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散记
韩映山
晩秋的月亮是最清朗的。尤其是在静静的淀水上面,更显得它明媚光彩。月的柔光在水面上漂荡,金黄黄地映成一条胡同,那里边有白色的云影和一个圆圆的风圈。
快到村岸时,便看见一片黑压压的渔网,晾在架子上。微风吹过来鱼腥气味。从网右侧,划出一只小船。划船的是个上年纪的人。我还没看清他的脸庞,船上的人就抢先说:“这不是?这就是老豪啊!”同行的那人小声告诉我:“我们这一道上,讲叨的就是他啊。‘闻名不如见面’,就是这么个干巴瘦的老头。你看在高阳文化馆里画的那个老头像他吗?”
经他一提,我脑子里又闪过贴在文化馆门口的那张画来:一位老人,在水上正领着人们打网,日光把他的脸晒成酱赤色……只见他光着背,正紧张地招呼着人们快快撒网,一条条的大鱼扑上来了。他那兴奋劲头,表现得非常突出。
“你见了我爷爷就认识了!”坐在我身旁的小姑娘荷荷也对我说:“他那长相好认,黑瘦、长巴脸、两个黑眼,亮闪闪的。眼珠常常凸凸地转,那是看鱼养成的习惯。”他们还告诉我说,他从成社以来,就把拿鱼的手艺儿全贡献出来了。这么宽旷的大水,他能看出哪儿鱼多,他那拿鱼的法子,更是锦囊妙计。他成了全社的台柱子。听这样一说,我就更加注意起这位老人来。
他和船上的人搭了句话,就一个人默默地围着网看起来,翻翻这,扯扯那,一边咕噜着:“好家伙,这么大的窟窿!多大的鱼不跑掉?咳!这是谁?使网就像吃网!”
不用问,他是在细心地检查这些网哩。用了一天的网,说不清哪儿就会有漏洞。跑了鱼,这不能不是社里的损失呵!
上了岸,我就住在荷荷家。吃了饭,荷荷领我到一间低得碰头的小屋去休息。
“嫂子!”忽然院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把梭子给我。大伯非要把网补上不行。分棉衣专等他哩!”边说边进屋去了:“大伙都说他是‘公德老’——让他去挑头一件。可他说:‘网不补上明天就误了下河,分衣不着急,让别人先分吧!剩下的我再要。’叫我来拿梭子,他还等哩!穿个小夹袄,多冷!”
“天晚了,还看见补哇?”荷荷娘说:“要不,我去!”
“甭!”进来的那人说:“他说在月亮地里能看见。你知道,他那是有名的‘千里眼’,一丈深的水能看见鱼浮!”
“那就快去!”荷荷娘带笑地催促:“给你,再拿点饽饽,老人这时候还没吃饭。一天就光为‘你们’社里的事了……”没说完就忍不住笑起来。
“快别说了!他等急了。”荷荷插嘴说:“叫我爷爷在船上挨冻,你倒跑到屋里取暖,像个社长吗?”
“喝!你这个小社员,学‘大人吃瓜’呀!”社长逗趣,“好,我走了。”一阵脚步声跑远了。
很晚很晚——我睡了以后,一种“索索”声把我惊醒。我发现,老人正拿一件棉袄盖在我被上。眼睛慈爱地看着我。我一时没说出话来,心里热乎乎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怎?醒了。”老人温和地微笑,一面低下头去,低低地说:“一个被子冷点,外面要变天。你们出门在外的……这么远,把棉衣送来救济俺们,自个倒挨冻,叫人怎过意?”
“不。”我光着膀坐起来,热情地说:“棉衣是咱全国各地人们捐献的,他们都结记着咱们这些水灾区的人们,希望咱们吃饱穿暖战胜灾荒……大伯,你分了一件吗?”
“我去的工夫就分完了,这是社长给留的。我的意思,是让别人先穿上,我呢,什么早晚。”大伯抽着烟,慢慢地但很严肃地说:“大伙净结记咱们;咱也得常常把大伙挂在心上呀!”
我心里思索着这句话,很想和大伯谈谈。但又很愿意让大伯赶快安歇——他劳累一天,是多么疲乏啊!
老人睡了,我却再也睡不着,回忆着许多事情。
夜半,外面起了风。院子里苇叶子“沙沙”地响,窗孔吹进刺骨的寒风。我担心社里会因为有风而不能打鱼。这时,大伯机灵地醒了,披上衣裳就往外走,高兴地说:“淀里有风,瞧闹好鱼吧!你睡吧!离天明还早哩。”
我听着老人家的脚步声,由近而远。然后,是谁家的篱笆门儿开了,接着又是一家的门栓在响。淀里,传来一声声清亮的水鸟鸣叫——处在水乡的村村庄庄,迎着黎明醒来了。
一九五四年十一月末写于教台村
(选自《荷花淀派小说选》,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本文语言朴素自然,笔调平和舒缓,意境清新和谐,向读者展现了一个自然环境与人文气息相交融的、诗意的“水乡世界”。 |
B.小说塑造了丰富的人物形象,其中心系爷爷、活泼可爱的荷荷,嘴上玩笑内心却为老人担忧的社长,都为小说增色不少。 |
C.小说几次写到老人干瘦、黑瘦的外貌特点,一方面点明老人长期在日光下劳作,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了老人为公社忧心过度。 |
D.“我却再也睡不着”,写出水乡夜晚寒凉令人难以入眠,也写出了“我”内心被老人深深触动,侧面表现出老人高尚的品质。 |
E.小说的场景从村岸转移到荷荷家,扩大了叙述空间,使叙事更加灵活,人物得以轮番登场,较全面地展现了水乡村民的风貌。 |
3.小说中的老豪是个什么样的人?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4.作品是怎样叙述老豪的故事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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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节选)
鲁迅
粉红的天空中,曲曲折折的漂着许多条石绿色的浮云,天边的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地上都嫩绿了,便是不很换叶的松柏也显得格外的娇嫩。桃红和青白色的斗大的杂花,在眼前还分明,到远处可就成为斑斓的烟霭了。
轰!!!
在这天崩地塌的声音中,女娲猛然醒来,同时也就向东南方直溜下去了,伊伸了脚想踏住,然而什么也踹不到,连忙一舒臂揪住了山峰,这才没有再向下滑的形势。
但伊又觉得水和沙石都从背后向伊头上和身边滚泼过去了,略一回头,便灌了一口和两耳朵的水,伊赶紧低了头,又只见地面不住的动摇。幸而这动摇也似乎平静下去了,伊向后一移,坐稳了身子,这才挪出手来拭去额角上和眼睛边的水,细看是怎样的情形。情形很不清楚,遍地是瀑布般的流水;大概是海里罢,有几处更站起很尖的波浪来。可是终于大平静了,大波不过高如从前的山,像是陆地的处所便露出棱棱的石骨。
伊正向海上看,只见几座山奔流过来,一面又在波浪堆里打旋子。伊恐怕那些山碰了自己的脚,便伸手将他们撮住,望那山坳里,还伏着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伊将手一缩,拉近山来仔细的看,只见那些东西在旁边的地上吐得很狼藉,似乎是金玉的粉末,又夹杂些嚼碎的松柏叶和鱼肉。他们也慢慢的陆续抬起头来了,女娲圆睁了眼睛,好容易才省悟到这便是自己先前所做的小东西———先前用泥造的人,只是怪模怪样的已经都用什么包了身子,有几个还在脸的下半截长着雪白的毛毛了,虽然被海水粘得像一片尖尖的白杨叶。
“上真救命……”一个脸的下半截长着白毛的昂了头,一面呕吐,一面断断续续的说,“救命……臣等……是学仙的。谁料坏劫到来,天地分崩了……现在幸而……遇到上真……请救蚁命……并赐仙……药”他于是将头一起一落的做出异样的举动。伊都茫然,只得又说,“什么?”他们中的许多也都开口了,一样的是一面呕吐,一面“上真上真”的只是嚷,接着又都做出异样的举动。伊无法可想的向四处看,便看见有一队巨鳌正在海面上游玩,伊不由得喜出望外了,立刻将那些山都搁在他们的脊梁上,嘱咐道:“给我驼到平稳点的地方去罢!”巨鳌们似乎点一点头,成群结队的驼远了。
伊嘘一口气,心里较为轻松了,再转过眼光来看自己的身边,流水已经退得不少,处处也露出广阔的土石,伊又仰了脸去看天。天上一条大裂纹,非常深,也非常阔。伊站起来,用指甲去一弹,一点不清脆,竟和破碗的声音相差无几了。伊皱着眉心,向四面察看一番,又想了一会,便拧去头发里的水,分开了搭在左右肩膀上,打起精神来向各处拔芦柴:伊已经打定了“修补起来再说”的主意了。
伊从此日日夜夜堆芦柴,柴堆高多少,伊也就瘦多少。芦柴堆到裂口,伊才去寻青石头。当初本想用和天一色的纯青石的,然而地上没有这么多,大山又舍不得用,有时到热闹处所去寻些零碎,看见的又冷笑,痛骂,或者抢回去,甚而至于还咬伊的手,伊于是只好掺些白石,再不够,便凑上些红黄的和灰黑的,后来总算将就的填满了裂口,只要一点火,一熔化,事情便完成,然而伊也累得眼花耳响,支持不住了。
这时昆仑山上的古森林的大火还没有熄,西边的天际都通红。伊向西一瞟,决计从那里拿过一株带火的大树来点芦柴垛。伊回手便从火树林里抽出一株烧着的大树来,要向芦柴堆上去点火。伊就去点上火,而且不止一地方。
火势并不旺,那芦柴是没有干透的,但居然也烘烘的响,很久很久,终于伸出无数火焰的舌头来,一伸一缩的向上舔,又很久,便合成火焰的重台花,又成了火焰的柱,赫赫的压倒了昆仑山上的红光,大风忽地起来,火柱旋转着发吼,青的和杂色的石块都一色通红了,饴糖似的流布在裂缝中间,像一条不灭的闪电。
风和火势卷得伊的头发都四散而且旋转,汗水如瀑布一般奔流,大光焰烘托了伊的身躯,使宇宙间现出最后的肉红色。
火柱逐渐上升了,只留下一堆芦柴灰。伊待到天上一色青碧的时候,才伸手去一摸,指面上却觉得还很有些参差。
“养回了力气,再来罢……”伊自己想。
伊于是弯腰去捧芦灰了,一捧一捧的填在地上的大水里,芦灰还未冷透,蒸得水渐渐的沸涌,灰水泼满了伊的周身。大风又不肯停,夹着灰扑来,使伊成了灰土的颜色。“吁!”伊吐出最后的呼吸来。
天边的血红的云彩里有一个光芒四射的太阳,如流动的金球包在荒古的熔岩中。这时候,伊以自己用尽了自己一切的躯壳,便在这中间躺倒,而且不再呼吸了。
有一日,天气很寒冷,却听到一点喧嚣,那是禁军终于杀到了。他们左边一柄黄斧头,右边一柄黑斧头,后面一柄极大极古的大纛,躲躲闪闪的攻到女娲死尸的旁边,却并不见有什么动静。他们就在死尸的肚皮上扎了寨,因为这一处最膏腴,他们检选这些事是很伶俐的。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文章开篇语言华丽,如“粉色的天空”、“石绿色的浮云”、“金球”般的太阳等,为我们展现了一幅色彩艳丽的壮阔图景。 |
B.女娲一舒臂揪住了山峰,将山搁在巨鳌的脊梁上,从昆仑山古森林中拿一株带火的大树,这些内容出人意料,让文章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
C.文中写女娲炼石补天,“柴堆高多少,伊也就瘦多少”,“累得眼花耳响”,最后躺倒不再呼吸,表现其作为上古大神,也有力所不及、无能为力之时。 |
D.作者用语生动形象,“一片尖尖的白杨叶”、“昂了头,一面呕吐,一面断断续续的说”、“一起一落的做出异样的举动”,写出了人类的狼狈不堪。 |
3.《补天》是鲁迅先生小说集《故事新编》的第一篇,请从“故事”与“新编”的角度简析本文的基本特征。
我要去北京
李全
“我要去北京。”民工张二狗又一次凑在我前面说这句,但表情与以前没两样。
我对他说,你想去就去吧,又何必在我面前唠唠叨叨呢?这是张二狗第N次对我说这句话。但他每一次说完后,又哀声叹气。他说他儿子才刚上小学,实在是走不开。张二狗说的是实情,早上要送孩子去学校,下午放学还得去接回来。况且,从我这座小城去趟北京十分不易,首先得去省城坐两天两夜的绿皮火车。单不说车费那么高,就是那回来的时间就要四天,这当然算的是坐火车的时间,还没算坐汽车的时间。如果把这四天都用来打工,每天可以赚几十块钱,四天就是好几百。张二狗在北京又没亲没故,去了也纯粹是玩。如此算来,去一趟北京,他的几个月工资就没了。这对于一个一月不足2000块工资的民工来说,的确不划算,还有他儿子读书的费用虽不多,却比本地学生多了一份借读费。
但张二狗仍然不死心,待他孩子上初中,又一次对我说,他要去北京。我有些好奇,问他去北京干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张二狗只是嘿嘿一笑,没回答我。这更引起我的好奇,虽然北京是首都,但路太堵。我每次去北京堵在路上的时间比玩的时间多。所以,我一直喜欢我所在的小城市。城市虽然不大,但交通不堵,四季还分明。
这一年,张二狗的儿子上高三了,我所在的小城也有了直通北京的高铁。张二狗显得十分兴奋,又在我面前说他要去北京。我十分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自然不相信他会真去北京。因为他说他要去北京这事,已有好些年头了,却从没有实现过。
北京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吗?那是首都。我想打消他积极性,说,去北京要花很多钱的。你儿子正在读高三,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舍得离开他?
我说的是实话。虽然现在张二狗的工钱涨了,每天出工能挣到200多块钱,但也不是天天会有活干的。况且他儿子的成绩不是太理想,他咬紧牙,替儿子请了补课老师。加上他老婆刚从医院里出来,这一年挣的钱已经提前打“水漂”了。
高铁通北京了。我就想试试高铁到北京是啥滋味。张二狗说这话,情绪特激动,还掏出香烟来猛吸了几口,直到不停地咳嗽起来,才扔下烟蒂,最后见我不说话,很不情愿地走开了。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对我说,我这次说的是真的。
那你就去吧。我想让张二狗快点离开我的房间。其实,他去不去北京,真的与我无关。再说我已经去过无数次北京了,没有新鲜感。
三天后,张二狗又一次来到我的房间里,掏出一包好香烟放在桌上,说,这是北京货。专门给你带回来的。
我问,你去过北京啦?
那还有假?张二狗说这话时,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
你就别骗我了。昨天前天,我都去过你们工地,与你们那里的老板谈合同的事。我看到你在那里干活呢。我说的是实话。
你……你真去了我的工地?张二狗说着,突然站了起来,拿去桌上的那包香烟头也不回地走出我家。
我苦笑着,这张二狗真逗。但我一会儿就明白了他撒谎去过北京的原因。
因为我的话,张二狗有好些日子都没来我家里玩。见了我也躲得远远的。我才想起伤了一个民工的心,有些过意不去。在他儿子去上大学那天,特地封了个大红包托人送了过去,算是我对他的歉意吧。心想,只要他儿子大学毕业后,有了工作,他的压力减轻了,那时一定会有时间和精力,或者说有经济去北京了。
四年后的一个早上,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竟然是中断多年联系的张二狗打来的。他说他正在北京天安门前看升旗。还说,他拍了刚刚升旗的视频已经传给我。又说,他下一站是八达岭,到时候再拍些照片传给我。
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静静地听他没完没了地说北京的那些事儿,却耽误了我看升旗,只好看他传过来的视频:在天安门前看升旗,确实是一件特惬意的事,特别是夏天的天安门,真美!
看完视频,才发现因自己握手机的时间太长,手冻得有些麻了,赶紧对着手哈了一口热气。
(《微型小说选刊》2018年第1期)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以“我要去北京”为题一开始就吸引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它既是主人公经常说起的口头禅,同时又点明了本文的主要情节内容。全文也以“我要去北京”为线索而展开故事。 |
B.“我”揭穿了张二狗去过北京的谎言,张二狗“拿起桌上的那包香烟头也不回地走出我家”,是因为谎言被“我”揭穿而自尊心受到伤害,之后四年未见,也是由于丢了面子,不好意思再见 “我”。 |
C.小说情节设置颇具匠心,小说主人公张二狗执意要去北京,并且不惜两次造假“北上”,但两次被“我”看穿,且两次都被‘我’揭穿,情节在波澜起伏中展开,牢牢抓住了读者。 |
D.小说多处运用对比手法,“我”经常去玩的北京却是张二狗迟迟不能实现的梦想,突显了民工生活的艰辛不易,“我”面对张二狗的两次撒谎采取了两种不同的反应,也反映了“我”对张二狗从不理解到理解的变化。 |
3.小说结尾写“我”明知道张二狗又一次造假去北京,但是“我”却没有揭穿他,而是认真看完他发来的视频,这样结尾有什么好处?
永远的门
邵宝健
江南古镇。普通的有一口古井的小杂院。院里住了八九户普通人家。一式古老的平屋,布局多年未变,可房内的现代化摆设是愈来愈见多了。
这八九户人家中,有两户的常住人口各自为一人。单身汉郑若奎和老姑娘潘雪城。郑若奎就住在潘雪娥隔壁。
“你早。”他向她致意。
“出去啊?”她回话,擦身而过,脚步并不为之放慢。
多少次了,只要有人有幸看到他和她在院子里相遇,听到的就是这么几句。这种简单的缺乏温情的重复,真使邻居们泄气。
潘雪娥大概过了四十了吧,苗条得有点单薄的身材,瓜子脸,肤色白晢,五官端正,风韵犹存。衣饰素雅又不失时髦。她在西街那家出售鲜花的商店工作。邻居们不清楚,这位端丽的女人为什么要独居,只知道她有权利得到爱情却确确实实没有结过婚。
郑若奎在五年前步潘雪娥之后,迁居于此。他是一家电影院的美工,据说是一个缺乏天才的、工作负责而又拘谨的画师。四十五六的人,倒像个老头儿了。头发黄焦焦、乱蓬蓬的,可想而知,梳理次数极少。背有点驼了。瘦削的脸庞,瘦削的肩胛,瘦削的手。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总烁着年轻的光,烁着他的渴望。
他回家的时候,常常带回来一束鲜花,玫瑰、蔷薇、海棠、腊梅,应有尽有,四季不断。
他总是把鲜花插在一只蓝得透明的高脚花瓶里。
他没有串门的习惯。下班回家后,便久久地耽在屋内。有时,他也到井边洗衣服、洗碗、洗那只透明的蓝色高脚花瓶。洗罢花瓶,他总是斟上明净的井水,噘着嘴,极小心地捧回到屋子里。
一道厚厚的墙把他和潘雪娥的卧室隔开。
一只陈旧的一人高的花竹书架贴紧墙壁放在床边。这只书架的右上端,便是这只花瓶永久性的位置。
除此以外,室内或是悬挂、或是傍靠着一些中国的、外国的、别人的和他自己的画作。从家具的布局和蒙受灰尘的程度可以看得出,这屋里缺少女人,缺少只有女人才能制造得出的那种温馨的气息。
可是,那只花瓶总是被主人擦拭得一尘不染,瓶里的水总是清清冽冽,瓶上的花总是鲜艳的、盛开着的。
同院的邻居们,曾经那么热切地盼望着他带回来的鲜花,能够有一天在他的隔壁——潘雪娥的房里出现。当然,这个奇迹就从来没有出现过。
于是,人们自然对郑若奎产生深深的遗憾和绵绵的同情。
秋季的一个雨蒙蒙的清晨。
郑若奎撑着伞依旧向她致意:“你早。”
潘雪娥撑着伞依旧回答他:“出去啊?”
傍晚,雨止了,她下班回来了,却不见他回家来。
即刻有消息传来:郑若奎在单位的工作室作画时,心脏跳搏异常,猝然倒地,刚送进医院,就永远地睡去了。
这普通的院子里就有了哭泣。
那位潘雪娥没有哭,眼睛却是红红的。
花圈,一只又一只。那只大大的缀满各式鲜花的没有挽联的花圈,是她献给他的。
这个普通的院子里,一下子少了一个普通的、生活里没有爱情的单身汉,真是莫大的缺憾。
没几天,潘雪娥搬走了。走得匆忙而又突然。
人们在整理画师遗物的时候,不得不表示惊讶了。
他的屋子里尽管灰蒙蒙的,但花瓶却像不久前被人擦拭过似的,明晃晃的,蓝晶晶,并且,那瓶里的一束白菊花,没有枯萎。
当搬开那只老式竹书架的时候,在场者的眼睛都瞪圆了。
门!墙上分明有一扇紫红色的精巧的门,门拉手是黄铜的。
人们的心悬了起来又沉了下去。原来如此!
邻居们闹闹嚷嚷起来。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
不过,当有人伸手想去拉开这扇门的时候,却“哇”地喊出声来——黄铜拉手是平面的,门和门框平滑如壁。
一扇画在墙上的门。
(1986年)
1.下列对这篇小说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A.本文构思精巧,采用明暗两条线索,一波三折的结构和最后突转手法强化艺术效果。明线是小院里人们关注的郑若奎和潘雪娥二人爱情发展的感情变化过程,暗线是二人情感的发展过程。 |
B.小说开篇对故事发生的典型环境进行了描写,“古镇”“古井”“古老的平屋”“布局多年未变”,暗示这里人们的生活、思想感情、思维方式固守一种保守陈旧的定势;“普通的小杂院”普通人家”,则暗示这样的聚居地,这样的人群具有普遍性。 |
C.郑若奎每次回家的时候,都带回来一束鲜花,而潘雪娥在西街花店工作,作者在这里埋下伏笔,郑若奎去潘雪娥那里买花实际是为了向她表达爱意。 |
D.本篇小说中男女两位主人公的情感表达极其含蓄,“节制胜于放纵”,作者躲在幕后,我们只能通过人物语言和情节安排感受其中的情感。 |
3.请简要赏析文中画线句子的内涵。
(1)一道厚厚的墙把他和潘雪娥的卧室隔开。
(2)几天前对这位单身汉的哀情和敬意,顿时化为乌有,变成了一种不能言状的甚至不能言明的愤懑。
4.请探究小说以“永远的门”为题的深刻意蕴。
画像(节选)
[俄]果戈里
任何地方都比不上休金工场旁那家画铺门前聚集了那么多的人。这家画铺展出了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收藏品,其中多半是油画,罩着一层深绿的清漆,装在深黄色的浮华的画框里。买画的人不多,而看画的人却多得很。
就在这时,路过这里的年轻画家恰尔特科夫情不自禁地在画铺前停下脚步。他站在门前,起初看着这一幅幅涂鸦之作暗自好笑。他在这些庸俗低级的画作跟前,站了好大一会儿,终于走神了,而这时,画铺的老板,一个身穿面绒粗毛呢外套的小人物,一直在向他讨价还价,还不知道对方是否喜欢和要买什么,就要开价出售了。
“这幅农夫人物画再加一幅风景画,只收一张白票子。画得真不错!简直叫人看不厌;是刚从市场上收购来的;清漆还没有干呢。要不,看看这幅冬景画,就买这幅冬景画吧!15卢布!光一个镜框子就挺值钱的。瞧,多好的冬景!”这时,老板轻轻地弹了一下画布,兴许是要让人看看这幅画结实不结实。“是把它们捆在一起,给您送去么?请问您住在哪儿?喂,小伙计,拿绳子来。”
“慢着,老兄,我要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买的东西。”然后,他俯下身子,从地板上挑拣那些堆叠在一起的破损而尘封的旧画,它们显然是无人问津的。这里有古老家族的画像,它们的子孙后代在这人世上或许已是无迹可寻了,还有一些画布上尽是窟窿、不知所画何物的画作以及金箔剥落的画框。——总之,是一堆各种过时的无用之物。可是,画家却仔细地端详起来,心里盘算着:“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呢。”他不止一次地听说过,在民间版画商那儿有时在一堆废物中间还发现过巨匠的名画呢。
主人见他翻寻那堆废物,便不再前后招呼他了,于是,又端起平常的姿态和持重的样子,重新站在门前招揽过往行人。他大声嚷了半天,大都枉费口舌,又跟站在对面店门口卖布头的商人聊了个痛快,终于想起铺子里还有一个顾客,便转过身来,走进店铺里。“怎么样,老爷,挑好了吧?”然而,画家却在一幅嵌镶在昔日十分华贵而今只隐约可见斑驳的金箔的偌大的画框里的画像前,已经伫立良久了。
那是一幅古铜色脸膛、颧骨突出、面容枯槁的老人的画像;那副脸相似乎是在抽搐的瞬间描画下来的,给人的印象是缺乏一种北国的气度。炎热的南方倒是给那容颜打上了深深的印记。他身披一件宽大的亚洲式的外衣。这幅画像尽管有些破损和满是灰尘,然而,一旦拂去那脸上的灰尘,画家一眼便看出那是出自丹青高手的画作。画像似乎并没有画完;但是,笔法却是十分遒劲有力。最不寻常的是那双眼睛:那位画手似乎用尽了所有的笔力和倾注了全部的心血。那眼睛只是凝望着,却像是呼之欲出,要从画面上走下来一样,仿佛以一种奇异的神采破坏了这画面的和谐。当他把画像拿到门口来看时,那眼神就更加咄咄逼人。周围的人们看了几乎也是同样的印象,一位妇人站在他的身后,就不由地喊道:“多么有神,多么有神!”连连后退几步。一种令人不快的、莫名其妙的心情涌上心头,他把画像放在地上。
“怎么样,您买这幅画像吧!”店主说道。
“多少钱?”画家问了一句。
“还能多要您的钱么?就给75戈比吧!”“不买了。”
“那么,您说多少?”
“20戈比。”画家说完,准备离去。
“您倒挺会压价的!20戈比连个画框也买不着。兴许您是打算明天再来买吧?先生,先生,您回来吧!再添10戈比好了。好,买去,买去,就给20戈比算了。说真的,只求个开市大吉,您是头一个买主。”
然后,他打了个手势,仿佛是说:“就这样吧,一幅画就完事大吉!”
就这样,恰尔特科夫完全意想不到地买了一幅旧画,同时又暗自嘀咕着:“我干吗要买这画呢?我要它又有什么用?”可是,无法反悔了。他从口袋里掏出20戈比,交给店主人,夹起那幅画像走了出来。到了路上,他才想起那是他仅有的一点钱呢。他的思绪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懊恼和冷漠一时间交织在他的心头。“真见鬼!这人世间真是糟透了!”——他怀着俄国人身陷窘境时常有的那种心境说道。他迈着快步,几乎是无意识地走着,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晚霞的夕照染红了半边的天际,朝西的幢幢楼房还沐浴在它的暖人的光照里,而这时月亮的清冷的银辉显得越发分明了。房屋和行人的两只脚投下的半透明的淡淡影子,就像长长的尾巴落在地面上。画家仰望着那沉浸在透明、稀微、隐约的光照里的天穹,渐渐看得出神了,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地说了两句话:“多么柔和的色调!”“真丧气,活见鬼了!”然后,他把不断地从胳膊下面滑出来的画像夹紧些,加快了脚步。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恰尔特科夫情不自禁地在画铺前停下脚步”,这是出于他画家的职业特点,也与他期待从那些庸俗低级画作中发现有用东西的想法有关。 |
B.画铺老板是小说中的一个重要角色,从他个性特征鲜明的语言、动作中,可以看出他既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也是一个精通绘画艺术的人。 |
C.“昔日十分华贵而今只隐约可见斑驳的金箔的偌大的画框”,显示了画像的破旧和可能存在的价值,也呼应上文有关在废物中发现名画的叙述。 |
D.恰尔特科夫还价20戈比,并非画像就值20戈比,也不是他真的会压价,而是他身上仅有这些钱,由此也能看出他买下这幅画的决心和愿望。 |
A.小说的第一段和第四段中的环境描写,交代了人物活动的背景,也为“恰尔特科夫完全意想不到地买了一幅旧画”作了铺垫。 |
B.小说综合运用外貌描写、神态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心理描写等多种手法来刻画人物,手法娴熟精巧,人物形象真实丰满。 |
C.小说围绕画像展开故事,情节紧张曲折,扣人心弦,传神地刻画了人物的性格特征和身份特征,表现了作者高超的创作艺术。 |
D.景物描写对于人物形象的塑造具有重要作用,小说结尾处的景物描写,既为人物活动营造了氛围,又巧妙地映射出人物的心理。 |
4.主人公恰尔特科夫购买画像前后心情一直是纠结的。请结合文本,对他初见画像、讨价还价和买到画像后纠结的具体表现,分别作简要分析概括。
我们不一样
黄宁兰
邓浩一直在盼着长大。
爸爸妈妈在广州打工,家里有爷爷奶奶,虽然很老了,但把邓浩照顾得很好,吃饱穿暖,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也玩得很愉快。可是,他们怎么好也不及爸爸妈妈好啊,爸爸妈妈给邓浩买棒棒糖买漂亮衣服买奥特曼还有书包,所以邓浩觉得爸爸妈妈那里一定特别好。那么好的地方,邓浩非常想去看看,但是爸爸说过,坐车坐船进厂都要身份证,没身份证去不了。现在,邓浩满心欢喜地向爸妈宣告,他长大了,有身份证了,他买好了长途车票。
是邓浩父亲来接站的。妈妈在电子厂食堂上班,不好请假。父亲将邓浩带到出租屋。邓浩愣住了:这是间地下室,透着一股燠热的潮气,房间很小,放着张咯吱作响的床。父亲让他坐在床上,自己坐在靠墙的小凳上。父亲说,这里不比家里,只能将就,父亲准备了西瓜,还有快餐和可乐。邓浩还真饿了,一阵狼吞虎咽。父亲看着他吃,说:“两份都吃了吧, 我不饿。”
吃了两份快餐,邓浩打着饱嗝儿,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是在灯下,只是多了母亲疲惫的笑脸。
母亲煮了邓浩喜欢吃的毛血旺,父亲还买了啤酒,他们举杯说欢迎邓浩。邓浩一口喝干杯里的酒:“一直以为这里很好,没想到条件比家里还差。”父亲苦涩地呷了一口酒说:“有这房子就不错了,以前我们分别住男工宿舍、女工宿舍。”母亲笑笑说:“今晚你睡床,我和你爸打地铺,明天你跟我去电子厂上班,住集体宿舍。”
“我住集体宿舍?那我来干嘛!我不就是想在你们身边感受温暖吗?”
母亲往他碗里夹了一片肉,说:“你看,去年我们才把家里的房子翻修了,今年行情不好,经济不景气,你爸还准备去福建你三叔那边工地上做事,他要走了,这房子我们就不租了,一个月五百,划不着。”
“那爸现在干嘛?”邓浩心里失望极了。
“你爸在码头上扛包,累得很。”母亲说着拭了一把额头淌出的汗。
父亲低着头狠狠吸一口烟:“我们都没什么文化,挣的都是汗水钱。我们把钱都寄回去,给你买穿的、吃的、玩的,就是希望你好好读书,以后不要再出去打工,不要再受我们这样的苦!”父亲盯着邓浩,黝黑的额头有深深的皱纹。
“可是,我读不下去了……上课玩手机,被学校处分了……邓浩低着头,他忽然发现,自己错得不可收拾。父母回家来多大方啊,仿佛口袋里有无尽的钱,他提什么要求都满足。初中毕业后,他考进了重点高中,他向父母要一部智能手机,他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说两千多元的手机算什么,考上大学两万的都没问题。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手机比小时候玩的奥特曼还有吸引力,那么多好玩的游戏,上课怎么能集中精神听课呀。
“回去跟老师认个错。”母亲说罢,起身给他添饭。
“就没有其他工作?”他不甘心地问。
“你能做什么?”母亲不客气地反问。
邓浩愣住了,是啊,他能做什么。母亲叹息一声又说:“能去电子厂就不错了,我还托了人情的。要不是心疼你,就让你跟你爸下苦力去。现在,我们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出息了,你去电子厂流水线上当作业人员,挣钱养活自己就行了。我们这一代人打一辈子工,你现在也一样,这就是命!”
我们不一样。邓浩想说,终究没说。
沉默的夜晚,邓浩听着父亲如雷轰响的鼾声,悄没声息地起来,拎起背包,将父亲的手机拿走了。
上了车,他发了一条信息:爸,我们换手机用,我只要能发信息就行了,别的功能用不着。
(选自(《重庆日报》2016年12月7日农村版,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买棒棒糖买漂亮衣服买奥特曼还有书包”既写出了父母对孩子无尽的爱,也表现了邓浩对父母的认知:在外生活得很好。 |
B.“邓浩满心欢喜地向爸妈宣告,他长大了,有身份证了”,既照应了上文,也为下文母亲说明天跟她去电子厂上班埋下了伏笔。 |
C.“邓浩想说,终究没说”,邓浩亲眼目睹父母打工的艰辛,不想屈从于这样的命运,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我们不一样”,没有勇气改变命运。 |
D.很多农民工像邓浩的父母样,吃了没有文化的苦,甘愿自己在外辛劳打拼,也盼望着下一代能通过读书改变命运。 |
3.如何理解小说标题“我们不一样”?
最后的电波
季宇
行动开始了。
我父亲原定走北路,担任掩护,由于李安本出马,结果被调至南路,随大部队行动。“要不是老李,”我父亲后来常说,“我说不定早就见马克思了。”“老李,外号‘飞锤’,不仅收发报样样娴熟,而且机务上也有一套。自一九四一年皖南事变后,和我在新四军皖中独立师第三团共事,我这一辈子啊……”父亲之所以屡次这样感叹,皆因他的一套娴熟技术皆传自李安本。
按计划大部队一路向南猛突,但电台始终保持静默。相反,北路小队频繁发报,他们把平时抄收的新闻稿都拿出来,反复发送。果然,敌人上当了,开始调集兵力向北围追堵截。旅长下令全速前进,争取时间。他说我们越快到达,北路的压力便会越早解除。据事后得知的消息,驻青城日军指挥官藤田五郎大佐曾多次接到南路发现我军大部队的报告,但他并不相信,以为这是新四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因为日军的情报部门一直在跟踪监听,并随时向他报告,证明新四军的电台就在北路。这一错误的判断使他错失良机,打好的算盘完全落空。
白露过后第七天,我军终于突破重围,来到了江边,与江北前来接应部队胜利会师。部队到达时,已是深夜。旅长顾不上休息,下令立即架设电台,与北路联系。“那是一个十分炎热的夜晚,”我父亲清楚地记得,他们来不及找地方,就在江边一个渔棚边架起了电线。旅长和参谋长都站在我父亲边上,等候消息。我父亲连续呼叫,一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回音。大家浑身是汗,心都焦烂了。“他们也许在行动中,没有架设天线。”我父亲这样说,手里攥紧了老李临行前送给他的烟斗。这时渡船已经陆续到了。旅长指示我父亲继续不停地呼叫,一刻也不要停。 “一有消息,马上向我报告。”吩咐完了,他便和参谋长一起到江边指挥部队渡江。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一抹淡淡的晨光。这时耳机里突然传来声音。我父亲兴奋地大叫:“来了!来了!”
有人立即前去报告旅长。不一会儿,旅长和参谋长都小跑着过来了。“怎么样,怎么样了?”旅长连声问道。
可耳机里忽然出现了长时间的静默。我父亲一边调整波长,一边连续呼叫。“怎么回事?是他们吗?”旅长问道。我父亲说是的,肯定是的。“他们情况如何?”团长又问,我父亲摇头道,“不知怎么突然断了……”
“呼叫,给我呼叫!”
我父亲连续不断地敲击着电键,时间漫长得令人窒息。终于,嘀嘀嗒嗒,嘀嘀嗒嗒,耳机里传来熟悉的电波声。“老李!是老李!”我父亲叫了起来。众人一片欢呼。“嘘——”我父亲做了噤声的手势。大家随即安静下来。我父亲急忙开始抄报。抄一句,参谋长就迫不及待地拿过去照着密码本翻译,可一句也翻不出来。“这不对啊。”他对我父亲说。我父亲抄完报后,接过来一看,头脑顿时嗡了一下。
“这是脑记密码!”
“什么意思?”参谋长问。
我父亲解释说,这说明他们已经销毁了密码,因为脑记密码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使用。 “看来他们已非常危险,否则不会销毁密码。”我父亲说。
好在李安本教过他脑记密码的方法,凭着这种方法,他把电文翻译了出来。大意是,他们已身陷重围,弹尽粮绝,密码已毁,电台也即将销毁。
旅长说:“告诉他们,想尽一切办法,一定要回来,我们等着他们!”我父亲把电报发出后,对方一下子没了声音。按照李安本的操作惯例,他每收完电报,都要给收据。可这次却是例外。
“收到没有?”旅长问。
我父亲摇摇头。
“呼叫,给我呼叫!”旅长大声命令,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我父亲不停地呼叫,身上大汗淋漓。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收报机又有了声音。我父亲扶了一下耳机,连忙抄收,没想到抄下来的却是一组明码:
再见,战友……
“坏了!”我父亲心里一沉,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没容他多想,耳机里又跳出一串明码:
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随后,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旅长接过抄报,半天没有说话。他默默地摘下帽子。我父亲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在场的人也都慢慢地摘下了帽子。我父亲将烟斗放到胸口袋,默默将电报机重新背在肩上。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江风划过长空,发出尖厉的呼啸……
(摘编自《人民文学》,2018年第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为了防止日军围追堵截,大部队采用了调虎离山之计,将我军兵分两路进行突围,但突围计划是以牺牲北线部队为代价的。 |
B.小说中环境描写着重表现了江边的自然气候,如炎热夜晚、淡淡晨光、江风划过长空等,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渲染了气氛。 |
C.小说刻画人物时,大量使用语言、动作、神态等方面的描写,传神地塑造了旅长和“我”父亲鲜明的人物形象。 |
D.小说采用了顺叙、插叙等多种叙述手法不仅使文章情节安排张弛有度、灵动摇曳,而且丰富了文章的内容,叙述时空具有纵深感,增强了文章的表现力。 |
3.“老李”在小说中并未出场,但他的英雄形象却跃然纸上,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这样设计的作用。
最后一茬花生地
宫 佳
路边的青草还顶着露珠的时候,李老头已开着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进了地头。
抬头向山坳里瞅,好多土地撂了荒,年轻人都进城抓钱去了,地里也就种得马马虎虎,看着人家地里长了蒿草,他的心就生生地疼。
这是块好地呀,肥着呢!不长庄稼,长草,这不是羞煞先人吗?
庄稼人不好好侍弄地,还叫个庄稼人吗?可他只能在心里嘀咕,不能管别人,只能管好自己。
可是能管好自己,却管不了自己的儿子。
今年,他看到有那么多地荒着,就和老伴儿捡着种,刚下过一场雨,得赶着春播呢,人老,心气却不老,起早贪黑地干。
城里的儿子放小长假要出去旅游,他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节骨眼了,还有那闲心思出去玩?赶紧回家帮我种花生。”儿子那头笑了:“爹,你今年怎么还种地?不是找罪受吗?村里不是正要搬迁吗?补偿款快下来了,好好享受生活,我正想给你和娘订去三亚的机票……”儿子没说完,老李头就把电话撂了。钱!钱!钱!现在的年轻人张嘴闭嘴就是钱,村里的年轻人进城抓钱抓红了眼,家门一关,蜘蛛网锁门,农民要都不种地,吃啥?
手扶拖拉机真不含糊,不一会儿就把跟在后面施肥的老伴儿甩在了后面。犁出来的黑土湿湿的,泛着清新的泥土香味。老伴儿正弓着身子往犁沟里撒化肥,他回头瞅了一眼犁沟,化肥撒得均匀适度,白色的颗粒衬在黑土里,很是养眼,不禁向老伴儿投去暖暖的一瞥。肥料使足了,花生才能长呀!人不亏地,地就不亏花生,秋天拔出花生蔓,白花花的花生个个实成,那才叫一个舒心呢!
老李头从老伴儿手里接过竹篮子,脚下生风,五个手指头不断地活动着,化肥就从指缝间源源不断地流入土地。
日上三竿,地已犁了一半,老李头招呼老伴儿歇息。自己点了烟,歪在手扶拖拉机上。很多年前,在这块地里,老伴儿在前面扛着木犁,他在后面按着犁把,哼哧哼哧地犁地,那时候,地里的庄稼是全家的指望,一家人的吃喝指望它,孩子念书指望它……指望它的地方多了去了,在地里刨食,再苦再累心里也是甜的。后来,花了1800块买了手扶拖拉机,干活儿轻便多了……他摸着手扶拖拉机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倔老头!”老伴儿数落道,“邻居们都搬迁了,你非得种上最后一茬花生,才肯拿补偿款,真是受累的命呀!”
“以后想受累也受不着喽!我问了,这手扶拖拉机才卖500块钱,哪儿都没坏,要不是拆迁,给多少钱也不卖呀!种地是庄稼人的本分,不种地,还能干啥?这手扶拖拉机离了土地,就是废铁喽!”
“你就是老古董!城里多好呀!有家家悦超市,要啥有啥,就是不买,看看逛逛也舒心。听说,我这么大岁数的老太太傍晚都在跳广场舞,热闹着哪!”
老李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我就怕你几天的新鲜劲儿一过,还是想这黑土地,到时,想回也回不来喽!”
老伴儿抬头瞅着修好的柏油马路,这边已起了高楼,已有了城里的新气象,那边还是一排排平房,他们的房子就在这些平房之中,过了今年,这些平房都会被推倒了……
老李头把烟袋锅子朝鞋底磕了磕,拍拍手扶拖拉机,说:“走喽!老铁伙计,接着干!”
老两口正干着,地边有人喊:“老李头,我们正找你呢,就猜你到这块地里来了。”
老李头眯着眼,打趣说:“怎么啦?住楼房住腻啦?想到地头抻抻老骨头啦?”
“嘿嘿!你还别说,种惯了庄稼,一到了节气,浑身不得劲儿,就回老房子看看。”几个老人手里拿着䦆头,加入了种花生的行列。老李头回头看这几个人,恍惚回到了生产队的光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我们几个在楼房里待不住,在城里找了一份保安的活儿,后天就上岗了,哈哈。”
“好呀!赶明年,我也找这样的工作,不当社会的累赘!大家加把劲儿干,干完这块地,把下面的荒地也种了,秋收打花生油,人人有份!”
“自家打的花生油就是比超市卖的香!哈哈!”
最后一茬花生地载满了欢笑声……
(选自《小小说大世界》,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主要按时间顺序组织材料,中间插入年轻人进城抓钱和与儿子电话通话的情节,交代了老李头种最后一茬花生地的背景。 |
B.小说中对老李头和老伴儿种花生的描写十分细腻,运用了一系列动词和形容词,主要是为了表现老李头和老伴儿勤劳的形象特点。 |
C.“这手扶拖拉机离了土地,就是废铁喽”一句表面上是写手扶拖拉机以后无用武之地,其实蕴含了老李头无地可种的遗憾无奈之情。 |
D.本文故事情节相对简单,但人物形象十分鲜明,尤其是老李头这个人物形象,文中对其动作、语言、心理等进行了十分到位的描写。 |
3.试探究小说结尾的艺术特色。
歌声嘹亮
江岸
抗日战争进入相持阶段,新四军第五师在豫鄂边和敌人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在一次反扫荡过程中,第五师某团突破敌人的重重包围,深入到敌后山区黄泥湾休整。一路上,虽说难免损兵折将,倒也收容了一些兄弟部队被打散的战士,被临时安排在各个连队里。
一日,团部接到地下交通站送来的秘密情报,说是在兄弟部队混进了伪装成新四军模样的小鬼子,这些小鬼子会说中国话,不易辨识,危害极大,上级要求各部队小心查访。
团长说,这好办。咱中国人大多是山西大槐树的后人,小脚趾甲是分成两瓣的。让这些新来的家伙脱下鞋子看一看,不就行了?
政委笑了,说,我是不是中国人?可我的小脚趾甲就是整板的。不光是我,我们豫南人都是这样。我们不是山西大槐树人的后裔,我们的先祖是江西瓦屑坝筷子巷人。
团长说,那怎么办?咱们得想个办法呀。
政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说,我有主意了!把他们分开,让他们分别唱抗战歌曲。凡是能唱的,肯定是我们新四军战士;凡是啥也唱不了的,就有问题了。
团部召开了连以上干部紧急会议,传达了上级的指示,要求各连队将沿途临时收容的士兵分开,逐个让他们唱抗战歌曲,以辨真伪。
很快,不同的歌声在黄泥湾各个角落分别唱起来:
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们的姓名;孤军奋斗在罗霄山上,继承了先烈的殊勋……
铁流两万五千里,直向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通过唱歌,很快分辨清楚了,多数半道上收容的士兵都会唱抗战歌曲,只有五个家伙啥也不会。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五个家伙被悄悄地押送到了团部。一到团部,就被五花大绑起来。
凭什么绑我们?一个家伙气势汹汹地质问。
凭你们是他娘的小鬼子!团长轻蔑地说。
你们有什么根据?就凭我们天生不会唱歌?
你满天下打听打听去,哪有新四军战士不会唱抗战歌曲的?政委慢悠悠地说。
你们这样做,我们死不服气。
那好,听我的命令,把他们的裤子扒了!政委说。
果然,这五个家伙里面穿的根本不是新四军粗布短裤,而是屁股上兜着尿片似的白布。
政委不放心,害怕有漏网之鱼,让各连队把半道收容的会唱抗战歌曲的士兵都带到团部来,他要亲自过一遍筛子。会唱《新四军军歌》和《八路军军歌》等歌曲并不稀奇,部队没有战斗任务的时候,哪天不唱这几首歌?耳濡目染,听也听会了。
政委问一个士兵,你是哪里人?
报告政委,俺就是本地人。
政委唱道,八月桂花遍地开,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突然一指这个士兵,说,你接着唱。
这个士兵立即唱道,张灯又结彩呀,张灯又结彩呀,光辉灿烂闪出新世界……
政委问另一个士兵,你是哪里人?
报告政委,俺是河北人。
政委唱道,张老三,我问你,你的家在哪里?
没等政委命令,这个士兵立即唱道,我的家在山西,过了黄河还有二百里……
政委问第三个士兵,你是哪里人?
报告政委,俺是东北人。
政委刚开始唱,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这个士兵就跟着唱起来,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红梁……歌未唱完,眼睛里已然扑腾出泪花来。
还有一个人,连队没办法验证真伪,因为他是个哑巴,压根儿就不可能唱歌。连长把这个情况悄悄报告了团长和政委。
团长说,这可咋整?
政委说,这也不难。我从军以前,在大学念书,正好学过日语,还会唱日本歌呢。我去他们连队看看吧。
政委亲切地和战士们握手,大家围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闲聊着。那个哑巴士兵也笑嘻嘻地挤坐在大家中间。政委注意到,哑巴士兵似乎很紧张,就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大家聊天,谈笑风生。不知聊了多长时间,哑巴士兵终于放松下来。政委突然唱起歌来,大家不再说话,静静听政委唱歌。只是谁也听不懂政委唱的是什么,大家也从未听过这样的歌,调子软绵绵的,听起来怪怪的……唱着唱着,政委不唱了,一指哑巴士兵,喝道,把他抓起来!
他怎么了?连长迷糊地问。
大家也是一头雾水。
政委笑着说,这个小鬼子,是个假哑巴,他肯定是因为不会说中国话,只好装哑巴。他听到我唱日本歌,憋不住了,听着听着,竟然不由自主地用手在腿上打起了拍子。不信,扒掉他的裤子看看。
几个战士抓住哑巴士兵,往下扒他的裤子。这个家伙凶猛地挣扎着,突然用日语骂了一句,吧嘎!
大家七手八脚扒掉这个假哑巴的裤子,千真万确,他的屁股上也裹着一条尿片似的白布。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不蔓不枝,一开篇便正式进入故事情节,同时顺便交代时代背景、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为下文进一步推进情节的发展做铺垫。 |
B.小说中的团长性格突出,遇到事情要么方法简单,要么没有办法,有时还爆粗口,与政委办法多、有学问、有修养的形象迥然不同。 |
C.小说叙述故事时讲究变化,避免了雷同呆板,如描述来自本地、河北和东北的三个士兵在接政委唱词时,就写出了三个士兵的不同表现。 |
D.小说写到政委将哑巴士兵的真实身份查清,即结束整个故事,若将怎样处置这些混在革命队伍中的小鬼子做进一步交代,未免有蛇足之嫌。 |
3.我们在生活中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你从小说中政委身上学到了哪些解决问题的办法?
快手刘(节选)
冯骥才
童年,有时呆在家里闷得慌,或者父亲嫌我太闹,打发我出去玩玩,我就不免要到离家很近的那个街口,去看快手刘变戏法。
快手刘是个撂地摆摊卖糖的胖大汉子。他有个随身背着的漆成绿色的小木箱,在哪儿摆摊就把木箱放在那儿。箱上架一条满是洞眼的横木板,洞眼插着一排排廉价而赤黄的棒糖。他变戏法是为了吸引孩子们来买糖,戏法十分简单,俗称“小碗扣球”。一块绢子似的黄布铺在地上,两只白瓷小茶碗,四只滴溜溜的大红玻璃球儿,就这再普通不过的三样道具,却叫他变得神出鬼没。他两只手各拿一只茶碗,你明明看见每只碗下边扣着两只红球儿,你连眼皮都没眨动一下,嘿!四只球儿竟然全都跑到一只茶碗下边去了,难道这球儿是从地下钻过去的?他就这样把两只碗翻来翻去,一边叫天喊地,东指一下手,西吹一口气,好像真有什么看不见的神灵做他的帮手,四只小球忽来忽去,根本猜不到它们在哪里。
有一次,我亲眼瞧见他手指飞快地一动,把一只球儿塞在碗下边扣住,便禁不住大叫:“在右边那个碗底下哪,我看见了!”“你看见了?”快手刘明亮的大眼珠子朝我惊奇地一闪,跟着换了一种正经的神气对我说, “不会吧! 你可得说准了。猜错就得买我的糖。”
“行!我说准了!”我亲眼所见,所以一口咬定。自信使我的声音非常响亮。
谁知快手刘哈哈一一笑,突然把右边的茶碗翻过来:“瞧吧, 在哪儿呢?”咦,碗下边怎么什么也没有呢?只有碗口压在黄布上一道圆圆的印子。
难道球儿从地下钻进左边那个碗下边去了。快手刘好像知道我怎么猜想,伸手又把左边的茶碗掀开,同样什么也没有!球儿都飞了?只见他将两只空碗对口合在一起,举在头顶上,口呼一声:击:“来!”双手一摇茶碗,里面竟然哗哗响,打开碗一看,四只球儿居然又都出现在碗里边。怪,怪,性:四边围看的人发出一阵惊讶不已的唏嘘之声。
“怎么样,你输了吧!不过在我这儿输了决不罚钱,买块糖吃就行。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平中吃糖也不吃亏。”我臊得脸发烫,在众人的笑声里买了块棒糖,站在人圈后边去。从此我只站在后边看了,再不敢挤到前边去多嘴多舌。
他那时不过40多岁吧,正当年壮,精饱神足,肉重肌沉,皓齿红唇,乌黑的眉毛像是用毛笔画上去的。他蹲在那里活像一只站立着的大白象。一边变戏法,一边卖糖,发亮而外突的眸子四处流盼,照应八方;满口不住说着逗人的笑话;一双胖胖的手,指肚滚圆,却转动灵活,那四个小球就在这双手里忽隐忽现。
这双异常敏捷的手,大概就是他绰号“快手刘”的来历。他也这样称呼自己,以致在我们居住那一带无人不知他的大名。
我上高中是在外地。高中二年级的暑期,我回家度假。一天在离家不远的街口看见十多个孩子围着什么又喊又叫。走近一看,心中怦然一动,竟是快手刘!他依旧卖糖和变戏法,但人已经大变样子。10年不见,他好像度过了20年。模样接近了老汉。单是身旁摆着的那只木箱,就带些凄然的样子。它破损不堪,黑糊糊,粘腻腻,看不出一点先前那悦目的绿色。横板上插糖的洞孔,多年来给棒糖的竹棍捅大了,插在上边的棒糖东倒西歪。再看他,那肩上、背上、 肚子上、臂上的肉都到哪儿去了呢,饱满的曲线没了,衣服下处处凸出尖尖的骨形来;脸盘仿佛小了一圈,眸子无光,更没有当初左顾右盼、流光四射的精神。
这双手尤其使我动心——他分明换了一双手! 手背上青筋缕缕,污黑的指头上绕着一圈圈皱纹,好像吐尽了丝而皱缩下去的老蚕……是,当年一切神秘的气氛和绝世的本领都从这双手上消失了。他抓着两只碗口已经碰得破破烂烂的茶碗,笨拙地翻来翻去;那四只小红球儿,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撞在碗边上,一会儿从手里掉下来。 他的手不灵了!孩子们叫起来:“球在那儿呢!”“在手里哪!”“指头中间央着哪!”在这喊声里,他慌张,手就愈不灵,科抖索索搞得他自己也不知道球儿都在哪里了。无怪乎四周的看客只是寥寥一些孩子。
“在他手心里,没错!决没在碗底下!”有个光脑袋的胖小子叫道。
我也清楚地看到,在快手刘扣过茶碗的时候,把地上的球儿取在手中。
这动作缓慢迟钝,失误就十分明显。孩子们吵着闹着叫快手刘张开手,快手刘的手却摸得紧紧的。朝孩子们尴尬地掬出笑容。这一笑,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好像一个皱纸团。 他几乎用请求的口气说:“是在碗里呢!我手里边什么也没有……”当年神气十足的快手刘哪会用这种口气说话?这些稚气又认真的孩子们偏偏不依不饶,非叫快手刘张开手不可。他哪能张手,手一张开,一切都完了,我真不愿意看见快手刘这一副狼狈的、惶惑的、无措的窘态。我走进孩子们中间,手一指快手刘身旁的木箱说:“你们都说错了,球儿在这箱子上呢!”孩子们给我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莫名其妙,都瞅那木箱,就在这时,我眼角瞥见快手刘用一种尽可能的快速度把手心里的小球塞到碗下边。“球在哪儿呢?”孩子们问我。
快手刘笑呵呵翻开地上的茶碗说:“瞧, 就在这儿哪!怎么样,你们说错了吧,买块糖吧,这糖是纯糖稀熬的,单吃糖也不吃亏。” 孩子们给骗住了,再不喊闹。一两个孩子掏钱买糖,其余的一哄而散。
随后只剩下我和从窘境中脱出身来的快手刘,我一扭头,他正瞧我。他肯定不认识我。他皱着花白的眉毛,饱经风霜的脸和灰蒙蒙的眸子里充满疑问,显然他不明白, 我这个陌生的青年何以要帮他一下。
1.通读全文,用简洁的语言概括故事内容。2.阅读文中划线句子,结合文意,赏析下列两个句子中“挤”的表达效果。
(1)从此我只站在后边看了,再不敢挤到前边去多嘴多舌。
(2)这一笑,满脸皱纹都挤在一起,好像一个皱纸团。
3.班刊编委想将此文编入班刊《底层的光辉》,你认为可以吗?请说明理由。
4.请从结构和内容两个角度,简要分析“我”在小说中的作用。
柳先生的正骨膏
刘玲海
邾镇东大街新开张的药铺叫汉春堂,坐堂的先生姓柳,人称柳先生,从东北躲避战乱来到邾镇。柳先生擅长骨科,跌打损伤、脱臼、骨折手到病除,据说,他熬制的外敷膏药正骨膏更是神奇,无论多严重的骨折,经柳先生的手法复位后,贴上正骨膏,再用竹片固定,少则十日,多则一月,断骨便愈好如初。
日本人攻打邾镇的那天,一颗炮弹落在颜老爷的家里,三间大堂屋成了废墟,颜老爷正在前厅伺候他的花树,被震得晕了过去。半日后醒来,他看到养在莲花缸里的那株花树,如小臂粗的树干被炸断,仅连接着一部分树皮,颜老爷两眼一黑又晕了过去。那株花树是儿子带回来的,儿子的喜好,颜老爷视为珍宝。儿子和他的部队在台儿庄与日本人作战时,壮烈殉国,老人把儿子的一捧骨灰埋在树根下,更是视树为生命。
现在,儿子的花树被日本人毁了,颜老爷像被挖了心一样。他失魂落魄地在院子的残垣断壁间转圈,不知如何是好。许久,他一下子想起柳先生,救人的命和救树的命都是救命,也是心急乱求医,柳先生成了他救命的稻草,他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柳先生的药铺,全然不顾大街上枪弹横飞,见到柳先生,颜老爷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柳先生来到花树前,小心地将花树扶起来,把断茬对齐捏实后贴上正骨膏,并将花树折断处的周围固定了木棍。三日后,树叶竟振作起来,十日后,树叶重新泛绿,一月后,树干断处长好了。
颜老爷一脸泪痕,紧抓着柳先生的手说:“你救了我儿子,也救了我啊!”
邾镇被占领后,病人挤满了柳先生的药铺,断胳膊断腿的病人很多。这天,柳先生在药铺里配药,心里默念着药方,川续断十钱,右手去药匣抓药,放进左手的戥子里一称,正好。继续一味一味地抓药,骨碎补十钱、藏红花十钱……
汉春堂的大门咣当一声开了,听声音不是手推开的,是脚踢开的。一群日本兵涌进来,后边还抬着一个嗷嗷乱叫的军官,候诊的病人吓得四处躲藏。
翻译官提着手枪走近柳先生,说:“听说你医术高明,请你为少佐先生治伤,伤愈后重赏。”说着指指乱叫的日本人,“少佐先生率兵进山剿匪,被地雷炸伤,两条腿骨头断了。”
柳先生一怔,然后缓步上前,看看担架上那张因疼痛扭曲的脸,认识。邾镇被占领后,这个日本人牵着一条凶犬,在大街上咬死咬伤的人不计其数。
柳先生指点着把病人放到诊床上,然后双手在断腿上拿捏,病人忽然疼得又叫起来,日本兵哗哗地拉枪栓,黑洞洞的枪口一齐对着柳先生。柳先生好像没看见,继续接骨,修正碎骨后,外敷正骨膏,再用竹片固定。一条腿整好换另一条腿,有条不紊。
“好了,隔日过来换膏药。”柳先生说着直起身去洗手,不再说话。翻译官放下大把银元,日本兵抬着少佐走了。
隔日,翻译官抬着那个日本少佐来换膏药,又放下大把银元。
又隔日,那个日本少佐被抬过来换膏药,翻译官再放下大把银元。
这些日子,柳先生药铺里来治病的人越来越少,以致门可罗雀。
半月后,日本少佐是拄着拐杖来的,两个日本兵扶着,见了柳先生露出一脸笑,不住地说:“你的,良民大大的!”柳先生也笑,只是不多说话。日本少佐换完膏药走了,当然还留下许多银元。
柳先生听到大门口哗啦一声响,出门看,是颜老爷把他的莲花缸摔碎在柳先生的门口,还把莲花缸里的花树咔嚓一下当腰折断,丢在地上愤愤而去,街上好多围观的人,恨恨地吐下唾沫,转身散去。
柳先生一脸淡然。
一个月后,是日本少佐自己走着来的,翻译官跟在后面抱着一坛酒。柳先生和日本少佐已成了熟人,最后一次换完膏药开始喝酒,喝酒的时候,推杯换盏很是热闹,一坛酒喝光还没尽兴,柳先生提议翻译官再去拿一坛酒来。
翻译官抱着酒坛子回来时,日本少佐躺在地上已经死了,面目狰狞,胸口插着一把刀,刀柄深入,污血满地。柳先生在院里正给颜老爷的那棵花树换药,莲花缸换了新的,缸里的花树折断处周围固定着木棍,花树枝青叶绿,一派盎然。
刑场上,翻译官问柳先生:“你当初为什么给少佐先生医伤?”
“我是医病的先生,不能坏了先生的名声。”柳先生说。
“那你干嘛又杀死他?”翻译官追问。
“我是中国人,不能坏了中国人的名声!”柳先生脱口而答。
(选自《小说月刊》,有改动)
1.下列对柳先生形象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描写了柳先生“复位——贴上正骨膏——用竹片固定”的治疗手法,从中可以看出他的医术高超。 |
B.小说运用侧面描写手法,通过对颜老爷的神态和语言的描写来凸显柳先生医德高尚、心怀苍生的品质。 |
C.小说中柳先生杀死日本少佐的情节,揭示了主旨;刑场上的对话,则深化了主旨,展现出柳先生的爱国情怀。 |
D.小说通过颜老爷把莲花缸摔碎在柳先生的门口和围观的人吐唾沫的情节,写出了柳先生的忍辱负重。 |
3.小说重点塑造了柳先生的形象,请结合小说分析作者是如何塑造柳先生人物形象的。
生机勃勃的太阳花
①一天清晨,太阳花开了,在一层滚圆的绿叶下边,闪出三朵小花。一朵红,一朵黄,一朵淡紫色。乍开的花儿,像霞那么艳丽,像宝石那么夺目。在我们宁静的小院里,激起一阵惊喜,一片赞叹。
②三朵花是信号,号音一起,跟在后边的便一发而不可挡,大朵、小朵、单瓣、复瓣,红、黄、紫、蓝、粉一齐开放。一块绿色的法兰绒,转眼间,变成缤纷五彩锦缎。连那些不爱花的人,也经不住这美的吸引,一得空暇,就围在花圃跟前欣赏起来。
③从初夏到深秋,花儿经久不衰。一幅锦缎,始终保持着鲜艳夺目的色彩。起初,我们以为,这经久不衰的原因,是因为太阳花喜爱阳光,特别能经受住烈日的考验。不错,是这样的。在夏日暴烈的阳光下,牵牛花偃旗息鼓,美人蕉慵倦无力,富贵的牡丹,也早已失去神采。只有太阳花对炎炎赤日毫无保留,阳光愈是炽热,它开得愈加艳丽,愈加热情,愈加旺盛。
④但看得多了,才注意到,作为单独的太阳花,其生命却极为短促。朝开夕谢,只有一日。因为开花的时光这么短,这机会就显得格外宝贵。每天,都有一批成熟了的花蕾在等待开放。日出前,它包裹得严严紧紧,看不出一点要开的意思,可是一见阳光,就即刻开放。花瓣像从熟睡中苏醒过来了似的。徐徐地向外伸张,开大了,开圆了……这样一个开花的全过程,可以在人注视之下,迅速完成。此后,它便贪婪地享受阳光,尽情地开放。待到夕阳沉落时,花瓣儿重新收缩起来,这朵花便不再开放。第二天,迎接朝阳的将完全是另一批的、成熟了的花蕾。
⑤这新陈交替多么活跃,多么生动!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太阳花在开花的时候,朵朵都是那样精神充沛,不遗余力。尽管单独的太阳花,生命那么短促,但从整体上,它们总是那样灿烂多姿,生机勃勃。
⑥开完的太阳花并不消沉,并不意懒。在完成开花之后,它们将腾出空隙,把承受阳光的最佳方位,让给新的花蕾,自己则闪在一旁,聚集精华,孕育后代,把生命延续给未来。等到秋霜肃杀时,它已经把银粒一般的种子,悄悄地撒进泥土。第二年,冒出的将是不计其数的新芽。
⑦太阳花的欣赏者们,似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世界,一个科学的、公平的、友爱的世界。他们像哲学家那样,发出呼喊和感叹:太阳花的事业,原来是这样兴旺发达,繁荣昌盛的呵!
⑧太阳花给予的启迪,无疑是有益的。
1.太阳花“经久不衰”的原因①是它们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超过15个字)
②是它们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不超过15个字)
2.在第⑦自然段中,作者说,太阳花的世界是“一个科学的、公平的、友爱的世界。”请回答:
① 其“科学的”表现在
② 其“公平的”表现在
③ 其“友爱的”表现在
3.文章的结尾说,“太阳花给予的启迪,无疑是有益的”。这个“有益的启迪”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不超过30个字)
4.下列对文章的分析和鉴赏,错误的一项是( )
A.文中加横线的两个“闪”字都包含着行动迅速的意思,而且都有很强的表现力。第①段中的“闪”生动地描写了太阳花闪光的美好形象,第⑥段中的“闪”贴切地表现了太阳花甘心让位给新生者的高尚精神。 |
B.在第③自然段中,作者是对自己“起初”关于太阳花的片面认识进行了肯定的阐释,意在赞扬太阳花炎炎烈日下仍能保持其勃勃生机。 |
C.文中对单独的太阳花的描写,流露出作者对它生命短促的伤感情绪,但借此却说明个体生命只有溶于集体,才能体现生存的价值。 |
D.文中加线的一段文字,运用拟人、衬托、排比等修辞手法,赞美暴烈阳光下的太阳花。 |
脸谱
女真
律师拿出第一个信封,宣读过遗嘱之后,众人鸦雀无声。
太出人意料了。谁能想到召集大家来是做这事:先给老人家选一件盖脸的东西。
老人家住ICU多天,随时可能跟人世告别。把晚辈召集来,肯定是病情恶化了。白布或黄纸,除了这两样,人咽气之后,脸上还有可能盖别的东西吗?家族财产大部分早已经分割清楚,想到了最后时刻会有考验,想到了老人家也许还有秘不示人的财富要宣布归属,想到了有机会跟老人家再表达一次如何把家族产业进行下去、发扬光大,可谁也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后事应该有人专门去张罗呀!
律师拿出一沓白纸、一盒碳素笔,请大家半小时之内写好,署名字,摁手印。公证人已经到位。
他是最后一个交的,悲伤之下,字写得歪歪扭扭。离家多年,他是唯一跟家族生意不沾边的孙辈,但他忘不了孩童时跟爷爷一起去剧场听戏,爷爷摇头晃脑沉醉其中的样子。少年时他想去学样板戏,是爷爷说“随他去吧”,才过了爸爸那一关。这么多年,他无颜见齐家父老,无颜经常回来见爷爷。他没学出名堂。嗓子早坏了,他改拉胡琴。京剧团演出主要在国外,四处漂泊,能糊口,但不可能富,更不可能贵。每到年节,海外市场正有需求,他不能抽时间回来看望爷爷,顶多打电话问候。他是个不孝的孙子。好在爷爷另外四个孙子,各把一摊家族的事情做得风生水起。爷爷长命百岁,不缺钱,有人孝顺,他在外面不必担心。但爷爷这次可能真要走了,他真的伤心。想起在爷爷怀里看戏的往事,他在白纸上写下了两个字。
和公证人看过一沓白纸后,律师拿出第二个信封:“老爷子说,谁写的对他心思,老宅就归谁经营。”
在众目暌睽之下,他独自走进隔离病房。回光返照的爷爷,给了他最后的叮嘱。
两年后,齐家老宅改造成梨园剧场,每月一次演出,演的都是关公戏。
剧场不大,只有十八个座位,有点儿像从前有钱人家唱堂会的规模。剧场不卖票,观众凭心情给钱,却常常一座难求。唱戏出身的老人家是一个传奇,当年多数人以为他只是富家小姐一时冲动看中的戏子,没人想到他还有不凡的头脑和意志。政权更迭、运动不断,他几次倒下又顽强地站起来,领着众儿孙小心经营,富甲一方。老宅多年前被收为公有,变成了街道工厂,是老人家后来买回来使之又变成了家产。传说他年轻时只唱关公戏,关老爷保佑他呢。多年之后,当他老了,一次又一次住进医院,他开始怀念自己的年轻时代,怀念梨园。他喜欢的小孙子虽然唱念做打都远不如年轻时的他,但毕竟一直迷这个行当,孙辈中再选不出别人更适合做这事了。
剧场东墙,他挂上爷爷当年演出的剧照。老旧黑白照片,画质粗糙,框子古色古香,别有一番沧桑韵味。那些照片,是富家小姐出身的奶奶当年雇摄影师拍的,动乱年代卷在棉花套里保存了下来。爷爷演过《古城会》《战长沙》《斩华雄》《单刀会》。他清楚每一张照片爷爷在演哪一出。西面墙上挂着一排脸谱。黑脸的包公、白脸的曹操、黄脸的典韦、蓝脸的窦尔敦……每一张脸谱,或多或少都跟爷爷有那么一点儿连相、神似。比起改造剧场、谈演出班子、办营业执照,找高人画这些脸谱费了他更多心思。挂脸谱是老人家离世时要求的。舞台上那个红脸的关公,是他照爷爷年轻时的模样选的。伴奏的几位是曾跟他一起登台的老伙计,退休后来发挥余热。他自己偶尔也会登台秀手艺。过门响起,关云长上台亮相,耳熟能详的台词和动作、恰到好处的叫好声,让他思绪万千。爷爷是不是想告诉后人,一个人如果想在世上立住脚跟,要做红脸的关公,也还得会唱黑脸、白脸,什么样的角色都担当得起?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问,老人家就咽了气。
今天的台下观众里,有一位他的堂兄。这位堂兄曾在酒后问他:“当初你怎么想到写那个?”他嘿嘿一笑,把话题转了。“脸谱”二字,除了他,谁都没想到,因为他们不够懂爷爷。
有时候,他感觉台下看戏的观众更像是把来看演出当成某种祈祷的仪式,大家心照不宣。但,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呢?他深呼一口气,把一段快板拉得酣畅淋漓。
(摘编自《百花园》2020年第3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律师在爷爷弥留之际,把大家召集过来,竟然是要给爷爷选一样盖脸的东西,除了最懂爷爷的孙子“他”外,大家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
B.小说以爷爷去世时、两年后剧场开业到今天他作为孙子的所做所感为顺序展开叙述,中间插叙爷爷传奇的一生,也写了“他”的人生变化。 |
C.文章对“爷爷是不是想告诉后人……什么样的角色都担当得起?”“也许只是他的错觉呢?”都没给出答案,可见作者善于留白。 |
D.文章善用侧面描写,如爷爷临终的心愿,是通过两个信封由律师传达给晚辈的;爷爷的形象,是通过作为孙子的“他”的回忆描写出来的。 |
3.“以小见大”是小说的重要写法,请谈谈这种写法在本文中是怎样体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