉得结尾虽有多种,但不外是“煞尾”和“度尾”。
(摘编自汪曾祺《谈小说的语言、结构和首尾》)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对于自己收藏的田黄,靳彝甫表示“不到山穷水尽,不能舍此性命”,以“性命”比田黄,足见其珍爱程度。 |
B.文中两次写到靳彝甫约王瘦吾、陶虎臣到如意楼喝酒,人物的前后境况和心情大为不同,遥相呼应又相互映衬。 |
C.靳彝甫与季匋民同为那个时代的画家,却一贫一富,地位悬殊,一个扶危济困,一个乘人之危,对比十分鲜明。 |
D.小说刻画人物形神兼备,如写王瘦吾“人瘦得像一张纸,一阵风吹过,就能倒下”,比喻加夸张,堪称典范。 |
3.作者在文本二中借用古人的话,认为小说要“以己少少许,胜人多多许”。请据此点评文本一中两处画线的语句。
鱼的故事
张炜
父亲被叫到海上拉鱼了。我觉得有趣,沿着父亲的足迹,去海上看那些拉大网的人。海上没有浪,几个人把小船摇进去。随着小船往海里驶,船上的人就抛下一张大网,水面上留下一串白色网漂。小船兜一个圈子靠岸,剩下的事儿就是拽住大网往上拖,费劲地拖。这就是“拉大网”。
网一动,海上老大就呼喊起来,嗓门吓死人。所有的拉网人随号子嗨呀嗨呀叫,一边后退一边用力。
大网慢慢上来了,岸边的人全都狂呼起来。我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活蹦乱跳的鱼一齐离水。各种鱼都有,最大的有三尺多长,头颅简直像一头小猪。有一条鱼的眼睛睁得老大,转动着,一会儿盯盯这个,一会儿盯盯那个。我相信它懂事。
所有鱼都在海上老大的吆喝声中被网包抬起,倒在了不远的一片苇席上。席子旁早排好了长队,都是赶来买鱼的人。他们有的推车,有的担筐。鱼不值钱,买鱼的扔下一块钱就可以随便背鱼。
拉网人真辛苦,每天要拉好多网。早晨要拉“黎明网”,这网最重要。这时也是海上老大最精神的时候。拴网绳了,喊号子了,领头喊的人两手伸得像大猩猩一样长,一举一举大喊。海上老大就高兴这样。父亲也跟上喊,额头冒着汗珠。
父亲在海上学会了做一种毒鱼。这种鱼肉最鲜,可偏偏有毒,毒死的人数不完。母亲一见它就吓得叫起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冒这个险。父亲把衣袖绾起,用一把小刀剖开鱼肚,然后分离出什么,把鱼头扔掉。用清水反复冲洗,又将鱼脊背上那两根白线抽掉,说:“没事了。”母亲喘着把鱼做好。
一种奇特的鲜味飘出,真好吃。这才叫好吃。
父亲从酒葫芦里倒出一点酒,让我和母亲都尝了一小口。这天晚上很愉快,父亲还唱起了一首拉网的歌,母亲为他缝补衣衫。我胆子大了,伏到父亲背上,脊背热得像炕。
父亲常把海上的欢乐带回,又差点全部抵销。另一次父亲又捎回几条毒鱼,扔在地上就睡去了。母亲仿照父亲上次那样把鱼剖开,从头全做一遍。还是鲜气逼人,又美吃一顿。
一个多钟头过去,我有点晕,真的晕了。接着我看见父亲全身抖动,手指像按在一根琴弦上,又颤又挪,嘴里吐出了白沫。母亲比我们好一点,脸也黄了。
母亲摇晃过来,我们扶在一起。母亲说:“到外面采一点木槿叶,采一点解毒草。”我往外连爬带跑。草地上全是一样的草稞,根本分辨不出有什么不同。这些草稞像是向我伸来,抚摸我。我低下头,它们就摸我的眼睛、头发,一会儿又像火焰一样烧我的脸。母亲已经采到了一株解毒草,她先嚼碎一些,吐在我嘴里。原野在眼前变成一片紫色,又变幻出更奇怪的颜色。整个原野都有一层紫幔,下面像有一万条蛇在拱动。它不停地抖、舞,升上来,眼看就要把我覆盖了。我不能挣脱。我想起了妈妈,睁大眼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我喊,不知喊了多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
我躺在小茅屋里,旁边是父亲。母亲坐在那儿,旁边的碗里是捣成稀汁的解毒草。她说:“孩子,你说胡话……”。
吃毒鱼后一个多月的晚上,外面起了大风。风很大,搅弄得整个荒滩不得安宁,各种大声使我害怕。我睡着了,接着就梦见一条小鱼,好俊的小鱼。它打扮得像一个小姑娘一样走进了茅屋。母亲把她抱到怀里,给她梳理透明的头发。真漂亮,除了有两个鱼鳍,到处和人一样,我扯着她的手在院里玩,一起逮蝉。
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想让她做我的媳妇。我不好意思。不过,幸福啊。
不过她说她要走了,她还会常来小屋的。走前她告诉我:她的爷爷、奶奶、哥哥、弟弟,所有的亲戚都给海上老大逮来了,他们死得惨。她让我求求岸上人,求求他们住手吧。如果他们做得到,她就可以嫁到岸上来。
我哀求母亲答应她的话,哀求母亲去找海上老大,和父亲一起。母亲答应了。
小鱼姑娘又来了。她哭着,告诉我,他们还在捕鱼,海里那么多姐妹再也看不到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所以刚才路过鱼铺的时候,给好多睡觉的拉网人腿上胳膊上都扎了红头绳:“我把他们扎住了,他们就不能下海了。”
梦做到这儿就醒了。我觉得像失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竟然哭了。
母亲赶紧把我抱到怀里,问怎么了?我就告诉了这个梦。天亮后父亲要到海上去,母亲让他小心一点。她把我的梦告诉了他,说:“孩子梦见好多拉网人都给扎上了红头绳。”父亲瞥了母亲一眼,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父亲把我的梦告诉了海上老大,老大只是一笑。
那天傍晚风息涛平,老大就让小船出海。想不到一场风暴突来,出海的五个人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跌进了狂浪。他们无一一生还。
父亲跑回来嘴唇都紫了,双手抖着跟母亲讲了风暴。
母亲一句话也没说,只直眼盯着我。
这就是鱼的故事。我再也忘不掉,一直没忘。尽管许多人说那只是一次巧合……
(选自《上海文学》2003年11期,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刻画了父亲、“海上老大”等一群渔村打鱼人的形象,他们吃苦耐劳,不怕困难,坚忍乐观,从一次次海上捕捞中享受到收获的快乐。 |
B.睡梦中“小鱼姑娘”对“我”说的话,父亲把它告诉给了“海上老大”,这是出海前的一种善意提醒,但“海上老大”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结果那次出海的五人无一生还。 |
C.小说的语言颇具抒情意味,捕鱼人家的生活在作者笔下充满了乐趣,其中有关“小鱼姑娘”的梦境的描写,灵动地传达出对人类的告诫,要人们敬畏自然。 |
D.小说中“我”因吃毒鱼中毒,母亲为“我”解毒,文中对“我”因此出现的幻觉展开了极富意蕴的描写,颇具魔幻色彩,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3.近代小说家林纾曾言:“线索犹如人体之脉, 周身无所不贯”,请结合内容,试探赏本文的线索运用艺术。
等你在西湖
①等你在西湖,惠州那个天然幽雅、
②“东坡太糊涂,西湖复西湖”。赖少其先生的这句话,总会在文人心底激起无边的波澜。当初的调侃也好,叹惋也罢,却是对苏东坡命运的经典概括。中国古代的官员,有几人像他那样,揣了冷飕飕的任职文书,拖家带口,在中国的几十个州疲于奔命?有几人像他那样,阅尽宦海险恶,饱尝溺水之危?所谓经典概括,舍弃了大多的岁月烙印,只留下让他倾情以注的两个西湖。
③一个是杭州的西湖,绰约天下,仪态万方,风流热烈。一个是惠州的西湖,湖山拥吻,景观掩映,萦绕一湖的诗意,吟喃着的是清奇娴淑的品格。
④九百四十年前,杭州通判苏东坡携友载酒,泛舟湖上。邂逅了美丽善良、冰雪聪慧的王朝云,从此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红颜知己。二十年后,屡经贬谪的东坡被贬惠州。两位王夫人先后逝去,姬妾们随着他在官场的跌跌不休与生活的茹苦无期,一个个悄悄离开了他。陪他一路颠簸来到惠州的,只剩一个王朝云了。进得苏门二十年,朝云经历的是饥寒之苦,抄家之祸,囹圄之灾,丧子之痛。跟随一个不合时宜的人,除了相依为命,爱到地老天荒,别的任何欲望,都是痴人说梦,甚或是不洁之念了。
⑤一贬再贬,变化着的只是职位,心系民生、造福一方的为官之道,东坡至死不渝。一到惠州,东坡就振作抖擞起来。他先是惊艳于惠州的美景,高唱“岭南万户皆春色”,继之为惠州包容的文化及淳朴的民风所感动。他庆幸因祸得福,这用以流放罪臣的蛮荒瘴疠之地,竟然是一个人间天堂。那种阔别已久、衣锦还乡的皈依情愫油然而生。他竭力筹措资金,兴修水利,迁造兵营,施药济人……不遗余力地改善当地民生。
⑥“国家不幸诗家幸”,清人的这句话,一直被后人引用。其实,诗家之幸,不过是出了一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诗作。东坡贬惠州,却是一个“诗家不幸谪地幸”的典范。“一自坡翁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东坡改善了惠州的民生,激活了惠州的文化积淀,使惠州成为一个具有大山水、大人文、大境界、大前程的名城。
⑦最值得惠州自信和骄傲的,还是西湖。为了西湖的筑堤建亭,他不惜捐了
⑧走过苏堤,西山早已敬候。西山并不算高大,却是碧翠晶莹,如婴初洗,即便是朗朗晴日,也处处湿润养目;不要说花卉草木了,就连石阶砖墙也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陈香。耸立在山顶的就是著名的建于唐代的泗洲塔。登临顶层,西湖的美景尽收眼底。几座岛屿把西湖巧妙地分割为五湖,五湖息息相通,又让景致俏皮地陈列,一景刚刚隐约,又一景猝不及防忽焉扑面。古人有“茫茫水月漾湖天,人在苏堤千顷边,多少管窥夸见月,可知月在此间圆”的诗句,来赞扬六桥和苏堤之美。
⑨绝佳的景观,必有刻骨铭心的伤怀之处,可称之“景魂”。西湖的“景魂”就在西山之东的孤山。三十四岁的朝云香消玉殒,始也西湖,终也西湖,孤山竟成了朝云的葬身之地。既把惠州作为家乡,又因朝云长眠于此,东坡唯一的奢望就是终老惠州,与朝云同葬一处,长相厮守。然而,不合时宜者过于天真,他从不会韬光养晦,视韬光养晦为伪苦行僧伪君子的暗室小技。他的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床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此为被贬惠州的诗作《纵笔》),引起政敌的忌恨,他们岂容东坡这般潇洒快活?告密皇上,龙颜一怒,再贬海南岛的儋州。这是仅次于死刑的惩罚。东坡最后一次拜谒朝云墓,沉默良久,说道:“垂老投荒,无复生还之望。”他依稀听到墓中朝云的应答:“等你在西湖。”东坡的话果真应验,三年后病死归途,而朝云的等待,已近千年。
⑩等你在西湖,在惠州人心中,朝云并没有死,她是照耀西湖的明月;她是守护这方水土的女神。朝云墓前的香火,千年不熄!等你在西湖,只消在朝云墓前一站,那袅袅而上的,岂止是隔世的
⑪西湖的生命线是苏堤,苏堤是东坡卧身而成。走在苏堤上,步步都感受到东坡有力的脉动。世人不必念叨什么人生苦短、白驹过隙,只要重情义、守善念地过好每一天,也就获得了永恒。商人不必计较经营的盈亏,可知那亿万的资产,换不来一寸苏堤的美誉!身为官员的,不必埋怨风云多变、职位起伏,只要以民为父母,把民本民生镌刻在心,竭力做好每件事,你便是百姓心中的丰碑。读书做学问的,不必囚囿书斋,苏堤漫步,看看层层叠叠的湖面微澜,你可知那不只是唐诗宋词的平平仄仄,更有今人智慧的酬唱以及不懈奋进的前呼后拥。
⑫等你在西湖,这是义薄云天的惠州人的一个美丽心绪,更是对天下人的呼唤。
(取材于李贯通的同名散文,原文有删改)
1.下列对作品中相关知识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A.近体诗包括律诗和绝句,苏轼的《纵笔》是七言绝句,而杜甫的《登高》,则属于七言律诗。 |
B.苏东坡,被贬惠州期间,除了写诗还创作了大量的词,如《念奴娇·赤壁怀古》《赤壁赋》 |
C.丁香是美丽、高洁、愁怨的象征,本文中的“紫丁香”就有此意。 |
D.犀带,饰有犀角的腰带。中国古代官员身份的象征,腰带上的装饰不同,其官阶品位也不同。 |
A.杭州西湖与惠州西湖都让苏东坡为之倾情以注,而这倾情以注也恰好体现了他的为官之道。 |
B.文中第⑦段画波浪线的句子“堤被两排常绿的榕树簇拥着……只要晴日及赖在那里”,运用了拟人和比喻的修辞手法写出了长提两侧榕树环围,树冠上白云缭绕的美景,突出西湖天人合一的格局。同时也暗示出苏东坡旷达豪迈的情怀。 |
C.作者在文中对“国家不幸诗家幸”这种说法表达了不满,更对其一直被后人引用提出了批评。 |
D.文章题目“等你在西湖”中“你”这个词不仅含义丰富,而且增强了文章的抒情性和亲切感。 |
4.文章第①段说惠州的西湖是“义薄云天”的。结合全文内容,说说惠州西湖的“义薄云天”体现在哪些方面。
珍珠
陈忠实
不用收听广播电台的天气预报,我已确信室内温度超过人体常温了。墙壁是热的,桌椅是热的,窗户敞开着却没有一丝风,刚用新打的凉水洗浸了头脸,短暂的一阵舒适之后,热汗又涌流出来,胸膛里憋得人简直要窒息了,我关了电灯,锁上门,到河边上去,那儿也许有点夜风。古老的乡村小镇南头儿,传来一阵弦索声。我猜定是哪一户有丧事,请来了乐人。一个沙哑的男声和一个清脆的女声正在对唱。待走到跟前,一折戏刚刚唱完,围观者交头接耳,说那女的唱得美。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从男人和女人的头上看过去。她正好放下毛巾,抬起头来。唔!珍珠,果然是她。
她坐在那里,坦然而又庄重。
我立即转身走开,许是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听珍珠唱戏,许是怕珍珠偶然看见我会使她难堪。心里却不知是一股什么味儿。
月色朦胧,我坐在柳树下,看着里光粼邦的河水,点燃一支烟……
两条又粗又长的黑辫子,两只黑乌乌的大眼珠,活脱就是两颗晶尝的宝石,这是田珍珠。她是班长,又兼着学校文艺演出队队长,舞蹈和歌唱,都是学校里拔尖的。尤其是地表演的秦腔清唱,音色纯正,韵味悠长。
记得有一天放学,地抱着一摞作文本,放在我的桌案上,刚要出门,坐在门口的李老师挡住地:“珍珠,不要走!
她站住。宝石似的黑眼珠盯着李老师,“有什么事呀?
“唱一段戏!”李老师笑着说。
珍珠唱起来:耳听得谯楼上起了更点,小舟内,难坏了胡氏凤莲。……
这样的事在我心里本来留不下任何记忆的。可是,随之而来的一场运动把它冲刷出来,竟然成为终生难忘的一件憾事。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铁帚之下,举世泥沌。我被第一个推到斗争台上。李老师点出田珍珠,要她揭发。
珍珠站在班级的混乱的队伍中,只听见李老师催促了几次仍不见珍珠走上台子来。台下一阵骚动,嘘声、骂声轰轰而起。我悄悄偷眼一扫,田珍珠从操场上的人窝里挤出来,夺路奔逃向校门口去了。
她大约再没有到学校来。
突然有一天,李老师约我到他屋子去坐坐。刚进门,屋里坐着一位陌生人。李老师介绍说:
“我的大哥。”接着告诉我,他的大哥刚刚从县上调到这个公社来当书记了。
他的大哥很客气,早已站起,给我递上一支烟。我受宠若惊。
“我听他说你家吃粮很紧张。”李书记指着他弟弟李老师说,“我听他说你是个好人,你们关系不错,所以……不要客气。”
他们走后,我左猜右想,也许是李老师以此来补救他的良心?我坐在房子里,很不安静。
“嗒嗒嗒。”有人敲门。
我拉开门,珍珠站在门口。
“我来请你给我出点主意。”她的丰满的额头上扑散着刘海,两道黑黑的眉毛朝鼻梁上方挤来,眼里现出一丝焦灼的粉红丝膜。
“公社调来了一位李书记。老师,你认识他吗?”
她顿一顿,扬起头,像是下了决心:“他托人给我提亲……”
“和谁?”我问。
“他儿子。”珍珠说,“是个跛子。”
“噢!”我一惊,又问,“人品怎样?”
“流里流气,都二十八了。
“听人说,李书记原先给儿子强订一个媳妇,女方不愿意,父母倒霉了,寻缝找岔,开会批斗,老汉气疯了!”
“你要征求我的意见……我说……”我说不顺畅,心里憋得慌,“自己一定要有主意。”
珍珠感激地点点头,流出泪花来。
珍珠走了。
一支烟没抽完,李老师进来了。他笑着。我知道他和他的书记哥给我粮食的原因了。果然,他一开口,就说到婚事上来:“那女子信赖你,你是班主任,给咱侄儿帮帮忙。我和家兄日后给你帮忙……”
不久,我调走了,到了一所乡村古镇的中学。珍珠的事真令人惦念。
夜很静,热气渐渐退去了,夜气凉凉的,我走过小镇回家的时候,从那家门里传来弦索和隐隐的唱戏的声音。
她怎么干起吹鼓手的营生来了呢?
我坐在屋里看书,有人敲门。
“老师,让我好找!”珍珠进来了。
她大约三十多岁了,有一股强悍的气息。脸上淌着汗,扑着黄土,不用我招呼,自己从竹杆上抽下毛巾,在脸盆里洗。
“我当吹鼓手了,老师!学生给你丢脸了!”她洗毕,坐下。
我给她沏下一杯茶,很想得知我走后她的婚姻问题。
“李书记给我许愿,保证给我解决工作问题。我回绝了。那个跛子又往我家跑了几次,最后一次来,我把他从门里推出去,把点心和酒瓶,扔到街巷去了!”
“我和鸿年结婚了,穷是穷,心里踏实。”她叙说着,似乎有点气,却不甚厉害,像是已经很久远的事,没有任何动气的必要了。
我就信口说:“还好,没有出大的乱子。我还担心……”,刘鸿年是个在我印象里很好的学生,他们的结合,该是美满的。
珍珠说,“我和鸿年包了五亩地,今年夏粮收了三千斤麦子,两年也吃不完。他在家种地,闲时养蜂养鸡,一年收入成千块。我跟上这些人搭班唱戏,一年也能挣成千块钱呢!”
“人说当吹鼓手丢人,老师,你看,我弄这事丢人吗?”
我没回答,勉强应付着笑笑。
“我才不管丢人不丢人,反正是凭出力唱戏挣钱。”她自己回答说。
我回答不了,却是深深感到,坐在我面前的珍珠,已经不是在我当班主任时候的那个珍珠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小说开头详细描述男女对唱情景以及人们的评论,是为了引出下文中许久未见的珍珠。 |
B.小说中几处出现的景物描写颇有意味,既有铺垫伏笔的作用,也是人物心理的外化。 |
C.文中多处写到的李老师,显示了人性的复杂,同时也对情节的推进有十分重要的作用。 |
D.小说以人物对话为主,夹以叙述,对话语言不仅极富个性,亦体现人物心理、性格特点。 |
3.结合全文,探究文章画线句表达的“我”的复杂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