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的男人
林扶宵
清朝年间,江南杨桥县爆发了瘟疫,县令见疫情严重,便请南塘县名医杨福亭前来救急。
杨福亭带着徒弟阿世来到杨桥县,见过县令后,便去浮螺山采药。两人从山腰一直采到山顶,药材足足装了一箩筐。此时,两人觉得有些累,见山顶建有一座庙,便进去休息。
刚进大门,只见院子里烧着一堆火,两人正纳闷,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抱着一捆干柴,从屋里走了出来。那男子的注意力全在那堆火上,根本没发现杨福亭师徒二人。然而杨福亭的神色却变了,一种恐惧与惊慌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阿世刚想问他怎么回事,杨福亭便拉着阿世,匆匆走了出去。
阿世从没见过师父有如此狼狈的神色,就算面临传染性极强的瘟疫,师父都是那样从容不迫,怎么见了庙里的这个男人,却害怕成这样?因此一到外面,阿世便好奇地问道:“师父,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认识那个男人?”
杨福亭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不认识,你不要多嘴。我们采药的任务已经完成,赶紧下山去吧。”就这样,阿世稀里糊涂地被师父拉下了山,然而那庙里的男人,还有师父反常的举止,却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几天后,他们采来的药材眼看就要用完,而杨福亭因为诊务缠身,又走不开,阿世便自告奋勇地提出由他去采药。杨福亭点点头,又叮嘱道:“你去也行,不过快去快回,不要耽搁。”
阿世重新来到了浮螺山,不过他没心思采药,因为他想先到山顶的那座庙里去看看。
还没走到庙中,一股香味儿便已扑鼻而来。进去一看,原来是庙里的那个男人在烤野兔。阿世也没理他,自顾自地往里走,先在庙中供奉的神像前磕了几个头,接着便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不时看着那男人的动静。
男人转头看看阿世,突然问道:“你是大夫?”阿世浑身一激灵,回道:“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笑了笑说:“不是大夫,背着药筐干吗?”阿世不服气地说:“也有可能是采药夫啊。
男人笑道:“采药夫可没你这么细皮嫩肉的。”
阿世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干吗的?怎么一直在这庙里住着?”
男人苦笑道:“我从外地来,想去南塘县。因为翻过浮螺山后,从杨桥县进入南塘县,是最近的道路,便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之所以在这里住下嘛,是因为我身上一文钱也没了,只好先在浮螺山采几天药,等卖药赚了钱,再继续赶路。”
阿世点点头,劝道:“那你可要小心点,杨桥县正闹瘟疫呢。”
一听到“瘟疫”两个字,男人的脸上突然显出兴奋的神采,也没兴趣烤兔子了,他径直来到阿世的身边,神秘地往四处看看,确定没人之后,这才重新问阿世:“你真的是大夫吗?”
阿世有些生气道:“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我之所以来杨桥县,就是为了消灭这场瘟疫的。”
男人一拍大腿道:“太好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听着,我现在有一条发财的好门路,你走不走?”阿世坦白道:“谁不想发财?到底是什么门路,你说来听听?”
男人小声地说,他想跟阿世合作,让阿世利用大夫的身份,在治疗瘟疫的药中做手脚,使得瘟疫无法在短时间内被消灭。而他呢,因为认识某位道教宗师,所以可以从宗师那里弄到一批符咒。等到符咒一到手,他就去杨桥县附近的各府县兜售。他相信,到时那些府县一定陷入了瘟疫蔓延的恐慌之中,那么,号称有驱邪消灾作用的道家符咒,定能卖出高价,绝对可以狠狠发一笔横财。而阿世要做的,无非是不要过早使用有疗效的方子罢了。最后所得的钱财,两人一概平分。
男人说完了他的计划,得意地看着阿世,问阿世意下如何。阿世气得脸都红了,当场表示自己做不出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来,并警告对方,小心天打雷劈。说完,他起身想走,不料却被男人叫住了。
男人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你装什么清高?这年头谁不爱钱?我问你,你可听说过南塘县的名医杨福亭啊?”.
阿世心中一惊,不知男人提到师父作甚,便含糊道:“杨福亭的大名自然听过,怎么了?”
男人冷笑道:“五年前,寿湖县大疫,我与杨福亭联手,就赚了个盆满钵满。要不是我这几年染上赌瘾,我还是富人一个。不瞒你说,我此去南塘县,就是为了找杨福亭要点钱来花花。如果你愿意与我合作,我也不用跑去南塘县了。怎么样,心动了吗?连杨福亭这样的名医都不拒绝这种赚钱的捷径,你一个小大夫还装什么?”
阿世彻底震惊了,也终于知道师父为什么害怕见庙里的这个男人了,原来是有把柄落在他的手里。
男人见阿世迟迟不动弹,便催促道:“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阿世不屑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去找杨福亭要钱吧,他就在杨桥县。我就不奉陪了。”说完,阿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刚一出门,却迎头撞见了杨福亭。阿世也不打招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径自往前走,直到杨福亭喊了声“站住”,他才停下脚步。
杨福亭淡淡地问:“你知道‘非人不传’是什么意思吗?”
阿世没好气地答道:“如果一个人品行不良,那么,就不要把技艺传给他。”
杨福亭微笑着说:“过去三年中,我只教了你一些简单的药学知识。但从今天起,我打算教你真正的医术。过来,先见过你的师叔。”
阿世惊讶地转过头,只见庙里的那个男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选自《小小说月刊》,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首段写杨桥县县令请南塘县名医杨福亭出山帮忙消灭瘟疫,不仅介绍了故事发生的背景,还从侧面烘托了杨福亭高超的医术,对人物形象的勾勒极为简练精当。 |
B.杨福亭看见庙里的男人后一系列反常的神态举止引起了阿世的好奇心,而作者却迟迟不揭示原因,这种引而不发的写法吸引读者的注意力。 |
C.庙里的男人动员阿世在药里做手脚,先是晓之以“利”,遭严词拒绝后,又动之以“例”用杨福亭举例来诱惑他。这一处作者以对话的形式推动情节向前发展,颇为引人入胜。 |
D.小说在最后写到“庙里的那个男人正笑嘻嘻地看着他”就戛然而止了,阿世是不是后来又改变心意答应了他在药里做手脚,我们无从得知,这是一种开放式的结尾。 |
3.你认为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是谁?请结合文本简要阐述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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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本一
我是飞人
张炜
马上要开秋季运动会了,这是整个学校的大事。班主任大辫子老师专门找到我问:“你适合报什么项目?”我说:“游泳和爬树。”“这些没有!”她有了脾气,“你先想一想,明天告诉我!”
我觉得这是一件激动人心的、正在向我靠近的好事。其实我早已打定了主意,要报六十米赛跑。我在海滩上飞跑,还要穿过酸枣树和各种灌木,有时候要从刺槐树和柞木树上一跃而过!这里的操场平平的,跑起来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我见过训练的老师和同学:老师说一声“开始”,同学就跑;老师捏着一个“跑表”,在一旁猛地一收,像用力摘下了一个野枣。
课余时间好像有一半人在做准备。老师问我最终确定项目没有?我低头不答。她说:“这可不是害羞的时候!你擅长什么?投掷?跳远?还是跑?”我只好诚实地回答:“跑!”
一旦确定了项目就得训练。老师为我找来一个高年级的黑脸同学,说:“让他教你!必须掌握要领,这可不能蛮干!”黑脸同学高抬腿在原地跑和跳,不停地活动,扩胸,一边扩一边鼓大腮帮,发出“噗噗”的声音。我不喜欢这种声音。可是老师在一旁赞扬说:“看看人家,动作多标准!快学,快学!”我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那同学不停地活动,我就是不学。他有些累了,回头对老师说:“他肯定不行,换一个吧!”老师没听他的话,对我有信心,不过仍然严厉地批评我说:“还有一个星期,你这段时间抓紧训练吧!”我点头,心里觉得好笑,不就是一块儿跑跑吗?在我眼里,鱼把头指挥拉大网、驾船,在老林子里跟妖怪干架,这才是有点意思的事。
不过临近大会时我还是有点后悔:说不定真是很难应付的一些事啊,瞧那么多人忙着收拾操场,搭小台子,还拉上布条,多么麻烦。我看见校长背着手在操场上走了几圈,不断问着什么。也许我该认真准备一下了。
尽管有些慌,真的来到比赛这一天,我也没有办法。这一天虽然不像后来作文里写的“人山人海,红旗招展”,但人确实很多,而且真的有红旗。我们所有参加项目的人都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衣。衣服上还订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很大的数码。有人手持大喇叭喊:“请运动员到‘检录处’点名了!”“检录处”三个字对我来说有些许神秘感,我专门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小桌上摆个小牌,上面写着那三个字。
更让人害怕的是发令枪,这是真正的金属枪,明晃晃的,持枪人嘴里含了一只哨子,先吹一下,然后说一句“各就各位”,砰!放枪了。所有参加比赛的人都没命地应声蹿出,好像晚一步就要挨枪子似的。这种小枪如果换成海边猎人那样的长枪大概更好,举到空中“轰咂”一放,成群的麻雀就呼一下飞起来,那才是更带劲的。
很快我就站在放枪的人旁边了。心跳得厉害!我默念:让我飞起来吧,这一回要给他们一点厉害看看!老师在三步远的地方,和一群拉拉队一起伸头、举手,准备发令枪一响,就摆手喊“加油”。我紧闭双眼,等着那支枪开火。分明听到开火了,我往前一挣,撒开丫子就跑。刚跑出一段后面就响起一片叫嚷,两边的人还做着威吓的手势。我这才明白是自己抢跑了。我赶紧回到起跑线上,弯下腰,两手按在地上,像等待受罚。这一次我变得无比沉着,甚至憋着一股劲儿不跑:先让他们跑一两步又怎么样?在我这种飞人面前,一切都不算什么。
果然,那支枪又开火了。我等其它人蹿出两步,这才稳稳地冲向前方。一开始就飞,而不是跑。不看别人,不看对手,只想把翅膀张开,两脚腾空,在泥土上方一寸高的地方滑动,偶尔让脚触一下地面。跑道两边的喊叫,震得我两耳发疼。主要是大辫子老师在喊,她的嗓子真尖。“天哪,还有跑这么快的孩子!”
从起点到终点,好像只不过是纵了几下就算完了。有一道红布条让我当胸撞开,同时有个男子手持秒表做了个熟悉的动作:猛地一收,真的像恶狠狠地摘下了一个野枣。
我知道跑完了短短的六十米,可还是停不下来。我继续在飞,没法落地。所有人都喊:“还跑,还不停下!天哪,跑痴了,这孩子跑忘了形!”“快设法拦住他,这还得了!”我从众多喊声中听到了大辫子老师的声音,于是我就收住翅膀,缓缓地落到地上。停下的那一刻,好像觉得双脚在地上磨出了火星,脚趾发烫。
第一个追上我、伴我走了一段路的是大辫子老师。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我披上,扶着我,弯下身子看我,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啊,行吗?我背着你?”我使劲摇头。“真了不起!你自己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我再次摇头。她握着胖胖的拳头:“你成功了!你破了大记录,这是不得了,需要一级一级往上报……”我这才如梦初醒,停下步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她跳了一下:“啊呀!你真的不明白?你刚才像飞一样……”
我马上明白了,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是这个呀?这一点都不难,你如果让我跑,我就再跑一次……”
她听了使劲拍手,仰天大笑起来。
文本二:
写作者在体裁和形式上过于在意,严格遵守它们的区别,反而不能自然放松地写出自己。一些率性自由的写作者让人羡慕,他们有时候写出的文字像小说也像散文,还像回忆录,甚至像诗或戏剧。他们不过是走入了自由的状态,不受形式的拘束,直接我手写我心。至于这些文字为谁而写,可能考虑得并不太多。实际上只要是真正的好文字,有性情有价值的部分,大半是写给自己的,所以会适合各种各样的读者。
……
写作者虽然明白绝对的真实是不存在的,却要绝对地去追求真实。这是写作者的原则,是恪守,是底线。除了将情节和基本事件厘清,还要努力寻找细节,因为没有细节的真实只是一半,甚至只是一具躯壳,所有的事物都是由细节构成的。那么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如果是他人而不是自己经历的事情,怎么寻找细节?回忆也无济于事。从资料中可以窥到一些,但不能想象,他人没有权力进行这种想象。只有自己经历的事情才能努力回忆,从中找出细节。所以这里边有一个重要的不同或者说原则,就是属于个人的情节和细节的记录,全部责任都在作者自己;而关于他人的,作者只是一个调查者,有时连旁观者都算不上,所以这就极度依赖资料,离开了资料的铺展和想象,就成了有意的虚构。
(摘编自夏琪《张炜:真正的好文字,大半是写给自己的》)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大辫子老师是一个负责任又关爱学生的老师,对“我”取得的运动成绩,她非常开心,也对“我”进行鼓励。 |
B.文中两处描写了有人手持秒表的动作,都以摘野枣的动作打比方,两处词语又略有不同,生动有趣。 |
C.“我”早就期望能在运动会上报六十米赛跑,却告诉老师自己适合游泳和爬树,表明自己内心的害羞。 |
D.写关于他人的作品,作者如果不想刻意虚构,有时也要尽可能地依赖资料,不能一味地全凭想象。 |
A.赛跑发令是“我”少儿时印象深刻的场景。尽管明亮的发令枪没有猎人的长枪有气势,但发令时,“我”还是有些紧张。 |
B.“我”不喜欢那个高年级的黑脸同学,因为那人在做准备活动时装腔作势,实际上他还跑不过“我”。 |
C.“我”跑完六十米还停不下来,双脚在地上磨出了火星,作者用夸张修辞表现自己“飞”的能力,证明自己已破记录了。 |
D.“你如果让我跑,我就再跑一次”,我用这句话向老师表达了永不服输,为集体争光的决心,也体现自己年少轻狂。 |
4.如果以“自由与真实的写作”为题写一则《我是飞人》的小评论,请结合文本列出评论要点。
鸡毛
汪曾祺
①西南联大有一个文嫂。她是一个住在西南联大里的校外人,她又的确是西南联大的一个组成部分。
②昆明大西门外有片荒地,联大盖新校舍,出几个钱,零星的几户人家便搬迁了。文嫂也是这里的住户,她不搬。可她的两间破草屋戳在宿舍旁,不成样子。联大主事的以为人家不愿搬,不能逼人家走,跟她商量,把两间草房拆了,就近给她盖一间,质料比原来的好。她同意了,只要求再给她盖个鸡窝。
③宿舍旁住着这样一户人家,学生们没觉得奇怪,都叫她文嫂。她管这些学生叫“先生”。时间长了,分得出张先生、李先生……但没有一个先生知道文嫂的身世,只知道她是一个寡妇,有一个女儿。人老实,没文化,却洁身自好,不贪小便宜。
④她的屋门是敞开着的。她的所作所为,都在天日之下,人人可以看到。她靠给学生洗衣物、缝被窝维持生活,每天大盆大盆地洗。她在门前两棵半大的榆树之间栓了两根棕绳,拧成了麻花。洗好的衣服夹紧在两绳间,风把这些衣服吹得来回摆动。大太阳的天气,常见她坐在草地上缝被窝,一针一针,专心致志。为避嫌疑,她从不送衣物到学生宿舍里去,让女儿隔着窗户喊。“张先生,取衣服!”“李先生,取被窝!”
⑤文嫂养了二十来只鸡。青草里有虫儿种种活食,这些鸡都长得极肥大,肯下蛋。隔多半个月,文嫂就挎了半篮鸡蛋,领着女儿去集市卖。蛋大,红润好看,卖得也快。回来时,带了盐巴、辣子,有时还用马兰草提着一小块肉。
⑥文嫂的女儿长大了,经人介绍,嫁了一个司机。她觉得这女婿人好。他跑贵州、重庆,每趟回来看老丈母,会带点曲靖韭菜花、贵州盐酸菜,甚至宣威火腿,女婿答应养她一辈子。文嫂胖了。
⑦文嫂生活在大学环境里,她不知道大学是什么,却隐约知道,这些先生们将来都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尽管先生们现在并没有赚大钱、做大事,好像还越来越穷。
⑧有个先生叫金昌焕,经济系的,算是例外。他独占宿舍北边一个凹字形单元。他不欢迎别人来住,别人也不想和他搭伙。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木板,把双层床的一边都钉了木板,就成了一间屋中之屋,成了他的一统天下。他怪异处有三点:一是他所有的东西都挂着,二是从不买纸,三是每天吃块肉。他的床上拉了几根铁丝,什么都挂在铁丝上,领带、鞋袜、墨水瓶……每天就睡在这些丁丁当当东西的下面。再穷的学生也得买纸,金先生从不花这个钱。纸有的是!联大大门两边墙上贴了许多壁报、学术演讲的通告、寻找失物的启事,形形色色。这些通告、启事分门别类,裁剪整齐,留作不同用处,也不顾文告是否过期。他每晚都开夜班,这伤神,需要补一补,就如期买了肉,切成大小相等的块,借了文嫂的鼎罐,他用过鼎罐,洗都不洗就还给人家了。在学校茶炉上炖熟,密封在一个有盖的瓷坛里。每夜用完功,打开坛盖,用一支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然后,躺在丁丁当当的什物之下,酣然睡去。
⑨到了四年级,他在聚兴诚银行里兼了职。晚上仍是开夜班,搜罗纸片,吃肉。自从当上了会计,他添了一样毛病,每天穿好衬衫,打好领带;又加一件衬衫,再打一条领带。同屋的人送给他一个外号:“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金先生不在乎,他要毕业了,在重庆找好了差事,就要离开西南联大,上任去了。这时,文嫂丢了三只鸡,一只笋壳鸡,一只黑母鸡,一只芦花鸡。这三只鸡不是一次丢的,隔一个星期丢一只。文嫂到处找过,找不着。她又不能像王婆骂鸡那样坐在门口骂——她知道这种泼辣做法在大学里不合适,只是一个人叨叨:“我口乃(的)鸡呢?我口乃鸡呢?……”
⑩文嫂出嫁的女儿回来了。她吓了一跳:女儿戴得一头重孝。女婿从重庆回来,车过贵州十八盘,翻到山沟里了。母女俩顾不上抱头痛哭,女儿还得赶紧搭便车到十八盘去收尸。
⑪女儿走了,文嫂有点傻了。但她和女儿还得活下去,还得过日子。有很多先生毕业,要离开昆明,临走总得干净干净,来找文嫂洗衣服、拆被子的就多了。有的先生临走收拾好行李,总有一些带不了的破旧衣物,叫来文嫂,随她挑拣。然后她就替他们把宿舍打扫一下。
⑫金昌焕不声不响地走了。同屋的朱先生叫文嫂过来看看,这位“怪现状”是不是也留下一点值得一拣的东西。金先生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王国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跟文嫂借用的鼎罐。文嫂照样替金先生打扫,她的笤帚扫到床下,失声惊叫了起来;床底下三堆鸡毛,一堆笋壳色的,一堆黑的,一堆芦花的!
⑬文嫂把三堆鸡毛抱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下,大哭起来。“啊呀天呐,这是我口乃鸡呀!我口乃笋壳鸡呀!我口乃黑母鸡,我口乃芦花鸡呀!……”
⑭“我寡妇失业几十年哪,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⑮“我风里来雨里去呀,我的命多苦,多艰难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⑯“你先生是要做大事,赚大钱的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⑰“我口乃女婿死在贵州十八盘,连尸都还没有收呀,你咋个要偷我口乃鸡呀!……”
⑱她哭得很伤心,很悲痛,好像把一辈子所受的委屈、不幸、孤苦和无告全都哭了出来。
(选自《汪曾祺经典小说》,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头说文嫂是西南联大的“一个组成部分”,不仅因为她住在学校宿舍楼边,也因为她的日常生活与联大息息相关。 |
B.金昌焕每晚剪布告栏的空白处,并且按纸质大小、颜色,分门别类,裁剪整齐,留作不同用处,可见其勤俭节约,做事十分细致。 |
C.文嫂的女婿在文章中着墨不多,虽然生活艰难,但他仍然经常给文嫂带各种特产,并“答应养她一辈子”,体现了女婿的善良、孝顺。 |
D.金昌焕走后“把一根布丝都带走了,他的王国空空如也”,但“文嫂照样替金先生打扫”。“照样”一词体现了文嫂的普良,做事认真。 |
A.文嫂屋门敞开,“她的所作所为,都在天日之下,从可以看到”,与金昌焕在宿舍中打造“屋中之屋”“一统天下”对照鲜明。 |
B.小说擅长以细节刻画人物,如写金昌焕“用一支一头削尖了的筷子,瞅准了,扎出一块,闭目而食之”,细腻传神,如在眼前。 |
C.文章结尾文嫂大哭一场,与前文养鸡、嫁女等温非情节对比,衬托出动荡时期小人物的不幸命运,表现了作家对战争的批判。 |
D.小说在叙事上多用短句,简洁灵动,在某些地方却又不避繁复,如写金昌焕“每天穿好衬衫,打好领带;又加一件衬衫,再打一条领带”。 |
4.契诃夫曾说:“态度越是客观,所产生的印象越有力。”汪曾祺作为短篇小说巨匠,其作品鲜明地体现了这一特点,结合本文,谈谈你的看法。
上钩
[美]G.亚历山大
詹卡西先生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当天的晨报。
“亲爱的,有什么惊人的报道吗?”詹卡西太太正忙着往面包上涂果酱。她总是嫌女仆露茜涂得不好,而自己动手会使丈夫感受到双重的爱。“拉斯维加斯又发生一起惊人抢劫案,失主被劫17万美元。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
“先生,太太,有个陌生客人要见你们。”露茜走进餐厅,打断了詹卡西先生的念报声。
詹卡西太太嚷道:“这人真没教养,这种时候来拜访人!别让他进来,谁担保他不是劫匪!”说着干脆把一团果酱塞到嘴里去。
露茜说:“我让他在外面等,他问我们有没有丢钱。”
詹卡西先生说:“请他进来吧。”说着擦擦嘴,站起来往外走去。
詹卡西太太瞪大了双眼:“你丢了钱?你居然不告诉我,你这天杀的!”
可她丈夫已经出去了。等到詹卡西太太来到客厅时,一个人正把一捆钞票递给她丈夫。
陌生人说:“我揣摩着就是你们遗失的,只有像你们这样住得起阔气房子的人才会有这么一大笔钱。”
下面的对话詹卡西太太没有仔细听,她在费劲地猜想着丈夫从哪里来的这笔钱。这太可怕了,丈夫居然对自己不忠实!而且这陌生人居然会送回来,按照报纸的说法,他可以当选为今年拉斯维加斯头号傻瓜……
直到陌生人向他们告别,她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送走了客人,她一言不发,等着丈夫的解释。
詹卡西先生赔着笑脸道:“对不起,亲爱的。昨天公司给了我一笔奖金,可是我丢了,所以我不敢告诉你。现在难道不是上帝的旨意吗?钱回来了。”
詹卡西太太这才转怒为喜,高兴地把钱点了一遍,锁进了保险柜。可是到她独自喝下午茶的时候,心里又嘀咕起来。有哪个公司会发这么大一笔奖金?足足1万元啊!一贯马大哈的詹卡西太太这次却出人意料地细心起来,她决定请私家侦探社帮一下忙。
一个星期后,报告送到了詹卡西太太手中:詹卡西先生循规蹈矩,没有外遇,只是找了几次一个在警局谋生的老同学鲍勃喝酒;他所在的公司没有发过任何奖金。
这真是一个斯芬克斯式的谜!詹卡西太太考虑再三,决定晚上和丈夫摊牌。她可不愿意有一个对妻子保守秘密的丈夫。
夫妻俩在餐桌旁坐好,詹卡西太太发难了:“亲爱的,那1万元……”
“先生,太太,那个人又来了。”露茜打断了她的话。
詹卡西太太一下没有回过神来:“谁?那个人是谁?”
露茜说:“他说肯定是先生丢了钱。”
詹卡西太太一下子跳起来:“什么?又丢了钱?又是他捡到?”
夫妻俩来到客厅,陌生人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詹卡西先生,我回家经过您家门口,见到了这皮包,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您瞧,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詹卡西先生接过皮包,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詹卡西太太正感吃惊,却听陌生人说:“如果二位不介意的话,我将送给你们一件礼物。”
夫妻俩刚刚抬起头来,陌生人已经用一支精巧的小手枪对准了他们:“最好别动,先生,太太,如果不想让我开枪的话。”
陌生人微笑着把一根绳子扔给呆若木鸡的詹卡西太太:“太太,请您把您丈夫捆起来,动作要快。”
就这样,詹卡西夫妇和露茜都被捆起来了。陌生人往他们嘴里塞着布条,说:“对于一个没有丢钱而又问心无愧地认领失款的人来说,这就是头等的报酬。我在拉斯维加斯干了十几回了,还没有一个人拒绝送上门的1万元的。”
看着陌生人向卧室保险柜走去,詹卡西太太又气又恨:原来这人就是拉斯维加斯的头号窃贼,他每次先奉送1万元,好让那些昧良心的人收下;他也乘机摸清情况,甚至与失主交上朋友。所以,当他劫走财物后,失主顾及名誉,只好来一个“歹徒如何得手,原因尚不明”!
陌生人夹着一个小包出来,打了个手势:“再见了,上钩的鱼儿。”
“你好,上钩的鱼儿。”锁着的门突然开了,一个拿枪的人带着好几个人走了进来。陌生人听到拿枪人的话,呆住了。
詹卡西太太认出来了,拿枪人是詹卡西先生的老同学——鲍勃。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E.题目“上钩”具有双重意义,统摄全篇,绾结小说的双线结构。明线是歹徒轻车熟路引人上钩,暗线是詹卡西和警察暗中谋划使歹徒上钩。
A.当听到有人不识时务来拜访时,詹卡西太太“嚷着”把一团果酱塞到嘴里;听说丈夫丢钱时,“瞪大了双眼”咒骂丈夫,可见她是个言行粗鲁、性情暴戾的悍妇。 |
B.詹卡西找了几次在警局谋生的老同学鲍勃喝酒,这一细节为后文两人智擒歹徒做了铺垫,小说正是借助伏笔照应的手法取得了出人意料又顺理成章的艺术效果。 |
C.财物被劫,人们因为害怕遭到歹徒变本加厉的报复而忍气吞声,歹徒正是利用这点屡屡得手,詹卡西又利用歹徒的心理设下了计中计。 |
D.詹卡西太太这一形象在全文中所占篇幅最多,是作者笔墨的着力点,同时负载着作品较为丰富的主题思想,因此,她是本篇小说的主人公。 |
3.小说中的詹卡西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请简要分析概括。
4.有人称道这篇小说故事精巧、意义丰富,有人则认为它故事老套、立意落俗。你怎么看?请结合文本进行探究,说明你的观点并阐述理由。
橄榄油坛子
[意大利]皮兰德娄
唐·罗洛在首阳山的农庄的山坡上种了好大一圈油橄榄树。他预计地窖里的那五只旧的彩陶坛子盛不下新榨的油,因此及时地预订了第六只容量更大的坛子。人们为他造了一只齐人胸高的坛子,肚子威风凛凛地挺起来,好像是其他五只的统领。
已经开始打橄榄两天了。唐·罗洛烦躁不安,因为农庄里既有打橄榄的农民,又有往山坡上准备种下一季蚕豆的地里送堆肥的赶骡人。他苦于没有分身术,不知先监督谁好。最后,他破口大骂,要他们都别想偷懒。他戴着白帽子,挽起衣袖,挺着胸膛,涨红着脸,大汗淋漓,东奔西走,转动着一双狼似的眼睛,生气地搓自己刮过的脸颊,浓重的胡子像是剃刀刚过就钻了出来。
现在到了第三天收工的时候,三位打橄榄的农民走进磨房放木梯和棍子,看见那只漂亮的新坛子开裂成两半,好像有人在坛子的大肚子上拦腰砍了一刀,眼前的裂缝十分刺眼。
当唐·罗洛走上山来,看见裂缝时,简直要发疯了。他把帽子摔到地上,打自己耳光,跺脚,像哭死去的亲人那样悲声号叫:
“新坛子呀!四个银币的坛子!还没有用过呀!”
农民们劝他冷静一些,能干的修补匠会把它修好,像新的一样。正好有一位迪马·里卡西大叔,发明了一种神奇的胶水,牢牢地保守着胶水的秘密:用这种胶水粘好之后,斧头也砍不开。
第二天,迪马·里卡西大叔背着一筐工具准时来到首阳山。
他是一个跛腿老人。关节粗大畸形,活像一段古老的阿拉伯油橄榄树桩。傲气,或者说是悲哀扎根在他那变形的身躯里了。他认为世界上没有人能够理解和欣赏他这个未被正式承认的发明家的功劳。迪马·里卡西大叔要让事实说话。他左顾右盼,生怕别人窃取他的秘密。
“让我看看那种胶水。”唐·罗洛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他好一阵之后才说出这第一句话。迪马大叔严正地摇头拒绝。
“补的时候看吧。”
“能补好吗?”
迪马大叔郑重其事地检查已经搬到打谷场上的坛子。他说:
“能修好。”
“可是光用胶水,”唐·罗洛开始讲条件,“我不放心。我还要求用钉子补。”
“那我走了!”迪马大叔二话不说,站起身,背起筐。
唐·罗洛拉住他的一只胳臂。
“去哪儿呀?就这么谈生意吗?那么长的裂缝,只用胶水吗?需要钉子。胶水和钉子。我做主。”
迪马大叔胀满一肚子的怒气和怨气,开始干活。他用钻头沿着裂缝的边沿打眼,以便用铁丝穿过洞眼把坛子缝合起来,接着他用手指把胶水沿裂缝把裂开的边上涂了一圈;他拿起钳子和准备好的碎铁丝,钻进坛子敞开的肚子里,吩咐农民把坛子的裂缝对齐。
他一边干活一边抱怨自己命苦。
“现在你帮我出来吧。”最后迪马大叔说道。可是这只坛子的腹部虽然很宽,颈口却很窄。迪马大叔盛怒之下没有注意这一点。现在,他试了又试,还是爬不出来。那个农民站在那里笑弯了腰。他被囚禁在由他自己修补好的坛子里了,为了让他出来,就得重新砸破坛子,并且永远无法修补了。
唐·罗洛在嬉笑声和叫喊声中赶来。
“这只坛子新的时候,我花了四个银币买来的。你认为它现在值多少钱?”唐·罗洛问。
迪马大叔说:“从前价值的三分之一。”
“那好,”唐·罗洛说,“依你的话,你给我一又三分之一个银币。”
“什么?”迪马大叔问道,好像没有听懂。
“我打破坛子让你出来,”唐·罗洛回答,“你呢,赔给我你估计的那个数目。”
“我,付钱?”迪马大叔取笑道,“阁下您开玩笑呀!我准备在这里面变成虫子。”
而且,他费了些劲儿从衣袋里掏出一只镶嵌的小烟斗,点燃后抽起来,把烟雾从坛子的颈口里驱赶出来。
唐·罗洛气愤得冲动起来,抬起脚就要踢坛子,但是他缩回了脚,而是用双手抱住坛子,使劲提动它。
“您看多好的胶水!”迪马大叔对他说。
“该死的东西!”唐·罗洛怒吼起来,“谁干的坏事,是我还是你?我应当赔钱吗?你就饿死在里面吧!看谁胜谁负!”
他走了,迪马大叔却想到用工钱同农民们一起欢度这个夜晚。一个农民去附近的小酒店里去买酒。好像是特意安排好的,天上有一轮明月,照得大地如同白昼一般。
已经去睡觉的唐·罗洛,突然被乱哄哄的喧闹声吵醒。他从农舍的一个阳台上探出头来,看见谷场上,月光下有许多魔鬼:原来是喝醉了的农民手拉着手,围着坛子跳舞呢。迪马大叔在里面扯着嗓子唱歌。
唐·罗洛这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冲过去,把坛子推得沿山坡滚了下去。坛子在醉汉们的笑声中往下滚动,撞在一棵橄榄树上,碎裂开来。
迪马大叔获胜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A.迪马大叔听从唐·罗洛的修补方法,这一举动看似妥协,实际上是他反抗的开始。 |
B.农民笑弯了腰,是因为迪马大叔被囚禁在自己修补好的坛子里,强化了故事的戏剧性。 |
C.“有许多魔鬼”既表现了唐·罗洛难抑的愤怒,也写出了农民们尽情欢乐的情景。 |
D.唐·罗洛的坛子“打造”—“破裂”—“复原”—“再破裂”的过程是故事的重要内容。 |
A.小说开头对坛子的描绘,表明它承载着唐·罗洛对于财富的幻想,它作为叙事线索,贯穿小说全文。 |
B.小说善用比喻、比拟等修辞,如将迪马大叔畸形粗大的关节比喻成树桩,傲气、悲哀扎根在身躯里。 |
C.小说善于运用细节表现人物,唐·罗洛对坛子改“踢”为“提”,表现出他怕伤害到迪马大叔的心理。 |
D.小说还描绘了醉酒跳舞的农民群体形象,以此烘托迪马大叔的乐观情绪,与唐·罗洛盛怒形成反差。 |
4.小说最后两段的结尾很精彩,请分析其妙处。
形象
侯发山
那天中午,丽娟正在办公室享用午餐,父亲突然来了。父亲推开门那一刻,丽娟又急又窘,还带着气。父亲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一看就像多天没洗过,胡子也没刮,穿得比平时下地时齐整一点,但还是皱巴巴的,裤脚高挽着,布鞋上还撒着泥星……若是办公室就丽娟一个人倒还罢了,偏偏那天她的几个姐妹都在。她们大眼瞪小眼,好像父亲是个外星人。
“爹也真是的,您来就来吧,好好把自己收拾一番啊。”没等丽娟开口,父亲讪笑了一下,磕磕绊绊地说:“这不端午节吗,你娘起五更包的粽子……我、我就搭便车来了。”说着话,父亲解开了背着的挎包。
丽娟的闺蜜红红缓过神来,轻轻搡了丽娟一下,熟稔地说:“叔叔,要不是您提醒,我们几个今天真还就错过端午节了。”
父亲把粽子一拿出来,屋子里一下子升腾起粽子的香味,是丽娟熟悉的那种久违的香味。红红和其他几个姐妹旋风似的围了过去,有的给父亲让座,有的给父亲倒水,喊伯的,叫叔的,亲热得不得了,倒是半点没有嘲笑父亲的样子。
看到姐妹们的表现,丽娟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这才感觉对父亲有点苛刻了,再怎么说,也还是自己的父亲。
不待父亲发话,丽娟就拿起粽子让起来。红红急忙接一个,使劲闻着,然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张地叫着:“香,真香。”丽娟和其他几个姐妹们都笑了起来。父亲也附和着嘿嘿呵呵地笑了。
丽娟这才问道:“爹,您吃饭了吗?您没吃我带您去外边吃去。”
父亲忙说:“吃了,吃了,我在外边吃的烩面。”看着桌子上的泡面,父亲很是心疼,“光吃这个会中?没钱了给家里说。”
红红抢先说道:“叔叔,我们偶尔吃一次。”红红说的也是实话。
丽娟掏出500块钱,对父亲说:“街对面有家洗浴中心,您去洗洗澡,理理发……然后我去给您买一身衣服。”
推让了半天,父亲才接下。
等了两个多小时,父亲转了回来,还是来时的形象。丽娟瞪着父亲说:“爹,您没去?”父亲支吾着,说不出个囫囵话。
丽娟说:“爹,别心疼钱……给您了,就是让您花的。”
父亲低着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红红过意不去,走过去劝丽娟:“在乡下理个发洗个澡,十块八块的就能解决,叔叔肯定是俭省惯了,舍不得……你别埋怨叔叔,老人家都这样。”
父亲的手还插在口袋了,似乎要把钱摸索出来。
丽娟说:“爹,您别掏了,留着花吧。”
天将黑的时候,父亲坐末班车回乡下了。
当天晚上,丽娟看当地电视新闻的时候,忽然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视:画面上一位老人倒在地上,围观了不少人,指指戳戳的,却没有一个人把老人扶起来。正在过马路的父亲看到后,赶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老人扶了起来。忽然,老人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老哥,谢谢你!”随后从口袋掏出一沓钱,又说:“老哥,这是1000块钱,别嫌少。”父亲给搞糊涂了,周围的人也糊涂了。老人咧开嘴笑了:“我是故意跌倒的,若是谁把我扶起来,就奖励谁1000块钱。”这时,一个背摄像机的记者过来了,问父亲:“大爷,您当时是怎么想的?”父亲的脸红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我也没想啥,若是见了老人有困难,都不伸手,轮到自己老了咋办?”记者又问:“您就没想到被讹诈了?现在电视上这类新闻不少,您也可能看过……”父亲挠了挠头发,说:“哪会呢,那种人还是少数,世上还是好人多。……
丽娟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拿出纸巾,怎么擦,也擦不干。此时,红红和其他几个姐妹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都说看到刚才播放的新闻了,都说丽娟的父亲很伟大。
丽娟待自己平静下来后,打电话给父亲:“爹,我明天回家……我也几个月没回去了。”“这闺女,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今天不是刚见了面?”
“爹,人家不是奖励您1000块吗,我想让您请客。”
“闺女,你都知道了……我、我看到一个家庭困难的学生娃跪在地上要钱,本来想把那1000块钱给他,没想到连带着把你那500块也一起掏给他了,想再要回来又张不开口。闺女,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爹今天给你丢脸了?”
“爹,没有,没有,您、您今天给我长脸了。”
“净胡说,爹一个乡下老头会给你长啥脸?”
“……”丽娟忍不住啜泣起来。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红红等几个姐妹对丽娟的父亲很是亲热,一点也不嫌弃,体现了职业女性的修养和对丽娟父女的尊重。 |
B.丽娟拿500块钱给父亲,一是不想在姐妹们面前掉份,二是真心孝顺父亲,希望父亲打扮清爽帅气些。 |
C.小说描写红红吃粽子的系列动作“接”“闻”“吃”“叫”,可谓细致入微,生动表现了女孩的贪嘴活泼。 |
D.作品标题“形象”耐人寻味,既指父亲形象,也指丽娟形象,还指公民形象,可谓含意丰富,隽永悠远。 |
3.小说刻画了父亲怎样的形象特征?请结合文本简要概括。
回乡
季明
一条白沙河将八里湾与外界隔断开来,八里湾人出出进进只能靠渡船。
渡口只有一个,渡船也只有一条,摆渡人叫夏老摇。夏老摇祖祖辈辈都在这个渡口摆渡,因此渡口的名字就叫夏家渡。那条渡船传到夏老摇手中,早已是饱经沧桑,唯一不同的是,夏老摇把渡船稍作改装,安上柴油机,变成了机动船。
这天早上,太阳还没出,薄雾把白沙河拥在怀中。蹲在船头抽烟的夏老摇,忽然发现山路上开来一个车队,前面是几辆小轿车,后面是辆满载物品的卡车。车队在渡口对面停住,下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胖子,冲这边急急地招手。
有客人,夏老摇急忙叫醒在船舱里打瞌睡的儿子夏小摇,弄响发动机,渡船屁股“轰轰”冒着黑烟,驶了过去。
船没停稳,胖子已经跳了下来,一把拉住夏老摇,大声说:“老摇叔,我是赵大江啊!”夏老摇眯眼细看,虽然胖了很多,但的确是赵大江,也高兴地说:“你好多年没回来啦,听说在外面发大财了呀!”
赵大江一边指挥往渡船。上搬运物品,一边说:“这次回来看看乡亲们,顺便给大家带些礼品。
听说发了财的赵大江回乡,还给每家每户带了礼品,八里湾沸腾了,四十多户二百多口人争先恐后地涌到渡口,像迎接贵宾一样迎接赵大江。
赵大江给每家送了两瓶酒、两条烟、一箱水果,外加一个200元钱的红包。那些天,八里湾像过年一样热闹,赵大江成了香饽饽,东家请西家接,湾子整日笼罩在酒肉香气和欢声笑语中。
夏老摇逢人便夸:“这人呐从小看到老,我见赵大江打小就精明,日后定能成大器,果然没错!
“是呵,大江发了财,乡亲们都跟着沾光呀!”人们都附和着说。
赵大江走时,八里湾人都赶到渡口相送。赵大江站在船头,冲向他频频招手的人群高喊:“明年我再回来看望大家!”
赵大江这一声呼喊,立刻把期盼种进了八里湾人的心中。往回走时,大家都在畅想:明年赵大江回来,又会给咱们带些啥呢?
又一天早晨,夏老摇发现渡口对面山路上停着一辆小车,下来一个瘦高个。夏老摇将船驶过去,一眼认出是多年未回乡的马小山。
夏老摇问:“你也多年没回来啦,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一向沉默寡言的马小山点点头,说:“是啊,吃了不少苦。”
“咳,没啥,只要人健康,发不发财无所谓呀!”夏老摇安慰说。
马小山两手空空地回来,并没在八里湾引起轰动,倒是惊动了乡里的书记、乡长,赶到八里湾来拜访他。书记、乡长走后,陷入迷惑不解中的八里湾人便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马小山的财发得比赵大江还要大很多,他捐了二百万元,要在白沙河上建一座桥,彻底解决八里湾人出行难的问题。
老天爷,二百万呐!八里湾人掰开指头算起了账:把这钱平均分给八里湾人,每人可以得到近一万块!一万块钱能买多少东西啊!
这一算账,八里湾人就都有了怨气,就愤愤不平地想:白沙河上没有桥,咱八里湾人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照样过得逍遥自在,建那狗屁没用的桥干什么?倒不如把这钱分给大家过日子哩!这家伙在外闯荡十多年,发了大财,咱们啥光也没沾到!
八里湾人有了怨气,再见到马小山,要么是气呼呼地躲开,要么是不咸不淡地点个头,翻眼看着天,说:“这狗日的天,真冷!”仿佛马小山拿了他们的钱去修桥似的。
夏老摇差点儿气疯了,他原打算再过两年把渡船传给儿子夏小摇,自己养老不干了,但如果白沙河上建了桥,渡口作废,渡船也屁用没有,等于断了他家世代相传的生路,这不是砸老子的饭碗么!
夏老摇跳着脚在坡上骂了几天的街:“狗日的砸我饭碗,老子非挖你祖坟不可!”
马小山住了几天,准备离开,八里湾没有一人相送,夏老摇更是称病在家,拒绝摆渡。因为有急事,在一个中午,马小山只好脱掉衣服,,跳进冰冷的白沙河,游过去。
夏老摇躲在芦苇丛中,看见马小山冻得哆哆嗦嗦地爬上岸,恨恨地说:“咋不冻死你个狗日的哩!
此后,夏老摇逢人便说:“这人呐从小看到老,我见马小山打小就是个笨种,长大肯定是败家子,果然没错!”
“是呵,那是个把钱往水里扔的蠢货!”八里湾人都附和着说。
1.小说以“回乡”为中心叙事写人,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2.小说中的夏老摇有哪些性格特点?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3.小说以小见大,表达了作者对农村生活的哪些思考?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规 矩
黄大刚
“到我这来干活,得听我的话,这是规矩。”老熊说这话硬邦邦的,小杜心里很不舒服,老熊只不过是几个装修工拼起来的头,那语气,老熊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老总。
其他的装修工很听老熊的,老熊说什么时候开工,从来没有人敢迟到。已过午了,肚子饿得直吵,只要老熊还在干活,没人敢吱声。大家都这样,小杜有气只得憋在心里。
老熊有规定:“谁揽到活,从利润中扣出2%作为奖励。”
小杜很心动。收工后,小杜没事就到新建的楼房转转,看看能不能揽到活。还真让小杜给碰到着了,有一户,建筑面积120平米,房主跟小杜谈,要以2400块工钱包给小杜。小杜算了算,20块钱一平方,挺划算的,怕人家反悔,就拿了房主的定金。
小杜兴冲冲地告诉老熊,老熊越听脸越黑,还没等小杜说完,就骂开了:“猪都叫你老爹,你到底懂不懂,刮涂料算的是墙壁面积,天花板面积,什么建筑面积,被人卖了还傻呵呵地数钱。”
小杜慌急了起来:“要不,咱们不去做算了,反正房主又不认识我们。”
“定金都领了,还说这种不是人的话。”老熊声音大了起来。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可干活的师傅一见面积那么大,工钱却那么少,顿时软了手脚,边干活边埋怨小杜,手下的活粗糙了起来。老熊查看一遍,责令返工。涂乳胶漆时,打面漆一遍,小杜就不打了,悄悄把漆拎到卫生间,要倒掉,老熊看出异样,跟过去,喝问:“你这是干吗?”“这点工钱,干这些工已够了,这些漆就不用打了。”“多少钱是你当初跟人家谈的,人家又没逼你,既然答应了,就要干好,不然以后谁还叫你干活。”
在老熊监管下,房子的涂料刮得很精细,房主很满意,提出要加钱,老熊却不肯收,说当初谈好多少钱就多少钱。房主很感动,跟小区的业主赞扬老熊他们的工好,还带到房里参观。
正在挑选装修队的房主争先恐后找老熊干活,老熊忙不过来,他们就排队等待。
小杜干得欢实,不由得暗服老熊目光长远。
有一所学校多媒体教室装修,有个自称是校长的中年男子找到老熊,说装修不及时,将影响到开学孩子上课,学校清水衙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请老熊干干好事,解燃眉之急。
小杜听了,心里很不痛快,接过话头:“我们又不是慈善机构,要有工钱才有饭吃呀,不但我们吃,还有一家老小,你这样的工钱,叫我们怎么做嘛。”
“哎呀,你就理解支持一下嘛。”校长恳求道。
“谁让你说话了。”老熊瞪了小杜一眼。
“我说的是事实呀。”小杜辩道。
“明天开工,想干的就跟我走。”
第二天,老熊拎着工具出发,身后跟了小郑、江等人,小杜原打算不去,见只剩下自己,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去。
在闷热的多媒体教室汗流浃背忙活了一个礼拜,中年男子过来看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悄悄把老熊拉到一边,“按市场价开发票,我尽快把工钱给你们,你们辛苦了。”
“当初谈的不是这个价呀。”
“你说的没错,但,你懂的。”校长捅了一下老熊的腰。
“我不懂,你要开市场价的发票,就得按市场价给我们工钱。”
校长把脸一摆,“咱们可得丑话说在前,你不开发票,别怪我不给工钱。”
老熊没办法,人家攥着刀把,他拿着刀刃呢。
没多久,校长让人实名告了,没多久,被免职了。
校长知道是老熊告的状,就找老熊,“我和你无怨无仇,干嘛告我?”
“你说得对,但我不容忍你害了这座学校,还有学校里的孩子。”
老熊在城里干得顺风顺水,他最大的梦想是成立一家装修公司,把业务做大,赚更多的钱。
可老熊宣布要回老家照顾老娘,老娘脑血栓,瘫在了床上。小杜他们出主意让他请人照顾,老熊摇头,“钱什么时候都挣不完,可老娘的日子却不多了,陪伴老娘的日子拿钱也买不回来。”
老熊把装修队交给小杜,小杜对队员说:“装修队的老大还是老熊,我只不过是代管,这是规矩,你们记住了没有?”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2018年第05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杜收工后主动去揽活,体现出他头脑灵活的一面;但因为经验不足,导致揽到的活工、酬不相称,引起工友们的不满。 |
B.老熊明知小杜揽的活不挣钱,仍然高质量地完工,是因为老熊有远见,知道这单生意定会产生广告效应,吸引更多客户。 |
C.面对校长要求虚开发票这一违法行为,老熊在实名举报前的妥协不但没有损害其自身的形象,反而使小说更加耐人寻味。 |
D.小杜当了队长后强调“装修队的老大还是老熊”,意味着小杜已经被老熊的人格深深折服,老熊的“规矩”得到了传承。 |
A.小说中人物对话颇具特色,大量运用独立成段的短句,人物语言个性鲜明,矛盾冲突在对话中展开,叙事节奏紧凑有力。 |
B.老熊不顾身边人的劝说,毅然放弃挣钱,择回家照顾因患脑血栓而卧床不起的老娘,并非惊天动地之举,依然令人感动。 |
C.小说综合运用侧面描写、细节描写和对比等手法来塑造人物形象,突出老熊身上的正能量,弘扬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D.校长这一形象的塑造,反衬出老熊人格的高尚,更强化了小说的现实意义,深化了文章揭露、鞭挞弄虚作假行为的主旨。 |
4.简要分析小说中“小杜”这个人物的作用。
白玉盅
林清玄
①所有的蔬菜里,苦瓜是最美的。
②苦瓜外表的美是难以形容的,它晶润透明,在阳光中,仿佛是白玉一般,连它长卵形的疣状突起部分也长得那么细致,触摸起来清凉滑润,也是玉的感觉。所以我觉得最能代表苦瓜之美的,是清朝的玉器“白玉苦瓜”。白玉苦瓜是清朝写实性玉雕的代表之作,历来只看到它的雕工之细、写实之美,我觉得最动人的是雕这件作品的无名艺匠,他把“白玉”和“苦瓜”做一结合,确实是一个惊人的灵感。
③比较起来,虽然“翠玉白菜”的声名远在“白玉苦瓜”之上,但是我认为苦瓜是比白菜更近于玉的质地。
④苦瓜俗称“锦荔枝”、“癞葡萄”,白玉苦瓜表现了形象的美,但是我觉得它还不能完全表现苦瓜的内容,以及苦瓜的味觉。苦瓜切开也是美的,它的内部和种子是鲜红色,像是有生命流动的鲜血。有一次我把切开的苦瓜摆在白瓷的盘子里,红白相映,几乎是画笔所无法表达的。人站在苦瓜面前,尤其是夏天,心中就漫上一股凉意,那也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⑤不管苦瓜有多么美丽,它还是用来吃的。我年幼的时候最怕吃苦瓜,因为老使我想起在灶角熬着的中药,总觉得好好的鲜美蔬菜不吃,为何一定要吃那么苦的瓜。偏偏家里就种着几株苦瓜,有时抗议无效,常被妈妈通告苦着脸吃苦瓜,说是苦瓜可以退火,其实是因为家中的苦瓜生产过剩。
⑥嗜吃苦瓜还是这几年的事,也许是年纪大,经历的苦事一多,苦瓜也不以为苦了;也许是苦瓜的美,让我在吃的时候忘却了它的苦;我想最主要的原因,应该是我发现苦瓜的苦不是涩苦,不是俗苦,而是在苦中自有一种甘味,好像人到中年怀想起少年时代惆怅的往事,苦乐相杂,难以析辨。
⑦苦瓜有很多种吃法,我最喜欢的一种是江浙馆子里的“苦惯生吃”,把苦瓜切成透明的薄片,蘸着酱油、醋和蒜末调成的酱,很奇怪,苦瓜生吃起来是不苦的,而是又香又脆,在满桌的油腻中,它独树一帜,没有一道菜比得上。有一回和画家王蓝一起进餐,他也最嗜苦瓜,一个人可以吃下一大盘,看他吃苦瓜,就像吃糖,一点也不苦。
⑧有一家江浙馆里别出心裁,把这道菜叫做“白玉生吃”,让人想起白玉含在口中的滋味,吃在口里自然想起故宫的白玉苦瓜,里面充满了美丽的联想。
⑨画家席德进生前也爱吃苦瓜,不但懂吃,自己还能下厨;他最拿手的一道菜是苦瓜灌肉,每次请客都亲自做这道菜,上市场挑选最好的苦瓜,还有上好的腱子肉,把肉细心的捣碎以后,塞在挖空的苦瓜里,要塞到饱满结实,或蒸或煮,别有风味。一次,画家请客,我看到他在厨房里剁肉,小心翼翼塞到苦瓜中去,到吃苦瓜灌肉时,真觉得人生的享受无过于此。我们开玩笑的把画家的拿手菜取名为“白玉盅”,如今画家去了,他拿手的白玉盅也随他去了,我好几次吃这道菜,总品不出过去的那种滋味。
⑩苦瓜真是一种奇异的蔬菜,它是最美的和最苦的结合,这种结合恐怕是造物者“美丽的错误”。以前有一种酸酸甜甜的饮料,广告词是“初恋的滋味”,我觉得苦瓜可以说是“失恋的滋味”,恋是美的,失是苦的,可是有恋就有失,有美就有苦,如果一个人不能尝苦,那么也就不能体会到那苦中的美。
⑪我们都是吃过苦瓜的,却少有人看过苦瓜树。去年我在南部,看到一大片苦瓜田里长出累累的苦瓜,农民正在收采,他们把包着苦瓜的纸解开,采摘下来,就像在树上取下一颗颗的白玉。我站在田边,看着篮中满满的苦瓜,心中突然感动不已,我想,真正苦瓜生命里的美,是远远比故宫橱窗里的苦瓜还令人感动的。
⑫我买了一个刚从田里采下的苦瓜,摆在家里,舍不得吃;放置几天以后,苦瓜枯萎了,失去了它白玉般的晶亮与透明,吃起来也丝毫不苦,风味尽失。这使我想起了人世间的许多事,美与苦是并生的,人不能只要美而不要苦,那么苦瓜的创作不能说是美丽的错误,它是人生真实的一个小影。
1.下列对作品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以“白玉盅”为题,不仅点出了写作的对象,而且突出了苦瓜的外表美,流露出作者对苦瓜深深的喜爱之情。 |
B.苦瓜不但外表美,而且切开也是美的,像是有生命流动的鲜血。人站在苦瓜面前,特别是在夏天,心中就会有凉意的感觉。 |
C.作者在第⑩段说苦瓜“是造物者‘美丽的错误’”,在第⑫段又说“苦瓜的创作不能说是美丽的错误”,这貌似矛盾,其实并不矛盾。 |
D.文章运用托物言志的手法,借苦瓜来寄托人生的感悟,告诫世人要像苦瓜一样,不但要有外表美,而且要拥有心灵美。 |
3.作者为什么在文章的最后要写看苦瓜树和买苦瓜的经历?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八千粟
①我对世界的真正认知,是从抓起一把敖汉的小米开始的。
②秋季的阳光如梦般照耀在我摊开的手掌上,掌中的小米颜色澄黄,米粒极小,却颗颗饱满。《说文解字》中说:“米,粟实也。像禾实之形。”《诗经·小雅》说:“交交桑扈,率场啄粟。哀我填寡,宜岸宜狱。握粟出卜,自何能谷?”在文字中探寻,在《诗经》中追索,粟米在大地上的旅程,一走就是8O00年。
③我是在敖汉第一村民俗博物馆里看到的8000年前的粟米,这就是“八千粟”,一个经过8000年岁月洗礼的生命个体。经专家鉴定,敖汉旗兴隆洼遗址出土的“八千粟”,是中国北方旱作农业谷物的唯一实证,比中欧地区发现的粟米早2000多年。这再一次印证了中华文明的起源,印证了全球范围内粟起源于中国北部。
④我站在大地上仰望苍穹,天空浩瀚无际,日月交互辉映。我站在山巅上俯瞰大地,大地广阔无边,田畴河流阡陌纵横。原来,辉煌的中华文明不仅仅建立在两河之上,更是建立在种植着粟米的千里沃野之上。我忽然感到一种阔大无边的孤独席卷而来。80O0年,对我来说太过久远,久远到我的视野无法触及,眼前只剩下一天、一地、一沃野,沃野上只生长着一望无际的粟米……长江、黄河孕育的中华文明最初在中原大地上闪烁时,敖汉,这片北方苍茫的大地上,业已闪现出人类文明的身影。苍穹何其浩瀚,天地何其大也!即使在古代文明层层堆积的中原,又有多少生灵在与自然的搏击中早已灰飞烟灭,无迹可觅。敖汉的粟米,却以弱小的生命形态,傲然地在天地之间
⑤在这片土地上行走时,我猛然想到了一个词:历史长河。在敖汉这片土地上,分布着小河西、兴隆洼、赵宝沟、红山、小河沿、夏家店下层、夏家店上层等七种考古学文化,其中有四种为首次发现并以敖汉旗的地名命名。历史的长河,从古至今在这片土地上缓缓地流淌着,从未
⑥在这个追求快速致富的时代,我们似乎早已忘记了如何守住我们的土地,忘记了如何守住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我们所到之处,豪华的建筑占据了越来越大的空间,如潮的车流淹没了缓缓流淌的河流。敖汉却是现代与古老并存的城镇。豪华汽车穿行在田野中的柏油公路上,从毛驴车边疾驶而过,毛驴却不惊不躁,悠然自得地拉着平板车,用它的四蹄敲打着铺满树荫的路面。从石头到青铜到牛拉马耕,再到现代化机械,农人的耕作模式随着历史的推进在演变,敖汉的农耕却似乎
⑦中华,以农立国。《管子·轻重乙》说:“故五谷粟米者,民之司命也。”粟,亦称稷,以其耐旱、耐瘠、耐贮存等特性,被称为百谷之长,古代掌管农业之神也就被尊称为稷神。古人祭祀,稷神与社神是不能分割的,“社稷”成为国家的象征。
⑧我恍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古老的村镇祠堂里,神像前供奉着的并非是寺庙里的香烛,而是由斗笠盛着的五谷;为什么在一些传统节日里,庄户们总要在门前挂上拴着红布条的谷穗。无论是宗庙祭祀还是民间风俗中的祭祀,都是中华文明的载体,都代表着人们心中的祈愿。原始的民间文化,抒写的是漫长的农耕记忆。从春到冬,一年四季,阳光普照大地,粟米才得以丰收,人类才得以代代繁衍。
⑨即将离开一望无际的田野时,我想折几枝谷穗带回城去,我想告诉我的孩子粟米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的意义。可是,采摘谷穗时,我才发现不得不哈下腰去,因为成熟的谷穗垂得极低极低。当我蹲下去与低垂着头的谷穗形成等高时,我猛地意识到,作为国家象征的粟体现了中华民族特有的谦逊、忍耐、包容。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精神气质,中华这个古老的民族气脉才能历久不衰。
⑩粟米以弱小的姿态与天地同辉,它的伟大不言而喻。
(取材于孙桂芳同名散文)
1.下列对文中加点词语的解说,A.傲然地在天地之间 |
B.从未 |
C.往往都变成 |
D.敖汉的农耕却似乎 |
A.作者立足于考古实证,从八千粟引发了种种感怀,见微知著,充满哲思。 |
B.文章多次引用古籍的记载,佐证了粟米的历史悠久,体现了粟的重要性。 |
C.望着沃野上的粟米,作者觉得北方大地上的文明被忽视,顿生孤独之感。 |
D.村镇祠堂供奉五谷、在传统节日里悬挂谷穗,都是人们美好愿望的寄托。 |
豪华汽车穿行在田野中的柏油公路上,从毛驴车边疾驶而过,毛驴却不惊不躁,悠然自得地拉着平板车,用它的四蹄敲打着铺满树荫的路面。
4.作者为什么说粟米的伟大不言而喻?请结合全文,概括说明。
惹祸的大衣
李 显
这天,我坐了八个多小时火车,天快黑时,终于到了青石镇。我给镇医院的院长打电话,院长十分抱歉地说,院里唯一的面包车坏了,不能及时来接我,让我打车去医院。
在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根本看不到出租车的影子,只有零星几辆跑出租的人力三轮车。到了这种穷乡僻壤,我只能入乡随俗,将就了。我坐到车上,告诉车夫把我送到镇医院。车夫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一脸的络腮胡。
大胡子“呼哧呼哧”蹬出几里路后,发现我缩成一团,问道:“妹子,你是不是很冷?”我笑笑说不冷。“你穿的那么少,还说不冷,你的声音都发抖了。俺穿的多,脱一件给你。”说完,大胡子便把身上穿的一件灰色呢子大衣脱下来,递到我面前。
我边感谢边把大衣穿上了身,顿时便感觉暖和起来。一件大衣一下子拉近了我和大胡子之间的距离,我主动和他唠起了嗑。可聊着聊着,我就发觉情况有些不妙,大胡子有些心猿意马,眼睛总盯着我的胸口,看得我有些窘,有些紧张。我赶紧裹紧大衣,双手抱在胸前。大胡子好像看出我有所警觉,收敛了一些,不再直勾勾地瞅,而是用两眼的余光偷窥我的胸口。这下,我心里更害怕了,如果这大胡子不是好人,这荒山野岭的……我越想越害怕。不行,说什么也不能束手就擒,得想办法脱身。
拿定主意后,我叫大胡子停车,说要下车方便一下。大胡子把车停了下来,我下车后,直奔路边的小树林,见大胡子没跟上来,我心里暗喜,马上撒腿就跑。跑出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我回头一看,妈呀,大胡子追上来了!老天,大胡子真是色狼!我拼命地跑起来,边跑边喊“救命”。大胡子追得更紧了,边追边喊“站住”。
我跑出小树林,眼前出现一条几十米宽的河,由于刚下过雨,河水很急,很浑,看不清深浅。情况危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子跳进河里,河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岸边的水已经到我的胸口处。
跳到河里我才发觉身上穿着大胡子的大衣,很笨拙,不好游动,于是,我慌忙脱下大衣,扔到河里,开始往河对岸游。这时,大胡子也跳进河里。让我意外的是,他并没有追我,而是朝漂向下游的大衣游去。
我正高兴,突然,双腿开始抽筋,不听使唤了,身子开始往下沉。我拼命挣扎,大喊救命。大胡子听到我的呼救后,赶紧掉头向我游来,几下便游到我身边,抓住我的衣服,把我拖上了岸。
上岸后,我像虚脱了一样,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而大胡子表情复杂地瞪着我,我心里害怕极了,刚要开口求大胡子不要伤害我,谁知他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气呼呼地埋怨我:“你这个妹子,好端端的,你骗俺干吗?跑什么呀!害得俺……俺的大衣被水冲跑了……”
第二天上午,我如约准时走进手术室,为两名患者做了手术。走出手术室,我到休息室休息,突然,隔壁房间传来院长跟一个男人的对话。
院长说:“我跟你说,人家是我们从省城大医院请来的专家,大老远地跑到咱们这里来,真的很不容易。你放心,专家做手术绝对有把握,肯定能治好你妻子的病……你们家属应该对专家表示感谢……”
那个男人回答道:“院长,谁有粉不想往脸上抹?不是俺不想表示,只是俺现在手上真的没钱。本来,昨天,俺从砖厂老板那里预支了两千块钱。回家的路上遇到个妹子,看她挺冷的,俺就把大衣脱给她穿。衣服穿到她身上后,俺才想起来两千块钱在大衣兜里。俺有点不放心,可又不好明说,就偷偷瞅着,谁知让那妹子误会了。她拼命地跑,俺也误会了她,使劲追……结果,她把俺的大衣扔到河里,大衣被河水冲走了,两千块钱也没了……”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走出休息室,来到隔壁的房间,说:“院长,请你去安排一下,我要马上给这位大哥的妻子免费做手术。”
院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走出屋子。
由于我戴着手术帽和口罩,大胡子没有认出我,他万分感激地说:“大夫,太谢谢您了!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
听了大胡子的话,我的脸火辣辣的,我知道我不配做大胡子说的“好大夫”,但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好大夫……
(选自《小小说月刊》,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大胡子”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了“我”,眼睛却总盯着“我”的胸口,这让 “我”倍感紧张,为下文“我”的“逃跑”做铺垫。 |
B.这件“惹祸的大衣”是贯穿全文的线索,正是这件大衣引出了误会,“大胡子”怕丢钱,“我”感到不安全,也推动小说情节发展。 |
C.这篇小说借助“大胡子”这一形象,既反映了当时的社会对“大胡子”的歧视,也传达了作品的深刻意蕴。 |
D.这篇小说讲述的是“我”与“大胡子”发生误会的故事,既写出了普通民众的辛酸,也引发了我们对当今社会人与人之间信任危机的深刻反思。 |
3.小说的主人公是“大胡子”还是“我”?请结合文本内容谈谈你的观点和具体理由。
“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神情。要知道这还是他生平第一回听到这么不客气的话。
“随您怎么说,都由您。”他一面走出前堂,到楼梯口去,一面说,“只是我得跟您预先声明一下:说不定有人偷听了我们的话;为了避免我们的谈话被人家误解,避免闹出什么乱子起见,我得把我们的谈话内容报告校长先生……把大意说明一下。我不能不这样做。”
“报告?去,报告去吧!”
柯瓦连科在他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一推,别里科夫就连同他的雨鞋一齐乒乒乓乓地滚下楼去。楼梯又高又陡,不过他滚到楼下却安然无恙,站起来,摸了摸鼻子,看了看他的眼镜碎了没有。可是,他滚下楼的时候,偏巧华连卡回来了,带着两位女士。她们站在楼下,怔住了。这在别里科夫却比任何事情都可怕:我相信他情愿摔断脖子和两条腿,也不愿意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是啊,这样一来,全城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传到校长耳朵里去,还会传到督学耳朵里去。哎呀,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说不定又会有一张漫画,到头来弄得他奉命
退休吧。……
等到他站起来,华连卡才认出是他。她瞧着他那滑稽的脸相,他那揉皱的大衣,他那雨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他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就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在整个房子里响着:
“哈哈哈!”
这响亮而清脆的“哈哈哈”就此结束了一切事情:结束了预想中的婚事,结束了别里科夫的人间生活。他没听见华连卡说什么话,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到家,他第一件事就是从桌子上撤去华连卡的照片;然后他上了床,从此再也没起过床。
过了一个月,别里科夫死了。我们都去送葬。
我们要老实说:埋葬别里科夫那样的人,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我们从墓园回去的时候,露出忧郁和谦虚的脸相;谁也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像那样的感情,我们很久很久以前做小孩子的时候,遇到大人不在家,我们到花园里去跑一两个钟头,享受完全自由的时候,才经历过。
我们高高兴兴地从墓园回家。可是一个礼拜还没有过完,生活又恢复旧样子,跟先前一样郁闷、无聊、乱糟糟了。局面并没有好一点。实在,虽然我们埋葬了别里科夫,可是这种装在套子里的人,却还有许多,将来也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手法的鉴赏,正确的一项是A.“别里科夫心慌意乱。匆匆忙忙地穿大衣,脸上带着恐怖的表情”,别里科夫感觉恐怖是因为听到柯瓦连科对上司不敬。 |
B.最后一段中“像那样的感情……才经历过”这句话结合上下文来看,反映了沙皇统治剥夺了孩子们享受“完全自由”的权利。 |
C.别里科夫代表了一批人,具有典型性、社会性。别里科夫的死亡是一种政治制度的死亡,小说结尾暗示了沙皇统治即将结束的命运。 |
D.从文本来看,别里科夫的死,科瓦连科姐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别里科夫总是把自己藏在套子里就是怕遭到不幸,但最终还是遭到了不幸。 |
3.“谦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我们”为什么“露出忧郁和谦虚的脸相”,“不肯露出快活的感情”?
月光白
①白天不懂夜的黑,其实谁也不懂。
②在夜里行走,总觉得脑后总有一双诡谲的眼,盯得脊梁骨阴森森冒凉气。我不敢回头,生怕一扭头,便与夜里游走的东西撞个正着。
③“黑夜无边,躲不掉,但有对付的办法。大人们说,走夜路,需解开衣服上面三颗扣,叉开手指,把头发往后翻三遍。我虔诚地照做了,迈开大步往前走。但我还是怕,身后的脚步声特别响,似乎黑夜里跟踪我的东西总甩不掉。我快步如飞,一边走一边往东边的山头看。
④东山的月亮每一次出来都是新的,似乎精心梳洗了一番。其实,月光铺洒大地几千年,月还是那月,人换了一茬又一茬。也许看多了世态炎凉,心到伤处,连光都是高远清冷的。
⑤乡下的月光是白的,白得可以看清手指上的螺纹。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视,孤单的夜里只待月光。端一碗清清淡淡的稀饭,走出屋子,竹筷子碰着瓷碗,清亮的声音把夜敲得脆响。哧溜一声,月上东山了。
⑥月上东山时,我们便上晒谷场。互相吆喝着,聚在一起,玩那个时代童年里的游戏。有些家长管得严,不准娃娃晚上私自出来,我们便在家门口,打暗语般大声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伙伴心领神会,找个借口,跨出房门,挪到庭院,悄咪咪就在漫天的白月光下无处可寻了。
⑦秋插上岸,做酒席的特别多。升学的、生娃的、过大生日的,每逢喜事都要放电影。放电影的消息夹在风里,传播得特别快,范围也特别广,十里几十里,在夜幕降临时绝对传到耳朵里。准确的时间,准确的地点,甚至什么片子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上小学时,我经常跟在村里一大群小伙伴屁股后面,赶很长的夜路去看电影。其实,除了那些英雄们喊“同志们,冲啊”的战斗场面,和一招一式的武打情节,其余的看完立马就还给人家了,印象远没有当晚夜空中的白月光清晰。
⑧又一个月夜。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去看电影,结果消息有误,白赶了几十里路。回来的路上,大家并不感到扫兴,反而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月光游。大家说着笑着,竟不约而同地大声唱起歌来。他们唱得很动情,隐隐约约记得歌词里有“山一程水一程”,还有“来去太匆匆”之类的。我从没听过,只觉得在月光下很有意境。那晚,月光很透亮。他们的脸上映着月的光,全是青春的气息。多年后,我回家乡,见到了其中几个曾经的小伙伴,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风华,沟沟壑壑的额头上,早已山一程水一程。
⑨月光下,还有我的堂哥。堂哥是独子,比我大几岁,有号召力,什么事总比我拿捏得好,跟他在一起有种强烈的安全感。堂哥经常带着我上山采野果,捉金铃子,摘香樟籽,把童年疯得到处都是。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头顶上却有个斑秃。只要一弯腰,那光秃秃的疤块在月光下特别亮。小伙伴们经常取笑他,给他取了个外号,喊他“月光”。开始他很生气,谁说就追着谁打。后来,他也不在意了,自嘲地说,哈哈,我有两个月光,再黑的夜都不怕!后来,大家渐渐觉得没了生趣,“月光”的绰号也在月光里淡忘了。后来有一天,堂哥说眼睛看不清,后来竟什么都看不见了。去了很多大医院,也找了很多据说懂土方的赤脚医生,都治不好。就这样,堂哥的世界里再也没能升起月光。每到月夜里,他只能孤单地坐在谷坪上,头顶那块斑秃依然很亮。伯父守在他身边,旱烟冒着焦躁的火星子,一个又一个烟圈冉冉升起,蒙在月光上。
⑩那时物质条件都差不多,家家几乎都在一个起跑线上。月夜里,小孩儿在一起,除了在游戏上论个高低,在嘴皮上也要论个输赢。月光下,几个小伙伴比各自的强项。在学习上他们都占不到优势,于是跟我拼爹。隔壁的小胖说,他爹看了很多古书,会讲《三国演义》里的煮酒论英雄,知道《封神演义》中姜子牙助王伐纣封众神。你爹会吗?我一蒙,竟找不出老爹的一点文化资本。老爹一共十兄妹,他排行老六。在饱暖都成问题的年代,他在学堂里打了个转就跟田土混了。莫说读书,就连他自己的名字,都是用歪歪斜斜的线搭起来的。
⑪我从没听老爹讲过历史故事,一个正儿八经的故事都没有。每次睡觉前缠着他讲,他要么就讲他小时候那些鸡毛蒜皮的事,要么就是“古时候,有个和尚……”千篇一律的开头和大致雷同的情节听得耳朵起茧。往往讲到一半,呼噜声骤然响起。他睡着了,我在夜里浮想联翩,各种莫须有的人物和情节滋长出来,在我的梦里此起彼伏。
⑫“双抢”,是南方农村逃不过的劫。“双抢”,抢两个时间点:在春季稻子成熟后开镰,抢在芒种前后全部收割进屋;紧接着,犁田,拔秧子,抢在大暑前后把禾苗插下去。跟不上这个节奏,就指望不上秋收。一到“双抢”时节,老爹就着急。家里七亩水田,三个娃,母亲神志不清,劳动力严重不够。老爹腿脚不便,虽然每次都急匆匆地拼命赶,但还是比人家的进度慢一大截。
⑬月白如初。老爹抬头看了看天,说,好大的月!白天太热,趁这月光凉,去把水田里的秧苗插完吧。
⑭那夜的月异常白,亮如白昼。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像追着一条逃命的鱼。月光把老爹一拐一斜的身影拉得很高大。老爹挑一担秧苗,一边高一边低,压弯了的扁担发出“吱嘎、吱嘎”的脆响,我总怀疑那是老爹的脊梁骨在响。
⑮田野里,到处都是刚插下去的秧苗,在夜露的滋润下,似乎可以听到生长的声音。水田里,亮汪汪一片。每一丘田里都有一个月亮,发出白晃晃的光。
⑯抛秧,下水。左手捧秧,右手将一撮一撮的苗插到泥土里。水还有太阳的温度,柔滑的泥土里有一丝清凉,手指像触摸到了月光的肌肤。我和老爹都没有说话,弯着腰,退着走的腿划起哗哗的水声,一行行秧苗在前方立了起来。
⑰天上的月光掉到水田里,碎成了很多片,白晃晃的。老爹一直腰,月光落在他头上,融在两鬓的汗水里,发出一丝白的光。
⑱离开家乡几十年了,我再也没见过故乡的月光。
(《散文选刊·下半月》2020年第7期)
1.第⑯段画线部分的语言很有表现力,请加以赏析。2.结合作品内容,分析标题“月光白”中“白”的含义。
3.有人说第⑪段老爹讲故事与“月光”无关,可以删去,谈谈你的看法。
4.以下是文章初稿的第一段,请从构思的角度分析作者删去这一段的妙处。
窗外有光。红绿灯还在自顾自闪着,管制夜的黑。路灯打开一把伞,橙色的亮光盯着脚下的马路,警惕着,眼睛都不眨一下。远处的田野、山峦,一片幽暗,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