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尽行人君不来
——梅岭古道随想
王威廉
道路和人一样,只有极少数的道路,才能像极少数的人那样,借助历史的机缘,在蒙蒙的时间尘埃里脱颖而出,被永恒铭记。
我是站在梅岭古道的关隘处,想到这些的。两侧逼仄的山崖,逼人警觉。我摸着断崖处的石壁,思考着道路的意义。从实用来说,好的路应该是那种令人无所察觉便悄然经过的路;那么,在今天来看,梅岭古道根本算不上一条好路。
这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呢?山体上那些被墨绿色苔藓遮盖的斧凿痕迹依然鲜明,没有炸药的年代,面对顽石只能以硬碰硬,山间全是叮叮当当的巨大回音。虎口震裂,石屑飞溅,才有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刻痕。伸开双臂丈量,我怀疑那最宽处都不足五米,上上下下的石阶经历上千年的踩踏,已不成形状。而路边的荒草,在风中摇摆着,显得更加茂盛,不可一世。
可是,路纵使早已废弃,却绝不会被遗忘。这条路,就是那种从时间的尘埃里脱颖而出的道路。在中原与岭南之间,横亘着五岭。苍茫的五岭当中,路肯定是陡峭难行之至,因此才有了唐代名相张九龄奉命而有的这次开凿——这条在我们今天看起来不过才三五米宽的山路,在当时真可谓是宽阔大道了,而且比其他小路还要节省许多路程。古道尽头向南再继续走一阵,就到了珠玑巷,据说那是北人南迁而来的第一站。正是从那里开始,一批批中原人扎进了岭南的密林,一直走到东亚大陆的尽头……
因此,这是一条功德无量的路。但是,这条路最让人怀念的,却不是它的地理意义,它和人类的其他事物一样,所能彪炳千秋的,依然是沉淀下来的文化风采。在这条道路上,数不清的杰出人物留下了他们的诗篇。是的,若遇上对的时节,这里的梅花开得格外艳丽,尤其站在关隘高处向下望去,是一片灿烂热烈的花海。这样绝美的风景,怎能不引发诗心的吟唱?不过,只要读过那些诗篇就会明白,这条道路打动诗人们的更本质的原因,是他们在这里感悟到人生的道路。
“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合抱亲手栽。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苏轼走上梅岭写的《赠岭上老人》格外打动我。越过五岭,穿过梅关,在古代是一种流放,一种罪刑。也许这一去就是一生,就是无法抵抗的微躯消亡,就是无法忍受的信念熄灭。古道梅关,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来和去,进与出,每一遭,都是一场命运的浮沉。无所适从的渺小个人,怎能不为之深深喟叹呢?
人的命运,永远被某种更大的情势所裹挟。古道如人,像梅岭这样重要的道路,自然无法逃脱。相较于置身战争风暴中的文天祥,东坡的个人际遇便显得幸运了。文天祥的《南安军》一诗:“梅花南北路,风雨湿征衣。出岭同谁出?归乡如不归!山河千古在,城郭一时非。饿死真吾志,梦中行采薇。”至今读来,还让我觉得荡气回肠。写这首诗时的文天祥,已经被元军俘虏了,向北方押解走过梅岭。岭南那原本的流放之地成了大宋的最后根据地,如今根据地也没了,山河彻底易主,向南向北的含意截然相反了。东坡希冀向北路过梅岭,那是梦寐以求的还乡之旅;而文天祥的北上,却是“归乡如不归”的惨烈。
如今,我的微躯,站在隘口,被苍老的风吹着,真切意识到时间的诡异。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只有地球上的这个地址还没有变,虽然也是暂时的,却又是眼前唯一可以确信的事物了。只要能超越眼前的这一切,就能看到没有不变的中心与边缘。今日岭南无疑已成中心之一,五岭的山壑也被科技的发展轻松逾越,今天要是说句“曾见南迁几个回”,恐怕有点儿戏谑了。去岭南已经不再是流放,而是寻梦。那么,东坡写梅岭的诗,今天还能打动我吗?
历史上,东坡先生终于遇赦北回了。他往北走,往回走,不急不缓,终于,又到了梅岭,他又赋诗一首:“梅花开尽杂花开,过尽行人君不来。不趁青梅尝煮酒,要看细雨熟黄梅。”我们看到的已经是一个成熟审慎的东坡,他也许是带着些许希望的欢悦的,但这欢悦已经被流放的生活化成了一种内心的笃定与超然。北回之路,阻碍重重,几经辗转,一个多月后,东坡仙逝于另一个异乡。可以说,东坡先生到死也没能走出流亡的道路。但他的文化人格,已经成为古典中国的理想典范。
同行者都返回了,我一个人走下梅关的另一侧,坐在一处石台上,享受了一会儿天地间的孤独。附近只有一家卖山水豆腐的小店,要了一杯褐黄色的土茶,慢慢喝着,满口苦涩,心中竟然充满了“过尽行人君不来”的感慨。我没有在这里约过、错过什么人,但依然渴望遇见什么,也许遇见的就是这一番历史的感慨吧,归根结底,渴望遇见,这是生而为人的那一份固有的期盼之心。正是这份期盼之心,让我们在道路上启程、停歇并最终抵达。
(取材于王威廉同名散文,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和分析,正确的一项是( )A.梅岭古道在千年的踩踏后变得起伏不平,不堪行走,实在算不上一条好路,已经失去了其作为一条路的价值。 |
B.文中写梅岭古道路边的荒草“不可一世”,形象地写出了荒草的茂盛,烘托出这条古道在当下的荒凉和颓败。 |
C.每一位到过梅岭古道的诗人,之所以能够被打动,就因为梅岭关隘之下那灿烂热烈的梅花所形成的绝美风景。 |
D.文中所说的“时间的诡异”,是指在时光飞逝中,曾经“功德无量”的梅岭古道最终还是在生活中消逝殆尽。 |
3.联系全文,说说梅岭古道为何能“在蒙蒙的时间尘埃里脱颖而出,被永恒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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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着汉字跳舞
龚志民
春天刚刚迈进校门,花草就一齐勃发怒放。高中语文老师老于,正准备上第一堂课。虽然这所学校叫“外国语学校”,但老于郑重告诉学生:“要成为翻译家,外交人才,首先要学好的不是外语,而是汉语。”
每次上讲台,老于都觉得那些仓颉汉字,古老、沧桑、豪放,如朝雨轻尘般飘落下来。汉字浓缩了万物之象。方块汉字,有情有义,可纳泰山,可照肝胆,可以兴观群怨,可以歌之舞之足之蹈之。汉字与舞蹈,本质都是自然和生活。
教室内外,高一高二高三,《诗经》《楚辞》《滕王阁序》,诵读声此起彼伏。早读结束,老于慢慢擦黑板,准备上课,粉笔的轻尘在窗棂透进的晨曦中浮沉闪烁。这个清晨,老于仿佛听到校园的露珠都在歌唱,那歌声仿佛从遥远的春秋汉唐穿越而来,悠长隽永。
第一节课,老于讲到春天万物勃发时,激情满怀。他蹲下来,把全身蜷缩在讲台后面,像粒种子,又像枚鸟蛋,然后竖起食指,整个身体慢慢地向上旋转,一种向上的力量推举着自己盘旋上升。全班鸦雀无声,个个伸长脖子看老于笨拙的“舞蹈”,老于感觉时光在倒流,仿佛又一次回到长第一根胡须的年龄。
课间操结束,老于去另一个班上课。昨晚去剪头发,理发师自作主张给老于弄成了时尚的发型,这令已届中年的老于有点不好意思。老远就听见学生正在播放新一代神曲《狐狸叫》。老于走上讲台,学生仍在全神贯注听歌。“《狐狸叫》好不好听?”“老师居然知道《狐狸叫》?好潮哦!”全班惊呼。老于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不分17岁和70岁。”
上课铃响了。老于不理学生“听完再关”的央求,关掉了音响。全班学生这才注意到了老于的发型,掩嘴窃笑。老于为全球神曲中还没有用汉字写的歌而不平,“阿Q”地想:仓颉汉字其实也是这样一部源于自然和人伦的作品,而且是人类最复杂、最伟大的一部,什么时候流行呢?
临下课,老于又一次挥舞手臂,狠狠地表扬了后进生坤坤。坤坤脸颊发红,衬托得脸上几粒青春痘更加发亮。离开教室时,老于习惯性地弹了一下教案本,粉笔的轻尘纷纷扬起,发出嗡嗡回声。倾听他们,轻尘也有翅膀。
中午在饭堂老于主动与武汉大学翻译硕士毕业的成老师同桌吃饭,向她请教乔布斯名言“stay hungry,stay foolish”的准确读音。教化学的吴老师插话说,“stay hungry”应该是保持对知识的饥渴,“stay foolish”却让人费解。难道是要人保持愚蠢?
老于笑了。聪明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搞复杂。禅者乔布斯的这两句名言,直来直去,毫不费解。“hungry”就是不要贪吃,保持神清;“foolish”就是不要过虑,保持敏锐的直觉灵感。这一表达直观本真,干干净净,天趣盎然,增一字即成累赘。吴老师问:你怎么知道禅者乔布斯是这个意思?老于笑笑,“不识字的六祖惠能说的。”
盛春季节,江南岸、莱茵河岸、顿河岸、密西西比河岸,一定也草长莺飞了。“溱与洧,方涣涣兮”,河流两畔,想来都有戴花捧花的年轻人在互赠信物,同涉爱河。在这个蓝色星球,不同肤色的人在吟诵《论语》,老老少少抑扬顿挫地“秀”“中国好声音”。汉字六书起于万象,“永”字八法即是大千。
下午没课,老于心情有点空落落的。总感觉现在的天空与儿时相比,变得越来越低。虽然继续广袤着,但好像“空”字的“穴”头正在萎缩,下面的“工”却一天天膨胀。天空被浊物排挤,像一幅没有留白的国画。那些依据地貌天象、鸟兽虫鱼之迹造出来的汉字,在自然界已渐渐失去联想的依托。满街的招牌中,汉字有意无意地被“通假”。商人们满怀深情地曲解汉字,苦心孤诣“创新”汉字以求吸引眼球。仓颉一点点被拔光胡子,剥去衣衫,只剩下骨骼,被石化定格在庙宇的神龛上。
傍晚,老于拿起久违的毛笔写了副对联:海为龙世界,天是鹤家乡。他突然明白古代徽墨为什么“拈来轻、嗅来馨、磨来清”,那一定是因为徽墨是用黄山松烟制成。自然物象化为点横竖撇捺,即为汉字;劲松转世,可为千年墨宝;而精气神是生生不息的。
老于放下笔,从书架取出木心著作《西班牙的一棵树》。木心的佳句有一种清凉感,一种美与真的温润感:“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从前的许多优美自然意象和人文景观已难寻踪迹,幸好仓颉把那些遥远的意象凝固成了意蕴无穷的汉字,那些远逝的生命个体和古朴的生活方式在汉字中活灵活现。年轻时老于用笔写诗,现在用课堂语言写,用肢体语言写,天天挽着汉字跳舞。老于曾一本正经地要求学生:我上课,笑是可以的,但必须用汉语笑,即使是外国语学校的学生,也不能例外。
入夜,老于走到高大而稀疏的凤凰木下,树缝间明月如钩,与篆书中的“月”字造型一样。回家,关灯就寝,老于恍惚入睡,阖上双眼也感觉到窗外景物,那些物象仿佛都在跳舞。殷墟龟甲、青铜铭文、摩崖石刻,所有的汉字都在跳,一刹那,颜筋柳骨和颠张狂素又还原成骑马舞、摇臀舞。宏大的《阿房宫》建筑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细腻的《兰亭集序》矫若游龙,勾连映带。仓颉、王羲之、杜牧,秦砖汉瓦,隶篆真行草,无名后生们争相表达和推演各自的思想华章。老于深吸一口气,一股清凉从头传到脚底。在梦中,他看见万国衣冠争入关,百千书生叩关行。边塞的城墙满是汉字真迹“秀”。有文天祥的遗笔“正气”,有颜真卿写的“刚大”,有硬骨头方孝孺写的“忠烈”……虽偃仰啸卧,千姿百态,却笔笔中锋。老于梦中觉得浑身发热,欲伸筋拔骨,好像身体又在发育成长。 (选文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散文的赏析,不准确的两项是( )A.标题“挽着汉字跳舞”运用拟人的手法,既展现出汉字灵动鲜活、富于生命力的特点,又折射出老于对汉字、对汉语文化的情有独钟、痴迷热爱。 |
B.文章注意描绘老于的肢体语言,如上课时蹲下身,慢慢地向上旋转的细节,这是“挽着汉字跳舞”的形象写照。 |
C.上课前学生听《狐狸叫》神曲、上课铃响后老于关掉音响。这种叙事中的闲笔,增加了作品的生活气息。 |
D.吴老师不理解乔布斯名言“stay foolish”,而老于却用汉语准确揭示这句话的思想内涵,这印证了老于所说“要成为翻译家,外交人才,首先要学好的不是外语,而是汉语”这句话的正确性。 |
E.老于要求学生语文课堂上必须用汉语笑,体现了老于对汉语言地位的捍卫,也折射出他对外语学科的排斥。 |
3.最后一段用了大量文字描绘老于的梦境,试分析最后一段的作用。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给太阳打个招呼
刘亮程
有几年,我认为村里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没人给太阳打招呼。
太阳天天从我们头顶过,一寸一寸移过我们的土墙和树,移过我们的脸和晾晒的麦粒。它落下去的时候,我们应该给它打个招呼。至少村里有一个人在日落时,朝它挥挥手,挤挤眼睛,或者喊一声。就是一个熟人走了,也要打个招呼的,况且这么大的太阳,照了全村人,照了全村的庄稼牛羊,①它走的时候,竟没人理会它。
我五岁时,太阳天天从我家柴垛后面升起。它落下时,落得要远一些,落到西边的苞谷地。我长高以后看见太阳落得更远,落到苞谷地那边的荒野。
我长大后那块地还长苞谷。好像也长过几年麦子,我觉得不对劲。七月麦子割了,麦茬地空荡荡,太阳落得更远了,落到荒野尽头不知道什么地方。西风直接吹来,听不见苞谷叶子的响声,西风就进村了。刮东风时麦子和草一块在荒野上跑,越跑越远。有一年麦子就跟风跑了,是六月的热风。②人们追到七月,抓到手的只有麦秆和空空的麦壳。
我当村主任那几年,把村子四周种满苞谷,苞谷杆长到一房高,虚土桩藏在苞谷中间,村子的声音被层层叠叠的苞谷叶阻挡,传不到外面。苞谷一直长到十一月,梆子掰了,苞谷杆不割,在大雪里站一个冬天。到了开春,叶子被牲畜吃光,杆光光的。
另外几年我主要朝天上望。天上一阵一阵往过飘东西,头顶的天空好像是一条路。有一阵它往过飘树叶,整个天空被树叶贴住,层层叠叠,飘过村子,没有一片落下来。另一阵它往过飘灰,远处什么地方着火了,后来我从跑买卖的人嘴里,没有听到一点远处着火的事,仿佛那些灰来自天上。更多时候它往过飘土,尤其在漫长的西风里,满天空的土朝东飘移。那时我就说,我们不能朝西去了,西边的土肯定被风刮光,剩下无边无际的石头滩。
可是没人听我的话。
王五说,风刮走的全是虚土。风后面还有风,刮过我们头顶的只是一场风,更多的风在远处停住,更多的土在天边落下。
冯七说,西风刮完东风就来了,风是最大的倒客,满世界倒买卖,跟着西风东风各跑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
韩三说,西风和东风在打仗,你把白沙扔过去,他把黄土扬过来。谁不服谁。不过,总的来说,西风在得势。
在我看来,西风东风是一场风,就像我们朝东走到奇台再返回来。风到了尽头也回头,回来的是反方向的一场风,它向后转了个身,风尾变风头,我们就不认识了。尤其刺骨的西风刮过去,回来是温暖的东风,我们更认为是两场风了。其实还是同一场风,来回刮过我们头顶。走到最远的人,会看到一场风转身,风在天地间排开的大阵势。在村里我们看不见,一场一场的风,就在虚土桩转身,像人在夜里,翻了个身,面朝西又做了一场梦。风在夜里悄然转身,往东飘的尘土,被一个声音喊住,停下,就地翻个跟头,又脸朝西飘飞了。它回来时飞得更高,曾经过的虚土桩黑黑地躺在荒野。
我还是担心头顶的天空。虽然我知道,天地间来来回回是同一场风。但在风上面,尘土飘不到的地方,有一村庄人的梦。
我扬起脖子看了好几年,把飞过村子的鸟都认熟了。不知那些鸟会不会记住一个仰头望天的人。我一抬眼就能认出,那年飘过村子的一朵云又飘回来了。那些云,只是让天空好看,不会落一滴雨。我们叫闲云。有闲云的天空下面,必然有几个闲人。闲人让地上变得好看,他们慢悠悠走路的样子,坐在土块上想事情的姿势,背着手,眼睛空空地朝远望的样子,都让过往的鸟羡慕。
忙人让地上变得乱糟糟,他们安静不下来,忙乱的脚步把地上的尘土踩起来,满天飞扬。那些尘土落在另外的人身上,也落在闲人身上。好在闲人不忙着拍打身上的尘土,闲人若连身上的尘土都去拍打,那就闲不住了。
这片大地上从来只有两件事情,一些人忙着四处奔波,踩起的尘土落在另一些人身上。另一些人忙着拍打,尘土又飞扬起来。③一粒尘土就足够一村庄人忙活一百年。
那时村里人都喜欢围坐在一棵榆树下闲聊。我不一样,白天我坐在一朵云下胡思,晚上蹲在一颗星星下面乱想。
刘二爷说,我们一天的大部分时间,朝西看。因为我们是从东边来的,要去西边。我们晚上睡着时,脸朝东,屁股和后脑勺对着西边。
要是没有黑夜,人就一直朝前走了。黑夜让人停下,星星和月亮把人往回领,每天早晨人醒来,看见自己还在老地方。
真的还在老地方吗?我们的房子,一寸寸地迁向另一年。我们已经迁到哪一年了。从我记事起,到忘掉所有事,我不知道村里谁在记我们的年月。时至今日,我把时间过乱了。肯定有人没乱,他们沿着日月年,有条不紊地生活,可我一直没回到那样的年月。我只是在另一种时间里,看见他们。④看见在他们中间悄无声息的我自己,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我在村庄里的生活,被别人过掉了。我在远处过着谁的生活。那些在尘土上面,更加安静,也更加喧嚣的一村庄人的梦里,我又在做着什么。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两段照应标题,然后描绘了太阳照耀整个村庄的情景,阐释了“我们应该给它打个招呼”的理由。 |
B.文章写“我”小时候看太阳天天从自家柴垛后面升起,落到西边苞谷地和那边的荒野,表明了孤独的感觉不是成年人的专利。 |
C.文章采用第一人称,以一个五岁孩子的视角来看待村庄中发生的事情,并融入自己的感受,角度独特,写法新颖,饶有趣味。 |
D.文章在叙述中融入了景物描写,但所描绘的景物之态呈现出冷冷的色调,这种氛围烘托出“我”内心的孤独感受。 |
A.句子①写太阳无人理会之事,暗含孤独之意,为下文写“我”的孤独状态奠定了情感基调。 |
B.句子②“只有麦秆和空空的麦壳”照应前文“麦子就跟风跑了”,表明了那一年麦子歉收的状况。 |
C.句子③中的“一粒”与“一百年”相对,夸张地写出了人们为了生活而奔波忙碌的状态。 |
D.句子④既写出了“我”在人群中的默无声息,又写出了“我”不能正确认识自我的痛苦。 |
4.刘亮程被称为“乡村哲学家”,其散文中往往具有浓厚的哲学意蕴,请结合文中“东风与西风”的相关内容探究其体现的哲学意蕴。
听听那冷雨
余光中
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连思想也都是潮润润的。每天回家,曲折穿过金门街到厦门街迷宫式的长巷短巷,雨里风里,走入霏霏令人更想入非非。想这样子的台北凄凄切切完全是黑白片的味道,想整个中国整部中国的历史无非是一张黑白片子,片头到片尾,一直是这样下着雨的。不过那—块土地是久违了,二十五年,四分之一的世纪,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二十五年,一切都断了,只有气候,只有气象报告还牵连在一起,大寒流从那块土地上弥天卷来,这种酷冷吾与古大陆分担。不能扑进她怀里,被她的裙边扫一扫也算是安慰孺慕之情……
杏花。春雨。江南。六个方块字,或许那片土就在那里面。而无论赤县也好神州也好中国也好,变来变去,只要仓颉的灵感不灭,美丽的中文不老,那形象那磁石般的向心力当必然长在。因为一个方块字是一个天地。太初有字,于是汉族的心灵他祖先的回忆和希望便有了寄托。譬如凭空写一个“雨”字,点点滴滴,滂滂沱沱,淅淅沥沥,一切云情雨意,就宛然其中了。
听听,那冷雨。看看,那冷雨。嗅嗅闻闻,那冷雨,舔舔吧,那冷雨。雨气空濛而迷幻,细细嗅嗅,清清爽爽新新,有一点薄荷的香味,浓的时候,竟发出草和树林沐浴之后特有的土腥气,也许那尽是蚯蚓和蜗牛的腥气吧,毕竟是惊蛰了啊。也许地上的地下的生命,也许古中国层层叠叠的记忆皆蠢蠢而蠕。
美国的西部,多山多沙漠,千里干旱,天,蓝似安格罗萨克逊人的眼睛;地,红如印第安人的肌肤;云,却是罕见的白鸟。落基山簇簇耀目的雪峰上,很少飘云牵雾。中国诗词里“荡胸生层云”或是“商略黄昏雨”的意趣,是落基山上难睹的景象。要领略“白云回望合,青露入看无”的境界,仍须来中国。台湾湿度很高,最富云情雨意迷离的情调。两度夜宿溪头,树香沁鼻,宵寒袭肘,枕着润碧湿翠苍苍交叠的山影和万籁都歇的俱寂,仙人一样睡去。山中一夜饱雨,次晨醒来,在旭日未升的原始幽静中,冲着隔夜的寒气,踏着满地的断柯折枝和仍在流泻的细股雨水,一径探入森林的秘密,曲曲弯弯,步上山去。溪头的山,树密雾浓,蓊郁的水气从谷底冉冉升起,时稠时稀,蒸腾多姿,幻化无定,只能从雾破云开的空处,窥见乍现即隐的一峰半壑,要纵览全貌,几乎是不可能的。
听听那冷雨。听雨,只要不是石破天惊的台风暴雨,在听觉上总是一种美感。大陆上的秋天,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于今在岛上回味,则在凄楚之外,再笼上一层凄迷了,饶你多少豪情侠气,怕也经不起三番五次的风吹雨打。
雨是最最原始的敲打乐从记忆的彼端敲起。瓦是最最低沉的乐器灰蒙蒙的温柔覆盖着听雨的人,瓦是音乐的雨伞撑起。但不久公寓的时代来临,台北你怎么一下子长高了,瓦的音乐竟成了绝响。千片万片的瓦翩翩,美丽的灰蝴蝶纷纷飞走,飞入历史的记忆。雨下下来下在水泥的屋顶和墙上,没有音韵的雨季。树也砍光了,那月桂,那枫树,柳树和擎天的巨椰,雨来的时候不再有丛叶嘈嘈切切,闪动湿湿的绿光迎接。鸟声减了啾啾,蛙声沉了咯咯,秋天的虫吟也减了唧唧。
大多数的雨伞想不会为约会张开。上班下班,上学放学,菜市来回的途中。现实的伞,灰色的星期三。握着雨伞。他听那冷雨打在伞上。索性更冷一些就好了,他想。索性把湿湿的灰雨冻成干干爽爽的白雨,六角形的结晶体在无风的空中回回旋旋地降下来。等须眉和肩头白尽时,伸手一拂就落了。二十五年,没有受故乡白雨的祝福,或许发上下一点白霜是一种变相的自我补偿吧。一位英雄,经得起多少次雨季?他的额头是水成岩削成还是火成岩?他的心底究竟有多厚的苔藓?厦门街的雨巷走了二十年与记忆等长,—座无瓦的公寓在巷底等他,一盏灯在楼上的雨窗子里,等他回去,向晚餐后的沉思冥想去整理青苔深深的记忆。
前尘隔海。古屋不再。听听那冷雨。
1.下列对散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听听那冷雨》是余光中的代表作品,正如《荷塘月色》之于朱自清,《茶花赋》之于杨朔一样,比较集中地反映了作家的创作主张及艺术风格。 |
B.文章通篇写雨,写愁,写离怨。文章将在凄风冷雨中产生的单调感顺势延展为对历史与现实的喟叹。 |
C.“即使有雨,也隔着千山万山,千伞万伞”一句,“山”、“伞”相谐,借喻妥帖,寄寓着无尽的忧思与遗憾。 |
D.作者的“情丝”与雨丝始终交织着,在冷雨中忆起了岛上的“凄迷”,他相信“商略黄昏雨”的意趣,在中国方可尽享。 |
3.余光中先生在散文的语言艺术方面有诸多探索和实践,你认为本文有哪些体现?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依赖一条邮路
陈忠实
①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自以为获得专业创作的最佳境地时,决定回归乡下祖居的老家,以求得一个耳目清静的环境,而不是陶渊明式的避世隐居。我在这里可以坐下来潜心阅读世界名著,可以平心静气回嚼20年乡村生活,形成新的作品。我几乎本能地关注着生活,尤其是乡村世界的变化,自然少不得一份报纸。能否每天看到当日的地方报纸,成为一个小小的却也揪心的问题。
②我祖居的村子虽然距西安不过50华里,却是一个被地理环境限制着的“死角”,回到这样环境的老屋里,我首先想到如何能读到当天的报纸。得知这里的邮递员仍旧是我熟悉的那位姓史的乡党,便找到他商量,把我所订的报纸投送到他每天必经的村子的我的一位亲戚家,由我走读上中学的儿子放晚学时顺便捎回来。这样,每天傍晚,我停歇工作的时候,坐在祖居的小院里,借着尚未暗淡的天光,打开《参考消息》,看世界的这个和那个角落又发生了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事和趣闻;还有贴近我生活的《西安晚报》,既有国家大事,更有城市和乡村的新鲜事。我曾在该报上读到一位农村女人首创家庭养鸡场的新闻报道,竟然兴奋不已,随之便搭乘汽车追到西安西边的户县进行采访,先写了一篇报告文学发表在《西安晚报》,后又演绎成8万字的中篇小说《四妹子》,这是我写农村体制改革最用心也最得意的一部小说。
③每有或长或短的小说或散文写成,或者要投寄一封信,我便骑自行车赶到4公里远的邮政代办点。代办点设在军校大门内右侧的一间小平房里,只有一位代办员。我把自行车停在路边,便拿出要寄的稿件或信件走到办理窗口前,看着那张熟悉面孔的眼神里显示出“你来了”的意象,等着我先开口。如果是寄信,我便会说要几张邮票;如果是寄稿件,便把封好的信递给他,让他在桌旁的磅秤上称一下重量,然后用算盘算出邮资。我用他摆在窗台上的糨糊贴好邮票,再把装着文稿的信封给他。他砸上有“挂号”字样的邮戳,仍然不说话,眉宇和眼神里显示出“办妥了”的意象,我也不多嘴,点点头便告辞了。
④我至今依然记得那张面孔,以及那脸上的表情。那张面孔,脸色微黄偏白,很洁净;眼睛不大也不小,永远是一种平和的神色;鼻梁不高不细,端正而庄重。他完全专注于案头的工作,多余一句客套话也不说,更不会有东拉西扯的闲话乃发话了。有一次交办完邮件离开窗口时突然想到,他是只和我短言少语呢,还是对所有人都如此这般?我便侧立在一旁观望。见一位穿戴整齐的军校女学员走到窗口,手里拿着一个包裹送进窗口,然后看见他从窗口接过去,认真地检查,称重,算资,整个过程只听见一两句关于邮资的简短对话。一位同样年轻的男军人走到窗口,和那位女军人的过程如出一辙。接着看到一位穿戴不凡的中年女人,从衣着打扮和太过自信的走路姿势,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傲慢的人。她走到窗口,却不邮寄任何东西,只听她嗓门很响亮地向窗口内询问,却听不到窗口里他的声音。约略可以听得出来,她给远方老家的邮件,怎么还没收到?需要多少日子才能到?不会丢吧?从她离开窗口时的表情判断,她自己得到肯定的、可以放心的答复了,咣当响着的皮鞋敲击水泥路面的声音也是欢愉的。原来这人就是不爱说话。.
⑤记得有一次例外,在我往信封上抹糨糊的时候,他却主动开口了:“你前日在报上登了一篇文章?”我颇为惊讶,他竟关注我的写作了。他接着又说了一句:“昨日回局里参加学习,我听大家说的。”他没说邮局里的人如何说我这篇小说。
⑥在我蜗居乡下祖屋写作的10年里,每有或长或短的小说写成,我便骑上自行车,骑过坑坑洼洼的砂石公路,在送到代办点的这4公里路途中,充满着一种踊跃着的心情,砂石公路上坑坑洼洼致成的连续性颠簸,不仅破坏不了我的好心情,反倒激发着踊跃的连续性。乃至赶到熟悉的窗口前,和那张熟悉的脸孔面对面时,领会到那眼神里又现出“你又来了”的意象,我也不说一句客套话,只把邮件送进窗口……我已记不清10年间经他的手寄出过多少文稿和信件,从来没有丢失过。在上世纪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这位代办员便成为我实现和外部世界沟通的最可靠的桥梁。
⑦新的世纪刚刚到来,我又回到离别了七八年之久的屋院,一个人住了两年,这是一种在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的最踏实也最美好的感觉。写作的欲望潮起时,便在那间小书屋里铺开稿纸。每有文章写成,依旧踏上轻便自如的自行车和大半生走得最多也最熟悉的家乡路,赶到4公里外的代办点,依旧是那间门口墙上挂着绿色邮箱的平房,依旧是开着下层窗户的窗口,依旧坐着那位微黄偏白面孔的代办员,变化的仅仅是他的头顶出现了白发。他在看见我的一瞬,眉眼里现出一缕不易觉察的诧异神色,问:“你不是进城了吗?”我答:“我又回来了。”之后再无话。我交寄了信件,点点头便告辞了。我至今不会使用轻便快捷的电子文稿的传递方法,还依赖于原始的邮寄手写稿件的途径。
⑧重回乡下祖居屋院的第二年,我骑上自行车赶到代办点的窗口前,交办完要邮寄的稿件,窗口里的他让我等一下,对我说:“麻烦你办点事。”依旧是谦谦地微笑着,语气平静地告诉我,他很快要退休了。我不觉一愣,看不出这张呈现着中年人气色的脸,已经年上花甲了。心头微微一震,顿生眷眷之情了。他告诉我。孩子知道他认识我,便买了我两本书,让他再见我的时候给书上签名。我自然应诺,用自己的钢笔,在那两本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这应该是我最用心最认真的签名之一。他连着说了两句感谢的话。我为认识和不认识的朋友和读者不知签过多少万册书了,却不敢接受他的感谢。我和他握手告别,他竟破例走出门来,在我准备推起自行车的时候,我又握住了他的手,有点不忍松开。
(取材于陈忠实的同名散文)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和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②段作者写自己获得新闻素材后“追”到户县采访,得以写出成功的作品,体现了作家对生活的深入关注。 |
B.第⑥段写公路上“连续性的颠簸”不断激发着作者内心的踊跃之情,这突显其去邮寄新作品时内心激动不已。 |
C.第⑦段连用四个“依旧”,层层铺写,强调了作者对过去生活的熟悉亲切之感,和回归乡村后的踏实欣喜之情。 |
D.第⑧段写作者“不敢”接受感谢,表现了他的平和谦逊;写握手时“不忍”松开,表现了对代办员的感激与不舍。 |
3.这篇散文整体风格朴实醇厚,语淡情浓。请结合全文对此加以赏析。
女人与花朵
迟子建
①大约没有女人不爱花的。
②在爱花上,乡下女人比城里女人要运气多了。她们可以在自己的田园上种植花卉,譬如在窗前种上一排金灿灿的向日葵,在墙角种上开喇叭花形状的爬山虎,在花圃的边缘种上风风光光的矢车菊。这样的花朵,总是与风雨同呼吸。它们最能真切地感受到阳光的照拂,能够感受到蝴蝶与蜜蜂的触角抚弄它们时的那种甜蜜的疼痛。
③城里的女人怎么养花呢?她们没有自己的土地,至多不过在阳台上养些盆花,杜鹃啦,茉莉啦,菊花啦或者含笑、玻璃翠、月季等等。这些花也会开,但由于没有开在户外,总给人一种贫血的感觉,往往是才开两三天,花朵就不精神了。而乡下女人种的那些花,根本不用侍弄,它们开得有声有色、轰轰烈烈的。即便是有鸡或狗刨了它的根,或者是狂风吹弯了它的腰,它也能顽强地继续开着花朵。
④能养盆花的城里女人算是幸运的。这样的人家多半人丁兴旺,因为养花缺不了水,而浇水是需要人的。对于那些经常外出的人家来讲,只能养从花店买回来的花了。不然你在家摆了几盆花,一个月外出回来后,会发现它们枯死在盆中,看上去像一团垃圾。
⑤花店里的花,普通的如康乃馨和剑兰,稍好一点的是玫瑰和百合,名贵的当属马蹄莲和郁金香。养这样的花一定要透明的玻璃花瓶,能清楚地看到水的位置、水中碧绿的茎叶等等。如果用密不透光的瓷瓶,看不到茎,养在其上的花朵就给人一种突兀感。不过这样的花即便天天剪枝和换水,也不如开在大地的花来得持久。玫瑰三四天就会蔫软,百合开得再长也超不过一星期,康乃馨如果侍弄好了倒能开个十天左右,不过你天天剪枝,最后把她剪得瘦小伶仃,茎短了,叶子少了,一堆光秃秃的花簇拥在一起,实在没什么美感了。其实赏花不单单看花朵本身,也要看它的茎和叶子。所以古人写那些赏花的句子,极少对着居室里的花朵抒发感情的。他们大多去花园或者荒野里赏花,这样的花有了草或者山的映衬,有了月光的点缀,有了流水的烘托,才有了灵性和美感。比如白居易《忆江南》中的“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苏轼《望江南》中“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黄庭坚《水调歌头》中的“溪上桃花无数,花上有黄鹂”等等。没有一个不是在大自然中抒发对花的情感的。如此说来,居室里的花朵是可怜的,它们没有清风明月的抚慰,呼吸的是室内缺氧的污浊的空气,感受到的是透过玻璃窗疲惫地钻进来的阳光,吸吮的是带着漂白粉气息的自来水,它们的哀愁又有谁知道呢?我们这些爱去买花的城里女人,也许正是用花儿的哀愁来给自己换来愉悦的心境。
⑥女人爱花,是天性使然。我觉得花也是母性的,它水性十足,娇柔、脆弱、艳丽而多情。它的这些特点,是男性们所不能有的。这些花也喜欢女人柔软的手指抚弄它们。而花朵的芬芳也滋养了女人。
⑦我发现,一个地方的花朵的脾性与那个地方女人的脾性有很大关联。比如我的故乡大兴安岭,最常见的一种花是野菊花。这花从夏天一直能开到深秋下霜时节。它朵不大,花心黄黄的,圆圆的,硬硬的,像颗纽扣。而围绕花心的那些匀称、细碎的紫色花瓣,看上去那么密实、浑厚。这花不怕风吹雨打,很皮实,极像我故乡的那些女人,坚强、隐忍、安静而朴素。在南方,我见到最多的一种花是池塘里的荷花,它们看上去滋润、优雅而娇羞,极似那些身姿婀娜的江南女人。
⑧当然,花朵并不都是美好的。也有“恶之花”,有一些漂亮的花确是有毒的。就如同女人群中也有如蝎如虎的人一样。但不管怎么说,世界上有了姹紫嫣红的花朵,有了形形色色爱花的女人,这世界才显得丰富多彩。
⑨由于爱花,女人还喜欢做一些关于花的美梦。我就曾经在梦中见过比澡盆还要大的桃花,见过能开上百朵花的百合。梦里的花比现实的要火爆多了。
⑩我想花朵也许是女人的灵魂。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正确的一项是( )A.城里女人在养花上是没有什么乐趣的,她们没有自己的土地,至多不过在阳台上养些盆花,这些花总给人贫血的感觉。 |
B.文章第⑦段写到野菊花,目的是要表现所有北方女人的坚强、隐忍、安静和朴素,从而证明一个地方的花朵的脾性与那个地方女人的脾性的关联。 |
C.文章娓娓道来,既高度赞美了花的美好,女性的善良,又指出了不是所有的花都是值得喜爱的,正如女性也不一定都是善良的。 |
D.文章托物言志,借描写花朵来寄托作者对人生深刻的感悟,表达了迟子建文字独有的那种淡淡的哀愁。 |
3.请简要赏析文章首尾两段。
风雪夜
袁良才
⑴①老北风怪兽般吼叫着,漫天飞雪赛似春运返乡的客流,迫不及待地扑向大地的怀抱。城市仿佛一夜之间空了,这条平日喧嚣无比的特色美食街在这雪夜里尤显冷寂。
⑵一间店铺里亮起了并不耀眼的灯光。风雪交加中,一个如同觅食困兽般逡巡的汉子,瑟缩着身体,向那个灯光所在的铺面走去,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积雪声。汉子呼吸粗重,抬手敲响了眼前狭窄铺面儿紧闭的卷闸门,但他没有出声。出乎意料的是,这扇门“哗啦”一声敞开了。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个年轻人。看见瘦小憔悴且略显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年轻人便说,“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先进屋,暖和暖和吧。”
⑶中年汉子被年轻人连拉带扯地拽了进来。年轻人返身回到简陋的吧台前,弯腰把斜靠在吧台内的一根一米多长的钢筋平放到地上,然后开启了空调机。中年汉子有些恍惚地杵在店门那里,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年轻人努了努嘴说,“大哥,随便坐嘛。”汉子尴尬地干笑着,随便找一个靠门的位子,坐下来,顺势按了按腰间。年轻人犀利的目光扫过来,说,“大哥,一定饿坏了吧?别急着掏钱呀。我先给你整一碗烩面,垫垫肚子。然后再弄几个菜,我们哥俩喝点!”年轻人自顾在厨下忙活开了。中年汉子有些傻眼了,他坐直了身子,又按了按腰间。
⑷不一会,年轻人就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大哥,请吃吧。”汉子已顾不得斯文,脑袋几乎拱进面碗里,狼吞虎咽般吃起来。年轻人一直坐在边上看着汉子的吃相,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还说,“慢慢吃,别噎着!”
⑸中年汉子吃完,精气神似乎足了些。“这位小哥老板,你就不怕我吃了,付不起钱?”年轻人笑着站起身,收拾碗筷,“大哥,你也太小瞧我啦!不就一碗面条吗?付不起又咋样?谁没有个困难的时候?只当交个朋友嘛。”汉子不自觉地又按了按腰间,声音有点发硬,“我不是没有钱,钱在该死的老板手里,他就是不给哩!”年轻人安慰道,“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解决不了的难事。我先去整两个菜,待会边喝边聊。”
⑹外面老北风还在咆哮着。两个男人喝着,聊着……
⑺“……我跳过楼,惊动了警察,给弄下来,蹲了七天号子。眼瞅着春节到了,拿不到工钱咋回家过年?爹娘、老婆、孩子咋过日子?我就瞅空带走了黑心老板的儿子。可……我这人没出息,一见孩子哭,心就软了,最后一分钱没讨着,还倒贴了一百多块钱哩。”
⑻“大哥,可以看出,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必须走依法维权的道路,不能胡来呀!”汉子一口喝尽一杯酒,把酒杯猛地拍在桌上,红了眼圈,“这不,后天就是除夕了,可我……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年轻人叹了口气,也猛地喝干了一杯酒,红着眼睛说,“大哥,你凭良心说,那个老板欠你多少工钱?”汉子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欠条,“三万五千六百元整。”
⑼年轻人起身离去,不一会儿就坐回原处,说,“我先垫给你,大哥,你先回家团圆。春节后,你直接到这个单位找我,我帮你打赢这场官司!”汉子惊惶地瞅了瞅年轻人递过来的一张名片,“啊!你是公安局的?”年轻人按了按中年汉子的肩膀,“小吃店老板是我一位农民工朋友,回老家过年去了,我来帮他看店。他就是因为不懂法,绑架老板追讨工资,结果被判了刑。出狱后,我帮他租下了这个铺面!”汉子变了脸色,匆忙道过谢,就要夺门而走。年轻人已经堵在了门前,不容拒绝地递给他一厚沓人民币,“自己数数!三万六千六百元。多出来的算是我送给你的路费。”汉子半推半就地收了钱,“扑通”一声跪下了。年轻人连忙把他拉起来,“快去车站赶车,回家过年吧。年后,我等你!”
⑽汉子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风雪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停了。汉子走出不远,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扔到了雪地里。
⑾中年汉子哪里知道,年轻人自己其实就是小吃店的老板。不过他讲的故事倒是真的,只是名片是帮他创业的一位警察给的。为了多攒点钱,他已有三年没有回家过年了。送走客人,年轻人“呼啦”一声关上卷闸门,额头上顿时冒出大颗大颗的虚汗,泪水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他开始后怕,他好想家。他准备天明就给那位好心的警察打电话,求他帮忙,年后一定帮汉子把血汗钱要回来。哦,也是自己的血汗钱!
⑿次日一早,警察接到年轻人的电话后,急切地问,“你问了他的姓名、住址,看了他的身份证,让他打了欠条没有?”年轻人有点后悔自己做事太毛躁,但看到②雪后初霁,到处银装素裹,一如童话世界,竟在电话中很有把握地说,“嘿,忘了。但我相信,南迁的候鸟,待到春暖花开时,一定会飞回北国!”
⒀警察在电话那头呵呵笑起来,“你小子,原来还是半个诗人哪。用诗意的眼光看待生活,那生活一定是诗!”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运用了语言、动作、心理、神态等多种描写手法,塑造了一位因拿不到工钱而意欲犯罪最终放弃的中年汉子形象。 |
B.文中三次描写了汉子“按了按腰间”的细节,到最后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扔到了雪地里”,表现了汉子从准备打劫到放弃打劫的心理变化过程。 |
C.第⑾段采用插叙的手法,交代了年轻人的真实身份,丰富了人物形象,深化了文章主旨。 |
D.小说通过讲述风雪夜年轻人和中年汉子之间的故事,展现了老板拖欠工钱从而导致一系列问题的社会现象。 |
3.文章以“用诗意的眼光看待生活,那生活一定是诗!”结尾,其用意是什么?请结合文本分析。
攀登者
阿来
一九六〇年五月。
凌晨四点。狂风稍息,光线昏暗。
三个人沿着山脊向上摸索前行。暗淡的星光照出隐隐约约的山峰坡面。
王五洲说:“再坚持一下,从第二台阶上来都四个多小时了,应该快到了。”
曲松林:“我要准备摄影机了。”
多杰贡布:“天这么黑,人都看不见,机器看得见吗?”
曲松林还是从背包里拿出摄影机,再重新把背包背上。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用去了好几分钟时间。前面两个人冻得瑟瑟发抖。曲松林终于又迈开了步伐。他终于和前面两个人站在了一起。
王五洲抖抖结组绳,重新迈开了步子。多杰贡布紧紧跟随。他必须跟得很紧,他的眼睛因为雪盲,看不清路。他必须让自己听得见王五洲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
曲松林站住,打开摄影机。镜头前一片模糊。影影绰绰的雪坡,两个挣扎着前行的模糊身影。曲松林操纵摄影机时,放下了冰镐,这使他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当他重新迈开步子时,趔趄一下,身体倒地,他惊呼一声,顺着冰坡迅速下滑。
王五洲听到这声惊呼,下意识地把冰镐猛一下插进身前的冰雪中,并将整个身体扑了上去。
曲松林继续下滑,绷直的结组绳猛然一顿,王五洲手下的冰镐险些被拔了出来。
多杰贡布也被绳子拉倒。他倒下时,奋力扑在了王五洲身上,两个人的体重,才使松动的冰镐又插回了地面。
曲松林一只手紧抓着摄影机,头冲下挂在悬崖边缘。
上面传来喊声:“抓紧绳子,不要松手!”
曲松林嘶哑着嗓子:“把摄影机拉上去,不要管我了!”
“不行,老曲,坚持住!”
“我不行了。你们两个定要上去啊!”
上面没有回音,似乎默认了他的决定。
但结组绳紧紧地绷着,曲松林一手紧抓摄影机,另一只手试图解开拴在腰间的结组绳,却怎么也解不开。何况,要是绳结解开,摄影机也会同他一起坠落深谷。
“曲松林!曲松林!”上面又传来了喊声。
曲松林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想死都不行啊!你们拉吧。”
他横着身子,奋力用脚上的冰爪踢开冰面,找到一个支撑点,把倒悬的身子正了过来。
曲松林松了一口气:“好了,你们拉吧。”
但是,无论上面怎么用力,绳子都纹丝不动。曲松林也感觉不到一点点上升的力量。
王五洲让多杰贡布把稳冰锥,自己顺着绳索,在冰坡上摸索而下。原来,是保护绳深深地嵌入一道岩缝中,紧紧卡住了。王五洲试图把绳索从岩缝中拉起来,但没有丝毫作用。
曲松林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条绳子从上面悬垂下来,在曲松林面前摇摆。
曲松林试图把摄影机绑上,一只手不行,但悬坠在半空中的他又无法腾出两只手来。
王五洲:“老曲,抓住绳子!”
曲松林:“摄影机怎么办?”
王五洲沉默。
曲松林:“你快想个办法!”
王五洲:“人重要还是机器重要?!”
曲松林用尽力气用脚在陡峭的冰面上又踢出一个支点,支撑着身体尽力向上。终于接近了王五洲。他把摄影机推到王五洲手边,王五洲不接。王五洲把绳子递到他手上。
曲松林:“队长说过,摄影机就是性命……我们要用摄影机证明中国人登上了峰顶。”
王五洲:“没有人,怎么登上峰顶?老曲,十几个人冲顶,死的死、伤的伤,眼下就剩我们三个人了,不上去,对不起他们啊!”
曲松林:“为这机器,已经牺牲一个同志了!”
王五洲:“多一个人,就多一分登顶的希望。我是代理队长,我命令你扔掉机器!”
曲松林松手,腾出手来抓住绳索,摄影机从他手上滑落坠下了深谷。机器下落,和山壁碰撞,发出巨大的回响。
王五洲:“曲松林!曲松林!”
曲松林在下面声音微弱:“摄影机掉下去了。”
当他脱离危险时,三个人都倒在了山脊上什么话都没有,只有粗重无比的喘息。
王五洲翻身起来,摸索着检查了曲松林腰间的绳子,又手持着冰镐继续前进了。
好一阵艰难的攀登,意识模糊、反应迟钝的他们只是在机械地挪动脚步。
终于,王五洲一脚踏空,上坡的路从脚下消失了。他摔倒了,摔在山的另一边。
“下坡?怎么下坡了?”王五洲躺在地上问。
多杰贡布和曲松林也都爬上了峰顶。那就是一块两米见方的冰雪地面。两个人跪在地上,伸出手向着四面摸索。确实,每一面都是下坡再没有往上的地方了。
两个人把跌在峰顶另一边的王五洲拉回到峰顶上。
他们都拉下氧气面罩。
“真的上来了?”
“真的上来了!”
“我们登顶成功了?”
“我们登顶成功了!”
三个人拥抱到一起。臃肿的登山服、背上的登山包和氧气瓶并不能让他们真正完成拥抱的动作。
虽然没有人会看见,甚至星光稀薄的天空也不能看见,但他们仍然展开了五星红旗。风中,旗帜猎猎振动,三个人齐声呼喊:“万岁!祖国万岁!”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交代攀登珠峰的具体时间,说明这个时间具有重要意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
B.曲松林不断提及“摄影机”,并为保护“摄影机”而不惜牺牲生命,因为在攀登者的心目中个人荣誉高于生命。 |
C.曲松林脱离危险后,三个人都倒在山脊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更能让读者感受到攀登者经历生死后的复杂心情。 |
D.小说开头和结尾都写到了星光,形成了呼应关系,但是作用和意义并不相同,引人深思。 |
3.小说以“攀登者”为题,表达了作者哪些思想感情?
父亲的石头宫殿
宋词
回望我坐落在黄河口平原上的故乡,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那两间石头小屋。
那个当年温馨的小院子而今已荒凉;那排当年高大的土坯房而今已破败;那高高的房台,如今已被更高的路基覆盖;那婉蜒曲折的黄泥小路,现在已是柏油罩面,小车飞驰。
当然,院子东南角上,那两间石头垒就的小屋、这大平原上的奇怪建筑,也早已没了影踪。如今,那里是一片菜园子,枝叶茂盛,花木葱茏。
父亲对此毫无伤感,他曾慨然道:“本来就是牛棚嘛!”
当然,老牛也早已不在。父亲视之如命的老牛,与时光一起走入了记忆深处。
而那些石头,后来也送给村里的邻居们盖房用了。那是整整一卡车石头,当时花了父亲多年的积蓄。说起来惭愧,这本来还是预备给我娶媳妇的。在农村,家有男孩必要早做准备,置办下新房才有姑娘肯嫁。而在我们这大平原上,石头做基础的瓦房要比土坯房的档次高许多。所以,石头,就成了重要的资产储备。可是,新房一时半会儿盖不了,石头一直堆着也碍观瞻。后来又有算命先生说,石头太重,会压下孩子的前程。那时我正在读高中,这让母亲分外担心。父亲一辈子坚持马列不信鬼神,但在这个问题上也不禁动摇了。他说:“要不就垒个牛棚得了,也让牛享受享受。”
父亲心里,除了我就是牛。
父亲属牛,与共和国同龄,也像牛一样执拗刚烈不通融。而我属羊,我出生的时候,祖国这艘大船正在转舵。我的童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有了拖拉机,也有了白面馒头。而父亲那时候,牛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动力。父亲把牛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农忙早晨喂麦糠,夏天晚上打蚊烟。让牛住个石头宫殿,在父亲心里不算啥。
说干就干,当时父亲不到四十岁,正是黄河口汉子最精壮的时候。他抱起一块又一块椅子大小的石头,把它们垒成石头墙,垒成石头房子。路过的乡亲们看到刚刚卸任的生产队长的惊人之举,都不禁停住了脚步。
父亲从十三岁务农,十六岁就干生产队长。那时候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父亲就和他的队员们一铁锨一抬筐地改天换地,深入黄河三角洲的腹地,在蒿草没人的百里荒原修水利、开荒田。领导看中了他的实在肯干,问他“吃公家饭咋样?”父亲闷着头吭哧半天,回说还是想回村里。“你不是说在哪里都是干革命嘛"!
领导被问住了,只好随他。
生产队改村委会了,父亲又回头继续当农民。他牵着心爱的黄牛,一垄一垄地流下辛勤的汗水,换来孩子们的衣食。孩子们的嬉笑打闹,他从不过问。“树大自直”,他说。收罢了秋,他也会把我扛到脖子上去看马戏。我一直记得那年的马戏,狗熊、魔术、杂技、奔驰的骏马,那是多么美妙的世界呀!忘记了是整整一上午还是一下午,我始终在攒动的人头上空看着。
父亲的石头宫殿落成的时候,很多人都跑来参观。逢到赶集,邻村人也都停下车子,指指点点。后来,它几乎成为了一个标志。人们说起来的时候,都说“在石头屋哪里哪里”。毕竟,这里是大平原嘛,方圆千里无山无石。
老牛住得倒很坦然。干活归来,它便急切地奔进石屋歇乏。我放牛回来,缰绳随意搭在牛背上,它也能穿过村街,经过院子,直接走进石屋里去。牛在这里生儿育女,步入晚年。我接父亲离开的时候,牛已经很老了。牙口也像父亲一样已经不行了。父亲把它送给了邻村的老光棍。那天是我陪他去的,父亲又给牛顺一遍身上的毛,嘴里哪哝着:“我属牛,你妈身体不好,这辈子也多亏了牛。”不知道是说给我听还是给牛听。我们走出院子的时候,我看见牛眼里滚出了花生仁大小的泪珠。父亲走在前面,用手擦着眼睛。
父亲没有收老光棍的钱。我们选择给他,是觉得他无亲无伴,也许会给老牛一个善终。
石屋拆除的时候,我正在忙着装修城里的楼房,好把父亲接出来。石屋拆了,院子卖了,他最后的脐带断了,父亲成了一个普通的进城老人,开始变得多话,絮叨,惶恐,木讷,魂不守舍,现在越来越像一段呆木头。
在不合时宜的年代,父亲却曾发出过耀眼的光亮,像暗夜里的一道闪电,虽然在转瞬之间就消逝了。就如同那菜地上曾经耸立过的石头宫殿,仍然留存在很多人的记忆里。当然,也仅仅是在记忆里。
1.下列对作品的概括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头部分照应标题“父亲的石头宫殿”,为全文叙事、抒情张本,同时突出“石头小屋”在作者心灵深处的位置。 |
B.文章描写“石头宫殿”,多从正面着墨,如“很多人都跑来参观”“停下车子,指指点点”等,让人感触到“石头宫殿”的奇特。 |
C.文章对“牛”的描写不惜笔墨,父亲属“牛”,爱“牛”,与“牛”一起“耕种”生活,父亲对“牛”具有深厚情感。 |
D.文章写“牛”用意深远,通过“牛”与人的亲密关系,表现农耕文明时代,人们对自然的敬重、善待。 |
(1)父亲走在前面,用手擦着眼睛。
(2)石屋拆了,院子卖了,他最后的脐带断了。
3.请从不同的角度,探究“父亲的石头宫殿”这一标题的妙处。
当表
董益新
这是江南一个春雨淅沥的夜晚,小镇狭长的弄堂里两个黑衣人一闪而过,在一处高宅大门前停了下来,黑夜里响起轻轻的叩门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小缝,吴掌柜提着风灯,半张麻脸从门缝里露了出来:“你们找……”话未说完,风灯已“啪”地掉到地上,大门随即关了个严实。
满脸大胡子的黑衣人举手便要擂门,另一名清瘦的黑衣人赶紧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说:“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大胡子应了一声,便蹲了下去,不再说话。
吴老爷正在书房里看着《朱子家训》,刚沏的明前茶冒着氤氲的香气,书房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吴老爷自己临摹的大字:难得糊涂。吴老爷见吴掌柜跌跌撞撞闯进来,便皱皱眉头,问:“什么事?”
吴掌柜结结巴巴地说道:“又来了,老爷,又来了……”
“谁?”
“昨天来过的那个大胡子又来了。”吴掌柜说完,赶紧用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吴老爷“哦”了一声,旋即问道:“来了多少人?”
吴掌柜说:“两个人。”
吴老爷站起来,在书房踱起步来。
昨天也是个阴雨天,酉时未至,天已落黑。当铺刚要打烊,一个穿黑衣的大胡子却像风一样闪了进来。大胡子熊腰虎背,鼓鼓的腰间扎着条腰带,一进当铺,就掏出一块鎏金怀表。吴掌柜一见,顿时眼睛一亮,循例问道:“您贵干?”大胡子伸出拇指和食指,在吴掌柜面前一亮。吴掌柜吃了一惊,赶紧问道:“当多少?”大胡子还是不说话,伸出一只手晃了一晃。吴掌柜说:“这个数目,得老爷做主,先生里间请。”吴老爷看看大胡子,又看看鎏金怀表,转身对吴掌柜点了点头。须臾,吴掌柜端来一个托盘,托盘里码着五叠大洋,一叠十块,正好五十块。吴老爷又把鎏金怀表往盘里一放,一起推到大胡子跟前。大胡子正要开口,吴老爷却摆摆手,说:“这钱是我捐的。天黑路远,壮士快走吧。”大胡子呆了片刻,弯下腰去,向吴老爷鞠了一躬,转身消失在夜雨中。吴老爷想起昨天的事,喃喃自语道:“守分安命,顺时听天……”忽然,吴老爷停了下来,对吴掌柜说道:“请!”
俄顷,两个黑衣人跟着吴掌柜鱼贯而入。吴老爷连忙起身让座,问:“两位壮士夜深而来,必有要事,还望直言相告。”清瘦的黑衣人欠欠身,说道:“吴老爷,我们是专程向您道歉来的。”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把它放到吴老爷跟前。
吴老爷一看,正是昨天那块鎏金怀表。吴老爷微微一笑,把怀表推还给清瘦的黑衣人。吴老爷指指大胡子,说:“昨天,我已说过,那点大洋是老朽自捐的。”
清瘦的黑衣人说:“昨天,我是让他来当表,没叫他来募捐。这表是我去国外留学时买的,跟我十多年了,还好使。”清瘦的黑衣人说罢,又把怀表推到吴老爷跟前。
吴老爷连忙说道:“壮士误会了。老朽开当铺三十多年,多少长了点见识,这法兰西共和国的名表,少说也值一百多个大洋。你们打日本兵除汉奸,老朽早有耳闻,只恨认捐无门。”
清瘦的黑衣人见吴老爷依然不收,便说道:“国有国法,村有村规,部队有部队的规矩,如果您不收,我岂不带头坏了规矩?望您成全。”
清瘦的黑衣人说罢,长身而起,又是长长的一揖。吴老爷问:“壮士是……”
清瘦的黑衣人欠身答道:“在下姓何,单名一个冲字。”
吴老爷一听,赶紧站起来:“原来阁下就是让日本兵闻风丧胆的何大队长,老朽有眼不识泰山啊。如此说来,这怀表我更不应该收了,你打日本兵用得着。”吴老爷说完,又把怀表推到何大队长跟前。
何大队长见吴老爷决意不收,便站了起来:“吴老爷美意,在下心领了,失礼之处,还望多多海涵。我们后会有期。”何大队长伸手抓起怀表,往吴老爷手里一塞,转身与大胡子飘然而出,瞬间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转眼到了秋天。这天哨兵忽然给何大队长送来一个包裹,说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人送来的。何大队长拆开一看,包里都是部队急需的药品,其间还夹杂着那块鎏金怀表和一封信,信上写道:
何大队长台鉴:日本兵占我河山,杀我同胞,毁我村舍,老朽之当铺也被掳掠一空矣!我六尺男儿必手刃之而后快,然老朽老矣,空负报国之心。明日,有一队日本兵要来镇上运粮,镇南塘西桥乃粮队必经之地,望何大队长务必奔袭之。此表暂作定金,日后老朽另当重谢!
何大队长看罢来信,在桌上重重地擂了一拳,大声叫道:“好!”
(摘自《短小说》)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并没有直接介绍出场人物,而是用“黑衣人”代称,两个“黑衣人”在雨夜拜访,增添了人物的神秘感,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小说运用肖像描写、语言描写、动作描写等描写方法塑造了吴掌柜的形象,用吴掌柜开门禀报时的“慌”,反衬出吴老爷并不把黑衣人放在心上。 |
C.小说的语言很有特点,既有口语又有书面语,吴老爷与何大队长的对话使用了不少的书面语,说明何大队长不仅能打日本兵,还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
D.小说中的鎏金怀表是一个重要的道具,作为线索贯穿整篇小说,最后怀表被当作抗日的定金支持了抗日,对人物形象的塑造有重要作用。 |
3.你认为小说的主人公是吴老爷还是何大队长?请结合文本说明理由。
最后的苍鹰
袁良才
弋江像一只猛力的鞭子,从千山万壑间抽打出一条百转千回的水道,一路奔泻,一路狂呼,势不可挡,直扑扬子江口。
如今,江面上只剩下零零落落的打鱼的两头尖小船,货船、客轮几乎绝迹了,木筏、竹筏更是不见影踪了。当年那般喧哗热闹的弋江似乎一下子衰败了,风光不再,一如岩爷看到的江天岩峰间的最后一只苍鹰的孤独寂寥的身影,亦如风烛残年的日日浸在岁月记忆里的岩爷。
岩爷从小就在弋江的风浪里出没,江水卷挟走了他的青春和荣耀,弋江无情地把他拋弃了,可岩爷的一生和梦境都须臾离不开弋江啊!如同那只苍鹰,再怎么飞翔,也离不开江天与岩峰。
那一年,村上饿死了很多人,爸妈也饿死了,岩爷第一次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和人生的悲凉。他跳进了弋江的波涛里,他只想借江水淹没自己所有的痛苦和不幸……但他被弋江上的筏客救起了。
打那天起,为了吃饭活命,十六岁的他当上了弋江筏客,而且成为三百里弋江上最负盛名和传奇色彩的筏客。
弋江多急流、险滩,浪高沫飞,逆流时还得上岸背纤,穿衣也是白搭,所以弋江上的筏客都是赤条条一丝不挂,到了终点站才着衣登岸。岩爷刚当筏客时的害羞,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了。几十年后,弋江上建了电站大坝,水运渐为陆运所取代,岩爷被迫上岸,穿戴齐整倒感觉束手束脚、浑身不适了。
岩爷初当筏客那会,正值青春勃发时,力大无穷,激流掌舵是他,逆流背纤是他,一路水程,不断有苍鹰在他头顶盘旋,与他为伴,为他喝彩。他在风浪中岿然屹立,游刃有余,如同一座黢黑坚硬的岩峰,发散着夺人心魄的阳刚原始之美,惹得弋江两岸的男人对他吹胡子瞪眼,惹得弋江两岸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他如痴如狂。筏队拢岸歇乏时,总有年轻女人低头红脸偷偷来送米送菜,偶尔上岸到酒家吃饭,但凡是女老板,只要岩爷在,一概免费——岩爷活赛弋江上的一只人人仰视嫉羡的雄鹰!
岩爷到底栽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女人叫翠翠,是老筏客的独生女儿。一次来看父亲,一下子就被岩爷英俊的模样和青春的气息迷得神魂颠倒了,岩爷走到哪儿,翠翠跟到哪儿,撵都撵不走。一天,翠翠鼓起勇气向他告了白,岩爷毫无思想准备,一口回绝了她,不想痴情的翠翠竟跳江自尽,被筏客们救起。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翠翠未婚夫耳朵里,告了岩爷一个“强暴未遂”,连老筏客也救不了他,生生坐了三年牢狱。命中一劫,无妄之灾啊!
出狱后,弋江毫不犹豫地用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他。老筏客为这事竟抑郁作古,翠翠也出阁随军了。从此岩爷就觉得女人是洪水猛兽,断了念想,一生不娶。
因无子嗣,倔强的岩爷到底吃上了五保。到弋江边走一走,站一站,看那奔腾不羁的江水,望那孤独盘旋的苍鹰,是岩爷暮年每天必修的功课。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都说岩爷怕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哩!
一天,村里来了几个时髦的年轻人,背着画板,说是美术学院的大学生,见到岩爷竟欢呼起来,说岩爷的形象、气质太有沧桑感了,软磨硬缠请岩爷当人体模特,而且最好画裸体。
村人大怒,骂年轻人太放肆,太不尊重长者,挥拳要替岩爷教训他们,却被岩爷制止住。幽幽道,画就画吧。
年轻人喜极。
村人横眉瞪眼道,别欺负老人,画裸体得给钱!一千块不多吧?
年轻人傻眼,可我们是穷学生……
分文不取!只听岩爷一声雷吼,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众目睽睽之下,岩爷脱得赤条条,神情从容坚毅,一如弋江边高高耸立的岩峰……美院学生们屏息凝神画着,眼里噙着泪花。
画毕,岩爷冷不丁问,这画拿去展览,翠翠能看到吗?
所有人都呆了,不知如何作答。
又过了些时日,弋江风景区管委会的头头在江边找到岩爷,赔着笑说,我们计划推出一个弋江裸体背纤的观赏项目,特请岩老当顾问和技术指导,待遇嘛,好说!
岩爷并不正视来人,冷冷地答,当年我背纤,是为了活命。你们,这是吃饱了,撑的!
岩爷撇开目光又去追逐那只翱翔在江天上的孤傲的苍鹰。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以时间为线索将主人公一生的许多事情串联起来,同时从语言、心理、神态、尤其是动作和外貌等方面对主人公进行了形象塑造。 |
B.小说中有多处关于弋江险要、狂放等自然环境的描写,这样的描写为人物的活动提供了空间,也为后文情节的发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
C.文中“翠翠能看到吗?”的突然发问,揭示出当年的翠翠事件成了岩爷隐藏颇深的心结,多年反刍,岩爷内心留下了复杂的感情沉淀。 |
D.岩爷对美院大学生请求的接受和对风景区管理委员会头头的拒绝,使小说于对比中揭示出岩爷对大学生审美观的理解和对世俗的不屑。 |
最后的柏庄(节选)
姚中华
一堵老墙,连同它支撑着的村庄上的最后一间老屋,在一阵刺耳的轰鸣声中轰然倒塌,溅起烟雾般的尘土扑向周围的断垣残壁,也扑向周边无辜的花草。尘土弥散之后,倾圮的老屋如同给村庄画上了一个句号。村庄不再是村庄,像大地上一枚空心腐烂的果实。
一群柏庄人,还有一只夹着尾巴的狗,仓皇而去,像逃离一场灾难。溅起的尘土覆盖了他们留在村庄上最后一行混乱的脚印,也终结了皖北大地上一个关于柏庄村的叙事和传说。
其实,随同人群一同逃离的不仅仅是狗,还有许多柏庄人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比如动物,走的、飞的、爬的,它们的祖先尾随着村民的祖辈而来,在村中筑巢,或是掘穴,组建家室,一代代繁衍,进行着生命的接力。柏庄不仅仅是柏庄人的村庄,也是它们的家园。它们把命运
同样是逃亡,只是,它们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等持它们的或许只有死亡。
我无法想象柏庄人离去时的眼神。淡定,惊慌?快意,悲伤?抑或是木然,惆怅?村庄的拆迁,远处的钢筋水泥垒起的楼宇将会接纳他们的身躯,但是否能安放他们的灵魂?无论如何,他们的眼眸里一定会装着村庄昨天的模样。古朴的房舍,爬满青藤的老墙,密密匝匝的树林,还有袅绕在屋顶上的烟……我知道,逃离是柏庄人现实生活中一种无的选择,不久的将来,这里机器的轰鸣声会替代村庄曾经的鸡鸣狗吠。
只是,柏人的双脚,曾经在村庄上停泊,如同庄子里的柏树扎下的根系,盘根错节。
柏树是柏庄最早的村民,在柏庄,它们最早与上地签下了契约。
柏树耐旱,质地坚硬,最宜生长的地方是在山地,或者是丘陵。柏庄地处一马平川的平原,前不靠山,后不依岭,柏树却生长得葱茏苍翠,云飞鸟绕。
柏庄人谁也说不出村中柏树的来历,如同说不清楚村里那些长眠在地下陌生却又令人敬畏的祖先。村中的柏树,有人说是祖先有意栽植,有人说是鸟儿携带来的种子,周围十村九里,见不到一棵柏树的影子,唯有柏庄的柏树郁郁葱葱。时光带走了有关柏树与村庄最初的秘密,只留下几段关于村名的传说。
然而,这似乎并不影响柏树的生长,走进柏庄,你会看见一排排柏树苍老而青翠,宝塔状的枝干指向天空,如同精神抖擞的卫士,柏树无人修剪,也无人刻意雕琢,但每一棵都是神形兼备,绿叶葱茏,无论是头顶烈日,还是风雪裹身,它们总是呈现出一种态,带着绽放在时光里的绿,从容而挺立。
在如水流淌的岁月中,一代代柏庄人与柏树相互偎依,互相守望,似乎有一种缘分和气息彼此相连。柏树将柏庄人经历的风风雨雨、酸甜苦辣,一件件刻进年轮里,变成一种不离不弃的陪伴。柏庄人眼中的柏树是一种伟岸的姿态,从柏树的身上,他们学会了生存与成长。
柏庄也有其它树木,魁伟挺拔的杨树,四季常青的香樟、纤枝细叶的杨柳等等。在柏庄,它们只是柏树留白处的一种陪村。
老墙轰然倒塌的时候,柏树依然挺拔而从容。只是,村庄消失,那些柏庄人从村庄土地上逃离,将带走它们所熟悉的生命气息,它们会形影相吊,渐渐沉寂,最终走向消亡。这是个无法改变的
岁月里,一代代柏庄人如同一棵棵行走的树,而柏树未尝不是最为忠诚的柏庄人。
褐色土地上,有两条路在柏庄人目光中延伸。
一条是泥土路,泥泞的路面被柏庄人踩踏之后,柔和而松软。路边是一块块棋盘式的庄稼地。地里,泥土黄褐,如同柏庄人被阳光烤晒过的肤色。
曾经,柏庄人对泥土路有着说不出的亲近,对路边的庄稼地有着道不尽的虔诚,每走进一次,都是一次朝圣。他们弯下腰身,与耕牛同行,与农具相伴,与泥土相亲。他们的身影一次次被暮色吞没之后,土地也一次次分娩。收获的季节,每一粒稻谷,都是对朝圣最好的回报。
因此,泥土路虽然凸凹不平,散发出潮湿的腥味,却寄托着柏庄人最原始的希望。
后来,泥土路开始延伸,一直延伸到柏庄人日光够不着的远方,村庄的脚步也被吸引到远方。远方的诱惑虽然无踪无影,却像一阵风,穿过柏庄一道道古老的院墙,也穿过柏庄人的胸膛。从此,路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少,路也一天比一天寂寞,像一个垂暮的老人。
黑色的土地上,还有一条路,时隐时现,在柏庄人迷离的日光中蜿蜒到岁月的深处。柏庄人虽然看不清路面,却能看得见路上飘动着老辈们的身影。柏庄人没人知道祖辈从何处而来,口口相传的村史中,他们只知道是柏树最早陪伴着先来到这里,从此,这块土地渐渐有了烟火气息。祖辈们经营着一个村庄,如同经营一个小小的王国,他们小心翼翼,专注而虔诚,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垒起了家室,也垒起了村庄最的雏形。从此,柏庄人开始与村庄在岁月风雨里相守。
时光不会打结,柏庄却走到了尽头。
一位诗人曾经说过,村是人类在大地上最古老的栖所,也是依恋土地最生动的杰作。村庄不再是树庄,是大地上被丢弃腐烂的果实。通向柏庄的路,从此消失。
(有删减)
1.理解文中加点词语的含义。(1)它们把命运
(2)这是个无法改变的
2.从语言的角度赏析画线句子。
3.分析本文构思上的特色。
4.根据全文,探究文末“通向柏庄的路,从此消失”的深层意蕴。
地球上的王家庄
毕飞宇
每天天一亮我就要来放鸭子。我要把生产队给我的鸭子赶到河里,再沿河赶到乌金荡。乌金荡是一个好地方,它就在我们村子的最东边,那是一片特别阔大的水面,可是水很浅,水底下长满了水韭菜。因为水浅,乌金荡的水面波澜不惊,水韭菜长长的叶子安安静静地竖在那儿,一条一条的,借助于水的浮力亭亭玉立。水下没有风,风不吹,所以草不动。水下的世界是鸭子的天堂。水底下有数不清的草虾、罗汉鱼,那都是一览无余的。鸭子们一到乌金荡就迫不及待了,它们的屁股对着天,脖子伸得很长,全力以赴,在水的下面狼吞虎咽。乌金荡同样也是我的天堂。我划着一条小舢板,滑行在水面上。水的上面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无聊的时候我会像鸭子一样,一个猛子扎到水的下面去,睁开眼睛,在水韭菜的中间鱼翔浅底。那个世界是水做的,空气一样清澈,空气一样透明。当我停留于水面上的时候,我觉得我漂浮在遥不可及的高空。我是一只光秃秃的鸟,我还是一朵皮包骨头的云。
我已经八周岁了。按理说我应当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们讲刘胡兰的故事、雷锋的故事,可是我不能。我们公社有规定,孩子们十岁上学,十五岁毕业,一毕业就是一个壮劳力。公社的书记说了,学制“缩短”了,教育“革命”了。革命是不能拖的,要快,最好比铡刀还要快。
但是那些日子父亲突然迷上宇宙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喜欢黑咕隆咚地和那些远方的星星们呆在一起。父亲站在田埂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那本从县城里带回来的《宇宙里有些什么》。整个晚上父亲都要仰着他的脖子,独自面对那些星星。看到要紧的地方,父亲便低下脑袋,打开手电,翻几页书,父亲的举动充满了神秘性,他的行动使我相信,宇宙只存在于夜间。天一亮,东方红,太阳升,这时候宇宙其实就没了。只剩下满世界的猪与猪,狗与狗,人与人。
父亲是一个寡言的人。我很难听到他说起一个完整的句子。父亲说得最多的只有两句话,“是”,或者“不是”。对父亲来说,他需要回答的其实也只有两个问题,是,或者不是。其余的时间他都沉默。父亲在夜里把眼睛睁得很大,一到了白天,父亲全蔫了。除了吃饭,他的嘴巴永远紧闭着。当然,还有吸烟。父亲吸的是烟锅。父亲光着背脊蹲在田埂上吸旱烟的时候,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庄稼人了。然而,父亲偶尔也会吸一根纸烟。父亲吸纸烟的时候十分陌生,反而更像他自己。
父亲从县城还带回了一张《世界地图》。谁也没有料到,这张《世界地图》在王家庄闹起了相当大的动静。大约在吃过晚饭之后,我的家里挤满了人,一起看世界来了。人们不说话。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识:世界是沿着“中国”这个中心辐射开去的,宛如一个面疙瘩,有人用擀面杖把它压扁了,它只能花花绿绿地向四周延伸,由此派生出七个大洲,四个大洋。 《世界地图》同时修正了我们关于世界的一个错误看法。王家庄的人们一直认为,世界是以王家庄作为中心,朝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纵情延伸。现在看起来不对。世界的开阔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知,也不呈正方形,而是椭圆形的。
看完了地图我们就一起来到了大队部的门口,开始讨论。概括起来说有这样的几点:第一,世界究竟有几个王家庄大?地图上什么都有,为什么反而没有我们王家庄?第二,世界一定有一个底子,这个是肯定的。可它在哪里呢?是什么支撑了我们?如果支撑我们的那个东西没有了,我们会掉到什么地方去?第三,如果我们出门,一直往前走,一定会走到世界的尽头,万一一脚下去,我们肯定会掉进无底的深渊……年轻人聚拢在一起,显然,开始担忧了。当然,答案是没有的。因为没有答案,我们的脸庞才格外地凝重。
我没有回家,直接找到了我的父亲。我要在父亲那里找到安全,找到答案。父亲站在田埂上,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手电,仰着头。我说:“爸爸。”父亲没有理我。过了好半天,父亲说:“我们来看看大熊座。这是摇光,这是开阳……”我没有耐心关心这个问题,我说:“王家庄到底在哪儿?”父亲说:“我们在地球上。地球也是宇宙里的一颗星。”我仰起头,看着夜空。我一定要从宇宙中找到地球,看地球在哪里闪烁。我从父亲的手上接过手电,到处照,到处找。星光灿烂,但没有一处是手电的反光。我急了,说:“地球在哪里?”父亲笑了。父亲说:“地球是不能用眼睛去找的,要用你的脚。”我把手电塞到父亲的手上,掉头就走。走到很远的地方,对着父亲的方向我气愤地吼了一声:“难怪人人都说你神经病!”
我坐在小舢板上,拿起竹篙,一把拍在了水面上。鸭子们伸长了脖子,拼命地向前逃。我要带上我的鸭子,一起到世界的边缘走一走,看一看。我把鸭子赶出乌金荡,来到了大纵湖。大纵湖一望无际,我坚信,穿过大纵湖,只要再越过太平洋,我就可以抵达大西洋了。我没有能够穿越大纵湖。事实上,进入大纵湖不久我就彻底迷失了方向。望着茫茫的湖水,我喘着粗气,斗志与激情一落千丈。
我是第二天上午被两位社员用另外一条小舢板拖回来的。鸭子没有了。这一次不成功的探险损失惨重,它使我们生产队永远失去了几十只鸭子。父亲一看见我立即走上来,厉声问:“鸭子呢?”我用力睁开眼,说:“掉下去了。”父亲看了看队长,又看了看大队支书,大声说:“掉到哪里去了?”我说:“掉下去了,还在往下掉。”父亲掴了我一个大嘴巴。我在倒地的同时就睡着了。听村子里的人说,倒地之后我的父亲还在我的身上踢了一脚,告诉大队支书说我有神经病。后来王家庄的人一直喊我神经病。“
(选自毕飞宇短篇小说《地球上的王家庄》,文字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用人物简单幼稚的方式,直白的语言和朴素的动机生动地传达出人们探索世界奥秘的本能渴望和对世界终极的深刻追问。 |
B.小说中的乌金荡是“我”的主要活动场所,“无聊的时候我会像鸭子一样,一个猛子扎到水的下面去”,在文字的描述中,我们分明感受到了孩子的枯燥乏味。 |
C.父亲是落后年代和愚昧环境里的求知者形象,“地球是不能用眼睛去找的,要用你的脚”父亲用这句话告诉儿子地球就在脚下,鼓励儿子去探究世界。 |
D.小说中的学制“缩短”,教育“革命”等说法,指向了新中国发展进程中的一个特殊时期,这构成了小说的叙事背景,使得小说具有了记录历史的意味。 |
3.反讽是通过“与传统模式相左来达成种种的反讽意味,打破了读者的成规性审美感受方式”,本文的反讽效果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作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