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黄豆
爷爷是染布的。他爱吃黄豆出了名。在镇子西头,爷爷十七岁那年刷刷地在地上架起了好几口大染锅。这吃饭的手艺是“偷”来的。
爷爷从小喜欢跑进大染坊找老板的儿子斗蛐蛐。有时老板的儿子跟私塾先生念书,爷爷便蹲在一旁,直愣愣地盯着热气腾腾的大染锅。爷爷蹲着染布时,就从兜里摸出几料炒熟的黄豆塞到嘴里嚼,这样一蹲就是一两个时辰。“呆瓜”,染布师傅往往这么笑话爷爷。当爷爷染出第一锅布时,大家才知道爷爷不呆。
那年,家里遭了大灾,爷爷架几口大锅开始染布。开业那天,镇子里所有人都听到爷爷一边敲锣一边喊话,开张头半个月染布不收钱,染坏了一赔二。爷爷没钱请帮工,自己把麻绳往肚子上一勒,一把黄豆往嘴巴里一塞,一边香甜地嚼着,一边搅动大染锅。当爷爷嚼完三四把黄豆时,青布便染成了。青色衬着爷爷额头的汗珠,沉稳得像傍晚袭来的夜幕。
后来,那家大染坊被爷爷挤垮了。没过半月,爷爷快乐地嚼着黄豆,把那几口锅搬进了大染坊。于是,镇子里又了有大染坊。那名声像染布匠拿搅锅棍敲锅一样,咣咣当当响得很。在嚼着一把又一把黄豆时,爷爷兜里也开始响着咣咣当当的银元声。
有了钱,除了每天有滋有味的多嚼几把黄豆,还娶了奶奶。迎亲那天,爷爷喝了好多酒,醉了,进洞房时还绊了一脚,兜里的黄豆全撒在地上,他捡了好一阵子,奶奶什么反应,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后来跟我讲这事时,爷爷还叹气,这一绊,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不,后半辈子也不会活得这样磕磕绊绊。说这事时,爷爷喘着粗气,我帮着捶了半天背,他还是喘得满脸猪肝紫。
其实,爷爷在生父亲的气。
闲时,爷爷经常是一边慢慢嚼着黄豆一边跟我聊天,像在咀嚼他的一生。他说,父亲是一个“倒钱筒”。父亲是爷爷的独苗,奶奶宠着他,惯着他。听爷爷说,父亲才十岁,就开始进大烟馆。没钱,就赊账。烟馆老板拿着赊账本来计钱时,爷爷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就像一颗荒野的树那样疯长。
我十岁那年,三天三夜,父亲跟人赌输了。大染坊被抵了赌债。那一天爷爷没有嚼他的黄豆,唉声叹气,一脸乌云。
搬出大染坊时,爷爷习惯性地掏出黄豆,迟疑了一下,爷爷这回没有把黄豆塞进嘴巴,而是把黄豆一路撒在地上。
没几年,爷爷病得不行了。父亲依然整天不着家,爷爷的安危只是他耳边刮过的一阵微风。
临终前的那个晚上,爷爷示意我到他跟前,他手中攥着一个小布袋,打开来,是些黄豆。昏暗的灯光下,豆子炒得金灿灿的,爷爷说,这辈子只剩下这点黄豆了,他的声音很轻,连他旁边油灯的火苗都没有动一下,他颤巍巍拈出一颗豆子,习惯性地放入口中,又去嚼它。不知是黄豆太硬还是爷爷老了,牙口不行,他没嚼动,又把豆子放入袋中。
他叹叹气,说这辈子就爱这黄豆,人走了带上它,也算来世上留个念想。他慈爱地对我说,如果你长大了真活不下去,可以再到爷爷这里来拿这黄豆吃。不过,你要是争气,最好就别来找我了,他语气中满是沮丧。
我愣愣的,不太明白,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爷爷走了,手里紧紧攥着那小袋嚼不动的黄豆。邻居帮忙葬了爷爷后,父亲才回来。没人怪他,他在邻里眼中只是一个能够看得见的影子。
父亲长号着,声音凄厉。如同塌了脊梁。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哭,整整两天两夜,他雇了好几个人把房子掏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瓦背也全掀掉了,还是没有找到传说中爷爷那几坨金子。他疯了。
后来,一个金匠跟我说爷爷确实有几坨金子。不过,爷爷临终前偷偷让他把它们打成了一颗颗金珠子。
我蓦然明白,爷爷那小袋黄豆是什么了。爷爷给我留了一笔活命钱。
有人曾问我,金子最终找到了吗?
当然没有。爷爷的坟头早被我平了,当时还有人说,我跟我那疯死掉的父亲一样,也是忤逆不孝。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企业,人们称我是什么“著名企业家”。不久前,一次慈善会上,我说了,死后捐出全部财产,我那个儿子和老婆都不跟我说话了。
为什么这么做?有记者问我,我一时语塞,眼前浮现出爷爷那小袋最后的黄豆。
(改自王琼华《最后一碗黄豆》)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文中说“父亲就像一棵荒野的树那样疯长”,一是形容他处于青少年时期,身体长得特别快;二是形容他备受溺爱,放纵无拘。 |
B.本文语言平实,情感饱满,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性格各具特点,叙事手法新颖,主题有教益。 |
C.本文运用动作、语言、细节和对比等艺术手法,生动凸显人物个性,人物行为也具有深厚寓意。 |
D.老板的儿子跟私塾先生念书时,爷爷蹲在一旁看人染布,这暗示着爷爷对读书的渴望和对财富的羡慕。 |
3.小说多次写到爷爷嚼黄豆,这在全文中有何作用?请简要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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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九谷瓷瓶
[日本]井上靖著何少贤译
桑木大二郎在能登半岛W镇看到一只古九谷小瓷瓶(指日本石川县南部九谷产的古瓷器——译者),还附有鉴定标志,证明是宽文(1661—1672)年代的珍品。这是十多年以前的事了。
那时,大二郎结婚还只有两三年光景,现在大女儿已经上中学了。他是因公司里的事,出差到W镇的。这是个渔镇,全镇弥漫着鱼腥味儿。他在一家古董商店不太整洁的橱窗里发现这只红花小瓷瓶时,异常惊奇,心想要是能亲手托着欣赏一下,那该有多美呀!
一问价钱,回答是500元。
“500元!”
对于月薪只有70元的他来说,价钱实在太高了。
“要是200元么,倒还可以……”
“别开玩笑。在古九谷瓷器中,它也算是最古老的了,这可是我家的传家宝啊!”
一眼可以看出,这位四十开外的商人脾气执拗,即使让他减一分钱也不会答应的。
说起来兴许有些夸张吧。实际上,桑木大二郎自从在能登半岛W镇上见到古九谷瓷瓶到如今,十年中简直是被迷住了心窍。他曾先后五次借口有公事跑到W镇,欣赏这个古瓷瓶。他越看越想买,然而对于工资微薄的他来说,那瓷瓶真不啻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朵鲜花。
最近一次,即第五次看到那只古瓶,是在前年夏天。不管时代怎样变迁,惟有那只瓷瓶依旧装饰在临海的不太干净的橱窗里,只是十年前500元的价钱涨到了7万元。据物主说,十年中间,这里遭到过一次海啸袭击,近处失火一次,即便在这种时候,最先被抢出屋子的总是这个瓷瓶。在战争打得最激烈的时候,他还专门修了一座水泥防空洞收藏它呢。
从前年夏天至今的整整两年中,桑木大二郎在生活上节衣缩食,连旁人都觉得他实在可怜。这是由于大二郎已下定决心,说什么也得从本来就够拮据的开支中挤出7万元钱来。
为了能登半岛上的这只瓷瓶,他的妻子连尼龙围裙都舍不得买一条。大女儿竟连郊游也都不能去了。有时,大二郎也想过,这样做,大人孩子真可怜。可他自己也戒了烟酒,和同事的交际应酬之类的一切都给免掉了,为瓷瓶他什么都不惜牺牲。
这样,他好不容易凑齐了7万元钱,摆在那家古董店脏乱程度与当年无二的柜台上。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这东西是假的呀。前些日子,家父去世13周年那天,母亲告诉我,父亲在世时说过,那是假的,于是,我拿到金泽市,请大学里的先生鉴定,果真是假的啊!”
十年前满头蓬松的乌发如今一根不剩的店主,仿佛有些过意不去似地说完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大二郎一听说那是假的,顿时觉得瓷瓶黯然失色。但是,一想起这十年来的执著,这两年的苦日子,他还是想弄到手。然而,物主却执意不肯脱手,尽管得知它不是真品,对它有些漫不经心,却似乎依然对它怀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偏爱。
结果,大二郎出2000元成交。这价格,比真货便宜,但比赝品要贵。当夜,他和店主把瓷瓶放在中间,一起对饮。不知为什么两人只是默默无言地举杯,直至皎月临窗。
1.小说三次写到“古瓷瓶”被摆放在脏乱的橱窗里,有什么作用?2.“十年前满头蓬松的乌发如今一根不剩的店主,仿佛有些过意不去似地说完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一段中,“苦笑”有什么具体含意?
3.小说中哪些情节反映了大二郎对古瓷瓶的喜爱?请概括说明。
4.赏析文中店主的形象。
5.读了小说后,你有什么感想?请写下来。不少于50字。
吃饺子
赵新
那时候就是那时候。
那时候不是这时候。
那时候吃的是高粱面、山药面、瓜菜代,还吃不饱,要想吃顿白面饺子非常难非常难。
那时候我在一所中学教书。学校在乡下,门前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清水河,四周是茫茫苍苍的太行山。那年我才25岁。我教的是毕业班的语文课,还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从上课到下课,从起床到睡觉,从放学到回家,学生们的方方面面都归我管。
那一天是星期六。那时候星期六照样上课,每个星期只休息星期天。校长从县城开会回来喜气洋洋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学校被县政府评为教学模范单位,大家都有功劳,大家都辛苦啦。校长说,为了庆贺这一至高无上的荣誉,他特地想办法讨来了几斤白面,今天晚上请各位老师吃顿素馅饺子,让大家实实在在地高兴高兴!
校长讲完以后老师们热烈鼓掌,欢呼雀跃。
那是春末夏初,夜里短了,白天长了。好不容易等到傍晚开饭的时间,我正拿着碗筷兴冲冲地向厨房大踏步地前进时,一个在校住宿的学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抢在我的面前,向我请假回家。
他叫梁亮,16岁,个头虽然瘦小,却很机灵很精神。
他是我们班里的高才生,成绩相当不错。
他恭恭敬敬地说:“老师,我请假,我要回家看看,我想家。”
我说:“梁亮,再有两个月你就该考高中了,怎么还想家呀?你应该发愤图强以校为家,忘掉山沟里的那个小家。”
他说……
他说的是什么,我确实没有用心去听,我光想着到厨房去吃素的饺子。校长说了,今天晚上的饭不给分成一份又一份的,不往每个老师的碗里盛,而是把煮熟的饺子捞在一个大笼屉上,大家蹲下来,围成一个圆圈,热热乎乎一起吃。校长郑重其事地说,这种吃法好,它象征着兴旺,象征着团结,象征着齐心协力同心同德。
我想我要是去晚了,还有我的饺子吗?所以我丢下梁亮,径直到了厨房。
我蹲下身子,挤进那个热腾腾的“圆圈”,①刚刚夹起一个饺子,看了看,梁亮又立在厨房门口喊我:“老师,对不起,请您出来一下。”
想了想,我还是放下那个饺子出去了。我索性把梁亮叫到了我的办公室。
我说:“梁亮,你说吧,把你想说的都给说出来,别再憋在肚里啦。”
梁亮的眼里扑簌簌地掉下两串泪水。他说他爹给他捎过信儿来了,说想他,让他这个星期天一定回去;他说他已经有一个月没回去了,他也想回去看看爹。梁亮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老师,我们家的情况您知道,您说我回去不回去?”
搞家庭调查的时候我曾经去过梁亮的家,并且在他家的热坑头上住过一夜。我知道梁亮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梁亮的爹是个放羊的。梁老汉已经50多岁,全家只有他和梁亮两口人。老汉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他赶着生产队的羊群漫山遍野地跑,不怕风,不怕雨,不怕雷,不怕饿,不怕苦,不怕累,什么也不怕,因为心里总有一盏灯照着,眼前总是亮堂堂的。老汉说:“老师,我哪里来的这盏灯啊?他就是梁亮,他就是我的儿子!”
老汉说,儿子原来叫梁成,后来才改成梁亮的。
话说到这里,老汉眼里有泪了。油灯闪闪,泪花闪闪,望着他满脸的希望和坚毅,我彻底了解了这个家庭,了解了这个头不高、黑黑瘦瘦的放羊汉子!
想到这些事情,我的心里仍然很激动很兴奋。
我准了梁亮的假。我请他代我向他爹问好,我还真有些想念他。
我看了看表说:“现在已经是下午6点,你还要走20多里山路,路上不害怕吗?”
梁亮说:“不害怕不害怕,我爹说在半路上接我呢。我每次回家我爹都接我,他是放羊的,不用和生产队请假。”
梁亮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说:“老师,我耽误您吃饭啦,你们吃的是饺子呀!”
我再次来到厨房时,那个“圆圈”已经散了,只剩下那个偌大的笼屉。
第二天太阳落山的时然,梁亮回到了学校。梁亮把一只饭盒悄悄地捧给我,我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我问:“这是什么?”
梁亮悄悄地回答:“饺子。”
我问:“哪来的饺子?”
梁亮回答:“我爹包的。不对,我爹不会包饺子,是我爹请人包的。”
我吃惊地问:“你们家里还有白面?”
梁亮回答:“白面是我爹借的,做馅儿的腊肉也是我爹借的。我爹乐意帮助别人,别人也都乐意帮助他。可惜借遍了全村子,也只借了半斤白面……老师,因为我请假,您昨天晚上没有吃上饺子吧?”
梁亮又说:“老师,你们难得吃一回饺子!”
我轻轻地打开了那只饭盒。②那些饺子个头不大,却是精雕细刻,玲珑剔透,如工艺品一般可爱。我很认真地数了数,总共22个饺子。
因为饭盒装在书包里,那饺子还热乎,还有一丝一缕的热气。
我让梁亮赶紧拿筷子,喊了几声没人答应,指起头来一看,房间里只剩下我自己,还有满屋子醉人的香气。
(选自2018年第一期《小小说选刊》,有删改)
1.小说开头两段表达独特,试从语言角度加以赏析。2.以暗线出现的梁亮父亲,是小说的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试分析。
3.同样写饺子,为何画线①处一笔带过,②处却细致描绘?
4.小说题为“吃饺子”,但结尾并没有写“吃饺子”,只写了满屋子的饺子“香气”,试分析这样写的用意。
灵长目轶事
〔俄罗斯〕库兹涅佐夫•维克托
人事科科长把彼诺奇金叫去,通知他公司裁员他被解聘了。他不得已来到了劳动力市场,可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于是,他只好在大街上四处游荡,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家动物园,发现这里的动物都过得不错。你瞧,住的地儿是免费的,而且设备齐全,吃的呢,合乎标准,除此之外,每天还能和游客愉快地交流。“唉,我怎么不是动物呢?”彼诺奇金甚感遗憾。突然间他看见一块写有“灵长目”字样的指示牌。“也许,
“就这么定了。”他暗下决心,便去找园长。
“你们不需要新品种的灵长目吗?”他开门见山地问,“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那种!”
园长先是略显有点吃惊,可转念一想,动物园里若有一个奇特的展览品,肯定会提高参观率。
就这样,彼诺奇金住进了一个二十平方米的笼子里,和其他灵长目一样,饲养员把饲料放到他跟前,香蕉,还有其他水果他全部纳于囊中,而那些茎、嫩枝什么的都被他厌烦地扔到一边。他有点难为情地换了套别的装束,可有什么办法呢……从早9点到晚8点彼诺奇金穿着亚当式服装在游客面前大胆表演,只有午休时才能钻进洞里,躲到墙后,穿上衣服,扎上领带,躺在干草堆上休息一会儿。
游客们看见笼子前面立着一块“新品种灵长目”牌子,而笼子里蹲着一个三十来岁、光着身子的男子。他们不敢相信,但当读完牌子上的文字之后就放下心来。原来上面写着:此类灵长目主要生存在欧亚大陆的城市热带丛林里,其生活方式无规律;擅食块根植物、草和熟透的果实;极易饲养和驯服;擅长声音模仿;繁殖条件不限。此雄性灵长目于今年5月18日引进本动物园。
“哎呀,简直太像我的老儿子了!”一个老太太说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西红柿扔给了彼诺奇金,“吃吧,孩子!”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彼诺奇金在笼子里跑了整整一天,一会儿抓着栏杆爬上爬下,一会儿从木制跳板跳到角落一边……不知是谁扔给他一个小镜子和一副破眼镜,在人们兴高采烈的笑声中他出色地扮演了克雷洛夫寓言故事中的各种角色。
一天,下班了,园长来看他,满怀感情地握了握灵长目的手,提议给他发奖金。彼诺奇金对此振振有词,他反对这样做,说,钱对他来说没什么用,最好在他的那份口粮里再加上两杯白兰地。
园长同意了,但彼诺奇金必须答应每天要练习新的表演节目。“要记住那上面写的!”园长指着树后面的一个大宣传牌子,“学习,学习,再学习!”
彼诺奇金真的就认认真真地学了起来。几天之后他练就了一身新本领。他在大腿上缠上绷带,然后笨手笨脚地击打一些小碎石取火,“哧啦”一下,转眼间笼子里就冒出一个令人温馨的小火堆。观众欣喜若狂,“嗖”“嗖”“嗖”,纷纷把一块块肉扔给他,他左摇右晃不停地接,然后就在火堆上熟练地烤出香喷喷的肉串来。每每观众喊他彼佳时,他一会儿咧着大嘴“嘿嘿嘿”地傻笑回应,一会儿又对观众挤眉弄眼,一会儿又屁颠屁颠跑过去跟观众握手,一会儿又滑稽地做各种模仿动作。唯一遗憾的是,他暂时还不能说话,他和园长交谈也只能说那么几句,园长害怕别人会听到。
一天,彼诺奇金向园长提出繁殖的问题。园长想给他配一个小猩猩,但他说,他不想生出杂种来,要求单独配一个纯种的灵长目。
“我上哪儿给你弄啊?”园长哼了一声,“哪里有像你这样的呀!”
“您错了,”灵长目反驳说,“很快就会有的,而且还不少呢。”
他说对了。6月份城里失业的年轻人多了起来,这其中不乏从大学校门走出来的女大学生。彼诺奇金比比划划向一位女大学生表达了爱意,姑娘呢,把胳膊直接伸进笼子里搂住了他。园长被他们感动得热泪盈眶,在约定的时间园长为新人送上了祝福和礼物。
小家庭组建了起来,日子过得也不错,只是女主人坚决不同意在观众面前表演节目。彼诺奇金使出浑身解数哄她、讨好她,母灵长目仍旧不屈不挠。不久,小灵长目来到了人间,全城都轰动了。灵长目一家收到了许多价格不菲的礼物,他们的笼子很像家具齐全的公寓。园长怒火中烧,不允许将动物园变成住宅区。最后,双方妥协达成共识,把笼子的后半部分围起来供他们一家住,前面部分装饰成洞穴的样子。
一天,一位神学教师来到了动物园,劝说他们一家加入东正教。甚至还来了一些持不同政见者,他们建议在彼诺奇金一家的胸前挂上选举宣传牌,但夫妇俩却不想自己的住处变成了临时搭起的戏台,他们也拒绝了为商人做广告。
可是,他们的梦想随着经济危机的到来化为了泡影。动物园的饲料被无情地削减了,有的动物被卖到了国外,有的杀了吃肉,还有的干脆直接放回了大自然。彼诺奇金一家勇敢地接受了考验。他们利用笼子至栅栏那块地种蔬菜,另外,母灵长目还为观众编织漂亮的毛衣。就这样,一家人的生活也就有所好转。
已经穿上了便服、使用电炉子做饭的彼诺奇金一家决定回归社会。他们用积蓄买下了一套不大的房子和一块地儿,把家具和笼子里的东西统统都搬了进去。
1.回答下列问题。(1)“也许,我就是一个
(2)文中“我们忠于动物园,”彼诺奇金说,“我们要求宣布动物园为自由经济区,或者最好是独立的国家!”这句话的作用是什么?
2.作者为什么要详写“新品种灵长目”牌子上的文字?
3.赏析文中画横线的部分。
4.该小说的主题可以作多元解读,你能有哪些解读?
夏日里的最后一趟班车
符浩勇
夏日的黄昏,西斜的日头仍不肯减弱炽烈灼人的威力,贪婪地俯视着金黄的田野。李茂的粗布汗衫已被汗水湿透,贴在他单薄的身上,裤袋里那只借来的小灵通又响起短信息铃声。他真想停下手中的镰刀,直起身子歇息一会儿,看看小灵通里传来什么信息。
其实,他知道,小灵通里一定是城里的朋友发来的有关民办教师转正的信息。他读完高中,就在小学当代课老师,八年后转为民办教师,山里人简称民师。二十多年过去,期间每隔三年,县里都组织人员来山里小学听课,考察民师的教学质量,优中选优,推荐转正。尽管每次他都被推荐填写申请表,可最后批下来的却总是别人。听说,今年是最后一次民师转正了,赶不上这趟班车,就别想再找到座位了。但是,他身后“嚓嚓”的割稻声追了上来,妻子在后面说:“天不早了,赶紧些,割完这一畦,明天就结束得早些,你还可以赶回学校去。”
他顾不得腰酸腿痛,掏出小灵通匆匆看过信息,知道明天县教育局就敲定民办教师转正名单,朋友说他凭硬件是最有希望的。他心中不由掠过一阵喜悦,手里的镰刀也快多了。
这时,隔河那边的田野传来一个男人的喊声:“收工吧,别累坏了身子,明天再割。我再请几个小工,一天割完。”喊话的是王详堂。他在小学当教师没几年,就称病转行,后又开商店。如今手头松了,每逢收割季节,总是请人来帮忙。
他生怕妻子听见后生出埋怨,妻子却已经甩过话来:“你看人家王详堂,早下海经商,农家活都不用自己忙。这次,如不能转正,你就乖乖回来帮我干活!”
为缓和气氛,他赔着笑脸说:“你说离开学校,离开孩子,我还能干什么?人各有志嘛!都说我这回一定会民师转正。”
“你离不开学校?学校都放农忙假了,可你班上李记那帮学生,也不见谁来帮你一把。”妻子唠叨着挖苦他。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他好像受了侮辱,陡生怒气,可看到妻子黑瘦的脸,看到前面待割的那片田,心一软,愤怒又咽下去了。
回到家里,天已黑透,他掏出小灵通再看信息内容。其实在田头时他不止一次看过城里朋友发来的信息:最后一趟民师转正明天就可确定,但竞争非常激烈,如可能,今晚进城来疏通关系,以防万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吃过饭,他给城里的朋友回了信息:听天由命吧,吉人自有天相。
妻子对他说:“听说,你班上李记他们家里已收割完了,你是他们的老师,你去请他们,要是他们肯来帮忙,明天一个上午就可割完。”他听后犹豫了:李记他们是毕业班学生,平日功课紧,放假又帮家里忙,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怎可又烦扰他们?但一想到妻子明天又要在烈日下蒸烤一天,而时令也不等人,他便硬着头皮走出家门。
刚走近李记家,未进门就听见屋里王详堂的嗓门:“明天,你让孩子们来帮我,有酒有肉,一天每人20元。”下面的话他没听完就拔腿回家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茂和妻子拖着疲惫来到田头,却见薄雾中十多个人头在稻穗中起伏,他走上去:“李记,你们怎么来了?王老师不是请你们了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回答:“我们不稀罕他的钱,我们在放假前早约好了,等家里收割完就一起过来帮忙……”
妻子显然被孩子们的言语感动,她对李茂说:“你招呼孩子们收割,我回家张罗饭菜,你们师生今天叙叙情。”孩子们却婉言拒绝了。李茂很生气,说:“你们瞧不起老师了,老师再穷,也请得起一顿饭。”没想到,李记颤抖着声音说:“我们不嫌老师穷。要是你像王详堂一样去经商,也早富了,但谁来教我们啊?……”他听罢竟一时语塞,心想,这回如果民师转正了,他会潜心一辈子陪伴山里的孩子。
正午时分,稻子终于割完了,李茂的心里充满收获的喜悦,他同孩子们约好明天就回学校去。孩子们走远,他又接到城里朋友的电话:最后一次转正名单已确定,可惜他落选了。本来会议上对他是有争论的,都说像他这样的条件,早些年就应该转正了,可现在,他的年龄早过了规定年限……
他听着愣住了,这让他怎么对妻子和孩子们说呢?朋友在电话那头还在说:“最大的遗憾是,这一次没能转正的民师将被清退,离开教师队伍……”他听不清后面的话,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恍惚的画面:一辆破旧的班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手里却攥着一张皱巴巴的过期车票……
1.下列对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A.小说讲述了民办教师李茂在最后一次民师转正中落选的故事。第二段用倒叙方式简要交代他二十多年的从教经历,有利于突出故事主线,使情节不蔓不枝。 |
B.对称病转行后经商发财的王详堂,小说着墨不多,仅用两处典型的语言描写就刻画了一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形象,与李茂形成了鲜明对比。 |
C.李记等一群孩子拒绝了王详堂许诺的优厚报酬,相约无偿帮李茂收割,孩子们的淳朴善良正是李茂多年来不忍放弃乡村教师这一职业的原因。 |
D.“他听着愣住了,这让他怎么对妻子和孩子们说呢?”这句话既表现了李茂的失望和震惊,也流露出他为自己放弃疏通关系的草率决定而后悔的心理。 |
E.李茂的妻子虽对丈夫有埋怨和挖苦,但从她催促丈夫快些割稻以便赶回学校,以及想为孩子们准备饭菜这些情节可以看出她也是个顾全大局、通情达理的人。 |
3.小说中李茂这一形象有哪些特点?请简要分析。
4.小说最后一段以李茂脑海里浮现的一幅画面结尾好在哪里?请结合文本加以探究。
疫·爱情
王忆
这天早晨九十点钟的阳光大好,透过玻璃窗直射在地毯上,司琪走到窗前,这么好的天儿,他们应该是要手牵手去长江大桥上的。不过眼看每天徐文天都给她传来身体慢慢恢复的好消息,她就觉得离和他在阳光里牵手的日子不远了。她想等他出院回来了,他们就去大桥上好好走一走,看看美丽的日落。她下定决心,以后就算遇到再大的事,自己绝对不会对徐文天耍小孩子脾气,他说什么她都会听。她甚至想到多少年后,当他们再来武汉,今天正在经历的一切都将是难忘的回忆。
中午时分,约定的视频如期而至。每天相见,她都要问上一些必备的问题。徐文天反而时常岔开这些话题。今天刚巧是司琪二十五岁的生日,如果不是因为碰上这样的病毒,徐文天早就想好了怎么给司琪安排特别的一天。可是现在隔屏相望的两人只能遥遥对视。司琪翻出房间里仅有的一桶方便面,按徐文天说的给自己泡上热气腾腾的生日面。坐在视频面前,看着徐文天脸色发黄,声音有些虚弱地对她说,委屈你了,等我回来一定给你补过生日……然后他说话的力气就接不上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医生冲进病房,徐文天的手机从手中滑落,画面里瞬间黑屏。那一瞬间,晴朗的天空突然黑下来,司琪在崩溃茫然中冲着手机呼叫徐文天之后也昏厥倒地。
司琪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了,旁边坐着酒店一个服务人员。她猛然翻腾坐起,脑海里全是徐文天在视频里奄奄一息的样子。事实上,徐文天的身体状况一直比她在视频里看到的还要差,在他住院的第三天就已经转为重症,在这过程中好几次都面临呼吸衰竭的危险,呼吸罩是必须戴上的“续命器”。只不过他实在不忍心让司琪担心,每回视频的时候,他都得背着医生悄悄把呼吸罩摘下来,强装出自己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模样。司琪越想越绝望,她连滚带爬滚下床,嚎啕大哭开门直冲出去。守在她身边的服务人员追着喊着将她拉了回来,边拉边劝着她:孩子,你冷静一些,冷静一些,我在这儿陪你。司琪克制不住崩溃绝望的情绪,蓬头垢面地哭吼着:徐文天,我去找你,我去找你,你不能死,不能死……
司琪不哭了,整个人如同呆掉一般坐在那里。不一会儿,躺在床头的手机又发出了响,她骤然惊醒一个猛子冲过去,一把抓起手机慌乱点开。这次传来的不是视频,也不是徐文天手机打来的电话,是一封定时发送来的邮件。邮件的内容也并不是写给司琪的,而是徐文天写给另一个男人的:
你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做什么样的职业。但我希望你是一个只对司琪一生挚爱的人,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你也必须是。真的要恭喜你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许你的这辈子会让我羡慕嫉妒,但我没有恨,我只有请求和感谢。好吧,兄弟,在这样特殊情况下,我就长话短说了。有些话我要交代给你:
司琪是一个内心十分简单的女孩,她不懂得算计,常常心里有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有时候是有点任性,爱耍小脾气,但是等她冷静下来,一切就都好了。前提是,你必须要包容她、将就她,无条件的那种。最重要的是,你不能让她哭,因为她哭多半是舍不得你。这一点我做得不够好,但愿你能做到。
司琪有严重的颈椎病,你要记得经常提醒她,不要保持一种姿势很久不动,要时常带她出去做做运动,必要的时候给她捏一捏。我想到时候,你应该会知道,她不喜欢阴雨天出去,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阳光的、多愁的女孩。说到这儿,我得先跟你道个歉。可能因为我的关系,她今后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全淡忘过去和我离去带给她的伤痛,拜托你多给她一点时间,往后余生为她创造更多新的记忆。
爱上一个人不容易,作为一个曾经和你一样爱她的人,真心地祝福你们!
徐文天
2020.1.23
这是徐文天在意识到自己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情况下写的。他一直都在坚强支撑着,为的就是陪司琪度过她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徐文天在视频里问过她:假如,我说的只是假如。假如我这次一不小心得了阎王的“召唤”,她要怎么办?她当时气得直拍手机骂他乌鸦嘴!还警告他,你要是回不来,我就像电视剧里的黄雨萱去找王全胜那样穿越时空去找你,然后花几辈子时间折磨你,反正你休想甩了我!
十几天之后,隔离酒店被解封。酒店大门顷刻间被敞开,远处传来江汉关大楼整点钟声,一束明媚阳光刺破了黎明后的天际。
司琪梳洗干净面色苍白,两手各拖着一个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出酒店。路边停了一排接人出隔离酒店的出租车,司机帮她把行李搬上后备箱,他们戴着口罩,始终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司机问她去哪儿?在她身后冒出一个声音:去长江大桥!司琪闻声落泪。一转身,这个被口罩遮住一半脸,依然满眼笑意的男人,举着戒指向她问好说:你好!我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回来的徐文天,你愿意让我成为你这座桥上一生的风景吗?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刻画人物心理的手法多样,“司琪不哭了,整个人如同呆掉一般坐在那里”,则是通过神态描写表现司琪绝望的内心世界。 |
B.徐文天把死亡说成阎王的“召唤”,用乐观的语言调动司琪情绪,希望司琪不论怎样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
C.这篇小说剪裁得当,作者善于捕捉和把握生活中的典型场面,抓住细节和剪辑生活中的片断来塑造人物,讲述感人故事。 |
D.“你愿意让我成为你这座桥上一生的风景吗?”通过比喻手法写出了徐文天对司琪爱情的真挚专一,“一生的风景”的喻体强化了这种情感表达。 |
3.有人认为小说最后一段大团圆式的结尾消解了这篇小说的价值,你赞同吗?请谈谈你的看法。
线条之美
梁衡
我第一次对线条感兴趣,是有人送我一个细长的瓶子,里面装着一种很名贵的牡丹油。但我“买椟还珠”,目不见油,竟被这个瓶子惊呆了。它的设计非常简洁,并没有常见的鼓肚、细腰、高脚、束口等扭扭捏捏的俗套。如果把瓶盖去掉,就剩下左右两条对称的弧线。但这线条的干净,让你觉得是窗前的月光,空明如水;或是草原深处的歌声,直飘来你的心底。我神魂颠倒,在手中把玩、摩挲不停。工作时置于案头,常会忍不住抬头看两眼。
初中学几何时就知道,空间中先有一个点;点一动,它的轨迹就生成了一条线。所谓轨迹者,只是我们的想象,或者是一物划过之后,在我们的脑海里的视觉驻留。原来这线条的美正在似有似无之间,是自带几分幻美的东西。主客交融,亦幻亦真,天光云影,想象无穷。正是因了它的来无踪,去无影,永不停,却又永无结果,也就让你永不会失望。线条,一种虚幻的、没有穷尽的,可以寄托我们任何理想、情感和审美的美。
点动生线,线动生面,在大千世界里,这线永处于一种过渡之中。当它静卧于纸面时就含而不露,或如枪戟之威,或如少女之娴;而一旦横空出世,就如羽镝之鸣,星过夜空。这线内藏着无尽的势能与动能。所以中国画的白描,不要颜色,也不要西画的透视、光影,只需一根线,就能表现出人物的喜怒哀乐,山水的磅礴雄浑。那线的起落、走势、轻重、弯曲等,居然能分出几十种手法,灵动地捕捉各种美感。叶落霜天,花开早春,大河狂舞,烈马嘶鸣。确实在大自然中,从天边群山的轮廓,到眼前的一片树叶、一枚花瓣,都是曲线的杰作。无论平面还是立体的艺术,一线便可定格一个美丽的瞬间,同时也吐纳着作者内心的块垒。曹植的《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飙兮若流风之回雪……农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简直是一幅美人线描图。张岱的名篇《湖心亭看雪》写雪后西湖的风景,“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你看一痕、一点、一芥、一粒,虽是文字,作者却如画家一般纯熟地运用了点和线的表现手法。
线条既然有这样的魔力,便为所有艺术之不可或缺。或者算是艺术之母了吧,最典型的是书法艺术,洗尽铅华,只剩了白纸上一丝黑线的游走。那飞扬狂舞的草书,漏痕、飞白、悬针、垂露等等,恨不能将人间所有的线条式样收来,再触入作者的情感,飞墨于纸。或如晴空霹雳,或如灯下细语。就这样牵着人的神经,几千年来书不完,变无穷、说不够、赏不尽。再如舞蹈,一个舞蹈家的表演实际上是无数条曲线在空间做着力与势、虚与实、有与无的曼妙组合,不停地在我们的脑海里形成视觉的叠加。正如纸上绝不会有两幅相同的草书,台上也绝不会有两个相同的舞姿。这永不休止的奇幻变化,怎么能不教你的神经止不住地兴奋呢。至于音乐,那是声音加时间的艺术,是不同声音的线条在不同时间段上的游走,轻轻地按摩着我们的神经,形成听觉上的驻留。所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其实那梁上绕着的是些乐谱的彩色线条。
线条魅力的最高体现在于我们的人体。人,除作为生产力的第一要素外,还是世间高贵的审美对象。郭兰英唱:“姑娘好像花一样,小伙心胸多宽广。”奚秀兰唱:“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这些都是在说他们身上阴柔至美或阳刚至强的线条。于是就专门产生了美术界的人体绘画、摄影、雕塑,舞台上的舞蹈;戏剧、模特,竞技场上的体操、健美、杂技等等。这些都是人对自身形体线条的欣赏、开发与利用。
线的魅力不止于具体的人或物,还常常注入主观精神,可囊括一个时代,代表一个地域,成了一个国家或一段历史的符号。秦篆、汉隶、魏碑、唐楷,还有春秋的金文、商代的甲骨,这每一种字体的线条,就是贴在那个朝代门榻上的标签。新中国成立之初,林徽因受命参与设计国徽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浮雕。其时她已重病在身,研究出方案后便让学生去画草图。一周之后交来作业,她只看了一眼,便大声说:“这怎么行?这是康乾线条,你给我到汉唐去找,到霍去病墓上去找。”多年前,当我初读到这段资料时就奇怪,只用铅笔在白纸上勾出的一根细线,就能看出它是康熙、乾隆,还是大汉、盛唐?带着这个疑问,我终于在年有缘亲到霍去病墓上走了一趟。那著名的《马踏匈奴》,还有石牛、石马等作品,线条拙朴、雄浑、苍凉,虽时隔两千年,仍然传递着那个时代的辉煌、开放、不拘一格与国家的强盛。康乾时期中国的封建社会已是强弩之末,线条繁缛奢华,怎能表现当时新中国的如日初升呢?
美哉!博大精深的线条。
(选自《人民日报》,有删节)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分析,不恰当的是( )A.第三段谈到中西方绘画技法,突出了中国画白描技法中线条的丰富表现力,语气中含有对中国文化的自豪感。 |
B.文章引用《洛神赋》文句,意在赞美曹植的艺术想象力,丰富了线条美的内涵,增添了本文的文化韵味。 |
C.文中写了舞蹈和音乐两种艺术形式,通过线条在空间里的组合和在时间中的游走来阐释线条奇幻的动态之美。 |
D.全文从“物”“人”“理”等方面组织材料,由实入虚,脉络清晰,思路严谨,内容丰富,繁而不乱。 |
3.文末引入林徽因的故事有何效果?
4.纵观全文,线条对创造美有哪些作用?
5.请参照《线条之美》的审美角度点评下面这首描写劳动者的小诗。
脊梁
一条力的弧线,
一道破土的犁圈,
一条飞来的彩虹,
一架厚的青峦。
猫腻
段锡民
余枫开车,妻子坐副驾驶位,儿子余集宁坐后排。一家三口驾车去海棠峰景区游玩。
海棠峰是位于草原边缘的一座小山包。尽管山坡上有成片的野花、山脚下有蜿蜒的小河、清澈的水泡子、点缀着红柳的草甸、成群的牛羊,可这里原本并不知名。直到前年,弘缘集团开始了为期两年多的投资打造,建起蒙古大帐,有了手把肉,篝火……良好的生态再加上民俗的神秘感,使景区火了起来。
不过眼下是淡季,天色又早,龙城通往景区的这条公路上车很少,放眼望去,只约两公里的前方有一辆银灰色轿车在跑。
这一百多公里的孤道,连个加油站、修理铺都没有,万一……余枫是个汽车修理工。
呸!臭嘴,妻子瞪他一眼。
没想到嘴还真臭,妻子话音刚落,就出事了。不过不是余枫的车,是前面那辆。银灰轿车扭几扭停在路边,一位老头下车查看左后轮,看来是车胎爆了。
备胎人家自己能换,少管闲事:妻子见余枫在减速,忙阻止他。可余枫还是停下了。
老人打开后备厢,吃力地挪出备胎,伸脚蹬了一下,脸色变了:备胎是瘪的。余枫见状打开自家车的后备厢,妻子拽拽他的衣袖:干啥,万一咱也爆胎咋办?
余枫斜睨她一眼说:把个老人扔半道上,咋好意思?
儿子余集宁也下了车,帮忙把轮胎滚到老人车后:换这个,还好车型一样。
老人抹把汗,瞄了一眼余枫的车牌:谢谢,谢谢!回城我就还你,费用该咋算就咋算。
都出门在外的,说啥费用啊。余枫说着去拿千斤顶。这时车里又钻出位老太太: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阿弥陀佛,幸好遇上了好人哈……
见瘪轮已悬起,儿子余集宁忙把十字扳手递给老爸,又到路边寻来两块石头倚住前轮。老太太笑眯眯地对余枫妻子说:你儿子?多好的孩子哈。
余枫媳妇叹气:嗐!好啥,大学学个破会计,毕业两年了,还在家耗着,愁死人了。
有会计证吗,为啥不应聘呢?老头插嘴问。
证早考下了,笔试也都过了,可哪次招聘没猫腻?也是,会计嘛,谁不想用自己人啊,余枫气嘟嘟地说:考一把生回气,看来也是修车命了。
车修好,老头要了余枫的电话号码。两车相跟着上路了。妻子瞥了余枫一眼:刚才老头说啥,让儿子建服务站?
哼!吹呗,气球啊,吹口气就成,那得多少钱啊!
后座上的儿子若有所思地向车窗外看了一会,打开了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
余枫从后视镜扫了儿子一眼,摇摇头。儿子也看到了老爸的神情,他苦笑一下,低下头敲起了键盘。
两天后,老头开着车来还备胎,还掏出两百块钱,说是修理费。余枫留下了四十元,帮老人把补好的备胎放进后备厢。临上车老人突然说,近日弘缘集团有个招聘会,其中招财会人员一人,让他儿子马上在网上报名。余枫摇头:算了吧,那可是大公司,想进的还不挤破脑袋?老人急了,一把攥住他的胳膊:一定要报名啊,听我的,这公司保证没猫腻……
不出所料,应聘财会的呼啦啦地来了四五十人。不过,余集宁还是顺利进入了四人面试名单。
三名面试官提了几个常规问题,应聘者都对答如流。主持面试的财务经理不动声色地听着,但最后他总会抛出个应用题:针对本公司业务及现状,规划一个项目,或提一项具体可行的建议。
大概都有所准备,前三名答得还不错,虽然空泛,经理仍在心里给了个及格分:回去等公司的通知吧。
第四个上场的正是余集宁。听了经理的提问他怔了一下,但紧接着就微笑着答起题来。他的建议正是在景区至龙城间公路上建服务区。
经理心里“咯噔”一下:奇了!正是在昨天例会上,董事长建议,拟建景区至龙城公路的服务区,并指示企划、财务部门制定可行性报告和项目概算;可这小子今天就……这也太巧合了?莫非,他跟董事长有什么瓜葛?经理犯了嘀咕,提笔在面试名单上余集宁的名字旁打下一个“?”。
可不一会儿功夫,问号就被经理涂成了“!”。因为余集宁的设想比董事长拟议的要周全得多。除加油站、修理店,还有流动修理车,甚至还建议每隔十公里建一处指示牌,标明服务项目、与服务区的距离以及套装公司形象广告。
而更让经理惊讶的是,讲完总体设想,接下来余集宁竟还很细致地给出了建设项目的申办程序和财务概算。
经理伸手在名字上打了个钩:不管跟董事长有无瓜葛,都没说的。他撂下笔微笑着跟两位同事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站起身说:尽管还要走程序,需董事长签字,但我还是很负责任地通知你,你被录用了。
(摘编自《小说月刊》2018年第8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余枫的助人为乐为儿子在应试中的优秀表现做铺垫:良好的家风培育出高素质的人才。 |
B.余枫的妻子阻止余枫帮助老人,说话时也多带有怨气,从中可以看出她的文化素养不高。 |
C.弘缘集团招聘财会人员,余集宁是否会遭遇招聘的暗箱操作在文中没有体现,却引人深思。 |
D.文章结构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这样的布局既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让人回味无穷。 |
3.小说的结尾构思巧妙,请结合全文做简要分析。
【推荐2】苦香的苣荬菜
王立纯
吃早饭的时候,婆婆念叨,春天来了,苣荬菜该下来了。我听懂了婆婆的意思,她想吃苣荬菜了,也希望能到春天的大地里坐一坐,她毕竟是乡下的孩子。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成林用轿货车拉着婆婆,到城外大地里转上一圈。可今年不行了,工厂倒闭,成林下岗,轿货车被人开走顶账了,满足婆婆这个要求,就有了一定的难度。婆婆已经七十八了,又是青光眼,家里遇到这等糟心事,只能瞒着她。我一边给婆婆梳头,一边哄她说,成林拉着领导跑业务去了,我带你去挖苣荬菜,坐三轮去,那东西不怎么体面,可坐着稳当,很多人都喜欢坐它观光旅游呢。婆婆点着头说,坐三轮好,当年我嫁给你公公,就是坐三轮来的。
太阳升高了,是个晴好天气。我叫来三轮车,把婆婆扶上去,又带了铲刀和筐,锁好家门就出发了。婆婆很高兴,她看不见,但感觉是完好的,一出城,手就在空中一抓一抓的,说这就是春风啊,一缕一缕的,就像是软缎子。她还说春天总是在城外,城里都是煤油和汽油味儿,春光还不等落脚,就被熏跑了。我呵呵地笑着,一面向她描绘路两旁的景致:嫩绿的小草,柔长的柳丝,飞来飞去的小鸟……婆婆笑了起来,模样就像是小孩子。好半天,她没听到骑车人的声息,就问,蹬车的师傅咋不说话?我告诉她,那是个聋哑人,她哦了一声并嘱咐我,多给两块钱,残疾人都不容易。
春风里还带着料峭寒意,从脖子直凉到心里。婆婆的白发在风中飞扬,像一面洁净的旗帜。我怕她冷,给她披上了一件衣服。婆婆一偏脸,在衣服上嗅嗅,忽然发现了秘密,大声喊停车。
这是谁的衣服?她问。
是三轮师傅的。我解释说。
婆婆半响没说话,两行泪水从昏昧的眼睛里流出来。
儿子,你下岗了?
成林从车上跨下来,他抱着母亲,泪流满面。
我站在一旁,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婆婆抚摸着儿子的脸颊,为他擦着滚滚涌出的泪水。孩子,瞒我是瞒不住的,自己的儿子,只要叹一口气,咳嗽一声,当妈的就能听出来。这些日子,我就闻出你身上的味不对,过去是汽油味,现在是汗气味儿,只是我没有想到,你骑上三轮儿!
成林说,骑三轮儿比开车好。汽车是公家的,三轮是自己的,以后妈愿意出来玩,我就用自己的车拉着你,自由自在,谁也管不着!
婆婆笑了。然后,她很平静地说下岗的又不是你一个人,别人能活,咱们也能活。你爸爸老早就死了,我不是领着你们几个活过来了么?
成林说,妈说的对,我和凤兰要好好挣几年钱,到时候买一辆自己的汽车!
我和成林把婆婆安置在向阳的地头上,分头挖起苣荬菜来,大地里的苣荬菜很多,似乎别的生命还没萌动,它们就抢先发芽了。这是一种北方常见的野菜,叶片刚刚形成锥形,像一把还没完全打开的雨伞。这正是它的黄金价段,在城里,一斤能卖上十几块钱呢。我把一棵嫩嫩的苣荬菜放到婆婆手上。她的手颤抖着。摩挲那熟悉的轮廓和细部后,婆婆把苣荬菜放到嘴里,慢慢嚼起来。
好吃么?我问。
婆婆点点头说,开始苦微微的,越嚼越清香。七十多年,什么东西滋味都变了,就是它的滋味没变!
我决定第二天开始,每天都来采苣荬菜卖,也好添补一下家里。婆婆非要跟我一起来。她说,让成林的三轮早上送来,晚上接回去,反正车是咱自己的。别的我不能干什么,可我能和凤兰做个伴。带来的干粮,我焐在怀里,保证啥时候吃都是热乎的!
站在婆婆面前,我和成林都热泪盈眶。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我”与成林带婆婆到野外挖野菜为主线情节,文章行文清晰自然,内容集中紧凑,人物特点鲜明。 |
B.小说的故事发生在春天,“春风”“嫩绿的小草”“柔长的柳丝”等自然景物,充满生机,暗示着生活依然充满希望。 |
C.小说中将婆婆的白发比作“一面洁净的旗帜”,新颖别致,具有象征意义而又引人联想,深刻传达婆婆的精神面貌对“我”的感召和影响。 |
D.小说用“半响没说话”“很平静地说”等细节描写,表现出婆婆发现成林下岗后,从一开始的震惊难过到无奈接受的心理变化。 |
3.请结合全文,探究题目“苦香的苣荬菜”的深刻意蕴。
爷爷的雷雨天
郑俊华
“咔嚓!”晚饭刚上桌,阴沉沉的天空,响起一声炸雷。
爷爷腾地从饭桌旁站起来,一把拉起我:“不好,有敌情!快,杉木林!”
这时候的爷爷,眼睛不再浑浊,脚步不再迟滞,迅速拎上猎枪,我则伸手抓过两把雨伞,打开角门,跟在爷爷身后,冲入夜色之中。
家里老房改造时,我主张,跨院的角门继续保留,因为爷爷,他喜欢!
我和爷爷冲下堤坝,绕过一棵棵百年老松,继续向前摸。
护林的老奎叔慢悠悠地迎面走来。我忙递了个眼神过去:“老奎叔,什么情况?’’
几道闪电劈过,夜空忽明忽暗。爷爷举起枪,如临大敌。老奎叔突然神色一凛,扯住爷爷的胳膊,压低声音说:“有敌情,伤员们已经撤了!”
爷爷也压低声音:“撤哪儿去了?”
“你家!”
“快回去,快!”爷爷掉过枪口,消失在夜色里……
当年,爷爷还是个身手矫健的青年猎手,我们黑山寨周围的大山,就是爷爷的猎场。大山的山洞、沟谷、古树、悬崖,没有他不知道的,就连那些拧犄角的羊肠小道,也都是他和他的几个猎手兄弟踩出来的。
那年的一个午后,大山里来了一支队伍,大都面黄肌瘦,一袭破旧的灰色衣裤,裹腿打得还算结实;清一色的草鞋,经过荆条子的再三缠裹。再一细看,二三十人的队伍,几乎每个人都有伤,或头部、或腿部、或胳膊,灰白色绷带渗着血迹。
爷爷抄小道赶在他们前面,把随身带的干粮和腊肉、土酒,挂在路边的树上。一大兜,很醒目,他们一眼就发现了。
几个小兵如获至宝,争相过去取下来,拿到一个头缠绷带、手拄木棍的兵跟前。那兵年纪看起来比小兵大,性格沉稳。爷爷当时想,他一定是他们的长官。
那兵没接过东西,对几个小兵说了些山南海北爷爷听不太懂的土话。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爷爷从树后转出来,把小兵重新挂回树上的兜子取下,郑重地交给了那拄棍的兵。那兵也不是军官,就是伤比较重的老兵。
他们始终没说自己是什么部队,爷爷也没有多问。他们态度和蔼,相扶相助,在那样连日阴雨、缺粮少药的境况下,依然说笑、哼歌。
爷爷喜欢上了这些人。
他当夜回了趟家,没跟家人透露一点儿消息,扛着家里的糙米、土酒、狍子肉和全部的草药,从屋后跨院的角门溜走了。
爷爷是十天后,被后山罗家寨的瞿爷爷带人抬回家的。
多年后我们才知道,那次爷爷是准备凭着自己山里通的优势,把这支与大部队走散的小队伍送过山去。
他们白天急行军,晚上宿山洞,绕开溪流、暗沼、沟壑,奔走在弯曲的羊肠小道上。
第三天下午,电闪雷鸣中,有两架飞机向他们直冲下来。
老兵大喊一声:“隐蔽!”话到手到,他一把将身边的一个小兵推到了几步外的小石砬子旁,正想就地趴倒,却见毫无战斗经验的爷爷还站在路中央,愣愣地东看西看,老兵扔了手中的棍子,急步蹿到爷爷身后,一个“猛虎扑食”,将爷爷结结实实地压在身下,两人就势滚进了路边的草丛。不过一息之间,空中落下三枚炸弹,把离他们几步远的羊肠小道,炸成了几尺深的断崖。
那次轰炸牺牲了7人,年龄最大的是拄棍老兵,38岁;最小的扛锅小鬼,仅15岁。
鹰嘴岩下的杉木林,堆起了一地坟茔。
一片弹片钻进了爷爷右脑,经当地名医瞿老山人竭力抢救,爷爷幸存了下来,但从此,爷爷的思维就停滞在了炮火硝烟中。
有一年,爷爷被请到县里,拿回了个红本本。村里人这才知道当年他遇到的队伍,是北上长征的红军。
那片坟茔成了爷爷的根据地,年轻时打猎,年老时护林、修坟,差不多每天必到。爷爷最得意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三天怎么了?那咱也是长征队伍的人!”
时间是一剂良药,几十年过去,爷爷的病基本好了,但遇雷电、发烧、劳累等情形,还时有复发。
猎枪交公后,木工活娴熟的老爸,做了把一模一样的老式木头猎枪。
爷爷自是喜出望外。
老小孩一样的爷爷,是乡人的话题、乡人的至宝。每当爷爷病发,知根知底的寨里乡邻们,都会十分默契地主动配合。
当大雨落地时,我和爷爷已拐进了跨院的角门……
(节选自《小小说月刊》2020年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有着轻荒诞、微幽默的意味;开篇就直接进入情境,快节奏、急动作,一下子就把读者拉进了战争的年代。 |
B.小说塑造红军战士的形象时,点面结合,既描述了他们面临的困境,又凸显了他们团结互助、勇于牺牲的精神。 |
C.小说叙述“我”的故事着墨不多,但增加了故事现实感;以第三人称叙事为主,增强了客观性,安排颇具匠心。 |
D.小说中老奎叔及乡邻们适时配合演戏给爷爷看、爸爸给爷爷制作木头猎枪等,意在凸显中华民族尊老传统。 |
3.请结合小说内容,简要说明小说以“爷爷的雷雨天”为题的妙处。
一个人的名字
刘亮程
人的名字是一块生铁,别人叫一声,就会擦亮一次。一个名字若两三天没人叫,名字上会落一层土。若两三年没人叫,这个名字就算被埋掉了。上面的土有一铁锨厚。这样的名字已经很难被叫出来,名字和属于他的人有了距离。名字早寂寞地睡着了,或朽掉了。名字下的人还在瞎忙碌,早出晚归,做着莫名的事。
冯三的名字被人忘记五十年了。人们扔下他的真名不叫,都叫他冯三。冯三一出世,父亲冯七就给他起了大名:冯得财。等冯三长到十五岁,父亲冯七把村里的亲朋好友召集来,摆了两桌酒席。
冯七说,我的儿子已经长成大人,我给起了大名,求你们别再叫他的小名了。我知道我起多大的名字也没用,只要你们不叫,他就永远没有大名。当初我父亲冯五给我起的名字多好:冯富贵。可是,你们硬是一声不叫。我现在都六十岁了,还被你们叫小名。我这辈子就不指望听到别人叫一声我的大名了。我的两个大儿子,你们叫他们冯大、冯二,叫就叫去吧,我知道你们改不了口了。可是我的三儿子,就求你们饶了他吧。你们这些当爷爷奶奶、叔叔大妈、哥哥姐姐的,只要稍稍改个口,我的三儿子就能大大方方做人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改口,都说叫习惯了,改不了了。或者当着冯七的面满口答应,背后还是冯三冯三的叫个不停。
冯三一直在心中默念着自己的大名。他像珍藏一件宝贝一样珍藏着这个名字。自从父亲冯七摆了酒席后,冯三坚决再不认这个小名,别人叫冯三他硬不答应。冯三两个字飘进耳朵时,他的大名会一蹦子跳起来,把它打出去。后来冯三接连不断灌进耳朵,他从村子一头走到另一头,见了人就张着嘴笑,希望能听见一个人叫他冯得财。
可是,没有一个人叫他冯得财。冯三就这样蛮横地踩在他的大名上面,堂而皇之地成了他的名字。夜深人静时,冯三会悄悄地望一眼像几根枯柴一样朽掉的那三个字。有时四下无人,冯三会突然张口,叫出自己的大名。很久,没有人答应。冯得财就像早已陌生的一个人,五十年前就已离开村子,越走越远,跟他,跟这个村庄,都彻底地没关系了。为啥村里人都不叫你的大名冯得财,一句都不叫。王五爷说,因为一个村庄的财是有限的,你得多了别人就少得,你全得了别人就没了。当年你爷爷给你父亲起名冯富贵时,我们就知道,你们冯家太想出人头地了。谁不想富贵呀。可是村子就这么大,财富就这么多,你们家富贵了别人家就得贫穷。所以我们谁也不叫他的大名,一口冯七把他叫到老。你想想,我们能叫你得财吗。你看刘榆木,谁叫过他的小名。他的名字不惹人。一个榆木疙瘩,谁都不眼馋。还有王木叉,为啥人家不叫王铁叉,木叉柔和,不伤人。
虚土庄没有几个人有正经名字,像冯七、王五、刘二这些有头面的人物,也都一个姓,加上兄弟排行数,胡乱地活了一辈子。他们的大名只记在两个地方:户口簿和墓碑上。
你若按着户口簿点名,念完了也没有一个人答应,好像名字下的人全死了。你若到村边的墓地走一圈,墓碑上的名字你也不认识一个。似乎死亡是别人的,跟这个村庄没一点关系。其实呢,你的名字已经包含了生和死。你一出生,父母请先生给你起名,先生大都上了年纪,有时是王五、刘二,也可能是路过村子的一个外人。他看了你的生辰八字,捻须沉思一阵,在纸上写下两个或三个字,说,记住,这是你的名字,别人喊这个名字你就答应。
可是没人喊这个名字,你等了十年、五十年。你答应了另外一个名字。起名字的人还说,如果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一直往前走,路尽头一堵墙上,写着你的名字。不过,走到那里已到了另外一个村子。被我们埋没的名字,已经叫不出来的名字,全在那里彼此呼唤,相互擦亮。而活在村里的人互叫着小名,莫名其妙地为一个小名活着一辈子。
(节选自《虚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正确的一项是( )A.虚土庄的人们相互之间都只叫对方姓氏加上兄弟排行数而成的小名,他们的大名多数都是“榆木”“木叉”等不正经的名字。 |
B.冯三父子取名为“富贵”“得财”,却不被村民认可,是因为村民喊“富贵”“得财”,冯家就会遂愿,而村民不愿冯家独得富贵。 |
C.虚土庄人们的名字只记在户口簿和墓碑上,说明虚土庄的人们虽平时对名字不上心,但还是非常看重生与死这样的大事的。 |
D.“走到那里已到了另外一个村子”,“另外一个村子”指的是另一个世界——死亡之后,这反衬出现实世界的无奈。 |
A.小说的语言朴实无华,生活气息浓厚,如“上面的土有一铁锨厚”,运用人们日常语言,形象地表现了名字弃之不用的情形。 |
B.作者在文中有不少的议论,形象而生动,如以“生铁”被“擦亮”设喻,既新奇又契合村民生活的特征,让人印象深刻。 |
C.小说中写夜深人静时,冯三突然张口叫自己的大名但没有人答应的细节,表现了他对听到人们叫他大名的渴望。 |
D.“虚土”,具有很强的象征意味,让人联想到“虚空”“虚幻”等词语,表明故事是作者虚构的,但也削弱了小说的现实意义。 |
一个人的村庄
张瑞明
过了芒种,院里暖和。守根搬个凳子坐下,低头逗猫,把鞋脱了让它们抢。鞋是布鞋,不经撕扯,再说鞋垫是老伴纳的,走针穿线刺绣一对鸳鸯。从猫嘴里抢出来穿上,猫还想玩,但守根不想了。
守根挪进屋里,看到柜子上方,悬挂了一张全家福。中间坐着的,是守根和老伴,后面站着的,是儿子和媳妇,孙女豆豆斜在奶奶怀里。他上炕躺下。昏昏沉沉像是睡着了,一团糨糊,乱糟糟看不清画面,也听不懂声音,好似把所有的心烦都搅和在一起,只是一味地想哭。守根从睡意中挣脱出来,有些后怕,一个人若这样睡去,连个叫醒的人都没有。守根才七十挂零,不想死,老伴就是真在那边,也不想急着会面。现如今,不愁吃不愁住,指不定哪天又出个好政策,榆树根村又人丁兴旺起来。想到人多了,日子好过,守根又来了精神,穿鞋下炕,他这就去五里外自家的地里看看。
一夏天雨水冲垮了五里外水沟后的朱老二家。朱老二到城里儿子家去了,两间土房也不要了。承包守根五十亩耕地的外乡人,今年改种了青玉米,收秋后没处存放。守根出了个主意,把这个地方拾掇出来,挖个青贮窖。守根帮外乡人挖坑运土,一直把打碎的青玉米倒进窖里,用塑料布包好,封上土,才完工。外乡人要给算工钱,守根分文不取,说庄户人受点累怕啥。外乡人也实在,说今年雨水大,我承包榆树根这几千亩地,都种了青玉米,收成好,有的是票子。守根也知道这人赚了钱,如今种地谁不赚钱?政府给补贴,就连耕地都不用花钱,乡里统一雇了拖拉机。但守根他们榆树根人把地一包,拿钱走人,到外面打工或开买卖,再挣一份钱。时间一长,不愿再回乡,村就成了空心村。青贮窖封了口,外乡人就走了,又把守根一个人留在村里。守根想不通为啥榆树根人的肥水,流了外人田。守根和外乡人聊过,得知那人是大同市人,为了来坝上种地,把好好的工作都辞了。城里人能跑到农村,为啥农村人不能守住家呢?守根侧着身睡,睁眼就看见了炕头的花,天气转凉,花瓣尽落,唯那盆平顶珠挂着花朵,像烟熏了一样,粉白里透着灰雾。
霜降过后,地上了冻,守根佝偻着身子,把铁炉子从仓房搬出来,架在屋里,把火点上,守在火炉边熬奶茶。守根躺在炕上迷糊。墙上的钟没了电,不知啥时候停的,停就停吧,有点没点一样过日子。这个梦清脆,能听见窗外的脚步声。外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踢踢踏踏进来了人。守根觉得不是梦,一咕噜爬起来。揉揉眼,看见三个人,是儿子、儿媳和豆豆!三个人穿着羽绒服,手里拎着大包小包,脸上露出喜气。
守根哆嗦着,急着下地。儿子说,爹不用下来,我们上炕。豆豆第一个上了炕,搂住脖子说,爷爷,过年好!儿媳笑着说,这孩子,猴急着是不是想要压岁钱呢,明天才是初一。守根有点蒙,咋熬了些奶茶,就熬出个大年三十?是啊,表停了没人理,月份牌也有日子没翻了。守根拍拍脑门,开颜一笑说,好,咱过年!
年夜饭自然是饺子,热气腾腾。哪能少了酒,斟满了杯,喝个痛快。一冬天屋里没这么热,守根解开棉袄,还要喝。儿媳说,爹少喝点,以后爷俩有的是时间喝酒。守根端起的杯悬在炕桌上方,眼瞅着儿子发愣。儿子笑着点头说,是啊爹,我们不走了,以后陪着你一起过。守根把杯放下,气呼呼地说,你们犯傻了吧?离开了城里,吃啥?喝啥?
儿子和儿媳对看一眼,笑着说,都安排好了,咱县里第三小学招教师,豆豆她妈聘上了,豆豆也正好能到三小念书,我呢,就在咱这榆树根村发展,明年咱家的地就到了租期,我想试种金莲花,这花适合坝上气候,开得漂亮,有药用价值,不仅能观赏,还能做茶,一旦能行,就把榆树根的地都包过来,往大里做。儿子一番话,让守根心里敞亮了,一杯酒又下了肚。
不知过了多久,守根迷迷糊糊醒来,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儿子一家呢?莫非真是梦?守根不甘心,瞪大眼四处看,日历还真翻到了腊月三十,挂钟的秒针还真咔咔地走起来。分针眼见着跳进零点,窗户映入火光,院子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夹杂着欢呼声,爆开了守根的心花。守根一骨碌翻下地,套上鞋往外冲。守根清清楚楚地看见儿子一家在院子里放炮仗,一根二踢脚升到空中炸开,空荡荡的村庄瞬间被怒放的回音填满。
(节选自《长江文艺》2020年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头通过逗猫等情节写出了守根孤独、无聊的状态,“他这就去五里外自家的地里看看”一句引出下文。 |
B.守根看外乡人种的青玉米无处存放,就帮助外乡人挖个青贮窖,还分文不取,足见其善良、淳朴的品质。 |
C.政府对耕种土地者有补贴,但榆树根村人宁愿把土地承包给别人也不愿自己耕种,完全是懒惰思想在作怪。 |
D.守根的儿子懂科学,有抱负,他准备回村试种具有多种功效的金莲花,这也让守根看到了村庄发展的希望。 |
A.标题将个体概念“一个人”与集合概念“村庄”组合在一起,意蕴丰富,吸引读者的同时,能引发读者思考。 |
B.文章多次运用了照应手法,如“承包租地”和“租地到期”、墙上的挂钟停摆与挂钟突然走动,足见匠心。 |
C.文章写守根一家团圆的场景,用响彻村庄的鞭炮声、欢呼声作结,给人以欣慰、愉悦之感,也反衬了主题。 |
D.文章按时间顺序来叙事,从芒种写到春节,时间跨度几乎一年,但始终围绕着守根的生活来写,线索清晰。 |
4.有评论家认为这篇小说写出了“一个作家的社会责任”,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赶 穷
相裕亭
改良家正在吃晚饭,院子里的狗忽而狂吠起来,随之传来院门的响动。改良爹抬头一看,是贾兴来了,顺口客气了一句,说:“老贾,来吃饭?”
贾兴说:“俺吃过了,你们才吃呀。”
说话间,贾兴走到改良家的堂屋门口,他想进屋里坐的,看屋子里暂且没有他可坐的地方,又退到院子里。其间,改良爹抽出屁股底下的板凳,让他到屋里坐,贾兴说他也刚吃过饭,在院子里消消食儿。
改良爹握块煎饼出来陪贾兴。他知道贾兴的来意。贾兴抬头望着天,说:“看星象,明天的天气不错!”
改良爹歪头拧咬一口煎饼,说:“这几天,天气都不错。”略顿,改良爹又说:“明早,咱们鸡叫头遍时,在村东土地庙那儿碰面。”
贾兴与改良爹要去木头沟贩猪崽。
这件事,几天前他们就约定好了。现在,就要启程了,贾兴又来最后敲定一下的。
贾兴说:“明天咱们多带一点钱,每人弄上四头小猪崽回来。”
改良爹迟疑一下,说:“不是说好每人两头的吗?”
贾兴说:“四头。”
贾兴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并说,“若咱们每人都顺顺当当地贩回四头小猪来,转手就可以赚到一头小母牛的钱。”
改良爹说:“这,行吗?”
改良爹担心带那么多钱去,万一路上出点差错咋办;再者,每人四头小猪崽,两个人就是八头。他那辆平时用来推布匹的独轮车怕是不好摆放。
贾兴说:“实在不行,就把猪崽们摞起来。”
改良爹说:“摞起来。压死了怎么办?”
贾兴说,总共二三十里路,小猪们哼哼叫叫就推回来了,关键是咱们要把手中的旧币花出去。
时值一九四八年深秋。
盐河以北及山东临沂、胶州湾一带已经解放了,人民政府推行新货币。之前中华民国的钞票,在解放区虽说暂未停用,但已经名存实亡——一万块钱,买不来一瓢鸡蛋。而在盐河南岸的木头沟大集上,仍然能正常使用。
盐河以南,尚属“白区”。
改良爹做布匹生意,贾兴走四乡贩山果,俩人手中都存有不少旧币,他们想尽快把旧币甩出去。此举,要冒些风险。因为,解放区已经开始收缴旧币,发现谁带着旧币南下,轻则没收,重则判你投敌罪。
为这事,贾兴与改良爹商量了好几回,最终两人决定去盐河南岸贩猪崽。之前两人说好,头一趟先少带一点钞票——“蹚蹚”路子。没想到,真要启程了,贾兴又提出来要狠“赌”一把。
改良爹的心里有些忐忑,但最终他还是听了贾兴的话。
次日,鸡叫头遍时,两人在村东土地庙那儿相见。碰头之后,两人说着话,推着独轮车,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里了。
他们原想在盐河边小码头那儿叫醒划船的老倌,悄悄地渡到盐河南岸去。没想到,临近盐河大堤时,望见前面查路的风灯亮着。当下,两人就有些紧张了,他们没有想到,查路的人比他们起得还早。
这可怎么办?
情急之中,两人搓手、对眼儿、干咽口水,还都有些内急呢!先是贾兴要去解大手,紧接着改良爹也有了尿意。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前面查路的人,可能早就听到他们独轮车的响声了,远远地喊过话来,问:“那边什么人?”
当时,贾兴正蹲在水沟里用劲,改良爹回话,说:“赶穷的!”
此地“赶穷的”,可以理解为做小本生意的,或是讨饭的。
对方说:“过来过来!”
显然,要盘查他们。
当贾兴与改良爹走到他们跟前时,对方把他们身上的口袋翻了个遍,没查到他们携带“旧币”,就放他们过去了。
可过了盐河后,改良爹拍着贴身的小夹袄,很得意地说:“幸亏改良娘昨晚把钱给我缝到夹袄里了。”随之,他问贾兴:“你的钱藏在哪儿了?”
贾兴摸内衣,拭裹腿,惊呼一声说:“糟了,我的马甲忘记穿了。”言下之意,他忘记带钱了。
说话间,贾兴停下脚步,他身上没带钱,去贩什么猪崽呢。
改良爹埋怨他半天。转而,又觉得两人相约一趟的,而且已经安全地过了盐河,前面不远就是木头沟大集了,改良爹说:“罢了,我的钱分一半给你。”
贾兴说:“这怎么好意思!”
改良爹说:“没事,做生意嘛,见利分成,谁也不要一口吃个大胖子。”随后,两人又一同往前赶路。
傍晚,他们如愿以偿地从木头沟大集上贩来四头小猪崽——每人两头。
高兴之余,俩人多少都有些遗憾,尤其是贾兴,他一再说,要不是早晨赶脚走得太急——忘记穿马甲,咱们现在每人四头小猪崽,那该多好呀!
改良爹的心里何尝不是那样想。可事已至此,他不想再提那话茬儿了
但,改良爹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夜,贾兴是带足了钱去贩猪崽的,只因为过盐河时发现前面有人盘查,他假装去水沟边解手,把身上的钱悄悄埋在水沟边的泥窝里了。
事后第二天,还是第三天,贾兴来还钱时。改良爹无意中问他一句:“这钱上怎么还有泥渍呢?”
贾兴的脸,腾地一下红到脖根。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语言充满生活气息,朴实自然。“在院子里消消食儿”中的“消消食儿”,“就把猪崽们摞起来”中的“摞”字,口语色彩浓郁,贴近生活。 |
B.“贾兴抬头望着天,说:‘看星象,明天的天气不错!”’这一语言描写既说明贾兴对贩猪崽天气的重视,也说明他专长于观天识天气。 |
C.文中对当时社会环境的叙述,既交代了人物活动的时代背景,又使读者明了当时的政治、社会环境,这样巧妙安排,有效避免了平铺直叙。 |
D.小说情节设计巧妙,在层层铺垫的基础上,结尾干净利落地交代出事情的真相,不仅产生了出人意料的效果,而且使人物形象得到凸显。 |
3.文中画线部分有何作用?请简要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