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灯影
张炜
直到现在,古登州一带还有一个村子叫“灯影”。但这个村子是否就是过去那个得而复失的地方,人们还说不准。近一二百年来的变化之速,真可以说是沧海桑田,从古登州府往西直到屺砪岛、三山岛,现在都成了人烟最稠密的地区。而不足一百年前这里只是荒野,二百年前则是莽莽苍苍的林子。
那时候这里的人走夜路,如果到了荒凉地方,最喜欢也是最害怕的,就是前边遥远处出现一处闪烁的灯影。有人就在挨近了荒郊的一点儿光亮时,才发现这是一处瓜棚,柱子上挂了一盏灯笼,有人坐在灯影里,问他话只字不答,赶路人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这人一回头把赶路人吓个半死。原来黑影里坐的是一头老狼,刚刚吃了一个人,正坐在那里舔嘴巴呢。类似的警示故事很多,一半是口耳相传的野趣,一半是当时的真实经历。时过境迁,现在这一带入夜常常是灯火辉煌,早就没有黑夜中星星点点的光亮了。现在所忧虑的只是太热闹了,是人气过盛,除了人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样的村落里,曾有一位顽皮少年,他像大多数野孩子一样好奇,聪明却不喜读书,愿意冒险,越是家长禁止的事情越是要尝试一番。他多次在夜间独自一人跑到野外,总想遇到一两桩怪事。有一次他真的在野外瓜棚那儿见到了悬挂的灯笼,也真的发现了垂头反坐的人。就像传说中那样,他伸手往那人后背一拍,结果却大失所望:转回头来的是一个上年纪的看瓜人。对方看清了是个孩子,立刻叫出了他的小名。这使他觉得实在无趣。离开瓜棚又往更深的林子里走,这在一般人是绝对不敢的,因为一旦迷路麻烦就大了。
经过了多次冒险,这个孩子胆子更大了。有一次他不知走了多远,感觉就快听到海浪声了,前面还是黑漆漆一片林子。突然他看到了树隙里有一两点灯影在闪烁,心上立刻怦怦乱跳,有不可抑制的兴奋涌出来。随着往前,那灯影竟扩大开来,渐渐显出了街道的形状,原来是一个藏在林子深处的小小村庄!这一下他就放开步子往里闯了。
进了小村庄,马上有些比他还小的孩子围上来看,一个个毛头毛脑分外好奇,问他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等等。他们告诉他这个小小的村子叫“灯影”。他和他们玩儿得高兴,又跳又叫,玩儿捉迷藏之类,累了就随他们进小茅屋吃各种果子。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野果,一大堆摆满了桌子。这些野果甜得很,结果他一口气吃得肚子都圆了。左右小孩子有男有女,扯上他的手跑到街上,还让他去一个地方打秋千,看另一些有奇才异能的孩子在大树梢上蹿跳。他惊得合不上嘴,因为这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午夜过了,村里的老人扯着他的手,让另几个孩子把他送出林子,叮嘱他对谁也不要说这个灯影村,要不就来不成了。
他心里揣了个秘密,到后来每隔几天就到林子深处找这个小村子。他走熟了路,为了不再迷失,就在沿途做了一些记号。这个叫灯影的小村成了他的乐园。他在这儿有吃不完的好东西,比如果子、野蜜;还有看不完的趣事,比如连年迈的白发婆婆高兴了也会扔下拐杖,灵活无比地翻起跟头或跃上树梢。他把自己村里才有的一些玩儿法教给他们,比如踢毽子等等。这个小村从老人到小孩都喜欢他。
这样过了半年,让小孩子愁闷的事情发生了,这就是家里人要送他去很远的一个镇子上学,那里有一户亲戚。这是不能逃脱的事,他只好找一个夜晚到灯影村与大家告别了。小村的人也舍不得他,都说你只要不忘路,过多久来都行,这儿会一直等着你。
这个孩子上了外地的学堂,中间只回过一两次村子,也去灯影欢聚过一次。又是几年过去,他长大了,聪明过人,没费劲儿就考中了功名。上任后忙于应酬,一连多年后才有空回了一趟老家。因为身在官场,一时忘了灯影村,可是一回村子就想起了它,于是就打听起这个村子。村里人摇头,从老到少竟没有一个人知道附近还有这么个村庄。他觉得奇怪极了。
这天,他实在忍不住,就脱了官服,按照小时候牢牢记住的路径往林子深处来了。他料定一定会找得到,因为一个村子既然落成了,哪能轻易挪动呢?可惜他花了大半天时间,直到天黑,把记忆中的那一带找了个遍,就是没有小村的影子。就在他失望至极往回走的路上,也许是有什么在怜惜他吧,一抬头竟看见了影影绰绰的光亮。他嘴里说着“就是这儿了”,赶紧奔了过去,到了近前只见一个老人坐在那儿吸烟。他当时并没想别的,没觉得一个老人坐在荒野里吸烟有多么不正常,只脱口问:灯影在哪儿?
老人把烟嘴抽出来,说:它还在原来的地方。他说:那怪了,我怎么就是找不见呢?老人说:灯影村的人厌弃官人,躲着你。他惊讶说:怪了,我脱了官服啊。老人哼了一声说:这也没用,灯影村的人鼻子尖,他们远远一嗅就知道了。
(有删节)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开篇说现在的灯影村是否就是过去那个得而复失的地方,人们还说不准,这种模糊不定的说法大概源于民间的口耳相传。 |
B.小说有意把从前的“灯影村”“灯影”闪烁与现在“灯影村”的灯火辉煌放在一起来写,表达了作者对现代都市生活的厌弃。 |
C.警示故事中的“灯影”令人畏惧,少年见到“灯影”却压抑不住兴奋,这种勇于冒险的性格和异乎常人的兴致帮助他发现了灯影村。 |
D.少年在灯影村的经历,有吃不完的好东西,还有看不完的趣事等等,让我们联想到陶渊明的笔下那个美好的桃花源。 |
A.“垂头反坐”的看瓜人、“坐在荒野里吸烟”的老人都只是次要角色,却都起到渲染故事的神秘气氛、推动情节向前发展的作用。 |
B.小说用前后对比的手法塑造少年这一形象。年少时勇敢天真,成人之后身在官场,忙于应酬,忘了灯影村。 |
C.小说中的“灯影村”具有象征意义,小说中的少年形象也不仅仅是故事中的人物,现实中有很多这样的人,因而具有很强的典型意义。 |
D.小说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写法同中有异。都表现“迷失”的主题,与武陵人背弃约定不同,少年背弃了自我而最终失去了灯影村。 |
4.《失灯影》体现了张炜小说既厚实又轻灵的艺术风格,请结合文本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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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磨
高军
朱大爷老两口看到胡同志住进来后很担是非儿,见了面总是笑着打招呼。这些日子,和同志们接触多了,朱家人也早已没有了任何拘束。现在整个沂蒙山区正在春耕备播,老百姓都在忙农活儿。胡同志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要么出去一天不着家儿,要么招来一些人商量事情。大家都各忙各的,相互见面的时候并不多。
这里的风俗堂屋是主屋,胡同志被安排到家里来住,朱大爷老两口一直想把他让到堂屋里住。胡同志看到西屋虽然低矮,但里面东西并不多,就坚持住了西屋。从西屋门里就能看到左前方的堂屋西窗下那盘磨,磨眼圆筒状向天空敞开着,磨台周边凸起一层边沿儿,只有正南方留出了一个稍微向前伸出的石嘴儿,方便从这里向下刮煎饼糊子。沂蒙山区家家户户在院子里都有一盘磨,用来磨糊子然后在鏊子上烙煎饼的。
其实,胡同志是带着重大使命来解决山东分局和115师一些关系问题的,所以非常忙。他经常到深夜还不休息,在灯下一会儿皱眉思索,一会儿奋笔疾书,实在太累了就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身,然后又坐下了。
第三天鸡还没叫,窗外漆黑一团,沉睡中的胡同志就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他抬头从窗棂里向外看去,影影绰绰看到是朱大爷和朱大娘每人抱着一根磨棍已经开始推磨了。他两眼辣辣的,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应该是自己刚睡着才不长的时间。但是磨盘有规律转动的咕噜咕噜声和两个人杂沓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在黎明前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知道自己想再休息一下已经不可能。于是他也就起来了,他小声制止随行同住的警卫人员起床,打开门走出去。
朱家老两口停下了脚步:“哦,把胡同志聒噪醒了吧?”
他赶紧说道;“不是,我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怎么这么早就起来推磨啊?哦,是了,农活忙了,早干完家务好去忙地里的活儿哟。”
“是啊,三春大忙时候,都这个样子。”老两口不好意思地笑笑。
“来,我推一会儿,”胡同志说着就接过了朱大娘的磨棍,推起来,“你来添磨吧。”
朱大娘一会儿往磨眼里添上一勺地瓜干糁子,磨台上的糊子就逐渐多起来。
胡同志和他两人继续说着话:“我们老家那里也有磨,只是形状不太一样。还有一个花鼓戏专门唱磨豆腐,怎么唱来?哦,这样——我叫张古冬,做事好懵懂,老婆说我呷饭,要呷一水桶。时来铁树开花,运去生姜不辣……”
“哈哈哈。”老两口被逗得大笑起来。
一边推着磨,胡同志一边了解村里的各种情况,并征求对根据地开展减租减息运动的意见,老两口异口同声地说:“这个事主要在东家,老百姓哪能有不欢迎的?”
太阳从东边露出红红的脸,一大瓦盆地瓜干糁子磨完了。
白天,分局的同志知道这个情况后立即表态说:“我们马上安排有关干部和朱大爷老两口谈谈,让他们不要这么早就推磨,以免影响胡服同志休息……”
他使劲摆摆手,笑道:“千万不要小题大做,群众都忙于春播春种,起早贪黑干完家里的事,好去忙地里的活儿呢,何况也没有影响我休息,反而让我听到很多真心话,你们绝对不要去说这个事儿。”
翌日一大早,胡服又在那个时辰醒来,可是院子里推磨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来。他感到很奇怪,就悄悄地起来走进院子,来到作为厨房的东屋,只见泡好的地瓜干糁子还静静地在那里,于是他回到西屋,轻轻叫起警卫员:“来,咱们推磨去。”
他们一人抱起一根磨棍,咕噜咕噜推起来,走几圈胡服就往磨眼里添上一勺瓜干糁子,不一会儿就推下糊子来了。这时候,朱大爷老两口急火火走出堂屋门:“这可使不得,胡同志!俺这不是想让你和同志们多眯一会儿,怎么……唉……”
“你们都能起来,我们怎么还要多睡,真的不用见外哟。”他一边说着,一面继续推着磨,脚步显得更有劲,“那个歌子怎么唱来?我叫张古冬,做事好懵懂,老婆说我呷饭,要呷一水桶。时来铁树开花,运去生姜不辣,抓到朴鸽子飞上天,做一套豆腐五天还发芽……”
大家都爽声大笑起来,气氛是那么融洽。
多年后省里有个下乡演出活动来到村里,有个来看演出的青年人竟然很有韵味地念白道:
“我叫张古冬,做事好懵懂,老婆说我呷饭,要呷一水桶。时来铁树开花,运去生姜不辣,抓到朴鸽子飞上天,做一套豆腐五天还发芽……”
演员们很奇怪:“啊,这是湖南花鼓戏《磨豆腐》啊,在咱们山东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俺爷爷过去经常这样念叨,我小时候就学会了,他说当年有个叫胡服的革命同志住在俺家里,从他哪里听来的。”
演员们明白了:“哦,原来你们家里住过大人物啊。”大家笑着告诉他胡服的真名是谁,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啊哟,原来是他啊……”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胡同志住在西屋,从屋门内就能看见石磨,这石磨是磨煎饼糊子用的。这个开篇介绍,既有着独有的地域特色,也交代了故事发生的背景。 |
B.分局同志要和老两口谈谈被胡同志制止,但翌日一大早,“院子里推磨的声音并没有响起来”,暗示分局同志为了首长休息,还是谈过话了。 |
C.胡同志听到“推磨”声,“小声制止随行同住的警卫人员起床”,后来则“轻轻叫起警卫员”一起“推磨”,主要表现了他体贴、理解百姓的一面。 |
D.小说以沂蒙山的磨为道具,构思别致,结构工整,语言生动,价值取向正面。革命同志和老百姓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体贴,在两次推磨中尽显。 |
3.小说结尾写“多年后”老人的孙子再次唱起《磨豆腐》,这样写有什么用意?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匠心
李广
乾隆二十八年,腊月初六清早,雪后初霁,玉雕师傅陈唯友推开大门,发现门楼下蜷卧着一个少年,伸手一探,气若游丝。忙唤徒弟们将人抬至屋内,加覆棉被,喂饮热汤,良久少年方才醒来。少年乃徽州人氏,年方十四,连年遭旱,家人皆饿死,少年流落到苏州城,恰逢连日风雪,饥寒交迫昏死在陈家门口。
不几日,那少年气色缓和过来。再见之时,少年纳头便拜:“恩人在上,受程准一拜。”
陈师傅急忙搀起:“孩子,世道艰难,焉能见死不救?不知今后作何打算?”
那少年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恩人念我手脚齐备,舍得下气力,收我为徒,他日学得一技之长,以报恩情之一二。”
陈唯友沉吟了片刻。他心里清楚,玉雕乃大技艺,虽勤能补拙,但要成为良匠,无天资禀赋不能达。但转念一想,自己膝下无子女,眼下几个徒弟无出色之辈,如此下去,自己的一身绝技岂不失传?这孩子举手投足颇有气度,不如暂时将他留下。
程准感激涕零,当下行了拜师大礼。不久陈唯友便发现,这程准不仅天资聪慧,悟性极高,而且踏实勤奋,肯下苦功,不出两年,竟学完了师兄们五年才学完的基本功,陈老先生为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
两年头上,陈唯友要徒弟们各尽所学,做一件作品相互鉴赏。程准连续几日闭门不出,最后用满是血泡的双手给师傅捧出了一件羊羔跪乳的玉件,虽稍显稚嫩,却已初见功力,苏州城内的几位先生看后皆赞赏有加,陈师傅点了点头,说了句:“留下吧!”
自此,陈师傅手把手地把平生所学悉数传授于他。那程准也不负师望,技艺精进,未出五年,便在苏州城内声名鹊起。
乾隆四十一年,朝廷征召玉雕贡品。程准精选上好玉料,下了整整半年功夫制作出一件作品,取名“丹凤朝阳”,寓意大统,业内人士皆称精品,程准也颇为自豪,对贡品头筹志在必得。未料陈师傅力阻程准将作品送往京城。坊间议论纷纷,但程准并未辩驳,默默地将玉雕收起,跟着师傅回了家。
此后,程准更一心一意跟着师傅学习技艺,凡构思动工之前,必先同陈师傅商讨一番。陈师傅初不以为意,后多次看到程准抱臂犹豫,陈师傅大骇,嘱程准今后创作不要再来找他,按己意行事即可,但程准退缩之态并无改观。
不久后的一日清晨,陈师傅忽称自己那把祖传的楠木刻刀被盗,一口咬定窃刀之人就是程准。程准大呼冤枉,但陈师傅不为所动。两天后,将程准逐出师门。程准不再申辩,向师傅磕了三个响头含泪离去。
十年后的一个夜晚,已经名动海内的玉雕大师程准接到下人禀报:陈老先生病重,恐怕时日无多。程准星夜赶赴苏州。恩师榻前,程准再行师徒大礼。
“那把刻刀并没有丢。当年为师只是要寻一个借口将你赶出去。那件‘丹凤朝阳’雕琢固然精细,但奉迎之意过浓,境界不高,此匠人之忌也。我对你百般阻挠,只为让你去除一些雕琢之气,然经此事,你信心大挫,却让为师没有料到。你的技艺已臻完美,只有把你赶出去,才能助你成为一代巨匠。实在是委屈你了。”
程准早已泪如雨下。陈老先生吩咐将那把楠木刻刀取来,颤颤巍巍地交到程准手上,溘然长逝。
乌黑油亮的刀柄上,深深地镌刻着八个小字:匠心独运,浑然天成。
(选自《小小说选刊》,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标题内涵丰富,“匠心”既指成为良匠应具备的高超技艺和优秀品质,又指陈师傅培养程准助其成为巨匠的一番苦心。 |
B.小说中多处运用对比的手法刻画人物,推动情节发展,如程准和师兄们的对比、陈师傅和业内其他人士的对比、程准和陈师傅的对比等。 |
C.小说善F运用细节描写表现人物,“用满是血泡的双手”捧出了“羊羔跪乳的玉件”,体现程准能吃苦,有感恩之心,也表明程准雕刻技艺尚不娴熟。 |
D.小说富有传奇色彩,语言质朴自然,通俗易懂,用从容的笔调塑造了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表达出作者对工匠精神的独到理解。 |
3.有人说小说的主人公是陈师傅,也有人说小说的主人公是程准,你认为小说的主人公是谁?请说明理由。
断魂枪
老舍
沙子龙的镖局已改成客栈。
东方的大梦没法子不醒了。半醒的人们,揉着眼,祷告着祖先与神灵;不大会儿,失去了国土、自由与主权。龙旗的中国也不再神秘。枣红色多穗的镖旗,江湖上的智慧与黑话,义气与声名,连沙子龙,他的武艺、事业,都梦似的变成昨夜的。今天是火车、快枪,通商与恐怖。走镖的已没有饭吃,而国术还没被京城里的革命党与教育家提倡起来。
沙子龙把小院门关好,熟习熟习他的“五虎断魂枪”。这条枪与这套枪法,二十年的工夫,给他创出来“神枪沙子龙”五个字,没遇见过敌手。现在,这条枪与这套枪法不会再替他增光显胜了。只有在夜间独自拿起枪来,才能相信自己还是“神枪沙”。在白天,他不大谈武艺与往事,他的世界已被狂风吹走了。
在他手下创练起来的少年们还时常来找他。他们都有点武艺,可是没地儿用。有的在皇城的庙会上卖艺,还时常去走会。虽然算不了什么,他们打扮得像个样儿,他们是神枪沙子龙的徒弟——虽然沙子龙并不承认。没钱,上沙老师那里去求。沙老师不含糊,不让他们空着手儿走。可是,为打架或献技去讨教一个招数,沙老师有时说句笑话,马虎过去,有时直接把他们赶出去。
王三胜——沙子龙的大伙计——在土地庙拉开了场子,摆好了家伙。抹了一鼻子茶叶末色的鼻烟,他抡了几下竹节钢鞭,把场子打大一些。放下鞭,没向四国作揖,又着腰念了两句:“脚踢天下好汉,拳打五路英雄!”向四围扫了一眼:“乡亲们,王三胜不是卖艺的。有爱练的尽管下来,王三胜以武会友,有赏脸的,我陪着。神枪沙子龙是我的师傅,玩艺儿地道!诸位,有愿下来的没有?”他看着,准知道没人敢下来,他的话硬,可是那条钢鞭更硬,十八斤重。
大刀靠了身,眼珠努出多高,脸上绷紧,胸脯于出。削砍劈拨,蹲越闪转,手起风生,忽忽直响。刀顺过来,猛的一个“踩泥儿”,身子直挺,比众人高着一头,黑塔似的,收了势:“诸位!”一手持刀,一手叉腰,看着四围。稀稀的扔下几个铜钱,他点点头。“诸位!”他等着,等着,地上依旧是那几个亮而削薄的铜钱。他咽了口气:“没人懂!”他低声地说,可是大家全听见了。
“有功夫!”西北角上一个黄胡子老头儿答了话。
“下来玩玩,大叔!”王三肚说得很得体。
点点头,老头儿往里走。这一走,四处全笑了。他的胳臂不大动;左脚往前迈,右脚随着拉上来,一步步地往前拉扯,像是患过瘫痪病。蹭到场中,一点没理会四围怎样笑他。
“神枪沙子龙的徒弟,好,让你使枪,我呢?
“三截棍吧?”
老头子又点点头,拾起家伙来。老头子的黄胡子一动:“请!”王三胜一扣枪,向前躬步,枪尖奔了老头子的喉头去,枪缨打了一个红旋。老人的身子忽然活展了,将身微偏,让过枪尖,前把一挂,后把撩过王三胜的手。啪啪两响,王三胜的枪撒了手,落在地上。
“别走!”王三胜擦着汗,“你赢了,姓王的服了!可有一样,你敢会会沙老师?”
“就是为会他才来的!”老头子的干巴脸上皱起点来,似乎是笑呢。
“你老贵姓?”他问。
“姓孙,”老头子的话与人一样,都那么干巴,“爱练,久想会会沙子龙。”
“三胜,”客栈里沙子龙正在床上看《封神榜》,“有事吗?
“栽了跟头!”
打了个不甚长的哈欠,沙老师没别的表示。
他得说动老师:“姓孙的一个老头儿,门外等着老师呢;把我的枪,枪,打掉了!他知道“枪”字在老师心中的分量。
客人进来,沙子龙在外间屋等着呢。彼此拱手坐下,他叫三胜去泡茶。三胜希望两人立刻交了手,可是不能不沏茶去。
孙老者没话讲,用深藏着的眼睛打量沙子龙。沙子龙很客气:“要是三胜得罪了你,不用理他,年纪还轻。”
“教徒弟不易!”孙老者说。
“我没收过徒弟。走吧,这个水不开!茶馆去喝,喝饿了就吃。”沙子龙从桌子上拿起缎子褡裢,一头装着鼻烟壶,一头装着点钱,挂在腰带上。
“我来为领教领教枪法。”
“五虎断魂枪?”沙子龙笑了,“早忘干净了!在我这儿住几天,咱们各处逛逛,临走,多少送点盘缠。”
“教给我那趟枪!”孙老者抱了抱拳。
沙子龙下了台阶,也抱着拳:“孙老者,说真的吧,那条枪和那套枪法都跟我一齐入了棺材!”
孙老者的胡子嘴动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来。到屋里抄起蓝布大衫:“打搅了,再会!”
沙子龙把客人送到小门,回到屋中,对着墙角立着的大枪点了点头。
王三胜们都不敢再到土地庙去卖艺,大家谁也不再为沙子龙吹腾。“神枪沙子龙”慢慢似乎被人们忘了。
夜静人稀,沙子龙关好了小门,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而后,拄着枪,望着天上的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叹一口气,用手指慢慢摸着凉滑的枪身,又微微一笑:“不传!不传!”
(有删改)
1.下列对原文内容和艺术特色的赏析,不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以其独特的视角讲述了在西方列强大举入侵的背景下作为传统文化之一的武术走向没落的悲剧故事。 |
B.徒弟王三胜对师傅沙子龙的态度由最初的崇拜,到后来的鄙视,这一变化透露出了作者对人情冷暖的慨叹。 |
C.文中两次写沙子龙夜静人稀时练枪的场面,把他的无奈和悲凉表现得淋漓尽致,也让小说具有更强的张力。 |
D.小说故事带着传奇味,人物带着古典味,笔法带着写实味,表现出一种典雅、质朴而苍凉的审美意蕴。 |
3.小说以“断魂枪”为题,有怎样的意蕴?结合全文探究。
最后一枚银币
陈炜
哈吉特离家时,爷爷把家产都给了他,总共十五枚银币。他们卖了草房,邻居付了这些钱。邻居同意爷爷可以住到过世,如果哈吉特还要返乡,付还原价就能收回房子。邻居的宽厚让人感动,但哈吉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到那个穷乡僻壤,他一定会在外面混出个样子来,再把爷爷接到身边。
两年后,在西罗王国都城游荡的哈吉特遇到了老家的邻居。他惊悉,一个月前爷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前只想见上孙子一面。
哈吉特哭了很久。深深后悔没能跟爷爷告别。现在,一事无成的他连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除了蔽体的破衣裳,属于他的只有一枚银币——爷爷给他的十五枚银币中的最后一枚。到都城近两年,哈吉特做过肉铺的伙计、贵族家的下等佣人、旅店的侍应生、讼棍的跑腿,这些在他看来不算体面的活计,也从来没干长久过。他常常流落街头,把那些珍贵的银币换成食物维持生命。这一次,他已经五天没有活儿干了,上次打零工挣的几个铜币早已用完。
月光洒满小巷。这样的秋夜让哈吉特感到寒冷,空空的胃一抽一抽地疼。如果不把最后这枚银币换成食物,他就会饿坏,甚至饿死。他知道食杂店很快就会关门,但他攥着银币死死不松手,他不能失去最后这一件和爷爷有关的东西。
守夜人慵懒的脚步渐渐远去,夜已经深了。胃好像融化了一小块,让哈吉特感到既空虚又充盈。他把银币小心地放到紧贴胸口的衣袋,裹紧破旧的外衣躺倒。再过些天,等到初冬,他得换个地方栖身,否则就会冻死。不过,能不能挨到初冬还很难说。
哈吉特闭上眼。往常的夜里,他都能梦到爷爷。“爷爷已经去世了,还会出现在我梦中吗?”这样担心着,哈吉特渐渐合上眼。
哈吉特是被冻醒的。拂去几片吹到脸上的落叶,他明白,寒流就要来了。这是一件很让人忧心的事,但他还是开心地笑了,因为刚才在梦中,他又见到了爷爷。爷爷头发稀疏,牙齿稀落,笑嘻嘻的皱巴脸和以往一模一样。他的担心消失了。
实在太冷,哈吉特再也睡不着。蜷着身子等到天亮,他走出巷子,朝埃尔顿花园走去。花园中间有座荒废的小屋可以避风挡雨,但因为附近是贵族的豪宅区,天暖时不准无家可归者进园,只有天寒时才默许他们在小屋里栖身避寒。
无人阻拦,哈吉特很快就进了花园中间的小屋。里面有十来个和他一样无家可归的人,大多老弱病残。他找个角落坐下,打算睡上一觉。肚子里闷闷的,感觉不到饥饿,这是饿过头了。按以往的经验,他知道自己还能再撑上两天。
眯眼好久,哈吉特都没能入睡。左右两个人一直在哼哼,吵得很。他索性睁眼看。左边是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一身体面的衣服肮脏得很,这让他显得奇怪,如果他的衣服不是捡来的,那就不正常了。仔细一瞧右边的人,哈吉特几乎跳起来,要是他还有足够力气的话。这人七十岁往上,稀疏的白发、消瘦的脸颊、瘪瘪的嘴,尤其那病歪歪的样子,简直就是他爷爷的复刻品。
“爷爷,爷爷!”哈吉特凑到老人面前。他知道这不是他爷爷,但还是脱口而出。
老人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孩子,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不不,老人家,我也没有家。”哈吉特有点儿惭愧。
“哦,我认错人了。”老人吃力地说,“我早就没亲人了,在这里等死呢。”
哈吉特说不出什么,默默流着泪。这老人眼看不行了,随时可能油尽灯枯,要是老人能有食物进肚……他把最后那枚银币从胸口的兜里掏出来。他觉得,这个老人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让他弥补没有给爷爷送终的遗憾。
衣袖被人一扯,银币险些掉到地上。哈吉特紧紧攥住银币,回头一望,左边的汉子目光灼灼。“把银币给我吧。”汉子说道。
哈吉特没理他。这人不但饿得快死,而且快疯了。
华服汉子没有放弃,竭力向哈吉特解释,他是首相海德拉斯公爵府上总管的助手,年收入三千银币。因为得罪了总管而被陷害,被剥夺了财产扫地出门,不许他找活儿干,眼看饿死。但他相信,公爵和夫人会弄清真相,把他接回公爵府恢复职位。如果哈吉特给他这枚银币让他撑过这阵子,等到那一天来临,他会在公爵府给哈吉特安排一个收入高且轻松的职位。
哈吉特紧紧攥着银币没有松开。一旁的老人又呻吟起来,极其微弱:“面包,面包……”
许多年过去。哈吉特时常会想起那枚银币。银币最终给了华服汉子。此人马上离开小屋,两天后回来兑现诺言。那时,哈吉特饿得几乎说不出话,而像极了他爷爷的老人早已去世,死前也没有吃上一口面包。哈吉特在公爵府中顺风顺水,后来成了首相之子兰多思子爵的得力助手。
这一切,都得力于那枚银币。
只是,自哈吉特送出那枚银币后,再也没有在梦中见到爷爷。
(选自《小说月刊》2018年第8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样的秋夜让哈吉特感到寒冷”的原因,一是气温低,二是哈吉特十分饥饿,三是当前处境让他感到凄凉。 |
B.小说按照时间的先后顺序,按照“哈吉特离家时”“两年后”“许多年过去”等时间点,讲述了主人公的一段人生经历。 |
C.“哈吉特紧紧攥着银币没有松开”的细节描写表现了哈吉特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为下文故事的结局做了铺垫。 |
D.哈吉特最后将那枚银币给了华服汉子,并因此使自己的命运得到巨大改变,表现了作者赞赏他在关键时刻的智慧选择。 |
3.小说以“最后一枚银币”为标题有什么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山坡上的糖
毛云尔
①在冬天的山坡上,迎着呜呜作响的北风跑来跑去,最消耗体力,所以,跑着跑着,我们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于是大家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寻找可以吃的食物。结果,很让人失望,山坡上空空如也。
②如果是春天,在山坡上跑累了,肚子咕咕叫起来,我们会就地坐下来,一边喘着粗气,使呼吸慢慢平缓,一边伸手摘几朵野花放进嘴里,这样的话,饥饿感很快就消失了。这种野花,红色的花瓣仿佛放在红色染料里染过一样,特别鲜艳醒目。
③到了秋末,天气渐渐变凉,大地上的草木由盛而衰,那些能吃的东西便开始退潮一样,从我们这些孩子的视野里消失了。这时,也正是大雁飞往南方的时候。这些个头很大的鸟儿,从我们头顶上一拨接着一拨地飞过。它们飞得很低,可以看清楚它们张开的喙。是的,它们张开着喙,不停地飞,这个样子,像极了在山坡上奔跑的孩子。我们这些喜欢张开着嘴巴在山坡上奔跑的孩子,在这方面具有深切的体验。我们可以想象风如何从它们张开的喙里灌进去,可以想象因为灌进去太多的风,大雁的肺部产生了隐隐的像游丝一样的疼痛。当这些大雁飞过了前面那些山峰,整个天空骤然沉寂下来。
④大雁迁徙的时候,是村子里的孩子最安静的时候。我们坐在山坡上,仰着头,我们的目光以及小小的身体,随着大雁缓慢地转动。这时候,如果从远处看,这些坐在山坡上的孩子,仿佛一丛丛说不出名字的草木,被风吹拂着,不停地倒伏下去,继而又抬起来,如此反复。或许是这些南飞的大雁吸引了我们太多的注意力,我们不再感到饥饿。偶尔,我们会从屁股底下的草地上,扯几片草叶子放进嘴里咀嚼。记忆里,似乎是在嚼过这种草叶子之后,辽阔的秋天便被冬天取代了。
⑤冬天来了,我们这些喜欢奔跑的孩子,还是像过去那样奔跑,我们从一面山坡跑向另一面山坡,谁也不知道这样的奔跑到底具有什么意义。村子里的大人们将我们打发到山坡上去,他们挥舞着手说,去疯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因为只有我们这些爱吵闹的孩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这些稳重的大人才可以安下心来做一些事情。比如父亲,可以拿起毛笔,在报纸上作画,重温一个画家的梦想。比如母亲,她会利用稍纵即逝的冬日下午的时光,亡羊补牢似的继续做那些越冬的准备工作。不能不说这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没有了大人的呵斥,我们的奔跑变得更加放肆,更加无拘无束。现在想来,这样的奔跑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是的,我们这样跑来跑去,是因为我们小小的身体有一种神秘的欲望在蠢蠢欲动,在一刻不停地驱使着我们。我们当时年纪还太小,还说不出这种欲望的名字,还描绘不出它那种毛茸茸的样子。直到这些奔跑的孩子有朝一日长大了,他们才蓦然明白,他们身体中的这种欲望与飞翔有关,他们的奔跑其实就是飞翔之前的助跑……
⑥然而,我们还尚未飞起来,我们的肚子却已经咕咕叫唤起来了。我们必须寻找一点裹腹的食物吃下去,将嚣张的饥饿挫败,不然接下来,我们的奔跑将无以为继。可是,这是草木衰败的冬天啊,那些为我们提供花朵、提供叶子以及果实的草木全都枯萎了。就在我们失望的时候,有一个孩子喊起来,我们可以吃草根啊。于是,我们开始手脚并用,刨开那些松软的沙土,饿极了的我们像牛一样咀嚼着这些宛如铁丝的茅草根。这些宛如铁丝的茅草根,这些白中泛黄俨然动物骨骼一样的茅草根,竟然像一座小小的糖的仓库。无疑,这些糖,是这些茅草用来抵御这个漫长冬天的能量,是这些茅草积攒下来的从冬天慢慢走向春天所需的粮食,可是现在,它们将这些糖无私奉献给了这些奔跑着的孩子。
⑦在我的记忆里,从春天到冬天,我们这些孩子都在山坡上奔跑。我们的身体里,吃下了许多草木的叶子,吃下了许多草木的花朵,吃下了许多草木的根,可是最终,我们都没有飞翔起来。我们不免有些沮丧。渐渐地,我们身体里奔跑的冲动消失了,飞翔的欲望像水土流失一样从身体里消逝了。就在这时候,我们发现自己竟然长大了。长大了的我们,往往对这些草木视而不见。然而,这些记性很好的草木,还清楚地记得我们这些孩子在山坡上奔跑的情景。它们看见我们从山坡上走过,看见我们匍匐在大地上,会发出一阵阵类似叹息的喧哗声。好像它们在愧疚不已,好像它们在责怪自己没有为我们这些孩子提供足够多的糖,才导致我们最终没有飞翔起来。
(选自《散文》2018年第7期,有删改)
1.第③④段都写了孩子们观看大雁,但作者采用了两种不同的视角,试分析这样写的作用。2.赏析第⑥段的画线句。
3.文章以“山坡上的糖”为题,有多层含义,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4.评析本文的思想意义。
浪子归来
[美国]彼得•哈米尔
他们一行共六人:三个小伙子、三个姑娘,正动身去佛罗里达州的海滨小城福特•拉达尔度假,他们的纸袋里装着夹心面包和酒,在34街搭上了长途汽车。当纽约城那灰暗阴冷的春天在他们身后悄然隐去的时候,他们渴望着金色的沙滩和滚滚的海潮。
温葛一开始就坐在公共汽车上。
车过新泽西时,他们发现车上的温葛像被“定身法”定住似的一动不动。他坐在这帮年轻人面前,风尘仆仆的脸色像张面罩,叫人猜不透他的真实年龄。他穿一套不合身的朴素的棕色衣服,手指被烟熏得黄黄的,嘴里老在嚼着什么,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深夜,汽车开到一家名叫霍华特•琼森的饭馆门口停下,除了温葛,大家都下了车。这些年轻人开始纳闷起来——他们很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也许是个船长?也许是抛弃了妻子溜出来的?当然也有可能是退伍回家的。
等他们再回到车上时,有个女孩坐到他身边,跟他搭讪起来。
“我们去佛罗里达州,”这位姑娘朗声地说,“您到那儿去吗?”
“我不知道。”温葛说。
“我从来没去过那地方。”她说,“据说那儿很漂亮?”
“是的,很漂亮。”他悄声悄气地说,脸上的表情使人觉得:似乎有一件他一直想尽力忘怀的事袭上心头。
“你在那儿住过?”
“我曾在贾克逊威尔当过海军。”
“想喝酒吗?”她问。他笑了笑,接过酒瓶猛喝了一口。
谢过她,他又一声不吭了。过了一会儿,温葛晃着脑袋入睡了,于是她回到原来那几个年轻人那边去了。
第二天清晨,当他们睡眼惺松地醒来时,发现汽车又停在另一家霍华特•琼森饭店前了。这次温葛下车进饭馆了。那姑娘一再请他跟他们一起用餐。年轻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在海滩上露营,而他却显得缩手缩脚。他只点了一杯黑咖啡,神经质地抽着烟。回到车上,那姑娘又坐在温葛旁边。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痛苦地、缓缓地对她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这四年他一直在纽约坐牢,而现在他正回家去。
“你有妻子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她吃了一惊。
“唉,怎么给您说呢。我在牢里写信给妻子,对她说:玛莎,如果你不能等我,我是理解你的。我说我将离家很久。要是她无法忍受,要是孩子们经常问她为什么没有了爸爸——那会刺痛她的心的,那么,她可以把我忘却而另找一个丈夫。真的,她算得上是个好女人。我告诉她不用给我回信,什么都不用,而她后来也的确没有给我写过信。三年半了,一直音信全无。”
“现在你在回家的路上——这也不知道么?”
“是这么回事,”他难为情地说,
“上星期,当我确知我将提前出狱时,我写信告诉她:如果她已改嫁,我能原谅她,不过要是她仍然独身一人,要是她还不厌弃我,那她应该让我知道。我们一直住在布朗斯威克镇,就在贾克逊村的前一站。一进镇,就可以看到一棵大橡树。我告诉她:如果她要我回家,就可以在树上挂一条黄手帕,我看到了就下车回家。假如她不要我去,那她完全可以忘记此事,见不到黄手帕,我将自奔前程——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姑娘感到十分惊奇,于是把事情告诉了其他几个人。温葛拿出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的照片给他们看。距布朗斯威克镇只有二十里了,年轻人赶忙坐到右边靠窗的位置上,等待那大橡树扑入眼帘。而温葛心怯地不敢再向窗外观望。他重新板起了一张木然的脸,似乎正努力使自己在又一次的失望中昂起头。只差十里了、五里了,车上一片静悄悄。
突然间,晴天一声霹雳——青年们一下子都站起身,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一个个欢喜若狂、手舞足蹈。
只有温葛不知所措,呆若木鸡。那橡树上挂满了黄手帕,二十条、三十条,兴许有几百条吧——好像微风中飘扬着一面面欢迎他的旗帜。在年轻人的呼喊声中,老囚犯慢慢从座位上站起身,向车门走去,他迈出了回家的步子,腰杆挺得直直的……
(唐若水译,选自《飞天》1982年第9期,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前部分叙写主人公曾是海军的身份和此次旅行的目的,后部分主要围绕他能不能回家来展开。 |
B.温葛在坐牢时曾写信告诉妻子可以离开自己,忘却自己而另找一个丈夫,可见温葛是一个善良的人。 |
C.温葛刚开始一直没有告诉大家自己的心事,大口大口地喝了酒之后才壮着胆子痛苦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
D.看到橡树上挂满了黄手帕,同行的年轻人欢喜若狂、手舞足蹈,体现了他们的热情,也让读者振奋。 |
A.第一段中纸袋里装着酒为下文姑娘问温葛“想喝酒吗”作铺垫,使故事情节连贯,脉络清晰,结构紧凑。 |
B.“风尘仆仆的脸色像张面罩”运用比喻的修辞手法,生动形象地表现了温葛出场的奇特以及与众不同的面孔。 |
C.小说采用第三人称进行叙述,其间夹杂着温葛和姑娘的对话,既增强了小说的真实性,又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 |
D.小说善于运用对比表现人物形象,如用年轻人的热情活泼与温葛的沉默无言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了温葛的忐忑不安。 |
4.这篇小说用设置悬念的方法来激活读者的紧张与期待的心理,试分析小说中设置的三处悬念。
敲铜锣的孩子
袁省梅
初冬的太阳青白冷寂地走到头顶时,铜锣清亮的声音在羊凹岭的巷里响了起来,咣,咣,咣。正在玩耍的孩子嚷嚷着,耍把戏的来了。敲铜锣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宽大的棉袄随着胳膊的摆动,像罩了个罩子般硬撅撅地晃,裤子却短,黑红的脚腕露了半截。
他看上去也不冷,额头冒着汗,把一面铜锣敲得嘹亮。戏台子下蹲的、站的来了好多人。
冬闲,人们都出来看个热闹。
开始演出了。都是十来岁的孩子,已经脱了棉袄棉裤,光着脊背,只穿条灰白的单裤子,在一个黑脸大汉的指挥下,钻火圈、骑单车、抛大缸……
表演顶尖刀的是敲铜锣的孩子和黑脸大汉。一把亮闪闪的尖刀,一头顶在那孩子的脖子上,另一头顶在黑脸大汉的脖子上。一旁的铜锣皮鼓噼里啪嚓,敲打得紧紧慢慢。看热闹的人心也跟着紧紧慢慢地乱扑腾,就见那黑脸大汉和那孩子顶着尖刀,伸开着两臂,一步一步转着圈走得缓慢、沉重。只见那孩子的脸涨得紫红黑亮,眼睛瞪得溜圆, 眼珠子快要蹦出来般,凸出了眼眶,亮的尖刀已经深深戳进了他的喉里。细的棍子一点点弯曲,弯曲……终于,在一阵急促的锣鼓声中,在人们的唏嘘中,棍子咔嚓折断。那孩子和黑脸大汉慢慢收了气息,微微笑着向一周的人鞠躬致意。
人们看着那孩子,顺出一口气,旋即就嗷嗷地叫起好来。人们是没想到这小小的孩 子,黑黑瘦瘦的,还有这般好的气功。有胆大的娃娃悄悄走上去,想摸那孩子的肚子。 那孩子故意将肚子鼓得老大,等娃娃们小心地刚碰到他的肚子,他忽地瘪了下去,吓得娃娃手一弹,倏地缩回。那孩子就嘿嘿笑,一旁的人都嘿嘿笑。
锣声又响在羊凹岭的巷子时,敲铜锣的孩子开始挨家挨户地收粮食了。那孩子见了 门,不进去,站在门口把铜锣敲得响亮。屋里的人听见了,就会拿出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南瓜三五个红薯,或者是,一瓢麦子三四个玉米穗,反正是,家里有啥,就给点啥。 那孩子见人拿了东西出来,就不敲了,鞠一下躬,翻过铜锣,接了粮食。出了门,他把铜锣里的粮食装到一只灰的布袋子里。
走到二豁子家门口时,巷里闲坐的人使着眼色不让那孩子在二豁子家门口敲铜锣。
二豁子没有男人,一个寡妇扯着七个淌鼻涕的娃娃,日子过得烂抹布样皱巴。况且,凭着二豁子的性格,她除了能给你一口唾沫一顿斥骂,还能有什么?
那孩子看着人们给他挤眼扯嘴的,以为人家跟他开玩笑,他也朝人们挤眼扯嘴地逗闹。笑闹中,就站在二豁子家门口把铜锣咣咣地敲响了。
筛晃着一头枯草样乱发的二豁子看见那孩子手上捧着锣,站在当门口,脸上就黑下一层,撅着嘴,不耐烦地摆着手,走走走。
那孩子却不走。二豁子看那孩子的黑眼睛溜溜地瞪着她,短的头发硬撅撅地直愣愣, 就有点可笑。你要给我当儿子,我把你这布袋子装满。
那孩子不说话,也不走。门口看热闹的人哄地笑了,都说留下吧,给二豁子当儿子 吧。捧铜锣的孩子还是不说话,笑笑,把铜锣往二豁子脸前凑。二豁子看见铜锣暗哑的光映出那孩子一张谦卑的倦容,抬眼就看见那孩子的眼神也清明,也倔强,好像是,还有点忧郁。
二豁子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
这娃。二豁子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轻,而且柔。
有人说,做她娃多好,省得你跟个讨饭的一样可怜。那孩子突然敲响了铜锣,咣的一声,响亮,突兀,也寒凉,冰块般撞向每个人。人们一个哆嗦,还没回过神来,那孩子缓缓地说,我不是讨饭的。说着,一手提着铜锣,一手把布袋子猛地摔到肩上,在人们的一片惊叹中,走了。
那孩子走了好一会儿了,木槌撞在铜锣上的声音,当当当,还清凉凉地响在二豁子的耳边,细碎,纷乱。
这娃,脾气还挺大。嗤,再大也是个耍把戏讨饭的。别说了。二豁子突然大吼一声,白白黑黑的碎语刀切般没了,人们瞪着二豁子,不明白她好好的,咋就生气了。二豁子从裤腰里摸出一个黑灰的手绢,抽出五角钱,把手绢包好,又塞到腰里,一手抓了三四个玉米棒子,踏踏地跑了出去。人们面面相觑,抬头看天,讪讪地,天要变了,好像是。
人们撵着二豁子时,她已经往回走了。敲铜锣的孩子在她身后咣地敲了一下铜锣,又敲了一下。人们看见那孩子的手上捏着一张皱巴巴的五角钱。过了一会儿,那孩子提着铜锣还在那儿站着。
夕阳红亮,将干黄灰白的羊凹岭涂染得明亮,又温暖。
选自《小说月报》(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注重对出场人物进行外貌描写,敲铜锣孩子“裤子却短,黑红的脚腕露了半截”,二豁子“筛晃着一头枯草样乱发”等描写,用笔精省,却凸现人物的生活状态。 |
B.演出结束后,敲铜锣的孩子挨家挨户收粮食时,“屋里的人听见了,就会拿出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南瓜三五个红薯”,这说明羊凹岭人们的慷慨。 |
C.文中“你要给我当儿子,我把你这布袋子装满”,这是二豁子故意为难孩子,想让孩子知难而退,不问自己要粮食。 |
D.文章倒数第二段,“敲铜锣的孩子在她身后咣地敲了一下铜锣,又敲了一下”,运用动作描写,表现了敲铜锣的孩子对二豁子反转行为的回应。 |
3.请探究小说最后一段的表达效果。
骆驼刺
裘山山
作家们上山来的时候,小石正在房间里烤火。虽然已是七月,但在这个海拔五千三百米的哨所上,温度依然很低。
外面传来了排长的声音;各班注意了,马上到学习室集中!
学习室里,营长正陪着作家们说话。小石迅速地看了一眼,六个男作家,两个女作家。一个女作家正笑眯眯地跟排长说什么,另一个女作家正抱着氧气瓶在那里吸氧,脸色十分苍白。小石感动地想,这些叔叔阿姨上来一趟多不容易呀。
营长开始介绍作家,小石注意到那个笑眯眯的女作家的名字,她居然叫向太阳。
排长涨红着脸说,今天是我们哨所的大喜日子,这么多著名作家到我们哨所来了,现在就让我们唱一支歌来表达我们的感激之情吧。
作家们呱唧呱唧地鼓起掌来,那个叫向太阳的女作家更是笑容满面。
金色的草原开满鲜花
雪山顶上有个查果拉
……
查果拉山高风雪大
山上自古无人家
……
这是他们哨所的歌,不过平时他们倒很少唱。别的歌也很少唱。唱歌很耗氧的。
忽然,小石发现那个叫向太阳的女作家哭起来了,她低着头一个劲儿地抹眼泪,然后就跑出了学习室。小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她还笑眯眯的呢,怎么一转眼就伤心起来了?哦,肯定是高原反应。自己刚来的时候,不也因为高原反应掉过眼泪嘛。
小石这么一想,就抱上大衣拿起氧气枕跟了出去。
门外,女作家一个人站在墙边抽泣着。小石把氧气枕递给她,说阿姨赶快吸吸氧就没事了。女作家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不要,我不是高原反应。小石想了想,放下氧气枕把大衣递给她。他说阿姨你穿上大衣吧。我们这儿太冷了你不习惯。小石叫阿姨时觉得很自然,小石毕竟才十七岁。女作家犹豫了一下,穿上了大衣。小石又问,阿姨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女作家深深吸了口气说,我看见你们这些兵在这么荒凉艰苦的地方还高高兴兴地唱歌,唱鲜花,心里不知怎么就特别难过,都夏天了,你看你们这里还是寸草不生……说着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小石听了觉得奇怪,这有什么好难过的?这里的确艰苦,可我们应该呆在这里呀,我们是边防军呀。有哨所的地方就会有我们。我们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但他没说出来,他不好意思说这些排长平时爱说的话。他脱口说出的是,阿姨我们这儿有花,真的,有鲜花。
怕女作家不信,小石马上低头找起来,很快就找到一朵。他采下来递给女作家:阿姨你看,这就是我们查果拉的花。
女作家惊异地睁大了眼睛。的确,小石手上拿着一朵花,尽管它非常小,色彩也不鲜艳,但它的确是花。薄如蝉翼的花瓣是蓝色的,坚硬粗糙的叶子是暗绿色的。茎秆上还有细微的毛刺,有些扎手。
女作家接过花,孩子似的叫了一声,天哪,太漂亮了!它叫什么名字?
小石说,叫骆驼刺。
女作家疑惑地说,为什么叫骆驼刺?
小石说我也不知道,排长说叫骆驼刺。
女作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自语似的说,它怎么能叫骆驼刺呢?除了刺这一点是确切的,其他地方和骆驼毫无相似之处啊。小石一想也是,自己以前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女作家的情绪似乎好起来,她低下头找花,一找,发现四周真有不少骆驼刺。它们一丛丛地钻出沙砾地,在瑟瑟的冷风里绽放着,初看毫不起眼,细看却无比动人。
作家们要走了。
太阳作家特意跑来跟小石合了影,然后把大衣脱下来还给小石。她跟小石说,我回去就给你寄照片,说完马上钻进了车里。其他人都站在那儿和战士们一一握手,唯有她躲在汽车里不出来了。小石知道她肯定又在那儿掉眼泪了。小石想,这个阿姨心太软,像孩子。
作家终于走了。哨所又归于平静了。
小石穿上大衣去阵地站岗。小石觉得自己很幸运,站岗的时间刚好在作家走后。他持枪站在哨位上,站得很直。背后是鲜红的石碑,上面写着“查果拉哨卡”,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山峦和蓝天。
小石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指头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骆驼刺。她怎么没拿走?小石又想起了太阳作家的话,它为什么叫骆驼刺?它和骆驼毫无相像之处呀。
忽然,道亮光出现在小石脑子里。
小石慌慌地想,等会儿一下岗他就要给太阳作家写信,告诉她他终于知道骆驼刺为什么叫骆驼刺了,它和骆驼是神似而不是形似。就像我们,我们都是骆驼刺……
小石想,太阳作家不是说她喜欢“等”嘛。现在,在她回家的路上,有一封信正等着她呢。
小石立刻被自己创造出来的美好意境深深地陶醉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小说开头写小石七月份还在房间烤火,女作家上山后抱着氧气瓶吸氧等细节,在看似不经意的叙写中交代了哨所的自然环境,表达别有用意。 |
B.小说写战士们唱起哨所之歌的情节,既生动展现了哨所边防军人的精神风貌,也通过歌词含蓄写出了查果拉哨所对于美丽大草原的特殊意义。 |
C.女作家抹着眼泪跑出去,是因为她被军人感动了;小石拿起氧气枕跟了出去,则是出于军人的使命感,小说这样写更能表现出军民亲密的关系。 |
D.小说以小石给太阳作家写信为结尾,不但符合故事情节的发展逻辑,也符合小石作为一名小战士的形象特点,还使作品有了温馨浪漫的气息。 |
3.小说主要以战士小石的视角来写人叙事,这样处理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三多
王维钢
夕阳慢慢地向山腰挪动。街角的梧桐树下,三多戴着花镜,一手拿着锥子一手捏着马针,在专注地给顾客修鞋。
“爸爸,我来了!”迎面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跑了过来。“小涛回来了,慢点慢点,着啥急啊!”三多笑嘻嘻地答应着。
“爸爸,学校明天秋游,我不想去。”
“为啥不去?平时我也没有时间带你去玩,机会难得,去吧!”
“可每人要100元钱。”小涛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您两天也挣不上100元钱。”
“呵呵,臭小子,想那么多干吗啊!钱的事不是你操心的,等会儿我就把钱转给老师。”三多斜眼笑着看了一下小涛,他觉得孩子懂事了。
小涛心里这才吃了定心丸,高兴地弯腰捡地上的碎线头。“去去去,不用你收拾,这不是你干的活儿,赶紧回家写作业,长大了好考大学啊!”
夜里,山上的风下来了。三多冻醒了,他拽出一条毛巾被轻轻地盖在小涛身上。
望着睡梦中的小涛,三多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都四年多了。
月华最早是这条街的清洁工,三多的修鞋摊也摆在这条街上,俩人便熟络了。月华丈夫病逝后,孩子没人照顾,有时三多帮着带。
三多是老光棍,因腿脚不好不能干重活儿,就学了修鞋这门手艺。后来,经修鞋的顾客撮合,他和月华走到了一起,租住在郊区的棚户区。
日子开始还是别扭的。小涛不喜欢这个瘸腿的爸爸,经常惹三多生气。月华心里很难受,时常训小涛。但憨厚的三多总是笑呵呵地说,小孩知道啥,我不计较。后来慢慢地磨合,这一家人也其乐融融了。三多把小涛当作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
月华是四年前意外去世的。
一天快放学时,下起了大雨,月华要给小涛送伞,过马路时,被汽车撞倒。
月华临终前,身边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月华气若游丝地对三多说,小涛不懂事,你要多担待点,孩子就交给你了。三多泪水淌了一脸,月华,有我三多一口吃,就有小涛一口吃,你放心吧!我会抚养孩子长大的。听了三多的话,月华才安然地闭上了眼。
这天,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三多坐在马扎上,微闭着眼睛,摇着蒲扇在想着过往的日子,真可谓五味杂陈。
小涛下班了,他一推门就高兴地喊着:“爸爸,我下周一要和楚楚登记结婚了。”三多一下子来了精神头:“太好了,爸爸终于等到这天了。涛,明天我去银行取十万元钱,把买房首付的钱交了,你和楚楚先搬进新房住,我回农村老家,咱就把这个房辞了,省得交房租。”“爸爸,家里哪来的这么多钱?您开始不是说家里只有七万吗?再说您和我们一起住吧!我舍不得您走。”“哈哈,这哪成,你们买的房子小,等你们将来有钱买大房子我再去啊!我也是叶落归根了,想家乡人了。”三多乐得脸上开了花,但并没解释钱的事。
小涛搬家那天,三多雇了个三轮车,拉着行李要回老家了。
临行前,小涛还是哭了,他难过地说:“爸,家收拾好了,过两天我就看你啊!”三多倒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啊儿子,哪天高兴了,我能找到你家。你信不?”在小涛的挥手中,三轮车像波浪中的小船“突突”地漂远了。
一周后,小涛背着大包小卷来到了三多的老家。村里人说,三多?前些日子他把房子卖了,听说着急用钱才卖了三万,自己去了乡里的养老院了。
小涛听后,感到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他怔怔地抬起了头,望着天上飘动的白云,顿时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抹了一把泪,对出租车司机说,到养老院去。
选自《小小说月刊》
1.下面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主要以情节来展现人物,除此以外,本文还运用了动作描写、环境描写和肖像描写等手法,使人物形象丰满。 |
B.学校组织秋游,小涛不想去是因为他知道三多挣钱辛苦,他懂事,体恤父亲。这个细节从侧面表现了父子感情的融洽。 |
C.三多抚养小涛长大,卖房给小涛成家,他做这些是为了履行对小涛妈妈临终的承诺,说明三多是一个信守诺言的人。 |
D.三多拒绝和小涛一起生活,瞒着小涛去了乡里的养老院,他是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不想成为儿子的拖累。三多太善良了。 |
3.小说情节设置巧妙。请从情节布局的角度,谈谈这样安排的巧妙之处。
鼠疫(节选)①
【法】加缪
报纸在老鼠事件里喋喋不休,对死人的事却只字不提。原因是老鼠死在大街上,而人却死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报纸只管街上的事。不过省政府和市政府已在开始考虑问题了。但只要每个大夫掌握的病例不超过三两个,便没有人想到要行动。其实,如果有谁想到把那些数字加一加就好了,因为加起来的数字是触目惊心的。仅仅几天工夫,致死病例已在成倍增加,而在那些关心此怪病的人眼里,很明显,那是真正的瘟疫。贝尔纳·里厄的一位年龄比他大得多的同行卡斯特尔,正好选在这个时刻,前来看望他。
“您自然知道那是什么,里厄?”卡斯特尔说。
里厄回答说:“我在等化验结果。”
“我可明白,用不着化验分析。大约二十年前我在巴黎也见过几例这样的病,只不过当时谁也不敢说出它的名字罢了。
里厄在思忖。他从诊室的窗口眺望着远处俯瞰海湾的悬崖。天空虽然还呈蔚蓝色,但亮丽的色彩已经随着午后的逐渐消逝而暗淡下来。
“是的,卡斯特尔,”里厄说,“这难以置信。但这很像是鼠疫。”
卡斯特尔老大夫起身朝门口走去。他边走边说:
“你知道人家会怎样回答我们:‘鼠疫在温带国家已经绝迹多年了。’”
“绝迹,绝迹意味着什么?”里厄回答时耸耸肩。
“是啊,别忘了:大约二十年前,巴黎还发生过呢。”
“好吧,但愿这次不比当年严重。不过这真难以置信。”里厄说完,便沉默下来。
疫情发展到现在,适才是里厄医生第一次承认“鼠疫”这个词。故事讲到这里,我们暂且把贝尔纳·里厄留在窗前,让笔者对大丈夫心里的犹豫和惊异作些解释。天灾人祸本是常见之事。然而当灾祸落在大家头上时,谁都难以相信那会是灾祸。人世间经历过多少鼠疫和战争,两者的次数不分轩轾,然而无论面对鼠疫还是面对战争,人们都同样措手不及。里厄大夫与我们的同胞一样措手不及,因此我们必须理解他为什么会焦虑不安而同时又充满信心。就如同一场战争爆发时,人们会说:“这仗打不长,因为那太愚蠢了。”人们总是过高的看待自己,他们认为天灾只是一场噩梦,很快就会过去。他们继续做买卖、准备旅行、发表议论。他们如何能想到会有鼠疫来毁掉他们的前程、取消他们的出行、阻止他们的议论?他们自以为无拘无束,但只要大难临头,谁都不可能无拘无束。
里厄大夫在凭窗眺望这座尚未起变化的城市时,面对所谓“前景堪忧”的鼠疫,他几乎感觉不出在他心里已产生了轻微的沮丧之情。他竭力回想着自己对此病所知道的一切。一些数字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他想,在历史上大约发生过三十次大规模的鼠疫,大约造成一亿人死亡。但死一亿人算什么?人只有在打过仗时才知道死人是怎么回事。既然人在死亡时只有被别人看见才受重视,分散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亿尸体也无非是想象中的一缕青烟而已……
大夫不耐烦了。他这是在听任自己遐想,不应该这样。几个病例算不得瘟疫,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就行了。不过必须抓住已知的情况不放:昏迷、虚脱、眼睛发红、口腔肮脏、淋巴结炎、极度口渴、谵语、身上出现斑点、体内有撕裂般的疼痛,而出现这一切之后……这一切之后,里厄大夫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正好成了他在手册里列举症状后写下的结束语:“脉搏变得极为细弱,稍一动弹就骤然死亡。”是的,那一切症状之后,病人危在旦夕,而四成有三成的病人——这是准确数字——都按捺不住去做这个难以觉察的动作,加速他们的死亡。
大夫仍在凭窗眺望。窗玻璃那面,天高云淡,春意盎然;这面却还能听见“鼠疫”这个词在屋里回荡。这个词不仅有科学赋予的内涵,而且有一长串与这个平静祥和、与世无争的城市很不协调的图景:瘟疫肆虐的雅典连鸟儿都弃它而飞;中国的许多城市满街躺着默默等死的病人;君士坦丁堡医院里硬土地上潮湿霉臭的病床、堆放在米兰的一片片墓地里的还活着的人、惊恐万状的伦敦城里那些运死人的大车,还有日日夜夜到处都能听见的人们无休无止的呼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电车铃声,刹那间赶走了那些痛苦的景象。惟有那鳞次栉比的灰暗屋群后边涌动的大海才能证明,这世界上还有令人忧虑和永无安宁的东西存在。里厄大夫凝视着海湾,不错,“鼠疫”这个词是说出来了;不错,就在那一刻,疫病已使一两个人罹难。但那没关系,有办法可以阻止疫病蔓延。目前应当做的,是明确承认必须承认的事实,消除无益的疑心,并采取适当的措施。随后,假如鼠疫停止了——这最有可能——一切都会一帆风顺。假如情况并非如此,大家也可以知道什么是瘟疫,知道是否有办法先处理它,后制服它。
大夫打开窗户,街市的喧闹声骤然增大了。一台机锯千篇一律而又短促的咝咝声从隔壁的车间传了进来。里厄振作精神。坚定的信心就在那里,在日常的劳动中。其余的一切如系游丝,都由一些毫无可取之处的意念左右,可不能停留在那里面。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里厄医生想到这里,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他要向省政府提出一个也许会被认为不得体的谏言与要求。
【注】①长篇小说《鼠疫》首版发行于1947年,选文刘方译,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细腻描摹了里厄医生面对疫情从焦虑又乐观,到沮丧不安,再到回归理智、下定决心面对灾难的心理变化过程,表现了强烈的抗争精神。 |
B.“老鼠死在大街上,而人却死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报纸只管街上的事。”一句中作者用煞有介事的口吻,犀利讽刺了媒体有意掩盖疫情的行为。 |
C.在与卡斯特尔的讨论中,里厄医生两次“难以置信”的言语和“耸耸肩”这一细节描写,都暗示了他此时和多数人一样,对可能发生的鼠疫感到惊异。 |
D.“人们总是过高的看待自己”、“无非是想象中的一缕青烟”等表述一方面提醒着读者应该及时审视自我,另一方面也点破了生命的虚无感。 |
A.虽然作者是以里厄医生关于“鼠疫”的联想为单一线索来展开叙事的,但他却能旁征博引,借史诗般的悲壮话语,勾勒出跨越时空的人类苦难图景。 |
B.选文建构多层象征,如“经历过多少鼠疫和战争”、“人只有在打过仗时”都在暗示残酷的战争与鼠疫的对应关系,而这恰好契合了小说的创作背景。 |
C.小说擅长营造反差。叙说口吻与故事的反差、人们的预期与即将到来的鼠疫的反差、惨烈图景与平静小城的反差都使小说在短小篇幅中迸发巨大张力。 |
D.在其他译本中,画波浪线句也被译为“舆论不可惊动:不能慌乱,切不能慌乱”,这种翻译虽然简洁有力,但两者相比,选文更生动,也更符合情境。 |
4.本文节选自加缪的同名长篇小说。在之后的情节发展中,里厄医生终于承认,他就是故事的叙述者。作者这样安排对选文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小哥儿俩
凌叔华
清明那天,不但大乖二乖上的小学校放一天假,连城外七叔叔教的大学堂也不用上课了。这一天早上的太阳也不等闹钟催过,它就跳进房里来,暖和和地爬在靠窗挂的小棉袍上。
前院子一片小孩子的尖脆的嚷声笑声,七叔叔带来了一只能说话的八哥。笼子放在一张八仙方桌子上,两个孩子跪在椅上张大着嘴望着那里头的鸟,欢喜得爬在桌上乱摇身子笑,他们的眼,一息间都不曾离开鸟笼子。二乖的嘴总没有闭上,他的小腮显得更加饱满,不用圆规,描不出那圆度了。
吃饭的时候,大乖的眼总是望着窗外,他最爱吃的春卷也忘了怎样放馅,怎样卷起来吃。二乖因为还小,都是妈妈替他卷好的,不过他到底不耐烦坐在背着鸟笼子的地方,一吃了两包,他就跑开不吃了。
饭后爸爸同叔叔要去听戏,因为昨天已经答应带孩子们一块去的,于是就雇了三辆人力车上戏园去了。两个孩子坐在车上还不断地谈起八哥。到了戏园,他们虽然零零碎碎地想起八哥的事来,但台上的锣鼓同花花袍子的戏子把他们的精神占住了。
快天黑的时候散了戏,随着爸爸叔叔回到家里,大乖二乖正是很高兴地跳着跑,忽然想到心爱的八哥,赶紧跑到廊下挂鸟笼的地方,一望,只有个空笼子掷在地上,八哥不见了。
“妈——八哥呢?”两个孩子一同高声急叫起来。
“给野猫吃了!妈的声非常沉重迟缓。
“给什么野猫吃的呀?大乖圆睁了眼,气呼呼的却有些不相信。二乖愣眼望着哥哥。
大乖哭出声来,二乖跟着哭得很伤心。他们也不听妈的话,也不听七叔叔的劝慰,爸爸早躲进书房去了。忽然大乖收了声,跳起来四面找棍子,口里嚷道:“打死那野猫,我要打死那野猫!”二乖爬在妈的膝头上,呜呜地抽咽。大乖忽然找到一根拦门的长棍子,提在手里,拉起二乖就跑。妈叫住他,他嚷道:“报仇去,不报仇不算好汉!”二乖也学着哥哥喊道:“不报仇不算好看!”妈听了二乖的话倒有些好笑了。王厨子此时正走过,他说:“少爷们,那野猫黑夜不出来的,明儿早上它来了,我替你们狠狠地打它一顿吧。”
“那野猫好像有了身子,不要太打狠了,吓吓它就算了。”妈低声吩咐厨子。
大乖听见了妈的话,还是气呼呼地说:“谁叫它吃了我们的八哥,打死它,要它偿命。”“打死它才……”二乖想照哥哥的话亦喊一下,无奈不清楚底下说什么了。他也挽起袖子,露出肥短的胳臂,圆睁着泪还未干的小眼。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大乖就醒了,想起了打猫的事,就喊弟弟:“快起,快起,二乖,起来打猫去。”二乖给哥哥着急声调惊醒,急忙坐起来,拿手揉开眼。然后两个人都提了毛掸子,拉了袍子,嘴里喊着报仇,跳着出去。
这是刚刚天亮了不久,后院地上的草还带着露珠儿,沾湿了这小英雄的鞋袜了。树枝上小麻雀三三五五地吵闹着飞上飞下地玩,近窗户的一棵丁香满满开了花,香得透鼻子,温和的日光铺在西边的白粉墙上。
二乖跷高脚摘了一枝丁香花,插在右耳朵上,看见地上的小麻雀吱喳叫唤,跳跃着走,很是好玩的样子,他就学它们,嘴里也哼哼着歌唱,毛掸子也掷掉了。二乖一会儿就忘掉为什么事来后院的了。他溜达到有太阳的墙边,忽然看见装碎纸的破木箱里,有两个白色的小脑袋一高一低动着,接着咪噢咪噢地娇声叫唤,他就赶紧跑近前看去。
原来箱里藏着一堆小猫儿,小得同过年时候妈妈捏的面老鼠一样,小脑袋也是面团一样滚圆得可爱,小红鼻子同叫唤时一张一闭的小扁嘴,太好玩了。二乖高兴得要叫起来。
“哥哥,你快来看看,这小东西多好玩!”二乖忽然想起来叫道,一回头哥哥正跑进后院来了。
哥哥赶紧过去同弟弟在木箱子前面看,同二乖一样用手摸那小猫,学它们叫唤,看大猫喂小猫奶吃,眼睛转也不转一下。
“它们多么可怜,连褥子都没有,躺在破纸的上面,一定很冷吧。”大乖说,接着出主意道,“我们一会儿跟妈妈要些棉花同它们垫一个窝儿,把饭厅的盛酒箱子弄出来,同它做两间房子,让大猫住一间,小猫在一间,像妈妈同我们一样。”
“哥哥,你瞧它跟它妈一个样子。这小脑袋多好玩!”弟弟说着,又伸出方才收了的手抱起那只小黑猫。
(1935年出版,有删改)
1.下面对文章内容的理解分析,A.大乖二乖家有自己的厨子,有花园,可见他们家经济状况良好。 |
B.小哥俩家文化氛围浓厚,家里有书房,经常去看戏,注重对孩子的教育。 |
C.小哥俩家人际关系和谐,大人尊重孩子,兄弟友爱,主仆融洽。 |
D.小说写了野猫偷吃八哥,暗示当时社会环境的恶劣,生命随时受到威胁。 |
3.二乖的天真可爱表现在哪些方面?请简要概括。
4.请探究作者在小说中所寄寓的情感态度。
母 亲
莫言
① 我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5岁时,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艰难的岁月。生活留给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坐在一棵白花盛开的梨树下,用一根紫红色的洗衣棒槌,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捶打野菜的情景。绿色的汁液流到地上,溅到母亲的胸前,空气中弥漫着野菜汁液苦涩的气味。那棒槌敲打野菜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潮湿,让我的心感到一阵阵地紧缩。
② 这是一个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的画面,是我人生记忆的起点,也是我文学道路的起点。我用耳朵、鼻子、眼睛、身体来把握生活,来感受事物。储存在我脑海里的记忆,都是这样的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有形状的立体记忆。这种感受生活和记忆事物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小说的面貌和特质。这个记忆的画面中更让我难忘的是,愁容满面的母亲,在辛苦地劳作时,嘴里竟然哼唱着一支小曲!
③ 母亲没读过书,不认识文字,她一生中遭受的苦难,真是难以尽述。战争、饥饿、疾病,在那样的苦难中,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在饥肠辘辘、疾病缠身时还能歌唱?有一段时间,村子里连续自杀了几个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时刻,我总担心母亲走上绝路。每当我下工归来,一进门就要大声喊叫,只有听到母亲的回答,心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有次下工回来,母亲没有回答我的呼喊。我感到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不由地大声哭起来。这时,母亲从外边走了进来。她对我非常不满,她认为一个人尤其是男人不应该随便哭泣。她追问我为什么哭。我不敢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理解了我的意思,她对我说:孩子,放心吧,阎王爷不叫,我是不会去的!
④ 母亲的话虽然腔调不高,但使我陡然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和对于未来的希望。这是一个母亲对她忧心忡忡的儿子做出的庄严承诺。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也要活下去!现在,尽管母亲已被阎王爷叫去了,但她面对苦难挣扎着活下去的勇气,将永远伴随着我,激励着我。
⑤ 我曾从电视上看到过一个终生难忘的画面:以色列重炮轰击贝鲁特后,滚滚的硝烟尚未散去,一个面容憔悴、身上沾满泥土的老太太便从屋子里搬出一个小箱子,箱子里盛着几根碧绿的黄瓜和几根碧绿的芹菜。她站在路边叫卖蔬菜。当记者把摄像机对准她时,她高高地举起拳头,嗓音嘶哑但异常坚定地说: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即使吃这里的沙土,我们也能活下去!
⑥ 老太太的话让我惊心动魄,女人、母亲、土地、生命,这些伟大的概念在我脑海中翻腾着。这种即使吃着沙土也要活下去的信念,正是人类历尽劫难而生生不息的根本保证。这种对生命的珍惜和尊重,也正是文学的灵魂。
⑦ 在那些饥饿的岁月里,我看到了许多因饥饿而丧失人格尊严的情景,譬如为了得到一块豆饼,村里粮食保管员让一群孩子学狗叫,学得像,他便把那块豆饼远远掷了出去,孩子们蜂拥而上抢夺那块豆饼。我也曾是那些学狗叫中的一个。回家后,父亲和爷爷严厉地批评了我。爷爷对我说:嘴巴就是一个过道,何必为了一块豆饼而学狗叫呢?人应该有骨气!他们的话,当时并不能说服我,但我感到了话里的一种尊严,这是人的尊严。人,不能像狗一样活着。
⑧ 我的母亲教育我,人要忍受苦难,不屈不挠地活下去;我的父亲和爷爷又教育我人要有尊严地活着。他们的教育,使我获得了一种面临重大事件时做出判断的价值标准。
⑨ 饥饿的岁月使我体验和洞察了人性的复杂和单纯,认识到了人性的最低标准,看透了人的本质的某些方面。多年后,当我拿起笔来写作的时候,这些体验,就成了我的宝贵资源。我的小说里之所以有那么多严酷的现实描写和对人性的黑暗毫不留情的剖析,是与过去的生活经验密不可分的。当然,在揭示社会黑暗和剖析人性残忍时,我也没有忘记人性中高贵的有尊严的一面,因为我的父母、祖父母和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为我树立了光辉的榜样。这些普通人身上的宝贵品质,是一个民族能够在苦难中不堕落的根本保障。
(节选自《人民日报》2012年10月30日)
1.①节中,作者是怎样描写母亲捶打野菜的场景的?为什么说这场景是他文学道路的起点?2.请解释划线句子在文中的含义。
(1)人性最低的标准。
(2)看透了人的本质的某些方面。
3.请说说⑤节写以色列老太太一节的作用。
4.“女人、母亲、土地、生命”,这些伟大的概念,为什么会在作者的脑海中翻腾?阅读全文,请探究作者这么说的多种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