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小河是故乡
宋长征
(1)你坐下来,时光在眼前静静地流淌。你想抓住些什么,时光却在指缝中溜走。阳台上的雏菊花开了,黄的白的和粉的交错在一起。你想起了故乡,小河畔的野雏菊开得正浓。可阻断你的到底是什么,总也说不清,你只知道那满坡的春天啊,还有母亲的羊群都在小河里流动。而你,说不清的距离像横亘在生命里的一场雾霭,和故乡遥遥相望,任脸颊清泪两行。
(2)梦里,母亲的捣衣声孤单地响起,溅起的水雾打湿了她的发髻。浣衣的石板在水流里青着,泛起一些岁月凝集的韶华。青石板有泪么?那淙淙的河水不回答,也不怎么匆忙。静静地流淌。
(3)一个背影和一头金色皮毛的老牛在下游的岸边伫立,影子被清澈的河流带走,只留下一些湿淋淋的回忆,在今夜或者某夜的月光中上岸。父亲的那头老牛,金黄色皮毛的光泽在夜色中闪耀,照亮了潺潺的流水。
(4)岸上的野雏菊兀自开着,母亲的羊群只剩下小小的一朵,在天上飘,随风,随着时光,再也来不及在明净的水面上打量一下自己的模样。
(5)你为什么忧伤?你的远行不过是从此岸跨越到彼岸的距离。尽管你走时,母亲撩起衣襟在门板后擦了擦眼睛,然后让你踏着她的目光上路,涉水而过。那一天,风正紧,雨斜织在小河的上空,如烟,如雾,网织着故乡的模样。
(6)季节啊,有时也像一条小河,先是用绿色把你的思念串起,就成了一挂风铃,叮当着童年的时光。河水像母亲的温柔,从腋间,从脚趾缝里,从甜蜜的心窝子里轻轻流淌。你快要醉了。母亲的气息有春天的香甜,舌尖上,睡梦中,咂了又咂;眼眸里,摇篮中,要了还要。——你是喂不饱的小花狗呢!母亲眉眼弯弯,用嗔怪戳着你的额头。
(7)叛逆的河水总在夏天暴涨,你不用再牵谁的手就能轻松跨过漫水的小桥。你自信长了青蛙的蹼掌,扎个猛子就能从此岸泅到彼岸。父亲的眼里是坏坏的笑,专门倚在老牛的身上等你,看你呛水的样子。
(8)秋天了,谁在岸上等你?野雏菊向着太阳,擎出盛满了子实的托盘。可是一个又一个秋天啊,你让等待的人花白了鬓发,直到那头有金色皮毛的老牛牵着父亲走进了夕阳,你还在彼岸徘徊。
(9)流泪的母亲啊,在河边捣衣,遥远的布谷声声,再也不能惊醒她的鼓膜。她浑浊的双眼痴痴地望着清水柔波,每一条游鱼的自由自在都值得这样每天为之祈祷。河岸上的野雏菊开了,河岸上的野雏菊败了;那个和她一起耕耘岁月的人被一头金色毛皮的老牛牵走了……
(10)她的青石板没有了棱角,每一缕流水轻轻走过,再也打不出旋涡。
(11)布谷鸟停止了歌唱。在青石板上敲打岁月的母亲不得不这样认为,然后依然用力。希望“嗵嗵”的捣衣声可以传得更远。——从此岸到彼岸。
(12)故乡那条弯弯的小河,玉带般缠绕着一些熟悉的身影。你定定地凝望今晚夜空里的月亮,月亮那么明媚又充满哀伤。你知道今夜月光如水,就如流年似水一样不能紧紧把握。还不如那条小河,轻轻一掬,就捧起一汪晶莹。可是你的渡口呢?即便是“野渡无人”不是也希望有一艘能载动清愁的小船么?好让你从此岸到彼岸,再看那野雏菊花开的模样。
(13)“快回、快回”,布谷鸟的叫声比任何时候都要嘹亮,能穿透夜色,也能穿透心房。你还要踟躇么?母亲的鬓发在窗外飘过他乡的夜空,带一片野雏菊花开的美丽,来看你。你的心开始跳跃了吗?一些失落或忧伤在那个等待的怀抱里可以无所顾忌地释放。她会嗫嚅着嘴唇,哽咽着喉咙,为你擦去思念的泪光;她会揽你入怀,就像小时候,端详着你的脸颊,读出一生的幸福。
(14)从此岸到彼岸,每一处都是渡口。 每一个渡口都停泊着一艘写着故乡的小船,在等你,趟过小河是故乡……
1.文中的母亲有什么特点?作者是如何刻画母亲的?2.文中多处写到野雏菊,这样写有什么作用?
3.赏析文中第(12)段划线句子。
4.阅读文章最后一段,结合全文内容挖掘“小河”在文中的丰富意蕴,并探究文章的深刻思想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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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袖
铁凝
①插队时,邻家姑娘总帮我们做针线。她话不多,手巧,全村妇女绣枕头、纳鞋底,几乎都用她出的花样。姑娘常年戴一副素净的套袖,显得勤快、干练。
②不久,她也送我一副布套袖,告诉我说,戴上它,省衣服。我没有省衣服的概念,戴上后只觉得多了一层从姑娘身上感觉过的气质。另外,冬春两季,冀中平原多风,有了套袖,黄风就灌不进袖筒了。
③我戴着套袖赶集,买菜籽、碱面;戴着套袖去公社参加“三夏”动员会;戴着套袖起猪圈,推碾子,摘棉花,下山药窑,烫四十个人吃的棒子面……
④我回城了。要办各种手续,戴着那副套袖东奔西跑,在各种纸片上盖过二十多枚公章。后来手续办完了,我的花套袖就没了。它丢得很自然,不知不觉。
⑤以后,在熟悉或陌生的环境里,我又见过很多戴套袖的人:严谨的银行出纳,结实的卖肉师傅,托儿所阿姨,传达室老伯,印刷厂捡字工,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工作的需要啊,我想。
⑥我没有想过我那副花袖套。
⑦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我因事去天津。行前朋友嘱我带封信给孙犁老师。我脸上竟显出了难色,我怕见大作家,尽管他的优美篇章有些我几乎可以背诵。我还听人说过,孙犁的房间高大幽暗,人也很严厉,少言寡语,连他养的鸟在笼子里叫得都不顺畅。向我介绍孙犁同志很注意细节的渲染,而细节是最能给人以印象的。我怎么也忘不掉这点:连孙犁的鸟都怕孙犁。
⑧我带了信,终于走进了孙犁老师的“高墙大院”。这是一座早已失却了规矩和章法的大院,如今各种凹凸不平的土堆、土坑在院里自由地起伏着,稍显平整的一块地,一户人家还种了一小片黄豆。
⑨那天黄豆刚刚收过,一位老人正蹲在拔了豆秸的地里聚精会神地捡豆子。我先看到老人的侧面,就猜出了那是谁。
⑩看见我,他站起来,把手里的黄豆亮给我们,微笑着说:“别人收了豆子,剩下几粒不要了。我捡起来,可以给花施肥,丢了怪可惜的。”
⑪他身材很高,面容温厚,语调洪亮,夹杂着淡淡的乡音。说话时目光很少朝你直视, 你却时时感觉到他的关注。他穿一身普通的灰色衣裤,当他腾出手来和我握手时,我发现他戴着一副青色棉布套袖。他引我们进屋,高声询问我写作、工作情况。很快就如释重负。我相信戴套袖的作家是不会不苟言笑的。戴着套袖的作家给了我一种亲近感。
⑫再次见到孙犁老师,是次年初冬。那天很冷,还刮着风。他刚裁出一沓沓粉连纸,和保姆准备糊窗缝。见我进屋,孙犁老师迎过来说:“铁凝,你看我是不是很见老?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
⑬“您是见老。”我说。
⑭接着我便发现,孙犁老师两只袄袖上,仍旧套着一副干净的青色套袖。套袖的颜色是凝重的,但人却洋溢着一种干练的活力,一种不愿停下手、时刻准备工作的情绪。
⑮我又见孙犁老师,是和六七位同行一道。那天他没捡豆子,也没糊窗缝,正坐在写字台前。桌面摊开着纸和笔,大约是在写作。看见我们,他立刻停下工作,招呼客人就坐。我还是先注意了一下他的袖子,又看见了那副套袖。
⑯那天他很高兴,随便地和大家聊着天,却并没有摘去套袖的意思。这次我才意识到, 戴套袖并不是老人的临时“武装”。
⑰一副棉花套袖,到底联系着什么,我说不清。我没问过孙犁老师为什么总戴着套袖。 也许,他也会说是为了爱护衣服,但我深信,孙犁老师珍爱的不仅仅是衣服。不然,为什么一位山里老人的靛蓝衣裤,就能引他写出《山地回忆》那样的名篇?尽管《山地回忆》里的一切和套袖并无联系,但它联系着织布、买布。作家没有忘记,战争年代山里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为他缝过一双结实的布袜子。而作家更珍爱的,是那女孩子为他缝制袜子所付出的劳动和在这劳动中倾注的难以估价的感情,展现的中华民族乐观向上、坚忍不拔的天性。是这种感情和天性,滋养着作家的心灵。
⑱正月已近。“正月里来是新春”,春天是开拓、创造的季节。春天永远属于勤劳、质朴、潜心创造着的人。春天离珍惜它的人最近。
1.有人建议将①-⑥段删去,请说说你的看法及理由。2.联系下文,请评析第⑦段写法上的特点。
3.捡豆子,糊窗缝,写作——文中的孙犁所做的三件事。请从选材的角度分析这样写的作用。
4.文题“套袖”,除了是本文的线索,它显然与主旨有关。请分析“套袖”与本文主旨的关系。
饥饿之忆
韦君宜
晚上,我从金陵饭店宴会厅上到最高层的转盘咖啡馆里坐下。这里非常美,下望南京街道上的灯光,如同一行一行的明珠嵌在深蓝的天鹅绒底子上,室内灯光薄暗,音乐台上有身着西装的乐队,还有年轻的歌唱演员在唱西方乐曲,夹进一首“长城谣”。但这不是庄严的音乐会,只给人造成一种音韵悠扬的气氛而已。此时,有人起舞。一会儿,过来一位袅袅婷婷的姑娘,身穿极可身的紫红色旗袍,高跟鞋,端来饮料。杯子亮晶晶,放在玻璃台上,像水晶做的。还有糕点,可是我已经一口也吃不下了。我已经吃得很饱,休息得很好,声色之美,使我有点晕晕忽忽起来。
我坐在这里,突然想起在晋西北大扫荡那一年的挨饿来。一二O师部队在拼死抵抗。我们非战斗人员暂时渡过黄河转移到河西的神府县农村里。没有别的粮食,只有喂马的黑豆。就是这黑豆也不够每人一饱,不能磨成面,蒸黑豆面窝头,只能连汤带水煮着吃,煮黑豆也只能供应每人每天十二两(一斤十六两的旧秤,等于今天的七两半)。那年头我们还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大姑娘,七两半哪里够?唉!肚子真饿啊!饿得脑子里发生各种有关吃饭的胡思乱想。尽管如此困难,我们部队对于病号还是尽力照顾的。有一回病号小郭领来一碗南瓜煮小米粥。我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那只碗,只见碗里米粒并不多,但是那圆圆的小米粒,颗颗可辨地漂在金黄色清澄的米汤里,加上切成小块的南瓜,也是金黄色,就像一盏金色的琼浆,显得多么美好,多么柔嫩,多么温香,简直使人不忍把它吃下去!——大概我生平还没有羡慕食物,像这次这样。也从没有哪一种食物在我脑子里留下过这么深的印象。不是馋涎欲滴,而是馋涎已经流进了我的四肢百骸,直至大脑。
我们所常吃的黑豆汤,既吃不饱,大家不能不想办法多吃两口。饭是每人一勺,有人掌勺的,但是分不了那么匀。所以如果第一碗吃得快,就可能添第二碗,否则添不着。于是如何把第一碗尽快吃下去就成了有待钻研的问题。我们好几个女同志发现了吃不快的主要原因是那碗太烫。怎么叫它不烫呢?于是我们发明了找浅盘子当餐具,不用口盅或大碗。因为汤在浅盘子里凉得快,我们就和饿猫一样地争着舔光盘子,好去盛第二盘。
后来,转战回到河东。吃饭情况比在河西农村稍好一点。吃的是黑豆炒面加糠。有时是千莜面“苦累①”。在改善的时候能吃上顿小米饭。但是菜仍然很少,只有用盐稍腌的生蔓菁②一样,一群人围着一个大盆,菜只有盆底上那一点点。于是又发明了新办法,每人每次夹菜只准夹一根。还要互相监督着。大家谈起了延安的小米饭,菠菜汤,觉得那简直是太平盛世的生活。
那时候,我们是自觉来投身革命的战士(还应注明,大部分人家中起码饱暖无忧),可不是被压迫的饥民或囚犯,也从未因饥饿而在战争中退缩过。可是,肚饿给我留下的这点不光彩不争气的记忆,竟然如此深刻,比今晚金陵饭店的盛宴或北京饭店、纽约、华盛顿的任何盛宴留下的印象都深多了。
也许这是由于我当时觉悟太低?若在“四人帮”时代,我作此坦白交代,可能光为这就得把我打成“叛徒”。但当时我真是那么做过,想过,怎好掩盖呢?人性的不光彩部分。也许就在这里,也许并不在。我可不能概括。反正,我(我们)没有天天宁可挨饿去让别人多吃,如像我们好些小说里写的那样。不过,也难说,万一那时大家连十二两也没有,快饿死,只有一口饭,我吃了你便饿死,恐怕我们也能谦让,这一点我现在不好作绝对化的悬揣。
不过,那时饿得争饭的我,和现在坐在金陵饭店转盘台上的我,确是同一个我。常云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则昔为饿汉,今为饱汉。昔我是英雄欤?狗熊欤?说是英雄,按以上所“交代”者,自然够不上。但若说是狗熊,我也不太甘心承认。若今我觉得昔我是丢人,则昔我亦可觉得今我是忘本。有的同志忘性太大,回忆过去时,一切都已升华为光荣、伟大、洁净的境界。我平日也常忘掉那点渺小。但是当我想起来时,便无法躲避。今我既不能蔑视昔我,昔我也不能否定今我。人何止了解别人困难?自己了解自己,也有困难啊!写此,并非为了忆苦思甜教育。
(选自《雨花》1985年第4期)
[注]①苦累(kǔ lèi):是山西、河北等地的一道特色小吃,菜多面少。常用槐花、榆钱、野菜和莜麦面拌在一起蒸熟,出锅后趁热拌上调料,就可以既当菜又当主食。②蔓菁(mán jīng):即“大头菜”。春日开黄花,根长圆多肉,与叶俱可供食用。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文章开篇先写了金陵饭店盛宴后,饱得在转盘咖啡馆对饮料、糕点一口也吃不下的情景,接着用较多的笔墨描述了战争年月因食不果腹而争吃一点的心态及实际情况。 |
B.文章还原了特殊时代的历史现状,既写了战士们在艰苦岁月里用革命热情支持信念,尽力克服饥饿的困苦。也指出肚子饥饿是实实在在的体验,是无法完全避免的。 |
C.文章直面人性,回忆过去艰苦的生活情景,作者展示出的是真诚,无比真实又无可奈何,既不“躲避”,而把这一切概括升华为“光荣、伟大、洁净的境界”。 |
D.文章结尾把“我”分成“今我”和“昔我”,指出“今我”不能因为饥饿争食的问题“丢人”而否定“昔我”,“昔我”也不能认为现在在盛宴上歆享珍馐是“忘本” 而否定“今我”。 |
A.文章题材是新旧社会中饭菜的迥异,饥饱的悬殊。作者却能不落窠臼,另辟蹊径,忆苦不再为了思甜,做到平中出奇,平中出趣,具有耐人寻味的理趣。 |
B.文章先写在现代高档饭店和咖啡厅里的盛宴,而后回想曾经的那段饥饿生活状态及心态,今昔对照,饱饥对比,包含着作者对人性的反思,一种对人性光彩与否的怀疑。 |
C.文章描写作者面对南瓜煮小米粥时,运用神态描写,“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那只碗”,略带夸张的表述生动勾画出人在长久饥饿状态下面对“美味”时的期待和木能的反映。 |
D.文章语言平实朴素却饱含情感,与茹志娟《百合花》写作方法相似,都用以小见大的手法表现重大主题,没有直接描写战争的残酷,但表现了那段不平凡的岁月给人的影响。 |
4.文章结尾“写此,并非为了忆苦思甜教育”?请谈谈你的理解。
温暖孤独旅程
铁 凝
(1)有一个冬天,在京西宾馆开会,好像是吃过饭出了餐厅,一位个子不高、身着灰色棉衣的老人向我们走来。旁边有人告诉我,这便是汪曾祺老人。
(2)当时我没有迎上去打招呼的想法。越是自己敬佩的作家,似乎就越不愿意突兀地认识。但这位灰衣老人却招呼了我。他走到我的跟前,笑着,慢悠悠地说:“铁凝,你的脑门上怎么一点儿头发也不留呀?”他打量着我的脑门,仿佛我是他久已认识的一个孩子。这样的问话令我感到刚才我那顾忌的多余。我还发现汪曾祺的目光温和而又剔透,正如同他对于人类和生活的一些看法。
(3)不久以后,我有机会去了一趟位于坝上草原的河北沽源县。去那里本是参加当地的一个文学活动,但是鼓动着我对沽源发生兴趣的却是汪曾祺的一段经历。他曾经被下放到这个县劳动过,在一个马铃薯研究站。他在这个研究马铃薯的机构,除却日复一日的劳动,还施展着另一种不为人知的天才:描述各式各样的马铃薯图谱----画土豆。汪曾祺从未在什么文字里对那儿的生活有过大声疾呼的控诉,他只是自嘲的描写过,他如何从对于圆头圆脑的马铃薯无从下笔,竟然到达一种“想画不像都不行”的熟练程度。他描绘着它们,又吃着它们,他还在文中自豪地告诉我们,全中国像他那样,吃过这么多品种的马铃薯的人,怕是不多见呢。我去沽源县是个夏天,走在虽然凉快,但略显光秃的县城街道上,我想象着当冬日来临,塞外蛮横的风雪是如何肆虐这里的居民,而汪曾祺又是怎样捱过他的时光。我甚至向当地文学青年打听了有没有一个叫马铃薯研究站的地方,他们茫然地摇着头。马铃薯和文学有着多么遥远的距离呀。我却仍然体味着:一个连马铃薯都不忍心敷衍的作家,对生活该有耐心和爱。
(4)一九八九年春天,我的小说《玫瑰门》讨论会在京召开,汪曾祺是被邀请的老作家之一。会上谌容告诉我,上午八点半开会,汪曾祺六点钟就起床收拾整齐,等待作协的车来接了。在这个会上他对《玫瑰门》谈了许多真实而细致的意见,没有应付,也不是无端的说好。在这里,我不能用感激两个字来回报这些意见,我只是不断地想起一位著名艺术家的一本回忆录。这位艺术家在回忆录里写到当老之将至时,他害怕变成两种老人,一种是俨然以师长面目出现,动不动就以教训青年为乐事的老人;另一种是唯恐被旁人称“老”,便没有名堂地奉迎青年,以证实自己青春常在的老人。汪曾祺不是上述两种老人,也不是其他什么人,他就是他自己,一个从容地“东张西望”着,走在自己的路上的可爱的老头。这个老头,安然迎送着每一段或寂寥、或热闹的时光,用自己诚实而温暖的文字,用那些平凡而充满灵性的故事,抚慰着常常是焦躁不安的世界。
(5)我常想,汪曾祺在沽源创造出的“热闹”日子,是为了排遣孤独,还是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感使他觉得世界更需要人去抚慰呢?前不久读到他为一个年轻人的小说集所作的序,序中他借着评价那年轻人的小说道出了一句“人是孤儿”。
(6)我相信他是多么不乐意人是孤儿啊。他在另一篇散文中记述了他在沽源的另一件事:有一天他采到一朵大蘑菇,他把它带回宿舍,精心晾干(可能他还有一种独到的晾制方法)收藏起来。待到年节回京与家人做短暂的团聚时,他将这朵蘑菇背回了北京,并亲手为家人烹制了一份鲜美无比的汤,那汤给全家带来了意外的欢乐。
(7)于是我又常想,一个囊中背着一朵蘑菇的老人,收藏起一切的孤独,从塞外寒冷的黄风中快乐地朝着自己的家走着,难道仅仅为了叫家人盛赞他的蘑菇汤?
(8)这使我不断地相信,这世界上一些孤独而优秀的灵魂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他们将温馨与欢乐不求回报地赠予了世人吧?用文学,或者用蘑菇。
1.请结合文章说说“我还发现汪曾祺的目光温和而又剔透,正如同他对于人类和生活的一些看法”一句中“温和”“剔透”这两个词语的含义。
2.文章第(3)自然段比较详细地记叙了汪曾祺在沽源的一段经历,说他画马铃薯画到“想画不像都不行的熟练程度”,作者这样写的用意是什么?
3.请你结合文章内容说说汪老让作者感到温暖的原因有哪些?
十字街口
初曰春
程庆龙又跟家里闹掰了。
父亲说要断绝父子关系,他愣了愣,默默挂断电话。回想起来,他跟家里一直闹着别扭。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
程庆龙还在当义务兵的时候,父亲就让他赶紧退役回老家,在部队锻炼两年后,接手家里的小企业。他说才干了两年公安消防,兵还没当够,得再来上三年士官。程庆龙说什么也不肯让步。知子莫若父,老人只好遂了他的心愿。
眼巴巴地等了三年。2016年底,程庆龙还想继续干下去,父亲急眼了,当天深夜赶到了部队驻地,找领导诉苦,说家里边困难,就等着儿子回去帮衬一把。
程庆龙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在部队领导面前撒谎,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活脱脱的戏精附身。最终的结果是,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部队。
父子两人随即爆发了一场“冷战”,好不容易熬过了春节,程庆龙拿出退伍安置费跟战友一起跑到乡下,合伙养起了鸭子。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向父亲抗议。
那段时间,程庆龙时常做梦,无论梦境多么稀奇古怪,梦中的他总是身穿制服在宽广的街道上齐步走。用战友的话讲,他睡觉的时候,都把身子紧绷成了立正姿势。
生活波澜不惊,转眼就是一年。
2018年春上,某天午后,迎着刺眼的阳光,他给鸭子喂食,看着眼前的那些小家伙,程庆龙做了个决定,他决定离开家乡,去繁华的城市寻个穿制服的工作,最好还能在公安队伍里。
是年5月20日,他去了离老家很近的南京,报考了市公安局交管局的辅警,成为机动大队铁骑中队的一员。
铁骑中队被誉为“金陵铁骑”,负责治理内环路拥堵“顽疾”,首要的一条就是得练好摩托车驾驶技术。不知怎么了,程庆龙愣是搞不定,他感觉自己笨得像之前养过的鸭子。得亏队长和同事们帮忙,教他技巧,陪他“加餐”,他才在考核时取得了优异的成绩。
正式工作没多久,姐姐打来电话,说父亲生病,让他火速赶回,还发来一张照片——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病恹恹的样子,让人心疼。程庆龙请了假,火急火燎地赶回去,一进家门就傻眼了,父母正跟姐姐在打麻将,说回来的正好,三缺一。
程庆龙气得肺都炸了,母亲和姐姐轮番上阵,好话孬话说了一箩筐,他就是油盐不进。转念一想,他必须承认,家人说的不无道理,在外千好万好也不及一家人团圆好。但他在家里待了两天三宿,还是决定回南京。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几天,父母便认怂了,还专门让姐姐从老家寄来土特产,让程庆龙分给同事们。二老的想法是,得让儿子搞好人际关系,真碰到了困难也能有人照应着。
老人的担心是多余的,铁骑中队是个团结的集体,毫不客气地说,已经成为了南京交警的名片。那些成绩不用说也跑不了,反正是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和夸赞。
时间如流水一般,一如既往地向前。算下来,程庆龙已经在南京两个年头了。换句话说,直到这次父亲再次闹情绪,他才意识到,跟这支队伍乃至街上的市民有了感情。有时,看着陌生的人们,他会展开联想,想象对方或是赶赴家庭聚会,或是刚谈成了一单生意。总之,一切都是美好的。
又是一天下班高峰期,程庆龙他们接到求助电话,说:“破了,启动紧急预案,护送对方去市妇幼医院。”程庆龙没听清,心想破了就补胎,去什么医院啊。
等知道人家是羊水破了的时候,他心里“咯噔”一下,根据以往处置突发事件的经验,如果送诊不及时,会导致胎儿缺氧窒息……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在队长的调度下,程庆龙和其他五位同事一起,找到求助的那辆车,有两人到前方开辟绿色通道,其他四人滚动式护卫。
落到纸面上是干巴巴的文字,实际发生的事情可是真凶险。还好有惊无险。
等程庆龙护卫完毕骑车回到固定岗位上,大老远的,就看到父母站在街口四处张望。他以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等确认真是两位老人时,他心想敢情又要故伎重演,跟领导演苦情戏?
让程庆龙意外的是,父母听说他刚救了孕妇,说那可是一人两命,感动得稀里哗啦,当即交了实底儿,说只要他过得顺心,怎么着都好。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母亲说傻小子,走到哪儿你也是我们的儿子,你爸想明白了,准备把家里的企业转出去,到南京开个小店,反正南京离老家也没多远。
话都说开了,父子关系也就缓和了。爷儿俩时不时地通过微信互动,扯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在一家四口的微信群里,父亲常常发红包,程庆龙每次都第一个抢到。时间长了,他觉得有些蹊跷,因为在上班期间不能用手机,可下班后红包依旧在那里等着他。
后来,姐姐偷偷对他说,父亲故意那么干,就怕你缺钱花,苦了自己。程庆龙反驳说,我又不是“妈宝男”“啃老族”。但他心里却是热乎的,很想对父亲说声“谢谢”。
7月下旬的一天,往常酷热难耐的天气有些凉爽,程庆龙的心情不错。父亲在微信上转来一个链接,他一看是国务院关于同意设立“中国人民警察节”的新闻,随手回复:我马上要去执勤,几个意思?
父亲答:警察节啊。你们的节日,你不关注吗?
程庆龙反问: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小辅警吗?
父亲发了个尴尬的小表情,说辅警也是警,全国有好几百万呢,我还看过一条新闻,年初公安部就给你们辅警出台了政策。
程庆龙没再回复,他得执勤去了。路上,他腰杆笔直,走路带风。他心里甭提多兴奋了。站在十字街口,他的一举一动都特别带劲儿。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又”字在小说开头即引起悬念,让小说的氛围一下紧张起来,激起了读者了解程庆龙与家人关系的兴趣。 |
B.“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是开始插叙的标志,文本插叙的内容呈现了程庆龙父子矛盾的来龙去脉。 |
C.程庆龙因从父亲那里得知了“警察节”设立和辅警政策出台的好消息,非常兴奋,工作起来特别带劲。 |
D.姐姐在小说中出现不多,看似无足轻重,却是父子之间情感交流的桥梁,是推动小说情节发展的重要人物。 |
A.这篇小说用程庆龙最终心愿达成的经历告诉我们,只要我们坚持自我,其他人最终还是会向我们妥协。 |
B.程庆龙复员回家即和父亲“冷战”,根源在于他父亲向部队领导撒谎的“戏精”丑态,让他无颜留在部队。 |
C.程庆龙被父亲假病骗回家中,家人的劝说让他犹豫了两天三宿,但他依然坚定地回到单位。 |
D.小说通过描写程庆龙的工作生活,反映了“金陵铁骑”团结严整、心系百姓的工作风貌,体现了辅警的价值。 |
4.文中程庆龙和父亲之间的关系有什么样的变化,请进行概括。
平凡的世界(节选)
路遥
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中国社会生活开始大面积地解冻了。阳历二月下旬到三月初,庄稼人出牛动农之前,生产责任制的浪潮大规模地席卷了整个黄土高原。
双水村的孙玉厚父子们眼下的腰杆确实硬了许多。只要这政策不变,他们有信心在几年中把光景日月变个样子。尤其是孙少安,他现在手里破天荒有了一大笔积蓄。去年拉砖除过运输费、房租和牲口草料钱,净赚了两千元。另外,铁青骡子卖了一千六百元,这头牲畜干赚了五百元。两千五百块钱哪!
孙玉厚老汉早已表明了态度,他对儿子说:“这钱是你赚的,怎个花法,你看着办吧!爸爸不管你……”秀莲一门心思要拿这钱箍几孔新窑洞。
少安想拿这钱作资金,开办一个烧砖窑。他先征求了父亲的意见,父亲仍是老话,秀莲让步的附加条件是,烧砖只要一赚下钱,首先就要修建窑洞。
他,他父亲,少平,秀莲和他妈一齐上手,用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修建起了一个烧砖窑。少安在城里拉砖时,已经把烧砖的整个过程和基本技术都学会了。烧砖窑建好后,他率领一家人开始打土坯。
第一窑砖坯很快装就绪。烧砖的炭也用县运输公司的包车拉来了。
这天晚上一直弄到大半夜,才把最后的一切细节都安排好——明天早晨就要点火呀!
鸡叫头遍的时候,少安和秀莲才回到一队的饲养院。现在,牲口都分给了个人,饲养员田万江老汉也搬回家住了,这院子一片寂静。
秀莲累得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但孙少安怎么也合不住眼——明天一早,烧砖窑就要点火,年轻的庄稼人兴奋得睡不着觉啊!
在这静悄悄的夜晚,他的思绪像泛滥的春水一般。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无数流逝的经历和漫无边际的想象在脑子里杂乱地搅混在一起,皎洁如雪的月光洒在窗户上,把秀莲春节时剪的窗花都清晰地映照了出来:一只卷尾巴的小狗,两只顶架的山羊,一双踏在梅花枝上的喜鹊……
少安猛然听见外面什么地方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的心一惊:这时候外面怎么可能有人呢?
他在被窝里轻轻抬起头,支棱起耳朵,可又没听见什么,他正准备把头放到枕头上,却又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这下他确切地听见了,似乎就在外面院子里,而且声音很低,就像传说中的神鬼那般絮絮叨叨……少安尽管不信迷信,头皮也忍不住一阵发麻。他本想叫醒妻子,但又怕惊吓了她。他就一个人悄悄爬起来溜下炕,站在门背后听了一阵——仍然能听见那声音!
他于是顺手在门圪里拿了一把铁锨,然后悄悄开了门,蹑手蹑脚来到院子里。
院子被月光照得如同白昼。
他仔细听了一下,发现那奇怪的说话声来自过去拴牲口的窑洞中。
少安紧张地操着家伙,放轻脚步溜到这个散口子窑洞前。啊!原来这竟然是田万江老汉!
老汉没有发现他,立在当初安放石槽的土台子前,仍然喃喃地说道:“……大概都不能应时吃夜草了……谁能在半夜里几回价起来添草添料呢……唉,牲灵不懂人言呀,只能活活受罪……”
孙少安忍不住鼻子一酸。他眼窝热辣辣地走到了田万江老汉面前。
万江老汉吓了一跳,接着便嘴一咧,蹲在地上淌起了眼泪。
原来他是在对那些已经被分走的牲口说话!
人啊……
少安也蹲下来,说:“大叔,我知道你心里难过。队里的牲灵你喂养了好多年,有了感情,舍不得离开它们。石头在怀里揣三年都热哩,更不要说牲灵了。你不要担心,庄稼人谁不看重牲灵?分到个人手里,都会精心喂养的。再说,这些牲灵都在村里,你要是想它们,随时都能去看望哩……”
万江老汉这才两把揩掉皱纹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对队长说:“唉,我起夜起惯了,睡不踏实,就跑到这里来了……这不由人嘛!”
少安也笑了,说:“今晚上我也睡不着,干脆让我把旱烟拿来,咱两个拉话吧。我还有点好旱烟哩,头茬,我爸喷上烧酒蒸的!”
少安于是又转回家里,尽量不惊动睡熟的妻子,拿了烟布袋和卷烟的纸条,悄悄溜出了门。
他来到隔壁饲养室,和田万江老汉面对面蹲在一块,一边抽烟,一边拉话。这两个被生活的变化弄得睡不着觉的庄稼人,竟然一直待到庙坪山那边亮起了白色……
天大明以后,仍然精神抖擞的孙少安,就吆喝起一家人,来到了他的烧砖窑前。
在亲人们的注视下,他用微微发抖的手划着一根火柴,庄严地点燃了那团希望的火焰。
清晨,在双水村上空,升起了一片浓重的烟雾……
(节选自路遥《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十一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7年5月第一版,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从八十年代的第一个春天写起,既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也为主人公孙少安决定开办一个烧砖窑提供了农村生产责任制改革的社会背景。 |
B.对于两千五百块钱怎个花法,“秀莲一门心思要拿这钱箍几孔新窑洞”,因为不能一辈子住在饲养院里,但她最后对少安做出了让步,并跟一家人一起上手修建砖窑,寥寥几笔,写出秀莲既通情达理又勤快能干的性格。 |
C.“这钱是你赚的,怎个花法,你看着办吧!爸爸不管你……”父亲孙玉厚的懦弱反衬出孙少安的果敢,使孙少安的个性更加突出。 |
D.小说通过叙述描写孙少安办烧砖窑的事,反映了农村生产责任制给农村带来的生机、活力和希望。 |
A.“只要这政策不变,他们有信心在几年中把光景日月变个样子”,从侧面反映了当时实施生产责任制改革有广泛的群众基础。 |
B.小说描写少安在被窝里猛然听到外边有说话的声音时的情节,描写极为精彩,通过心理描写和一系列动作细节,表现了孙少安的内心紧张,渲染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
C.小说通过对田万江老汉自言自语的语言描写和蹲在地上流泪的细节描写,表现了他饲养牲口多年有了感情,也透露出他的落后。 |
D.节选文字的语言朴实自然,很多词语和人物对话都富有地域色彩,如“支棱起耳朵”“咱两个拉话吧”“牲灵”“嘴一咧”等。 |
4.文中多次写到特定环境,请举例简要分析文中环境描写的作用。
文本一:
蓬筚居印人
聂鑫森
章达君突然要搬家的消息,飞快地传进了“蓬筚居”这个小院子,把个金锲之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搬家?金锲之想啊,想啊,猛地心一颤。
在梧桐街,他们的交情持续了几十年,和和睦睦,而且充满另外一种深长的韵味,这韵味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想不到,如今却要分离了。
达君为什么突然要搬家呢?只有他知道……
是什么时候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呢?仔细想来,似乎是年初一个春月淡淡的夜晚,在章达君家。
达君家陈设极为简单,除卧室外还有一间兼作客厅的书房,门檐上挂着块横匾,上有“不厌居”三字,是由达君书写、锲之镌刻的。达君退休前是语文老师,除嗜书外,还喜欢养兰草,置之案头,雅趣盎然。
那晚,两人喝着酒,忽然谈起金石治印来。金锲之手舞足蹈,口若悬河。从秦玺汉印,论到皖、浙两派的风格,又扯到金石的质地,兴致特别地高。“离福州九十华里,有座寿山,出产的田黄石,为众石之冠,寸石寸金。最为珍贵者为田黄冻,通灵澄澈,价格昂贵!我这一辈子,我还没刻过这号石头,啧啧。”
达君满面通红,边听边点头,忽然,他站起来,“老兄,我让你看一件传家之宝,以助酒兴。”说完,用钥匙打开大柜,在里面窸窸窣窣掏了半天,掏出一个小小的绸布包,一层又一层的解开,金锲之眼直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脯急剧地起伏着。想不到达君家竟有这样一块稀世之宝:田黄冻。“好石!”金锲之惊呼了一声。田黄冻从他的右手转到左手,又从左手转到右手。他眉毛扑闪着,嘴唇抖动着。“可惜上面少几个字,要不,该可两得其美了。”
达君听了这句话,猛地接了过来,迅速用绸布一层一层裹好,说:“锲之兄,此是家宝,从不外示于人,请不要声张。”说完,将绸布包锁入大柜。
锲之怅然站起,几句淡语告了别,顿觉多了桩心事,多了一点追恋的东西,死命地折磨着他。
锲之自小苦练书法,楷、行、隶、草、篆,都有相当的工夫。他的篆刻,既有秦汉玺印的遗风,也有近代篆刻家吴昌硕、齐白石的痕迹,方寸之内,气象万千。从此,锲之除了有事没事往达君家走走,几乎闭门不出。那几把刻刀却响得分外勤,石头磨了又刻、刻了又磨。收藏的各种印谱,翻来翻去,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展眉溢笑;一会儿走出屋子,仰望天上的浮云。他简直魂不守舍了。
一天傍晚,他提着瓶“湘潭汾酒”,兴冲冲来到达君家。寒暄了几句,金锲之终于开口了:“达君,你这个名字,我终于想出了一个布局,你看行不行?”说完,用指头往酒盅里点了点,然后在桌子上画起来,“你看如何?”
达君没有作声,久久地盯着桌面上这个“印章”,头上冒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子。
“好。好。锲之兄于治印上,又有所进取,佩服佩服。今天的酒,味道纯正啊!”边说边端起酒盅喝酒,再也不说话了。
金锲之眼里溢出一层淡淡的忧郁,坐了一会,起身告辞。
回到家里,金锲之悄悄立在小院中。(1)月亮被一块云遮住了,院子里一片漆黑。风中,竹叶沙沙,单调而凄清。他解开衣扣,一股清爽的风灌入怀抱,烦恼顿消。他奔入那间刻印的屋子,扯亮灯,壁上自己手书的“金石之乐,乐在其中”的狂草赫然在目。他寻出块鸡血石,取出刻刀,运腕下刀。咔嚓、咔嚓,每一刀走得那么顺畅,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远处传来鸡叫的时候,印章已刻出。
他捧着印章,叩开了达君的门。
“达君,兄为你治印一方,请收下。”达君接过印章,细细观看,心中赞叹不止。正要致谢,抬头一看,金锲之已走远。目送着那微弯的苍老身影,达君眼眶有些润湿。
自此,金锲之三天一方,五天一方,刻好就往达君家送,也不多讲话,送了就走。
过了不久,达君便决定搬家了……
金锲之少了知音,整天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常常彻夜不眠,寄情于金石之上。一次喝了过量的酒后,在院子里不慎跌倒,经医治保全了性命,但右边手脚瘫痪了。
他几乎没有再出门,也很少有人来看他。
忽一日,达君的儿子来访。
“你父亲近来可好?我想他想得好苦。”
中年人垂下了头,说:“他……患心脏病亡故了。临终前,嘱咐我将这方石头交给金伯伯。”中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绸布包递给金锲之。
金锲之捧着绸布包,老泪纵横,放声恸哭。(2)院子里飘起了雨丝,带着初春的寒意,而且渐渐地密起来、大起来,天地间迷蒙一片,让人透不过气来。故人亡,而田黄冻在;田黄冻在,自己却不能亲手去镂刻它了!
他让老伴把他安顿在平素治印的屋子里,整天地捧着田黄冻,翻来覆去地观赏。田黄冻天天在他的手里翻动、摩挲,变得更加光亮了。他凝神地看着,随着全身一种莫名其妙的筋肉运动,上面竟渐渐地显现出红色的字体来。那是在一刀刀刻过之后,显现出来的“达君”的朱文,刀刃触石的声音,久久回旋不绝于耳。这几刀走得多妙,曲则委转而有筋络,直则刚劲而有精神。平生再没有走刀走得这样好的了,平生再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他嗬嗬地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待他揩去泪水,定睛一看,石头上居然没有一个字。
梧桐街还是那么忙碌。不远处豆腐作坊石磨子的呼隆声,胶轮板车碾过路面的嘶嘶声,铁匠铺大锤的当当声……不时地会传到院子里来,他听见了,又似乎没有听见。
(有删改)
文本二:
短篇小说是应该有一个好故事的,当然也要塑造具有鲜明性格的人物形象。但我关注的是这一故事中的人物,如何加强和丰富他(她)的文化品格。我在描写被传统文化深深浸染的人物时,琴、棋、诗、画、茶、酒、民俗、风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生活的形式,或曰就是他们的生存状态,我着力从中去开掘他们身上的文化特质,多侧面地展示他们的逼人才气、磊落胸怀、高贵操守和审美趋向。
同时,短篇小说还可以写一种情境,一种充满着强烈情绪色彩的境界,这种情绪是小说中人物内心世界的外在显现,形成了一个与人物息息相关的氛围,两者融乎一体,难分难解,正如老作家汪曾祺所说的:“气氛即人物”。
我喜欢在有限的文字中,腾挪出一定的空间,来安排与情节、人物有着观照作用的“闲笔”,以显示密集的文化信息。“闲笔”并非赘言,运用得当,既可增添情节的韵律感,又可揭示人物的多重性,使整个小说笼罩在赏心悦目的文化氛围之中。
(摘自聂鑫森《我喜欢的短篇小说》)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在毫无预示的前提下,以章达君突然决定搬家开篇,接着写金锲之连续三次自问自省,既设置悬念,又顺势展开情节。 |
B.小说围绕“田黄冻”,讲述了金锲之、章达君由知己变为陌路的故事,起笔于友情,落笔在人性,意味深长,令人回味无穷。 |
C.小说叙事有详有略。章达君亡故、金锲之生病,仅几笔带过;金锲之独自把玩“田黄冻”的复杂心境却细细写来,情真意切。 |
D.小说善于运用细节描写表现人物,如写金锲之在章达君家看到“田黄冻”之后的表现,突出了人物内心的激动和难以置信。 |
A.描写达君家的陈设时,重点突出了门檐上挂着的横匾和案头的兰草,表现出主人附庸风雅的特点,并暗示达君和锲之关系密切。 |
B.锲之细数金石质地的情景,是作者精心设计的“闲笔”,既表现出人物对金石治印的挚爱,又让我们感受到石刻文化博大精深。 |
C.小说结尾段,作者创设了忙碌喧闹的俗世境界,以此反衬经历了自身重病和老友去世的金锲之内心超越凡俗、超越自我的平静。 |
D.小说展示出作者古典文学的深厚底蕴,语言文白相间,含蓄蕴藉,句式长短结合,舒展自如,创造出一种参差错落的韵律之美。 |
4.请结合两个文本,分析小说人物身上具有的文化特质。
那一束光
李朝德
挂上电话,我立刻就后悔了。
车窗外,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远山只剩下黛色的模糊轮廓。
火车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经过村里,那时天早就黑了,那么晚让母亲站在路口做什么呢?
火车在夜色中呼啸。望着车窗外的阑珊灯火,我一路忐忑。
那天,我从昆明乘火车去一个叫宣威的小城参加会议,这趟城际列车要穿过家乡的村庄。我家离铁路并不远,直线距离也就五六百米。
火车夜过家乡,最熟悉的景致与最亲近的人就在窗外一闪而过,近乡情更怯,兴奋激动转眼间又成远离失落,那种感觉难以描述。
十多分钟前,我打电话告诉母亲我要坐火车去宣威,要路过村里。母亲很是高兴:“去宣威做什么?大概几点钟到?”我一一回答,但有些遗憾:“可惜村里没有站,不然可以回家看看。”母亲说:“你忙你的,我身体好好的,不用管。”说完这句,电话里一阵沉默。
我理解这时的沉默。
我与母亲之间,如许多农村母子之间一样,不善于表达感情,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诸如爱与想念这类的话语,我们一句也说不出来。
父亲在世时,彼此都习惯这种沉默,即便一句话也不说,却也温暖而坦然。但现在的沉默却让我内心紧缩。父亲过世后,母亲
近些年,我隔三差五总要打个电话问问,很多时候不为别的,就为听听母亲的声音。
即便电话里经常联系,但如果不是假期或者有特殊事情,我一般很少回家,原因在于,没个理由就跑回家去,每一次母亲都会责怪我。母亲总是说,“你哥你姐就住在村里,我身体好好的不用挂念,打个电话就行了,那么远,跑来跑去浪费车费!”
我理解母亲的本意,儿子好不容易在城里立足,她希望我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路,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要有半点闪失,因此,她不愿意耽搁儿子的时间。在母亲眼里,总是把孩子看得重于泰山,却把自己看得轻于鸿毛。
但是,车过村庄,母子相距几百米却不能相见,对我来说终究是一个大大的遗憾。于是,我打破沉默:“妈,要不火车快到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你去村里的铁路口等我,我在7号车厢的门口,会向你招手,你就可以看见我,我也可以看见你了。”
这个突然的提议,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意外和为难,夜色中叫母亲在路口等着见我,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母亲很高兴,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那个路口,那个叫小米田的路口是连接村庄与田地的一个主要路口。近些年火车多次提速,由单线变成复线后,铁路沿线早在10多年前就全线封闭了。小米田路口虽然还在,但已被栅栏隔断,现在只剩下几米宽的道口。火车通过那个道口需要多长时间呢?估计就是一闪而过吧,我与母亲相互能看见吗?
火车一过沾益县城,我就给母亲打电话让她去道口等着。沾益县城离老家松林村不到二十公里,估计不到十分钟我就可以看见母亲。
此时一明一暗,车里车外仿佛两个世界。我把脸贴在7号车门的玻璃上,努力寻找熟悉的山川轮廓。
窗外模糊一片,夜色包裹着车厢,我计算着时间与路程,却总不能看见熟悉的村庄。
焦躁中,却看见远远的公路上有车流的灯光,黑夜中流光溢彩。
正纳闷这是哪条路呢?远远的路上放着光芒的“施家屯收费站”白色大字突然出现了。我心里一阵酸楚,“施家屯”已是隔壁村庄,火车刚在1分钟前驶过松林村,我竟然没有看见我熟悉的村庄与站在路口的母亲。
我颓然打电话告诉母亲:“妈,天太黑了,我还没等看见你,火车就已经到了施家屯。”
母亲也说:“刚才有趟火车经过,太快了,没有看见你。我想应该就这趟火车,知道你坐在上面,就行了。”
我为自己的粗心愧疚不已,说不出话来。年迈的母亲在黑夜的冷风中站着,我在明亮、温暖的车厢里坐着。本想让她看见我,我也看见她,却害得她在路边白白等待和空欢喜一场。
松林村的一草一木,我再熟悉不过,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我不甘心,对母亲说:“妈,要不明晚我返回时,在最近的曲靖站下?站上有到村里的汽车,半个小时就到家了,住一晚再回昆明,方便得很。”
电话里,母亲慌忙阻止,语气固执而又坚定,仿佛我如果这样做,都是因为她引起的。我没有办法,告诉母亲,那明晚还是在这个路口,到时候我会站在最后一个车厢的车门旁招手,我们一定可以看见对方。
翌日返程,我早早地走到最后一节车厢的车门旁。黑夜的火车如一条光带在铁轨上漂移,伏在玻璃上我把眼睛使劲睁大,可还是很难看清车窗外的任何景物。
这时候,我又看见了“施家屯”这几个字。
车内外温差大,窗户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我慌忙用手掌擦拭玻璃,用双手罩住眼眶,以遮挡车内的亮光,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搜寻外面的一景一物。我终于能看见车灯照出几米远模糊的路面轮廓,还看见了如萤火样的村庄里的昏黄灯光。
就在一个路口,我突然看见有束手电筒光在黑暗中照着火车!我刚要摇手呼喊,火车却又过了!
我忙掏出电话,颤抖着告诉母亲:妈,我看见你在路口了。
母亲在电话里说:我也看见你了。
两句话说完,车外再没有了村庄,母亲越来越远了。
我在夜色的火车中,不过是一晃而过的黑点,那个叫做小米田的道口,不过只有三四米宽,而站在道口等我的母亲,她还没有一米六高啊……
(选自《人民日报》)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赏析,A.文章通过写“我”去宣威开会路过家乡而不得与母亲相见的过程,表达了作者对母亲的深切思念之情,以及母亲对“我”的关爱之意。 |
B.文章写“母亲总嫌时间过得慢”时,用了一个“常”字和两个“总”字的否定句,体现了哀怨的语气,表现出母亲孤独寂寞的内心世界。 |
C.文章多次提到母亲不愿意让“我”回家看望她,是因为“我”家境贫困,母亲担心路费太贵,来回的路上又耽搁时间而执意不让我探家。 |
D.文章语言质朴,感情真挚,并多次运用心理描写,来表达作者内心复杂的想法与心理的变化:其中有后悔,有忐忑,有遗憾,也有矛盾。 |
3.请结合文章内容,说说第八段“我理解这时的沉默”一句中“沉默”的话外音。
4.请赏析文中划线句子。
5.文章的题目具有多重意蕴,请结合全文加以分析。
清粥
王岫榕
⑴清粥是最家常的饭食,自然也不需要高贵的香米,普通的新鲜白米即可,洗过,泡过。傍晚,几朵夕阳的余晖打在灶台上,开始煮一锅清粥,只有米和水,还有一颗悠闲的心,简单明了。
⑵煮粥的过程悠长,却并不枯燥。
⑶之后,米和水的生命进入另一状态,行动开始迟缓,安静,当米与水之间没有一丝的缝隙,稠且润泽,咕嘟声均匀如尘世的喧嚣,香气,便徐徐的氤氲,是人间烟火的香气,也是幸福的香气。
⑷煮粥的时候,心是静的。手却很少闲着,随便拿一本闲书,看两页,照顾一下粥,再返回来看,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随便从哪里看起,只是一种消磨。洗衣机里转动着衣服,或者摘一篮子青菜,是晚上的小菜,菜叶子油绿油绿的,用清水泡进红色的小框子里。为了配菜,再切了一盘雪白的豆腐。此时,孩子回来了,奔跑着去开了门,顺手将垃圾搁门口……忙乱,却有序,琐碎也掺和着静好。
⑸朋友老是觉得我为一锅粥浪费了太多时间,她煮粥和许多人一样,放点米进去,加上水,调好电饭锅的火候,盖上盖子就可以了。吃饭的时候盛在碗里,有稀薄的米汤浮在上面,而米粒,却仿佛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悄悄地沉到了碗的最底下。事实上,米真的是委屈的啊!在这样的不受关注与注视下熬成的粥,只不过是填肚子的食物而已,米粒根本不肯释放香气。
⑹米也会分享主人的好心情,然后变成自己的好味道来报答你。
⑺粥快熬好的时候,锅里的米,早就变的懒懒的,躺在水的怀抱,惬意舒心的样子。而水,早就化成袅袅蒸汽,缭绕四散,也有调皮的,钻到了米的身体里躲起来了。锅还是那只锅,可是,锅里的水和米,却不想隐入,水中有米,米中也有水,再也分不开了,如生命和经历,总会有抗争和激烈,慢慢便进入一种状态——互相依存,又互不干扰。
⑻我是极爱喝粥的人,白瓷碗,小咸菜,或者一枚腌出油的鸭蛋,是清粥的绝配。喝一口,黏稠润泽,牙还没有感知到,就滑到了身体里,唇齿留香,紧接着,是身体里的温暖与熨帖,心,一下子就松弛下来,世事都远了,只愿此刻,专心感知粥的美味,体味生活的眷顾,感知安静的、有粥可食的人生。
⑼ 青春飞扬的年纪,处处都是好风景,很难将自己关在厨房里为自己、为家人煮一锅真正的清粥,便常常用稀饭代替,哄骗的,终究是自己的身体和心。
⑽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有心思慢慢熬一锅清粥,好像没有着急要做的事,吃了亏,煮粥的过程便慢慢平复了心境。躲在厨房里,少了一些灯红酒绿,却多了许多闲适,心和味蕾都更敏感,对幸福有了更清醒的感知。房子、车子、票子,盈余就好,不求太多。身体的熨帖和糯滑的口感,成了第一需求。
⑾清粥为伴,滋润身心,给予生命营养,便不惧流年。
⑿愿为自己慢慢煮一锅白米清粥的人,也在生活的大命题中将自己慢慢的熬煮着,不激烈,不偏执,不放弃,一点点让灵魂散发出香气。
1.赏析第②段中画波浪线的句子。2.文中为什么要写朋友“煮粥”?
3.简析第⑧段“喝粥”的细节。
4.结合全文内容,谈谈你对“为自己慢慢煮一锅白米清粥”的理解。
林子深处
张炜
芦青河口那围遭儿树多。大片大片的树林子,里面横一条小路,竖一条小路,非把人走迷了不可。因此河边的各家老人都常常告诫自己的孩子——没事儿,千万不要往林子深处走!
可二兰子倒蛮不在乎,她常钻到林子深处割牛草。家里养个老牛,肚子比碾砣还大,地上放捆嫩草叶儿,它伸出舌头抿几下就光了。大弟弟忙着复习考大学,小弟弟要进重点班,惟独她不被看重,忙里忙外,出工前还得去割一大早的牛草。割就割吧,她没上几天学,管“太”念“大”,常常忽略中间那“一点儿”,还不得割牛草吗?可近处的青草全被人割光了,不进林子深处行吗?好在二兰子还从没有迷过路。
早晨,还是很早的时候就进林子了。一路上,也不知踢散了多少露珠儿。太阳升起来了,光芒透过树隙,像一把长长的剑。小鸟儿就像不闲嘴儿的小姑娘,吵死人了!还是老野鸡性子缓——多长的时间才叫一声“喀喀嗒”呀!二兰子总是这样: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一进了这林子就变得高兴了。大树林子绿蒙蒙的,多宽敞啊,她很想扬起脖儿喊一句,听听自己在这树林子里的声音。她知道,树林子能把声音传出老远、拖得老长,树林子真好哩!可她憋住了,她要赶去割草呢。她只瞅着脚下的草叶儿,急急地走。
她走着,地上的草叶儿嫩极了,一簇一簇,顶着露珠儿,闪着亮儿,二兰子还不割吗?不割!不割!她继续往前走着……地上的草叶儿墨绿墨绿,又深又密,简直连成片儿了,二兰子还不割吗?不割!不割!她还是往前走……又穿过几排杨树,跨进了杂树林子。看吧,这里的草叶儿才叫好呢!青青一片,崭新崭新的,叶片儿宽板板,长溜溜,就像初夏的麦苗儿。那草窠里面还有花哩,红一朵,黄一朵,二兰子先拣一朵大的插在头上,然后才解了绳儿,举起手里那把雪亮亮的镰刀……小鸟儿在头顶“喳喳”地叫了几声,清甜的空气直往鼻孔里扑,二兰子高兴极了!她盯着那镰刀刃儿,镰刀刃儿锃亮锃亮,反射着阳光,耀得她眯起了眼。四周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脸儿红红的,四面儿瞧瞧,心里一热,不知怎么脱口喊了一声:“大刀唻,小刀唻——”呀,满林子都喊哟!二兰子听到那声音了,听那尾音儿,在林子里还引起了一阵“啦沙沙沙……”的震动。二兰子恣得闭上了眼睛,一溜睫毛显得格外长、格外密。她大仰着脸儿,眼也不睁,嘻嘻笑着又喊一遍,“大刀唻,小刀唻——”她喊完了,大气儿也不出,只用心听着自己在这树林子里的声音。大树林子绿蒙蒙的,多宽敞啊!
这回的尾音拖得特别的长。奇怪的是,它好像飞到了老远的地方,又从那儿折回来。声音已经变了。二兰子听着愣住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分辨着:是哪个小伙子在老远的地方接着喊哩!听听,他还在喊哩——“大姑娘唻,小姑娘唻——”
二兰子赶紧藏到了一丛灌木后边。当她听出那声音是从远远的河西岸传过来的,才从灌木丛里走出来。不过她一颗心还在“怦怦”跳着,胆怯地向着河西岸望去——一团绿色又一团绿色,苇行、灌木,遮得严严实实,哪里看得见啊!不过这声音却是蛮嫩气,听那调儿,还是喊的普遍话。二兰子小声骂一句“该死的”,就弯下身子割草了。
这天,她只默默地割草,连大声“哼”一句也不敢,生怕河西岸听见似的。割成了一大捆儿,她就无声地扛起来,踏着那林中小路儿回家了。
以后的早上,她每每来到林子里,刚要弯腰割草,就会听到河西岸那人在喊。“喊吧,喊吧,有谁理你才怪!”二兰子在心里说着,下狠劲儿割着草,头也不抬。割呀割呀!割得草叶堆成小山,老牛吃得肚儿圆;割呀割呀,一口气割了十天。十天里有十个早晨,有十次踢散那林中小路上的露水珠儿,也有十次听到那河西岸的呼喊。呼喊,呼喊,显你小伙子嗓子脆啊!显得你小伙子甜咪嗦嗦啊!二兰子烦他。她这会儿开始后悔了:一个姑娘家,干吗在树林子里乱喊呀?你就不知道这树林子特怪——能让声音大上几倍吗?
二兰子以后割草时,故意用心听那鸟儿吵嘴——这就能忘了那个小伙子的声音。可是几天之后,她突然觉得这无边的林子里好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呢?花也在,草也在,鸟儿也在,手里的镰刀也在——少了些什么呢?她干活不勤快了,再也无心割草,默默地贴站在一棵大杨树上,伸出镰刀刮那衰死的老皮儿……她刮着刮着猛然记起了:是少了他那喊声哩!——他从河西岸走了吗?他回不去了?他怎么就一连这多天不喊哩!
二兰子扛着草捆儿回家,走在路上都没劲儿。她是太累了。早上回到林子里,她清了清嗓子,面向河西,用甜津津的声音喊了一句:“大刀唻,小刀唻——”
树林子哟,树林子哟!树林子又把这声音传走了,那尾音儿不消不失,颤颤悠悠,像琴!像箫!像笛!像鼓!二兰子料定这声音是那千千万万片叶子传动的,要不它们怎么老是唰唰地动呀?她半个脸贴在树干上,她等河西岸那个声音。正在她的心急急跳动的时候,那声音果然又一次传过来了——“大姑娘唻,小姑娘唻——”
那尾声在林中回荡着,悠悠不绝,无边的树林仍在鸣响。这声音扩展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里,起落、震荡,交织成一个力的回响,深沉、昂扬,像乐章里奏出的和声……二兰子一动不动地谛听着,抿着嘴角。她四周都是高入云天的大树、蓬蓬勃勃的草木。她谛听着,渐渐觉得自己也溶化在一片无垠的绿色里了……
二兰子笑了。二兰子蹲在地上了。二兰子解了草绳儿。二兰子挥起雪亮亮的镰刀了。这个姑娘真能割牛草!
(选自张炜《林子深处的声音》,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语言质朴,富有乡土气息,如“肚子比碾砣还大”“宽板板,长溜溜”,同时又不失美感,如“那尾音儿……像琴!像箫!像笛!像鼓!” |
B.二兰子的形象非常立体、鲜活,对于老人们的告诫,她表现得天真胆大,“还从没有迷过路”又能从侧面看出她的心细机灵。 |
C.文章最后写尾声悠悠不绝,草木蓬蓬勃勃,绿色无边无垠……这些充满诗情画意的语句既交代了情节发展的走向,又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 |
D.作者用细腻的笔触呈现二兰子心灵世界的成长过程:由开始的“潜意识”发展到了后来的“主观意识”,越来越有主动性。 |
3.景物描写在小说中多次出现,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黄昏
【英国】萨基
诺尔曼·葛尔特茨比坐在海德公园的长凳上。这是三月初的一个傍晚,暮色苍茫,笼罩大地,只有那微弱的月光和点点星星的亮光冲淡着昏暗的夜幕。马路和人行道都空落落的。然而,就在这样的夜色中仍有不少被人们遗忘的小人物在活动着。他们有的荡来荡去,无声无息:有的把自己点缀在长凳和木椅上,毫不显眼,在昏暗中,他们的身影已无法辨认清楚。
葛尔特茨比此时觉得眼前的景色与他的心情完全和谐。黄昏,在他看来,是失意者的时刻。经过奋斗仍不免遭到惨败的男男女女,在这日薄西山的时候纷纷出来活动,躲避着好奇者的寻根问底。
长凳另一端,就在他身旁,坐着一位老先生。从他的神态里,可以看出他正在和社会抗衡,但是他的气概已趋衰退。坐了一会儿,老人起身离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空出来的位子几乎立刻就被一个年轻人占据了。但是他面部的神情并不比那位老人开朗,嘴里还狠狠地骂了一声,好像是要强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件事能使他称心如意。
“看来您心情不好啊。”葛尔特茨比说道,心想他这番表演准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年轻人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非常坦然。但是葛尔特茨比反而因此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要是陷入我的困境,您的心情也好不了,”他回答说,“我干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傻的事。”
“是吗?”葛尔特茨比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今天下午到的伦敦,本打算在伯塔刚尼安饭店落脚,”年轻人接着说道,“可是到了那儿我才发现,饭店已经被拆掉了,我只好去了另一家旅店。到了我的住处,就出去买香皂了——我讨厌旅店里的香皂,可自己又忘记准备了。我在街上溜达一会儿,在酒吧喝了杯酒,又逛了逛商店,然后转身回旅馆。就在这时候,忽然意识到,我根本没记住旅馆叫什么,更不知道它在哪条街上。这多么尴尬!我在伦敦又举目无亲。我出来的时候,身上只带了一先令。买了块香皂,喝了杯酒,也就花得差不多了,只怕要落得个流浪街头,无处栖身了。”
年轻人讲完这段故事后,出现了片刻沉寂。这种沉寂是意味深长。“您大概想,我讲的这段遭遇荒诞无稽吧。”年轻人随后委屈地说道。
“这事也并非不可能。”葛尔特茨比像法官审理案件似的说。
听完,年轻人精神为之一振,“我大概得到河堤上过夜了,除非能找到个够朋友的人,他能相信这是确有其事。不管怎么说,我很高兴,因为您并没有认为我这段遭遇过于荒唐。”
年轻人往这最后一句话里倾注了不少热情,就好像有意向葛尔特茨比表示,他基本上已经具备了够朋友的人的必要条件。
“然而,”葛尔特茨比慢吞吞地说,“这段故事里的破绽就在于您拿不出那块香皂来。”
年轻人连忙向前探身,在大衣口袋里忙乱地摸了起来。他一下子跳了起来。
“准把它丢了。”他怒气冲冲地嘟囔了一声。
“一个下午就丢了家旅馆,又丢了块香皂,这只能说明您存心粗枝大叶。”葛尔特茨比接着说道,可是年轻人没等他话音落地就走了。他顺小路溜掉了,头昂得高高的,表情高傲。
“说来怪可惜,”葛尔特茨比想道,“整个故事中只有出去买香皂有说服力,然而在这细节上露了马脚。他要有一点先见之明,就应该事先准备下一块新的香皂。”
想到这里,葛尔特茨比站了起来,准备离去。就在这时候,他惊讶地喊了一声。只见地上,在长凳边上,躺着一个崭新的椭圆形小纸包。除了是块香皂,还能是什么!准是那年轻人一屁股坐下来的时候从衣兜里掉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葛尔特茨比立刻去寻找这位年轻人的踪影。就在他感到无望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人正站在马车道的路边上,神态犹豫地站着。当他听到葛尔特茨比呼喊他的时候,他带着几分敌意,好像准备自卫似的猛然转过身来。
“能证明您那段遭遇真实性的重要证据找到了,”葛尔特茨比说道,伸出手来把香皂递了过去。“您走后,我在地上发现的。我曾经对您不信任,您一定要原谅。您如不嫌弃,我可以借给您一枚二十先令的金币……”
年轻人连忙接过金币,放进兜里。
“幸好给你找着了。”年轻人感激地说道,声音还有点呜咽。他急忙跑开了。
“这孩子真可怜,差点哭出声来。这对我也是个教训,不能自作聪明,不能仅仅凭一时的情况就给一个人下判断。”
葛尔特茨比顺着原路往回走去。经过那条长凳时——他看到一位老先生在长凳下面和四周望来望去,捅来捅去。葛尔特茨比认出这就是刚才同他坐在一起的那位老人。
“您丢什么东西了,先生?”他问道。
“对了,丢了一块香皂。”
(有删改)
1.下列关于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刻意描绘了一起在黄昏时分的欺诈事件,使小说的故事背景、社会背景、人物命运等都涂染上了“黄昏”的具象而强烈的象征意义。 |
B.小说围绕“一块香皂”叙事写入,三个人物、全部事件都跟香皂有关。它既能推动情节发展,又对刻画人物、表现主题有着重要的作用。 |
C.作品情节构思扑朔迷离,以开放的架构给读者预留了再创作的空间,使小说具有了“欧·亨利”式幽默滑稽的效果,引人深思,耐人寻味。 |
D.小说写出了小人物的“黄昏人生”,展现了一个真实的“黄昏社会”,并对“黄昏人生”背后的人性价值堕落给予了不露声色的审视和批判。 |
3.有人说:“小说给出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结局并非那么简单,看似是年轻人单独行骗,其实是年轻人和老先生合作设局甚至其中诺尔曼·葛尔特茨比曾经可能也是个骗子。”请针对这段话中的后两种观点在文中找出依据。
母 亲 石
梁 衡
①那一年我到青海塔尔寺去,被一块普通的石头深深打动。
②这石其身不高,约半米;其形不奇,略瘦长,平整光滑。但它却是一块真正的文化石。当年宗喀巴就是从这块石头旁出发,进藏学佛。他的母亲每天到山下背水时就在这块石旁休息,西望拉萨,盼儿想儿。泪水滴于石,汗水抹于石,背靠石头小憩时,体温亦传于石。后来,宗喀巴创立新教派成功。塔尔寺成了佛教圣地,这块望儿石就被请到庙门口。这实在是一块圣母石。现在每当虔诚的信徒们来朝拜时,都要以他们特有的习惯来表达对这块石头的崇拜。有的在其上抹一层酥油,有的撒一把糌粑,有的放几丝红线,有的放一枚银针。时间一长,这石的原形早已难认,完全被人重新塑出了一个新貌,真正成了一块母亲石。就是毕加索,米开朗琪罗再世,也创作不出这样的杰作啊!
③“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我在石旁驻足良久,细读着那一层层的,在半透明的酥油间游走着的红线和闪亮的银针。红线蜿蜒曲折如山间细流,飘忽来去又如晚照中的彩云。而散落着的细针,发出淡淡的轻光,刺着游子们的心微微发痛。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年我奉调进京,走前正在家里收拾文件书籍,忽然听到楼下有“笃笃”的竹杖声。我急忙推开门,老母亲出现在楼梯口,背后窗户的逆光勾映出她满头的白发和微胖的身影。母亲的家离我住地有几里地,街上车水马龙,我真不知道她是怎样拄着杖走过来的。我赶紧去扶她。她看着我,大约有几秒钟,然后说:“你能不能不走?”声音有点颤抖。我的鼻子一下酸了。父亲是高级知识分子,母亲却基本上是文盲,她这一辈子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小时每天放学,一进门母亲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肚子饿了吧?”菜已炒好,炉子上的水已开过两遍。大学毕业后先在外地工作,后调回来没有房子,就住在父母家里。一下班,还是那一句话:“饿了吧。我马上去下面。”
④我又想起我第一次离开母亲的时候。那年我已是17岁的小伙子,高中毕业,考上北京的学校。晚上父亲和哥哥送我去火车站。我们出门后,母亲一人对着空落落的房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打来一盆水准备洗脚。但是直到几个小时后父亲送完我回来,她两眼看着窗户,两只脚搁在盆边上没有沾一点水。这是寒假回家时父亲给我讲的。现在,她年近80,却要离别自己最小的儿子。我上前扶着母亲,一瞬间我觉得我是这世上一个最不孝顺的儿子。我还想起一个朋友讲起他的故事。他回老家出差,在城里办完事就回村里看老母亲,说好明天走前就不见了。然而,当他第二天到机场时,远远地就看见老母亲扶着拐杖坐在候机厅大门口。可怜天下父母心,儿女对他们的报答,哪及他们对儿女关怀的万分之一。
⑤我知道在东南沿海有很多望夫石,而在荒凉的西北却有这样一块温情的望儿石,一块伟大的圣母石。它是一面镜子,照见了所有慈母的爱,也照出了所有儿女们的惭愧。
1.下列对本文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开篇由“事”起兴,以回忆的方式,缀连生活中几个典型的片段,对母爱的崇敬感激之情,全在静静的回忆和叙述中完成。 |
B.文中追述往昔母亲疼“我”、爱“我”、依恋“我”的经历与体验,并述及一位朋友所讲的他与老母亲之间的故事,来抒发“可怜天下父母心”的感喟。 |
C.文章最后将东南沿海的“望夫石”与西北的“望儿石”并提,两者关联不大,作者主要目的是收笔落到“圣母石”上,升华文章主旨。 |
D.本文标题为“母亲石”,表层意是指“望儿石”“圣母石”,深层意是指深挚、棉厚、仁慈的母爱,讴歌伟大的母爱,正是本文主旨所在。 |
A.作者从母亲时写起,行文中巧妙地运用了倒叙手法,荡开文笔,写到自己的母亲和朋友的母亲,以点带面,展现了世界上母爱的广泛无私。 |
B.文中多处运用细节描写,如“你能不能不走”“饿了吧。我马上去下面”,寻常言语,一经作者之笔,却颇有勾魂夺魄之效。 |
C.“母亲石”为全文之“文眼”,“石”为情感触媒,“母亲”为叙写主体,文章以“母亲石”为题,起到标明叙事线索、寄寓情感的作用。 |
D.全文娓娓道来,脉络清晰。叙述、描写、议论、抒情相结合,语言干净质朴,情感真挚深切。耐人寻味。 |
4.请探究本文蕴含的丰富情感。
一个人的火树银花
胡天翔
掂起墙根的帆布提包,刘小海刚走三步,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将提包放到地上,刘小海摸出手机,食指滑一下屏,贴近耳朵,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说的是普通话,吐字清晰,语音轻柔,刘小海听来却似五雷轰顶。挂了电话,刘小海愣愣地站一会儿,慢慢走到床边,一屁股蹲了下去。床被压得“吱呀”一声。
腊月二十九,武汉封城了。刘小海没想到疫情如此严重!
老家回不去了,就在武汉过年吧。中午,刘小海煮了一桶方便面。午觉醒来,在手机上刷了一会儿新冠肺炎疫情的报道,刘小海急忙去药店买口罩。药店结账的人排着长队,有人买三袋板蓝根颗粒,有人买四盒双黄连口服液,有人买五瓶医用酒精,不管有用没用,大家手里都提着药品。口罩已涨价了,十个装的两包口罩花了三十元。出门戴上口罩,刘小海赶到超市。超市的人更多,刘小海割了六斤肉,提着一袋小米、半兜土豆,两捆葱和蒜苗,排队八分钟才结了账。
回到出租屋,刘小海先给儿子打电话。刘小海严厉地教导儿子,要戴口罩,要少出门,儿子“嗯嗯”地应着,听起来并不上心。每次和儿子联系,刘小海鼻子都会发酸。儿子没读完高中就出来打工了,父子俩憋着劲,想着干三四年就可以盖两层小楼,但一场车祸让爷俩梦想落空了。前年夏天,骑自行车的刘小海和一辆电动车撞上了。刘小海尾椎骨粉碎性骨折,对方伤得也不轻,双方各负其责。刘小海出院了,攒的钱也花完了。打了十三年的工,单亲爸爸刘小海没给儿子盖起两层小楼。
嘱咐过儿子,刘小海又联系老家的大哥。父亲去世五年了,八十岁的母亲和大哥一起生活。大哥说村里已经广播了,劝人不要走亲戚。大哥还告诉刘小海,刘小海因病致贫,乡里把他纳入贫困户,还帮他盖了三间新房,三间堂屋就快上楼板了……
除夕夜里,想起每年父子的春节一聚,想起大哥说的三间快成的新房,刘小海辗转反侧,最后干脆起身浏览新闻。武汉封城的悲壮,国家战胜疫情的决心,医生和护士的逆行,让刘小海心潮澎湃。看到建设火神山医院的新闻,刘小海心里一动:“建筑工地上需要很多焊工,能帮就帮,咱也去出一份力吧。”
奇了怪了,下了决心,刘小海很快入睡了。
大年初一,刘小海早早就起床了。吃过饭,刘小海将剩下的肉和蔬菜给了房东大哥,他要去火神山医院当志愿者。
到了工程部,刘小海说:“俺是一名电焊工,来支援火神山医院建设的。”
大年初二,数百台挖掘机在平垫土地,成千名工人在卸载建材。忙了一上午,刘小海边吃着盒饭边看护施工定位旗。一个女子拿着手机朝他走过来。“录小视频,宣传火神山医院建设的吧。”刘小海心想。
“师傅,你们很辛苦吧?”
“不辛苦,还可以。”
“师傅,您是河南人?”
“是的,俺在武汉打工,封城了,回不去,就来这儿当志愿者了。”
“谢谢,谢谢您!”
刘小海没想到自己在网上火了。很多人转载他的视频,上百万人为他这个河南人点赞。晚上下班,刘小海正看自己视频呢,儿子给他打来了电话。
“爹,俺看到你的视频了,很多人夸你呢。”
儿子是在为自己骄傲呢!刘小海却在电话里叮嘱儿子不要给奶奶说。刘小海不想让母亲担忧。
“中,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儿子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老家的很多媒体也希望通过视频连线采访刘小海。刘小海就在工作间隙接通视频,给他们介绍工地的情况。有个记者问刘小海想对母亲说点什么。刘小海哽咽了。刘小海说希望娘好好的,疫情结束就回家好好陪陪她。
刘小海希望母亲看不到视频。
夜晚,工地上的灯亮起来。上千个工人还在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刘小海扛着焊机来到工作点,刚把焊机电线连好,大哥打来了视频通话。
“小海,俺都看到你的视频了,都说你给咱村人长脸哩。”大哥笑着说。
“哥,你别给咱娘说啊,她该担心哩。”刘小海说。
“小海,娘也知道了,娘让俺给你打电话,娘要给你说话哩。”大哥把手机递给躺在椅子上的娘。
“海儿啊,娘好好的,你别担心娘,你要好好干活。”刘小海看到了娘的白发。
“海儿啊,你做得对,大家都该出一份力呢。”娘继续说。
“海儿啊,照顾好自己,娘——娘等着你回家。”娘流泪了。
“娘——”刘小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哭了。
挂了电话,刘小海戴上口罩。左手拿着面罩,右手的焊钳稳稳地夹起焊条,一下二下地触碰着眼前的钢管,瞬间流溢的焊花四处飞散,就像盛开的火树银花。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1段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刘小海知道不能回家时的震惊,凸显出了疫情的严重性。 |
B.刘小海主动给儿子和大哥打电话的相关情节,反映了刘小海一家的生活愿望和困境以及国家扶贫政策惠及他家给予刘小海的希望。 |
C.因为浏览新闻时为武汉封城的悲壮、国家战胜疫情的决心、医生和护士的逆行所感动,刘小海决心到火神山工地当电焊工,不再畏惧疫情。 |
D.因为小视频,刘小海的家人和村民们都为他自豪。家人的视频电话说出了家人对他的支持和担心。 |
3.刘小海在疫情中的选择所体现出的精神有着怎样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