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错了的车站
卡尔维诺
对于那些居住条件糟糕得令人厌恶的人来说,寒冷的夜晚最理想的去处自然是电影院。马科瓦尔多迷上了彩色电影,因为巨大的银幕足以展示最宽广的画面,辽阔的草原,连绵的山峦,非洲的丛林,鲜花遍野的岛屿。他每一部影片都要连看两遍,直到电影院关门他才不得不离开,但他的脑海里依然萦绕着那些自然景观,他似乎依然在呼吸着那些鲜花绿草的芬芳。
在这个细雨濛濛的夜晚打道回府,在车站等待30路电车,突然苏醒的意识:他的人生风景,仅仅是电车、红绿灯、半地下室、煤气炉、晾晒的衣服、仓库、包装间——这一切,顿时使他方才感受到的电影的辉煌,化作了一团失去光泽的、灰暗的愁云惨雾。
那天晚上,马科瓦尔多看的影片是描写发生在印度森林里的故事:从沼泽的灌木丛升起迷茫的烟雾,蛇群顺着藤蔓爬行,盘踞在莽林掩盖的古老寺庙的雕像上。
走出电影院,马科瓦尔多睁眼朝街上望去,什么也看不见,绝对是什么也看不见。他在电影院里的时候,一场大雾降临城市上空。马科瓦尔多不由自主地朝30路电车站走去,一头撞上了一块广告牌。电车驶过来了,发出缓慢的铃声,活像一个幽灵。马科瓦尔多坐在电车的最里边,想入非非,竟没有注意电车驶过的车站。他透过窗玻璃仔细察看,琢磨窗外隐隐闪过的光点,终于断定,下一站他该下车了。他赶忙跑到车门口,匆匆下了车。
他打量周围,试图找到一个认路的标记。他的眼睛能够搜集到的少许的光和影,却无法构成他熟悉的地点。他下错了车站,他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如果碰上一个行人就好了,可以请他指点路径。不过,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又遇到这样的鬼天气和时候,简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马科瓦尔多需要寻找灯光来辨别方位。他追寻到的灯光是透过一家酒店烟雾迷蒙的玻璃门射出来的。酒店里座无虚席,酒吧柜前也站着人,也许是照明不佳,也许是大雾渗透了进来,这里的人影也显得模糊不清。
“我要去……也许你们知道……潘克拉齐埃蒂大街……”他向顾客们打听。
酒店里一片喧闹,酒醉的顾客们大声狂笑,认定他也喝醉了。他腼腆地提出的问题,他得到的回答,也同样是模模糊糊、含混不清的。总而言之,当他从酒店走出来的时候,他比原先更糊涂,更不清楚怎样走回家去了,大雾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浓地淹没了茫茫大地和一切色彩。
拖着被酒暖热的身子,他走了足足一刻钟。走着走着,他脑子里的迷雾好像稀淡了,而街上的迷雾则更稠浓了。这里似乎是无人居住的地区,周围的砖墙很像工厂的围墙。出路很快显现了。“水泥路总会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的。”马科瓦尔多暗自思忖。他走到一个岔路口,路面写着斗大的白色数字。
他泄气了。如今选择往哪个方向走还有什么意义呢?就在这时,他看见一束跟人一般高的光线闪动。他看见一个人,确确实实是一个人,好像穿着一套黄色工作服,双手挥动两块像火车站站长指挥列车运行的信号牌。
马科瓦尔多朝此人跑去,还没有到他跟前,便气喘吁吁地说道:“喂,请您告诉我,在这样的大雾天气,我该怎么办?请听我说……”
“不必担心,”那位穿黄色工作服的人平静而热情地回答,“千米以上的高空没有雾,您尽管放心走吧,扶梯在那边,朝前走,其他人都上去了。”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不明不白,可马科瓦尔多深受鼓舞。他特别高兴地听到,附近还有其他的人。
那穿黄色工作服的人神秘地预告的扶梯,其实是一张梯子,梯级很方便,两边挡板在黑暗中泛着银白色。马科瓦尔多登上了扶梯。在一扇小门的门坎上,一位小姐彬彬有礼地向他问好,他觉得这份温情不可能是向他表示的。
马科瓦尔多连声说道:“向您致意,小姐!太好了!”
他走了进去,一双眼睛被灯光照耀得睁不开来,他连忙眨巴眨巴眼睛。他发现这不是什么住家。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呢?他相信他明白了,他走进了一辆公共汽车,这是一辆长长的、有很多空位子的公共汽车。他坐了下来。他平常不坐公共汽车,而乘电车回家,因为电车的票价便宜,但这一次他在一个僻远的地区迷了路,这里只有公共汽车通行。真幸运,看来这是最后一班车,让他赶上了!
座椅很柔软,舒服极了!马科瓦尔多现在意识到了,他以后将永远乘坐公共汽车,虽然乘客要受到某些限制,因为他此刻听到扩音器里宣布:“请不要吸烟,请系上安全带……”还有,汽车启动时,发动机的声音太喧闹了。
一位身穿制服的人在座椅之间走动。
“对不起,检票员先生,”马科瓦尔多问道,“您可知道,潘克拉齐奥·潘克拉齐埃蒂大街可有一站?”
“您说什么,先生?第一站是孟买,然后是加尔各答和新加坡。”
马科瓦尔多环顾四周,只见其他位子上端坐着留大胡子、头上缠大头巾的印度人。也有个别的妇女,身裹绣花的莎丽服,额头上点着吉祥痣。
窗外,夜空里繁星点点。此刻,飞机穿过一层浓浓的云雾,正朝晴朗的高空飞去。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城市生活为立足点,开篇出现了两组具有对比性质的意象,即马科瓦尔多的城市生活意象和由电影所展现的自然景观。 |
B.卡尔维诺善用心理、语言描写塑造人物,马科瓦多进入酒馆的语言描写和刚走出酒馆的心理描写都凸显人物此时的迷茫。 |
C.小说中的“雾”意蕴丰富,既指夜晚城市中遮蔽一切的浓雾,更象征着迷失和虚无,有助于引发读者对城市生活反思。 |
D.小说叙述了一个“上错车去对地儿”的喜剧故事,主人公马科瓦尔多的心想事成的好运预示着他未来生活的美好。 |
3.虽然卡尔维诺被誉为“寓言式奇幻文学的大师”,但是他的记叙和描写却是“认真细致”的,请结合作品具体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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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居(节选)
汪曾祺
安乐居是一家小饭馆,挨着安乐林。
安乐林围墙上开了个月亮门,门头砖额上刻着三个经石峪体的大字,像那么回事。走进去,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有几十棵杨树。当中种了两棵丁香花,一棵白丁香,一棵紫丁香,这就是仅有的观赏植物了。这个林是没有什么逛头的,在林子里走一圈,五分钟就够了。附近一带养鸟的爱到这里来挂鸟。他们养的都是小鸟,红子居多,也有黄雀。大个的鸟,画眉、百灵是极少的。他们不像那些以养鸟为生活中第一大事的行家,照他们的说法是“瞎玩儿”。他们不养大鸟,觉得那太费事,“是它玩我,还是我玩它呀?”把鸟一挂,他们就蹲在地下说话儿,——也有自己带个马扎儿来坐着的。
安乐居其实叫个小酒铺更合适些。到这儿来的喝酒比吃饭的多。这家的酒只有一毛三分一两的。一毛三他们喝“服”了,觉得喝起来“顺”。
酒菜不少。煮花生豆、炸花生豆。暴腌鸡子。拌粉皮。猪头肉,——单要耳朵也成,都是熟人了!猪蹄,偶有猪尾巴,一忽的工夫就卖完了。也有时卖烧鸡、酱鸭,切块。最受欢迎的是兔头。一个酱兔头,三四毛钱,至大也就是五毛多钱,喝二两酒,够了。——这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现在如果还有兔头也该涨价了。这些酒客们吃兔头是有一定章法的,先掰哪儿,后掰哪儿,最后磕开脑绷骨,把兔脑掏出来吃掉。没有抓起来乱啃的,吃得非常干净,连一丝肉都不剩。安乐居每年卖出的兔头真不老少。这个小饭馆大可另挂一块招牌:“兔头酒家”。
酒客进门,都有准时候。
头一个进来的总是老吕。安乐居十点半开门。一开门,老吕就进来。他总是坐在靠窗户一张桌子的东头的座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这成了他的专座。他不是像一般人似的“垂足而坐”,而是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曲着,像老太太坐炕似的踞坐在一张方凳上,——脱了鞋。他不喝安乐居的一毛三,总是自己带了酒来,用一个扁长的瓶子,一瓶子装三两。酒杯也是自备的。他是喝慢酒的,三两酒从十点半一直喝到十二点差一刻:“我喝不来急酒。有人结婚,他们闹酒,我就一口也不喝,——回家自己再喝!”一边喝酒,吃兔头,一边慢条斯理地抽关东烟。这人整个儿是个慢性子。说话也慢。他也爱说话,但是他说一个什么事都只是客观地叙述,不大参加自己的意见,不动感情。一块喝酒的买了兔头,常要发一点感慨:“那会儿,兔头,五分钱一个,还带俩耳朵!”老吕说:“那是多会儿?——说那个,没用!有兔头,就不错。”西头有一家姓屠的,一家子都很浑愣,爱打架。屠老头儿到永春饭馆去喝酒,和服务员吵起来了,伸手就揪人家脖领子。服务员一胳臂把他搡开了。他憋了一肚子气。回去跟儿子一说。他儿子二话没说,捡了块砖头,到了永春,一砖头就把服务员脑袋开了!结果:儿子抓进去了,屠老头还得负责人家的医药费。这件事老吕目睹。一块喝酒的问起,他详详细细叙述了全过程。坐在他对面的老聂听了,说:“该!”
坐在里面犄角的老王说:“这是什么买卖!”
老吕只是很平静地说:“这回大概得老实两天。”
老聂原是做小买卖的。现在退休在家。电话局看中他家所在的“点”,在他家安公用电话,每月贴给他三十块钱。老聂的日子比过去“滋润”了,但是他每顿还是只喝一两半酒,多一口也不喝。
画家来了。画家风度翩翩,梳着长长的背发,永远一丝不乱。衣着入时而且合体。春秋天人造革猎服,冬天羽绒服。——他从来不戴帽子。这样的一表人才,安乐居少见。他在文化馆工作,算个知识分子,但对人很客气,彬彬有礼。他这喝酒真是别具一格:二两酒,一扬脖子,一口气,下去了。这种喝法,叫作“大车酒”,过去赶大车的这么喝。西直门外还管这叫“骆驼酒”,赶骆驼的这么喝。文墨人,这样喝法的,少有。他和老王过去是街坊。喝了酒,总要走过去说几句话。“我给您添点儿?”老王摆摆手,画家直起身来,向在座的酒友又都点了点头,走了。
他的画怎么样?没见过。
这天,安乐居来了三个小伙子:长头发,小胡子、大花衬衫、苹果牌牛仔裤、尖头高跟大盖鞋,变色眼镜。进门一看:“嗨,有兔头!”——他们是冲着兔头来了。这三位要了十个兔头、三个猪蹄、一只鸭子、三盘包子,自己带来八瓶青岛啤酒,一边抽着“万宝路”,一边吃喝起来。安乐林喝酒的老酒座都瞟了他们一眼。三位吃喝了一阵,把筷子一挥,走了。都骑的是亚马哈。嘟嘟嘟……桌子上一堆碎骨头、咬了一口的包子皮,还有一盘没动过的包子。
老王看着那盘包子,撇了撇嘴:“这是什么买卖!”
安乐居已经没有了。房子翻盖过了。现在那儿是一个什么贸易中心。
一九八六年七月五日晨写完
1.概括语言大师汪曾祺的这篇小说的语言特色。2.倒数第三段写三个年轻小伙子有什么用意
3.文章前四节对安乐居写得不厌其繁,最后一段却突然收尾,这样的结构安排有什么好处?
4.如果给本文拟一个标题,你会选“安乐居”还是“老酒客”?为什么?
医生
沈从文
这世界上,有多少害病的人,就有多少人对于医生感到不大愉快。这也正是当然的道理。因此那一批商人,留住在那个名为金狼旅店的客寓中,用故事消磨长夜的时节,就有一个从前曾作过兵士的,说了一个医生的故事,把这故事结束到极悲惨的死亡里。其中有个毛毯商人却说:“我倒有这样一个故事,请大家放安静一点,听我把故事说出来。”下面就是这个故事。
医生罗福,平生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京都一个读书人。因来都城看望女儿,在京城住了些日子。有一天听人说,大觉寺有法师讲经,十分动人,全城男女,皆往听经。凡到过那法师身边的,莫不倾心佩服。故这医生,也就走去听听。听经以后,出庙门时还觉得那法师有一分魔力,名不虚传。那天法师讲的是牺牲精神,说到东方圣人当年如何为人类牺牲,也如何为畜类牺牲,在牺牲情形中,如何使生命显得十分美丽。这法师不谈牺牲果报,只谈牺牲美丽,因此极其为这医生钦服。出庙门后,医生就心想,一个人若能够为一个畜生也去受点苦,或许当真这痛苦也可以变成一分快乐。
这医生从一个穿珠人家门前过身,看到那个穿珠人手指为针戳伤,流血不止,正无办法,心生怜悯,照着乡下医生的慷慨精神,不必别人招呼,就赶忙走过去为这穿珠人止血,用药末带子,好好把这受伤人调理妥帖。那时穿珠人正为国王穿一珠饰,有一粒大珍珠在盘盂内。这医生按照当时风气,身穿红衣,映于珠上,珍珠发红,光辉炫目,如大桑椹。穿珠人十分感谢,就进屋里取一些点心,款待客人。那时有一只白鹅,见着珍珠,如大桑葚,不问一切,就把它一口吞下。穿珠人取了点心出来请客时节,记起宝珠,各处寻觅,皆不再见。心想铺里决无另一生人,就向医生询问:“见我珠吗?”,
医生就说:“没有看见。”医生说话虽极诚实,仍不能使穿珠人相信,故这穿珠人又告他这珠归谁所有,安置何处,手指盘盂,一一说给医生。
这医生见鹅吃珠时节,以为吃的只是一颗桑葚或草莓,不甚介意,今见穿珠人脸上流汗,心中发急,口说手比,心中清楚,这珠此时正在白鹅腹中。医生心想:我一说明,这鹅即刻就得杀去,方便取珠。当设一计策,莫使鹅死。但如何设计,方能保全这扁毛畜牲性命,倒很为难。因记起先前一时法师所说各种牺牲之美丽处,故决心不即说出,等候再过一时,鹅把珍珠从大便中排出以后,再来说明。鹅命虽小,若能救此小小性命,另一体念,当可证明。医生既作如此打算,故不说话。于是端正衣服,从容坦白,仿佛一切业已派定,一切无可反抗,如今情形,只是准备挨打,不必再作其他希望。
穿珠人看到医生这个神气,就说:“你既拿了我的珠子,不愿退还,作出这种神气,难道预备打架吗?”
医生
穿珠人忍无可忍,就尽力鞭打这个医生。那时医生两手并头,皆已被缚,不能动弹,四向顾望,不知所逃。鞭子上身,沉重异常,流血被面,眼目难于睁开。轻轻的自言自语:“为一只小鹅牺牲,虽似乎不必,但牺牲精神,自然极其高贵。一切牺牲,皆不自私。为人类牺牲自己,目前世界,已不容易遇到,我所遭遇,可以训练自己。每人生活,若皆只图不痛不痒,舒适安逸,大猪同人,并无分别。我的所为,只在学习来用自己精神,否认与猪同类。”
穿珠人打了医生一阵,看到医生头脸流血,毫不呻吟,询问医生:“傻子,你有甚话说,只管说来。”
医生
穿珠人以为这医生倔强异常,于是重新把手脚缚定于屋柱上,加倍鞭打。并且用绳急绞,因此这医生到后鼻孔口中,皆直喷血。
那时那只白鹅,见地下有血,各处流动,就来吃血,穿珠人把鹅嗾去,不久又复走来。引起瞋忿,就一鞭一脚,把鹅即刻打死。
医生听鹅在地下扑翅声音,眼睛不能看见,就问穿珠人道:“我的朋友,你那白鹅,如今是死是活?”
穿珠人闷气在心,盛气而说:“我鹅死活,不关你事。”
医生极力把眼睁开,见白鹅业已死去,就长叹了好些次数,悲泣不已。穿珠人见状希奇,不知原因,就问医生:“这鹅同你非亲非戚,它死同你有甚关系?自己挨打,不知痛苦,一只小鹅,使你伤心到这样子!”
医生说:“我本为它牺牲,训练自己,想不到为它牺牲,反使它因此早死。我的行为稍稍奇特,因为我有理想。所想的好,做到的坏,愿心不满,所以极不快乐!”。
穿珠人说:“你想什么,你愿什么?”
医生就告这穿珠人一切事情经过。那时穿珠人将信将疑,赶忙把鹅腹用刀剖开,就在白鹅嗉囊里,掏出那颗大珠。穿珠人见到宝珠以后,想起医生行为,以及自己行为,就大声哭泣,爬伏医生脚下,向医生作种种忏悔,不知休止。医生那时已证明牺牲的美丽处,不用穿珠人说话忏悔,也能原谅那种愚蠢卤莽行为。
……
这医生这样训练自己,方法倒不很坏。因这次牺牲,他自己也才认识自己生命的价值。因这个故事,所以说这故事的那一位,否认人家对医生的指摘,证明医生中有这样一个人,作过了这样一件事。且说,世界上只要有这样一个医生,也就可以把一切医生罪过赎去了。
这医生大家都承认他可爱,他可爱处,显然是他体念真理的精神。
一九三二年十月于青岛
(有删改)
1.品味文中加点词语,简析它们分别表达了医生怎样的心理。(1)微笑:
(2)苦笑:
2.文章第二节写医生听法师讲经这一情节有何作用。
3.结合文本,分析小说的叙述特色。
4.联系全文,结合医生的“理想”,探究他的形象。
受伤的骨头
任林举
当了大半辈子乡镇书记,担了大半辈子土、抬了大半辈子石头的吴金印,到后来才发现,骨头有时是能够发出声音的。
年轻时,他经常挑着两桶水走在山路上,或担着两箩头土走在乱石滩上。那时,他健步如飞,体态轻盈,身体和意志从来没有须臾的游离。扁担和肩膀的相接处不断传来均匀的吱呀声,他认定那是扁担的呻吟或者对所承重量的抱怨。肩上的皮肉有时红肿、有时酸痛,无非是和扁担一样,以自己的方式提一些不必理会的抗议,但这些都与骨头没有太大的关系。骨头一直保持着沉默。
然而,当上海瑞金医院的医生们对着灯光屏讨论吴金印刚刚拍出的骨片时,每个人都惊愕不已。他们断定,吴金印的骨骼曾经出现过多处断裂。也就是说,他的骨头曾经在过去的某些时间里发出过可怕的脆响或闷响。医生们分析,他的骨头如果不是发生了癌变,就一定受过大伤,或多次在外力的冲击、重压下发生折断——肩胛骨和几处肋骨最为明显。
对此,吴金印也感到有些迷茫。是啊,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骨头,从哪个时间开始,竟然违背了自己的意志,也发出令人担忧的变化和声音呢?30岁?40岁?还是50岁?他躺在病床上,在记忆中那些密如荆条的疼痛里搜寻,搜寻着一个与断裂有关的声音。
是从县里开会后连夜往乡里赶,途中坠下山崖的那次吗?那时,他刚去山区不久,村庄与村庄之间还没有像样的路。人们行走的羊肠小路,不是在河滩匍匐,就是在山间高悬。虽然在这样的山路上摸黑行走,随时都得提心吊胆,但不管怎么“提”怎么“吊”,也保不准突然来一个“万一”。当那个突然的“万一”来临时,吴金印还是在失足的瞬间失去了清晰的意识,只觉得眼前一黑,倏忽一下,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就宣告完成,一切都是片刻的事情。当他再次攀着荆条和树枝重回小路时,他已不再记得曾经有过什么声音,山石滚落的声音、树木折断的声音、肌肉撕裂的声音抑或骨头断裂的声音……空空的山谷里,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拖着绵软无力的身子,走回了住处。无处不在的疼痛让他躺了两天,第三天他咬咬牙,爬起来,照样下田劳动。他相信,只要骨头依然保持着沉默,他就不会倒下。
是在小店河造桥时,抬石头跌倒的那次吧?吴金印清楚地记得,那是一块十分独特的石头,牛犊般大小,和所有的障碍一样,挑衅般横卧在那里,与行人的目光对峙着。石头的质地细密坚硬,似乎可以让每道遇到它的目光都发出铮铮鸣响。他走到巨石旁边时,群众也跟他走到了巨石旁边。于是,四副绳套、四条木杠、八个人就把千斤的重量放在了肩上。吴金印负重走在右侧的最前面,在人们的呼喊声中,以自己的步幅和频率引领着这个负重群体的节奏
这一次,重力仿佛穿过薄薄的肌肉直接作用在骨骼上,他都能感到骨头的弯曲和颤抖,但隐隐的疼痛却不是来自骨骼,而是来自骨骼里面的肺腑。至于,骨头们有没有像绳索、木杠一样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吴金印并没有留意。汹涌的汗水和人们的呼喊打断了他对自身的聆听。此时,他要做的正是忽略和忘记,他的意识里只有距离,离开起点和到达终点的距离。
突然,他感觉双脚一软,大地倏然倾斜。那一瞬间,他已分不清传递、集中到自己身上的重量是众人肩上的重量、石头的重量,还是大地的重量;他也分不清那些混乱而沉闷的声音是人们扑倒的声音、石头落地的声音,还是来自身体内部的声音。十万颗金星在眼前迸射,旋即熄灭。巨大的黑暗,显影为一段记忆的空白。当吴金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感觉到了右侧脚踝的剧痛。大面积的肿胀和瘀青,让他和围观的人们只看到和相信了那处“皮肉”之伤……
医生的推断基于专业和科学,看来已不容置疑,但吴金印身上的多处骨伤,究竟缘何来、发生于何时何地,他本人也已经无法在记忆的地图上准确定位。再认真审视一下那奇怪的骨像吧!在两块光滑的骨头之间,那些粗糙的、疙疙瘩瘩的隆起物,究竟是一些怎样的存在?除了物质成分,是否含有大比例的精神要素?
一个人一生都经历过什么,才能结出这样的骨像?那些从生命深处、从骨髓里渗出的东西,除了在断骨的衔接处固化为更加坚硬的骨,是否还有一些渗透到血液之中?或许,那些都是骨头们在漫长的进程里,与他头脑中的观念、意志以及外部形形色色的压力与各种重负争论、对话所积攒下的话语吧!
(选自《此念此心》,《人民文学》2017年第7期,有删节)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分析,A.首段连用三个“大半辈子”,简洁地概述出了主人公的身份和特点,下文的“30岁、40岁、50岁”正与此呼应。 |
B.年轻时“体态轻盈,身体和意志从来没有须臾的游离”,意味着现在他的身体和意志相游离,失去了意志力。 |
C.文中借吴金印回忆而描述的他两次受伤的事,最本质的区别在于:一件是夜间发生的,一件是白天发生的。 |
D.那些从生命深处、从骨髓里渗出的一些渗透到血液之中的东西是指吴金印头脑中的观念、意志等精神要素。 |
E.医生们的“惊愕、断定、分析、推断”,从侧面角度来写主人公受伤的次数之多和程度之深,更能突出人物。 |
3.文章将现实的病情与往昔受伤之事结合起来叙述,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作简要分析。
4.题目“受伤的骨头”如换成“受伤的人”好不好?为什么?
除夕的夜
阿成
漫天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天,整座城市变成了雪国。我总觉得夜里的雪下得静悄悄的,俨然背景音乐,令人有一点迷茫和感伤。
老伴重病已住了半年多的医院。医生说,看能熬过这个年吧,要是能,或者有可能再延长一段时间。我暗自落泪,内心依然巴望奇迹发生。
除夕,我请求回家过年,医生摇了摇头。回不了家,那就在病房里守岁吧。我想,无论如何也要过一个像点样的年啊。我知道老伴吃不下东西了,但哪怕是摆摆样子,让她看一看也好啊。于是,我上街寻找饭店,去买几个老伴爱吃的菜。
大雪甫落之后,东北的除夕夜更加寒气袭人。我踏着雪向前走着,内心很凄凉。现在,这条十里长街上只有我一个人的脚印。
边走边寻找着。街道两旁大商家、小商店、饭店,等等,都关门了。在如此清静的大街上,孤寂、凄凉和失落始终伴我一同寻找。但是,想到今年的除夕或许就是老伴的最后一个年了,我心里就不觉得冷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十里长街寻遍。记得小时候,为了逃避父亲的打,离家出走,在下雪的夜里我躺在天棚上,看着从瓦隙中飘落下来的雪花,那种孤凄与今夜的感受是何其相似啊。现在自己有家了,就会深深地爱上这个家。
这条路可真长呵,加上是难走的厚厚雪路。最后,路过一个胡同口,我看到几个流浪汉正在用小铁桶涮“火锅”,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们对我说,兄弟,过来喝酒呀,咱们一块儿过年吧!
我说,谢谢,不了,我还有事。
大过年的有什么事啊?你看这么多吃的呢,都是区政府白给我们的,我们就喜欢在大街上造(吃),这才来脾气呢。说着,他们举起了啤酒瓶,兄弟,过年好!过来喝一杯吧!
我说,过年好!你们尽兴吧,我真的是有事。对了,附近有还开门的饭馆吗?我想弄几个菜给住院的老伴儿。
他们答道,往前走到头有一家小饭馆开门,我们的佐料就是她给的呢。
我离开时,那几个流浪汉在喊,祝你老伴儿早日康复!
我听了,眼泪就流下来了。自老伴儿患病后,我第一次听到陌生人祝福我老伴早日康复。老伴儿得了重病之后,我没有通知单位的任何人。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困难永远是自己的,要自己去面对。
雪愈下愈大。果然,在街的尽头我看到了那家小饭馆,我又禁不住热泪盈眶了。
年轻的老板娘见我进来,便站了起来。我问,我想买几个菜带走可以吗?给医院的病人。
饭馆的老板娘说,当然可以,你先选菜吧。然后她说,我给厨师打个电话。
我点了几样老伴儿平时爱吃的菜。哦,只是不知道这家饭馆能不能做,这大过年的。老板娘说,没问题。
厨师很快就回来了,他冲我点了点头。是啊,若是这时候对方的表情里稍微有一丝的不满,都会伤害到客人——这个除夕夜里脆弱的人哟。
我问,今天的和平时还是一个价钱吗?老板娘说,大过年的,不能乘人之危,平时卖什么价还是什么价,还要做得更好、更精细些才对呀。
菜做好了,品相不错,我决计打车回医院。上车后,司机说,过年好!去哪儿?我说,第一医院。司机说,家里有人住院?我说,老伴儿。
司机长叹了一声,这年哪,有人欢喜有人愁哇。刚才我拉了一位老大娘。我问,大娘咋才回家过年哪?老太太一听就流泪了。我就跟她说,大娘,大过年的,咱得高高兴兴的,对吧?临走时,那个老太太非要给我一百块钱。我说,我怎么能要您钱呢?您留着吧。老太太说,就当是我给你的压岁钱了。我一听,眼泪哗哗的。最后,我还是悄悄把钱塞到老太太的包里了,看她进了进站口才走……人人都有犯难的事呀。老哥,你看我,媳妇在家等着我呢,可我为了家人还在路上奔波哩!
回到医院,病床上的老伴儿很高兴。看着一桌子的菜,她说,大年三十儿还有饭店开门?
我说,这是托你的福,说明你的病很快就要好了,好事就从今天开始啦。
老伴儿听了也蛮高兴的,她竟然慢慢地坐了起来。零点的钟声响了,我们老两口儿举起酒杯祝福彼此。老伴儿闪动着泪花说,难为你了。我说,别这么说,我愿意,高兴着哪。
老伴儿说,好好活着。
我说,什么?
老伴儿说,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选自2019年第1期《长城》,有改动)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中插叙“我”小时候逃避父亲的打而离家之事,意在用那时的感受来突出“我”现在的孤独无依以及对家的眷恋。 |
B.本文采用第一人称,但叙述时却将其他人物推到前台,让读者来认识其言容笑貌,而“我”隐身其后,处于次要地位。 |
C.文章两次写“我”流泪,第一次突出了“我”受到陌生人祝福时的感动,第二次表达了“我”找到小饭馆时的感喟。 |
D.文章构思巧妙,以“我”买菜为线索,将所写人物及事件一一展现,使得文章既层次分明,又脉络清晰,浑然一体。 |
3.从本文人物的身上可看到浓浓的人性之美,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吉祥如意
郭文斌
五月是被香醒的。娘一把揭过捂在炕角瓦盆上的草锅盖,一股香气就向五月的鼻子里钻去。五月就醒了。五月一醒,六月也就醒了。五月和六月睁开眼睛,面前是一盆热气腾腾的甜醅子。娘说,看今年这甜醅发的,就像是好日子一样。五月把舌头伸给娘,说,让我尝一下。娘说,还没供呢,端午吃的东西可是要供的。五月和六月就呼的一下子从被筒里翻出来。
等他们洗完脸,爹和娘已经在院子里摆好了供桌,甜醅子和花馍馍已经端到桌子上了,在蒙蒙夜色里,有一种神秘的味道,仿佛真有神仙在等着享用这眼前的美味呢。
爹向天点了一炷香,往地上奠了米酒,无比庄严地说: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麦儿黄/这儿吉祥/那儿吉祥/处处都吉祥……
爹念叨完,带领他们磕头。六月不知道这头是磕给谁的。但他觉得跪在地上磕头的这种感觉特别美好。
供完,娘说先垫点底,赶快上山采艾。说着给他们每人取了一碗底儿。娘说上山采艾时必须吃一点供品,能抵挡邪门歪道呢。甜醅子是被筱麦酵的,光闻着就能让人醉。花馍馍也让人不忍心一下子咽到肚里去。接着,娘给他们绑花绳,说这样蛇就绕着他们走了。又给他们的口袋里插了一根柳枝。有点全面武装的味道,让六月心里生出一种使命感。
五月和六月在端午的雾里走着。六月看着姐姐五月手里的香包,眼里直放光。六月的手就出去了,他把香包举在鼻子上,狠命地闻。五月看见,香气成群结队地往六月的鼻孔里钻,心疼得要死,伸手要去夺,六月忙把香包送到她手上。五月盯着六月的鼻孔,看见香气像蜜蜂一样在六月的鼻孔里嗡嗡嗡地飞。五月把香包举在鼻子前面闻,果然不像刚才那么香了。再看六月,六月的鼻孔一张一张,蜂阵只剩下一个尾巴在外面了。嗨嗨,五月被六月惹笑了。
六月知道,五月今年已经试手做了两个香包了。娘说,早学早惹媒,不学没人来。五月就红着脸打娘。娘说,女靠一个巧,巧是练出来的。五月就练。一些小花布就在五月的手里东拼拼西凑凑。
但很快六月就忘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看见了蛇。五月既迅速又从容地移到六月身边,把六月抱在怀里。六月说,我们不是绑了花绳儿了吗,不是吃过供过的花馍馍了吗?五月说,娘不是说只要你不伤蛇蛇就不会伤你吗?
六月说,娘不是说真正的蛇只在人的心里吗?这样说着时,那圆开始转了,很慢,又很快。当他们终于断定,它是越转越远时,五月和六月从对方身上,闻到了一种香味,一种要比香包上的那种香味还要香一百倍的香味。
娘教五月如何用针,如何戴顶针。五月第一次体会到了往布里顶针的快乐,把两片布连成一片的快乐。五月缝时,六月趴在炕上看。五月的针不防就滑脱,顶到肉里去,血就流出来。五月疼得龇牙咧嘴。再看娘手中的针,怎么就那么服帖呢?
山顶就要到了,五月和六月从未有过地感觉到“大家”的美好。即使那些平时憎恶的人看上去都是那么可爱。
五月和六月到了山顶。太阳从东山顶探出头来,就像一个香包儿。上山采艾的人们就像听到太阳的号令似的一齐伏在地上割艾了。五月说,这艾就要趁太阳刚出来的一会儿采,这样采到的艾既有太阳蛋蛋,又有露水蛋蛋。这太阳蛋蛋是天的儿子,露水蛋蛋是地的女儿,把他们两人占全时,才叫吉祥如意。六月奇怪姐姐怎么把太阳和露水说成蛋蛋。蛋蛋是娘平时用来叫他们的。六月蹲下来,拿出篮子里的刃子准备采艾。但是六月却下不了手。一颗颗玛瑙一样的露珠蛋儿被阳光一照,像是一个个太阳崽子。六月一下子明白了姐姐为什么要用蛋蛋来称呼太阳和露珠。一刃子下去,就会有好几个太阳蛋蛋死掉。
六月还是下不了手。姐姐又笑了,说,你觉得它们可怜,可以先把它们摇掉啊,让它们躺到地里慢慢睡去。这一摇,又把六月的心摇凉了,让六月看见了一个个美的死去原来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他第一次感到了这美的不牢靠。而让这些美死去的,却是他的一只手。六月第一次对自己开始怀疑起来。六月开始采艾。采着采着,就把露珠儿和手的问题都忘了。他很快沉浸到另外一种美好中去。那就是采。刃子贴地割过去,艾乖爽地扑倒在他的手里,像是早就等着他似的。六月想起爹说,采艾就是采吉祥如意,就觉得有无数的吉祥如意扑到他怀里,湖水一样。
一山的人都在采吉祥如意。
多美啊。
现在,六月和五月每人抱着一抱艾,抱着整整一年的吉祥,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端午里。他们的脚步把我的怀念踩疼,也把我心中的吉祥如意踩疼。
(有删节)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五月是被香醒来的”,用一个“香”字揭开了端午节民俗风情的喜庆序幕,也奠定了整篇作品诗意的书写基调。 |
B.五月六月“抢香包”的情节,运用比喻、夸张等手法,表现了孩子对美好的热爱,也为下文写“缝香包”的情节做了铺垫。 |
C.“五月疼得龇牙咧嘴。再看娘手中的针,怎么就那么服帖呢?”同时运用了神态描写和心理描写,写出了五月用针的生涩。 |
D.文章借“端午节”这面传统节日的镜子,为我们开启了一扇洞见传统文化内在意蕴的窗子,即“吉祥如意”的美好祈福和祝愿。 |
3.小说在叙述方面有什么特点?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哦,香雪
铁凝
如果不是有人发明了火车,如果不是有人把铁轨铺进深山,你怎么也不会发现台儿沟这个小村。
不久,这条线正式营运,人们挤在村口,看见那绿色的长龙一路呼啸,挟带着来自山外的陌生、新鲜的清风,擦着台儿沟贫弱的脊背匆匆而过。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列车时刻表上,还是多了“台儿沟”这一站,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往山西的这列火车在这里停留一分钟。
这短暂的一分钟,搅乱了台儿沟以往的宁静。台儿沟的姑娘们刚把晚饭端上桌就慌了神,她们心不在焉地胡乱吃几口,扔下碗就开始梳妆打扮。她们洗净蒙受了一天的黄土、风尘,露出粗糙、红润的面色,把头发梳得乌亮,然后就比赛着穿出最好的衣裳。有人换上过年时才穿的新鞋,有人还悄悄往脸上涂点胭脂。然后,她们就朝村口,朝火车经过的地方跑去。香雪总是第一个出门,隔壁的凤娇第二个就跟了出来。
哦,五彩缤纷的一分钟,你饱含着台儿沟的姑娘们多少喜怒哀乐!
日久天长,就在这个一分钟里,她们开始挎上装满核桃、鸡蛋、大枣的长方形柳条篮子,站在车窗下,抓紧时间跟旅客和和气气地做买卖,换回台儿沟少见的挂面、火柴,以及姑娘们喜爱的发卡、纱巾,和能松能紧的尼龙袜。香雪平时话不多,胆子又小,但做起买卖却是姑娘中最顺利的一个。有时她也抓空儿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打听北京的大学要不要台儿沟人,打听什么叫“配乐诗朗诵”。
香雪是台儿沟唯一考上初中的人。台儿沟没有学校,香雪每天上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公社。虽然女同学不少,但她们的言谈举止,一个眼神,一声轻轻的笑,好像都是为了叫香雪意识到,她是小地方来的,穷地方来的。
“你上学怎么不带铅笔盒呀?”她们问。每到这时,香雪的同桌就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嗒嗒乱响。香雪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同学们对于她的再三盘问,明白了台儿沟是多么贫穷。
深秋,山风渐渐凛冽了,天也黑得越来越早。但香雪和她的姐妹们对于七点钟的火车,是照等不误的。她们仿照火车上那些城里姑娘的样子把自己武装起来,穿起花棉袄了,整齐地排列在铁路旁,像是等待欢迎远方的贵宾,又像是准备着接受检阅。凤娇头上别起了淡粉色的有机玻璃发卡。
火车停了,发出一阵叹息,像是在抱怨台儿沟的寒冷。车窗全部紧闭着,没有人向窗外瞥一眼。
香雪把臂弯里的篮子换了换手,顺着车身不停地跑着,尽量踮起脚尖,希望车厢里的人能看见她的脸。没有人发现她,她却在堆满食品的窗桌上,发现了渴望已久的东西。它的出现,使她再也不想往前走了,她放下篮子,心跳着,双手紧紧扒住窗框,认清了那真是一只铅笔盒,一只装有吸铁石的自动铅笔盒,放在那位女学生模样姑娘的面前。不知怎么的她朝车门跑去,当她跃上踏板,在门口站定时,还一把攥住了扶手。香雪终于站在火车上了,这时车身忽然颤动,接着车门被人关上了,香雪扑在车门上,看见凤娇的脸在车下一晃。她拍打着玻璃,冲凤娇叫喊:“凤娇!我怎么办呀!”
列车无情地载着香雪一路飞奔。下一站叫西山口,西山口离台儿沟三十里,这里上车的人不少,下车的只有一位旅客。香雪胳膊上少了那只篮子。
在车上,当她红着脸告诉女学生,想用鸡蛋和她换铅笔盒时,女学生一定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香雪一面摆弄着铅笔盒,一面想着主意。台儿沟再穷,她也从没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就在火车停顿前几秒钟的震颤里,香雪猛然把篮子塞到女学生的座位下面,迅速离开了。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照亮了寂静的山谷、灰白的小路,照亮了秋日的败草、粗糙的树干,还有一丛丛荆棘、怪石,还有漫山遍野那树的队伍,还有香雪手中那只闪闪发光的小盒子。
她这才想到把它举起来仔细端详。她才看清了它是淡绿色的,盒盖上有两朵洁白的马蹄莲。她打开盒盖,觉得应该立刻装点东西进去。她从兜里摸出一只盛擦脸油的小盒放进去,“嗒”的一声合上了盖子。只有这时,她才觉得这铅笔盒真属于她了,真的。
她站了起来,忽然感到心里很满意,风也柔和了许多。她发现月亮是这样明净,群山被月光笼罩着,像母亲庄严、神圣的胸脯;那秋风吹干的一树树核桃叶,卷起来像一树树金铃铛。她在枕木上跨着大步,一直朝前走去。台儿沟一定会是“这样的”:那时台儿沟的姑娘不再央求别人,也用不着回答人家的再三盘问。火车上的漂亮小伙子都会求上门来,火车也会停得久一些,也许三分、四分,也许十分、八分。它会向台儿沟打开所有的门窗,要是再碰上今晚这种情况,谁都能从从容容地下车。
台儿沟在哪儿?香雪向前望去,她看见迎面有一颗颗黑点在铁轨上蠕动。再近一些她才看清,那是迎着她走过来的台儿沟的姐妹们。香雪忽然觉得心头一紧,不知怎么的就哭了起来,那是欢乐的泪水、满足的泪水。面对严峻而又温厚的大山,她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她用手背抹净眼泪,然后举起铅笔盒,迎着对面的人群跑去。
山谷里突然爆发了姑娘们欢乐的呐喊,她们叫着香雪的名字。古老的群山终于被感动得战栗了,它发出洪亮低沉的回音,和她们共同欢呼着。
哦,香雪!香雪!
(原载《青年文学》1982年第5期,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每晚七点钟,由首都方向开过来的这趟火车在台儿沟停留一分钟,这给台儿沟带来热闹和变化,也反映出台儿沟的闭塞与贫穷。 |
B.与其他的姑娘关注穿着打扮不同,香雪打听的内容是北京的大学和“配乐诗朗诵”,这体现出她有别于常人的高远的精神追求。 |
C.火车上的女学生要把铅笔盒送给香雪,但香雪执意用鸡蛋来交换,这表明她自尊心极强,有着不轻易接受他人施舍的性格特点。 |
D.香雪沿铁轨步行回台儿沟时,心中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骄傲,一番历险虽给香雪带来了考验,更让她感受到了成熟蜕变的喜悦。 |
A.《哦,香雪》运用了象征手法,火车象征着现代文明,它为小山村打开一扇眺望外面世界的窗口。 |
B.作者用敏感的笔触再现了被唤醒的小山村女孩群像,香雪、凤娇是这一群像里最突出的代表人物。 |
C.小说描写人物外貌和言行,也呈现其心理,生动地表现一群山村少女纯真友善、洁白无瑕的心灵。 |
D.作者采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讲述故事,把叙述者确定在村外人的位置上,而对香雪几乎是全知的。 |
4.铅笔盒多次出现直接作用于香雪这一人物形象的成长,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朱阿骑在一棵老橡树高高的树枝上,一直盯着提兔子的德国兵。虽然兔子不时地变换姿势,但总是离不开准星。朱阿觉得有人在拉他背心的下摆。一看,是个梳着辫子、满脸雀斑的小姑娘。她说:“朱阿,别打死我的兔子,反正德国人已经把它拿走了。”
德国兵来到一个布满灰岩石、长满绿苔藓的地方,附近只有几棵干枯的松树,前面就是悬崖。一只母鸡正在洒满松枝的地上觅食。德国人急忙去追鸡,兔子乘机溜走了。
这是一只光秃秃没剩几根毛的母鸡,人们再也不可能见到比它更老、更瘦的鸡了。是全村最穷的老太婆吉鲁米娜的。它很快被德国兵抓住了。
朱阿埋伏在岩石的高处,用石头垒了个枪座,实际上,他修筑的是个掩体,只留下一个可以放枪筒的射击孔。现在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枪了,就算把那没毛的母鸡打死,也没有什么关系。
正在这时,吉鲁米娜老太太身披黑色破披肩走了过来,向他讲了这样一个道理:“朱阿,德国人拿走了我的鸡,那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财产,这已经够使我伤心的了。现在要是你再把鸡打死,那我就更加伤心了。”听了老太太这番话,朱阿的手比以前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的责任太大了。尽管如此,他还是鼓足勇气,扣动了扳机。
听到枪声,德国人看到手中的鸡没了尾巴。接着又一声,翅膀丢了一只。难道这只鸡有魔法,会在手中自我爆炸,自我消耗?又是一枪,鸡的毛全部剥光,除了还在不停的叫以外,简直可以直接送去烧烤。心惊胆颤的德国兵抓住鸡的脖子,手臂平伸出去,同自己的身体保持一定距离。朱阿的第四枪恰好打在他手下面一点的鸡脖子上,他手中只剩下了一个鸡头。他飞快地把鸡头扔掉。撒腿就跑。但再也找不到路了,前面是个乱石崖。石崖边上长着一棵豆角树,上面趴着一只大猫。
现在,他对在林子里能看到各种家养的动物,已毫不奇怪了。他伸手去抚摸那只猫,希望能听到它的呼噜声,聊以自慰。
要知道,很久以来,这个林子里就有一只凶恶的野猫,专门捕食飞禽,有时甚至到村子里偷鸡吃。原以为可以听到猫呼噜的德国兵,看到那只凶狠的动物,竖起全身的毛向他扑来,他感到快要被野猫的利爪撕成碎片。人和野猫在厮打中一起滚下了石崖。
就这样,朱阿这个劣等射手,受到了像全村最伟大的游击队员和猎手一样的欢迎。人们用公积金给可怜的吉鲁米娜买了一窝小鸡仔。
1.下列关于朱阿最后终于开枪射击的原因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A.他修筑了一个掩体只留下一个可以放枪筒的射击孔,就算打不中德国兵,也不怕对方开枪还击。 |
B.打死的是一只不值钱的母鸡。 |
C.仇恨侵略者。 |
D.手颤抖得厉害,可能是走火了。 |
A.是个典型的小农,爱喝酒,所以有手颤的毛病。 |
B.惜财,因此为了唯一的一头没来得及转移的花母牛又冒险回到村子。 |
C.是一个打算为大家的利益奉献自己的英雄,其实他也很想成为游击队员。 |
D.仇恨侵略者但胆小多虑,这使他长时间跟着那个傻气的德国兵不敢开枪又不舍离去。 |
A.小说中的“牲畜林”是一个特殊的所在,仿佛与战争隔绝,树林和牲畜们仍然生机勃勃,而这正是最自然的生命力,给人以生活的希望。 |
B.朱阿在小说中是一个穿针引线的人物,是他把一个德国兵直接引到“牲畜林”,是他的拙劣射技,使各种牲畜有了德国兵轮番接触的机会,并最终使德国兵命丧悬崖。 |
C.小说最后让一只凶恶的野猫和德国兵在厮打中一起掉下了山崖,这表现了这样的意思:邪恶与邪恶同归于尽,善良的人连手都不必弄脏。 |
D.小说的结构要点是“牲畜林”,而朱阿回村找牛等一系列情节则将其丰富为一个完整的结构。 |
沃尔特•米蒂的秘密生活
(美)詹姆斯·瑟伯
“我们一定要冲出去!”米蒂大队长的声音坚定。“我们办不到,长官。飓风马上就要来啦。”伯格少尉喊道。大队长镇定地说:“打开强光灯!加速到8500!我们一定要冲出去!”汽缸的砰砰声增加了。大队长走过去调动着一排复杂的仪表盘。“打开8号辅助器!”他喊着。这架巨大的SN202号八引擎海军水上飞机里的全部人员这时相互望望,咧开嘴笑了起来。“老头子要带我们冲出去了,”他们彼此说,“老头子是连地狱也不怕的!”……
“不要那么快!你把车开得太快了!”米蒂太太说,“你开得这么快干什么?”
“嗯?”沃尔特·米蒂说。他瞧瞧坐在身旁的妻子,吃了一惊。“你开到55英里了。”她说,“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快过40英里。”沃尔特·米蒂默默地开向华脱勃雷镇。在20年的海军航空生涯中,那次SN202号吼叫着冲过最危险的暴风雨的飞行,已经在他心里那条遥远而又亲切的航线上慢慢淡薄了。“你又神经紧张了。”米蒂太太说,“今天你又有毛病了,我劝你找任肖大夫检查一下。”
沃尔特·米蒂把汽车停在大楼前。“我在这儿卷头发,你不要忘记去买套鞋。”她说。“我用不着套鞋。”
米蒂说。“这些话用不着再提了。”她说,下了车。他把引擎加快了一些。“为什么你不戴手套?你把手套丢失了吧?”沃尔特·米蒂从衣袋里掏出了手套。他把手套戴在手上,但是一等她转过身去走进那座大楼,而且车也开到了有红灯的地方,就又把手套除下来。“快开,伙计!”灯光一变就有一个警察叫了一声,米蒂匆匆戴上了手套,吭吭两下把车开向前去。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绕了几个圈子,然后把汽车开过医院一直开到停车场去。
“是那个银行家。”漂亮的女护士说。“是吗?”米蒂大夫说,慢吞吞地除了他的手套,“谁在主治?”
“任肖大夫。”一扇门打开,任肖大夫走了出来。他一副心神不宁和憔悴的样儿。“你好,米蒂。”他说,“这个银行家可真叫我们费事。管道梗阻。希望你去看看他。”“好吧。”米蒂说。
这时手术室里一架机器忽然响了起来。“新的麻醉器出毛病了!”一个实习大夫喊了起来,“在东部地区没有人懂得修理这台机器!”“安静些,朋友!”米蒂说,声音又低又镇定。他跳向机器,从里面取出一个坏了的活塞,把一支钢笔塞进原来的地方。“这可以顶用10分钟。”他说,“继续动手术。”一个护士轻声对任肖大夫说了些什么,米蒂看到任肖的脸色变成煞白。“瞳孔变化。”任肖紧张地说,“你来接手怎么样,米蒂?”米蒂望望任肖。“如果你要我。”他说。他们把一件白手术衣披在他的身上;他戴上了口罩,和一双薄薄的手套;护士们给他递过了发亮的…
沃尔特·米蒂从停车场出来,开始寻找鞋铺。等他从铺子里再走到街上,手臂下夹着一个装套鞋的盒子。
他妻子一刻钟之内可以在理发店里做完头。米蒂瞧瞧他的表。他来到旅馆休息室,找了把大皮椅,面朝着窗坐下,随手拿了本过期杂志看了起来。《德国能够从空中征服世界吗?》,沃尔特·米蒂看着轰炸机和街上废墟的图片。
“总得有人去炸掉那个军火库的。”米蒂上尉说,“我去。”战斗机在地下掩蔽部外面雷鸣着,而且猛击着入口。“高射炮火越来越集中了。”中士说。“我们只能活一次,中士。”米蒂说,带着淡淡的一掠而过的笑容。“我们不是这样吗?”他站起身,用皮带束好了他那把自动手枪。“要飞过40公里的地狱之火,长官。”中士说。“说到底,”米蒂上尉温柔地说,“又有哪儿不是地狱?”大炮的轰击声越来越密了。沃尔特·米蒂一面走向地下隐蔽室的门口,一面嘴里哼着歌。他转过身来向中士打个招呼。“再见!”他说
有什么在打着他的肩头。“我在旅馆里找遍了你。”米蒂太太说,“为什么你要躲在这把破椅子里?你打算让我怎么找到你?”“事情越来越紧了。”米蒂含糊地说了一声。“什么?”米蒂太太说,“你买到了那个叫什么的吗?盒子里是什么?”“套鞋。”米蒂说。“你不能在铺子里就穿上吗?”“我刚才是想……”沃尔特·米蒂说,“你明白吗,有时我也会在想些什么的?”她盯了他一眼。“等到了家,我要给你量量体温。”
她说。
他们走出了旅馆,走向停车场。到了街角的杂货店,她说:“在这儿等我,我忘掉要买的东西了。”沃尔特·米蒂点燃了一支烟。他贴着杂货店的墙边站着,吸着烟…
他并着脚跟挺出胸部。“不蒙他妈的鬼手帕不行吧。”沃尔特·米蒂讥嘲地说。他狠狠地最后吸了口烟头,啪的一声扔掉了。接着,在嘴唇上带着那种淡淡的一掠而过的笑容,他面对行刑队,挺直而吃立,自傲而轻蔑,“永不战败”的沃尔特·米蒂,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不可思议的。
1.沃尔特·米蒂现已成为美国社会中某一类典型人物的代名词,他们普遍喜欢做什么?并试概括米蒂大队长、米蒂大夫和米蒂上尉这几个人物形象的共同特点。2.简要分析三处划横线句子在小说中的作用。
3.本文的叙述角度很有特色,请简要分析。
4.联系全文,探究小说最后一段的作用。
峡谷
阿城
山被直着劈开,于是当中有七八里谷地。大约是那刀有些弯,结果谷地中央高出如许,愈近峡口,便愈低。
森森冷气漫出峡口,收掉一身黏汗。峡口处,倒一棵大树,连根拔起,似谷里出了什么不测之事,把大树唬得跑,一跤仰翻在那里。峡顶一线蓝天,深得令人不敢久看。一只鹰在空中移来移去。
峭壁上草木不甚生长,石头生铁般锈着。一块巨石和百十块斗大石头,昏死在峡壁根,一动不动。巨石上伏着两只四脚蛇,眼睛眨也不眨,只偶尔吐一下舌芯子,与石头们赛呆。
因有人在峡中走,壁上时时落下些许小石,声音左右荡着升上去。那鹰却忽地不见去向。
顺路上去,有三五人家在高处。临路立一幢石屋,门开着,却像睡觉的人。门口一幅布旗静静垂着。靠近人家,便有稀松的石板垫路。
中午的阳光慢慢挤进峡谷,阴气浮开,地气熏上来,石板有些颤。似乎有了噪音,细听却什么也不响。忍不住干咳一两声,总是自讨没趣。一世界都静着,不要谁来多舌。
走近了,方才辨出布旗上有个藏文字,布色已经晒退,字色也相去不远,随旗沉甸甸地垂着。
忽然峡谷中有一点异响,却不辨来源。往身后寻去,只见来路的峡口有一匹马负一条汉,直腿走来。那马腿移得极密,蹄子踏在土路上,闷闷响成一团,骑手侧着身,并不上下颠。
愈来愈近,一到上坡,马慢下来。骑手轻轻一夹,马上了石板,蹄铁连珠般脆响。马一耸一耸向上走,骑手就一坐一坐随它。蹄声在峡谷中回转,又响又高。那只鹰又出现了,慢慢移来移去。
骑手走过眼前,结结实实一脸黑肉,直鼻紧嘴,细眼高颧,眉睫似漆。皮袍裹在身上,胸微敞,露出油灰布衣。手隐在袖中,并不拽缰。藏靴上一层细土,脚尖直翘着。眼睛遇着了,脸一短,肉横着默默一笑,随即复原,似乎咔嚓一响。马直走上去,屁股锦缎一样闪着。
到了布旗下,骑手俯身移下马,将缰绳缚在门前木桩上。马平了脖子立着,甩一甩尾巴,曲一曲前蹄,倒换一下后腿。骑手望望门,那门不算大,骑手似乎比门宽着许多,可拐着腿,左右一晃,竟进去了。
屋里极暗,不辨大小。慢慢就看出有两张粗木桌子,三四把长凳,墙里一条木柜。木柜后面一个肥脸汉子,两眼陷进肉里,渗不出光,双肘支在柜上,似在瞌睡。骑手走近柜台,掏出几张纸币,撒在柜上。肥汉也不瞧那钱,转身进了里屋,少顷拿出一大木碗干肉,一副筷,放在骑手面前的木桌上,又回去舀来一碗酒,顺手把钱划到柜里。
骑手喝一口酒,用袖擦一下嘴。又摸出刀割肉,将肉丢进嘴里,脸上凸起,腮紧紧一缩,又紧紧一缩,就咽了。把帽摘了,放在桌上,一头鬈发沉甸甸慢慢松开。手掌在桌上划一划,就有嚓嚓的声音。手指扇一样地散着,一般长短,并不拢。肥汉又端出一碗汤来,放在桌上冒气。
一刻功夫,一碗肉已不见。骑手将嘴啃进酒碗里,一仰头,喉结猛一缩,又缓缓移下来,并不出长气,就喝汤。一时满屋都是喉咙响。
不多时,骑手立起身,把帽捏在手里,脸上蒸出一团热气,向肥汉微微一咧嘴,晃出门外,肥汉梦一样呆着。
阳光又移出峡谷,风又窜来窜去。布旗上下扭着动。马鬃飘起来,马打了一串响鼻。
骑手戴上帽子,正一正,解下缰绳,马就踏起四蹄。骑手翻上去,紧一紧皮袍,用腿一夹,峡谷里响起一片脆响,不多时又闷闷响成一团,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耳朵一直支着,不信蹄声竟没有了,许久才辨出风声和布旗的响动。
1.下列对这篇小说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开篇描写峡谷,着力突出了它的“险”“奇”“静”;对四脚蛇的描写,更是以动衬静,十分生动地表现了这些特点。 |
B.肥汉“梦一样呆着”,是被骑手喝酒吃肉时的气概,以及酒后不同寻常的动作和表情所震撼,“呆”突出了肥汉的性格特征。 |
C.小说擅长人物性格描写,尤其重视人物心理的细腻刻画,经常在人与人、人与景的对比与衬托中,凸显人物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 |
D.小说以“我”的耳闻目睹为线索,描写神奇的峡谷与质朴的边民,观察细致,笔法老练,用语奇崛,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 |
3.小说中的“骑手”有哪些特点?请简要说明。
花牛
曹永
麦地坪只有他们一家。家有两口半,一口是男人,一口是她,另外半口是那头花牛。男人去后山挖地,顺便把花牛拉到坡上去了。家里就只有她一个。这会儿,她坐在屋檐下面洗衣裳。
她记得自己原来也很年轻,自从嫁过来以后,她就不停地生娃娃。她就像一根瓜藤,接生婆连续从她的身上摘下三个瓜儿。后来,娃娃长大了,她也就没声没息地老了。人总是这样,好像前不久还年轻,忽然就变老了。
搬上麦地坪好些年了,她还时常想着河边。最近两年,她时常会听到河水流淌的声音,再仔细听,似乎又没动静了。她想,可能是年纪大了,耳朵出毛病了。
男人扛着锄头,拉着花牛回来了。他驼着背,远远走来,看起来比那头花牛高不了多少。男人原来不是驼背,他挺起胸,直得像棵树,可他到底还是老了。人就是这么个样子,年纪大了就慢慢变得弯腰驼背。男人把花牛拴在粪塘边,然后蹲在场坝上,用斧头敲板锄。敲得咣当咣当响。声音直往她的耳朵里钻,让她有点烦躁。她实在忍不住了,说敲你家先人骨头!
男人吵不赢她,也不愿和她争吵。男人就这点好。当年她还是姑娘的时候,有很多小伙子追求她,天天追在她的屁股后面唱山歌。可是,她偏偏就看上了现在的男人。
那些年头,他们之间话很多,总是说不完的样子。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话就少了。很多时候,她都想伸起脖子,朝山崖对面的零公里吼几声,但偏偏张不开嘴。
几只麻雀落到房顶上,叽叽喳喳的,就像在吵架。它们在屋檐下面的墙缝里做窝。每次回来,它们都会叫上一阵子。花牛竖起两只耳朵,到处张望。她也跟着张望,看着眼前的瓦房,她有点得意,给花牛说,你看这样好的房子,你呀,也算跟着沾光了。
几只苍蝇飞来飞去,花牛害怕它们落到鼻眼上,赶忙摇晃脑袋。她说:“前年他们回来,我说房顶漏雨,让他们割些山草来翻修,这几个鬼娃娃不听话,硬是要盖瓦房,盖完房子呢,他们又走了,你看这屋里空荡荡的,简直像个岩洞。”花牛没说话。花牛当然不会说话,它在埋头吃草。花牛已经上山三年了,刚来的时候,它比只山羊大不了多少。那次盖房,娃娃去买瓦片,看到花牛犊,他们觉得好看,就买回来了。把牛犊弄上山来的时候,他们费了不少力气。他们开玩笑说,让花牛和娘做伴,看到花牛的时候,就相当于看到他们了。
想起这事她就伤心。她想,我生的是你们又不是这头花牛,牛给我做伴,你们倒跑掉了。她扔掉手里的葵花壳,说你们这些鬼娃娃,全都往外边跑,再不回来,恐怕连爹娘长啥样都记不得了。
她越想越生气,给花牛说:“他们出去就不想回来,前年回来一次,盖好房子,只呆几天就走了,他们说没水洗澡,这是啥话嘛,这种地方,不消说洗澡,连吃水都成问题,可他们说没水洗澡,简直不像人话。”
她给花牛说:“他们一个都不听话,不回来就算了,但老大二十好几了,好歹成个家嘛,催他几次,都说找不到合适的。还有老二,他怎么就不小心点呢,手指居然让机器割掉两根,到底是啥机器嘛,又不是镰刀,咋就把手指割掉了。还有老三,他是最不让人省心的了,成天调皮捣蛋,鬼晓得他会闯出什么祸来。”
她看着花牛,突然说,要是有个孙子就好了,说来奇怪,以前不想,到这个年纪就想抱孙子,这些事情,由不得自己哩。花牛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听她说话,它站在那里,半天才动了一下。
男人蓦然把手里的斧头扔出去了。她眨着眼睛,不明白男人好端端的,咋就把斧头扔出去了。她说,搞不清楚你说啥。男人气冲冲地说:“我早就受够了!”她说,咦,你看你。男人愤愤地说,你又不是牛,你天天跟它说话。她说,啧啧,你这人,我说我的,又没碍你什么事。男人说,我真想把自己的耳朵割掉。她说,你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男人说,世上没你这么无聊的人。她说:你这个老东西。男人说:你早晚要遭报应的!
她想吵几句,但男人没给机会。他又跑回去了。他蹲在场坝上,捡起斧头往板锄上敲。咣当咣当,他敲得很攒劲,声音很刺耳朵。她明白男人在闹情绪。她把葵花放在地上,边唠叨边拧衣裳,打算趁太阳还没落坡,赶紧去后山把衣裳透干净。
花牛突然停止嚼草,它竖起两只耳朵,捕捉山崖对面的牛叫。听到同类的声音,它赶忙回应。花牛叫唤的声音,远远地传出去,悠长而响亮。哞——哞——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男人和女人以前总有说不完的话,后来他们的话变少了,主要是因为他们居住的环境太偏僻 |
B.年老后,面对偏僻的环境、封闭的生活,女人长长跟牛诉说心事,而男人往往默默地发泄。 |
C.从“看着眼前的瓦房,她有点得意”“可他们说没水洗澡,简直不像人话”可知,女人满足于现实生活。 |
D.女人为三个儿子操心:她希望大儿子能早些成家,心疼老二失去了两根指头,担心老三又闯祸。 |
A.小说第一段用简练的语言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典型环境和主要人物,为下文情节的发展做了铺垫。 |
B.小说将男人壮年时的身体状况和年老后的身体状况进行对比,突出了男人的外在形象特点。 |
C.作者善于通过描写人物语言表现人物形象,如“敲你家先人骨头”表现了女人的烦躁和狠毒。 |
D.小说在细节描写中收束全文,结尾处主要通过描写花牛的动作和叫声,表现了花牛的渴望和欣喜。 |
4.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本文构思上的妙处。
哀伤
[俄]契诃夫
(1)旋匠格里戈里正赶着一辆雪橇把他生病的老伴送到医院去。道路糟透了,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到处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每当强劲的寒风袭来,都弄得他看不见眼前的车轭。瘦弱的老马吃劲地拖着雪橇。旋匠常常不安地从赶车人的座位上跳起,不时挥鞭抽打马背。
(2)“你呀,玛特廖娜,别哭了……驾!”旋匠抽着拉车的瘦马,也没有看他老伴一眼,继续小声地自言自语:“只求上帝保佑,别迷路才好。瞧这暴风雪!把我的眼睛都迷住了。”
(3)旋匠就这样没完没了地嘟哝着,只求能稍稍减轻一下他那沉重的心情。
(4)“你呀,玛特廖娜,那个……”他又小声嘟哝,“要是医生巴维尔·伊凡内奇问起我打不打你,你就说:‘从来没打过!’往后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心疼你哩。我现在急着送你去看病……瞧这风雪,好大呀!上帝啊,求你保佑我们别迷路……”
(5)他感到奇怪,老太婆脸上的雪怎么老也不化。奇怪,那张脸不知怎么显得特别瘦削,灰白里透着蜡黄,面容严厉而刻板。
(6)旋匠放下缰绳,犹豫起来。他不敢回头看一眼老太婆:他害怕!问她什么,她不答应,同样叫人害怕。最后,为了探个明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去摸她的手。手冰冷,拉起后像鞭子一样落下去。“这么说她死了……”旋匠哭了。他不只可怜老太婆,更感到懊丧。
(7)他想:这世上的事变得真快!他的哀伤刚开了个头,怎么立即有了结尾。他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婆好好过日子,对她表表心意,疼爱她,怎么她已经死了。他跟她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这四十年像在雾里一般过去了。酗酒,打架,受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而且,像故意气他似的,正当他要疼爱老太婆,觉得离了她就没法生活,他实在对不起她的时候,老太婆却死了。
(8)“是啊,她还常常去讨饭!”他回想往事,“是我打发她去向人家讨面包的,麻烦事!再活上十年就好了,要不然,恐怕她以为我当真是那种人:圣母娘娘,我这是往什么鬼地方赶呀?现在不用去看病了,现在该下葬了。往回走!”
(9)旋匠掉转马头,使劲抽他的马。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了,现在,连车轭都看不见了。雪橇有时撞到小树上,黑糊糊的东西擦伤他的手,在眼前闪过,视野之内又变得白茫茫一片,风雪飞旋。“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
(10)他回想起,四十年前玛特廖娜是个年轻、漂亮、快活的姑娘,富裕人家出身。父母把女儿嫁给他,图他有好手艺。本来完全可以过上好日子,但不幸的是,婚礼后他烂醉如泥,一头倒在暖炕上,从此就迷迷糊糊,好像直到这一刻都还没有清醒过来。
(11)四十年就这样过去了。
(12)密密层层的大雪渐渐变得灰暗了。黄昏已经来临。
(13)“我这是往哪儿赶呀?”旋匠突然惊醒,“该把她埋了,我却去医院,……像变傻了!”
(14)旋匠又掉转雪橇,又抽起马来。老马鼓足全身的劲,喷着鼻子,开始小跑起来旋匠接二连三地抽它的背……身后响起撞击声,他虽然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死去的老太婆的头在撞着雪橇。天色变得越来越黑,风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刺骨……
(15)“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我要添置一套新工具,接受定货……把钱都交给老太婆……是的!”
(16)他无意中把缰绳弄丢了。他想把缰绳捡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他的手动不了了。旋匠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17)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一间四壁油漆过的大房间里。“请来参加老太婆的安魂祭,乡亲们!”他说,“还要告诉东家一声……”“唉,算了,算了!你躺着吧!”有人打断他。“天哪,是巴维尔!”旋匠看着身边的医生吃惊地说,“老爷哪!”
(18)他想跳下床,扑通一声给医生跪下,但感到手脚都不听他的使唤。
(19)“老爷!我的腿在哪儿?胳膊呢?”
(20)“你跟胳膊和腿告别吧……都冻坏了!唉,唉!”
(21)“伤心呀,老爷,我伤心呀!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要再活上那么五六年就好了……”
(22)“为什么?”
(23)“马是借来的,得还人家……要给老太婆下葬……这世上的事怎么变得那么快!老爷!卡累利阿榨木烟盒还没有做得,槌球还没有做得……”
(24)医生一挥手,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这个旋匠——算是完了。
【注】旋匠:对手工艺人的称呼。
1.下列对这篇小说的理解和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哀伤》通过格里戈里的遭遇,形象地体现了社会底层民众的穷困与孤苦,作者直接表明了自己爱憎分明的情感态度。 |
B.小说主人公格里戈里的语言朴素自然、平易直白、不事雕饰,符合小人物的身份和口吻,也反映出人物的遭遇。 |
C.小说开头的环境描写,“道路糟透了,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到处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为小说定下了苍凉阴冷、悲怆哀伤的基调。 |
D.“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的省略句反复出现,表意无尽。写出了主人公对妻子的深深歉疚和无限哀痛之情。 |
3.作品是怎样叙述“旋匠”的故事的?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沙海一苗树
梁衡
①没有在沙漠里生活过的人,不知道绿色就是生命的火种。
②世界排行第九的库布其大沙漠浩瀚无垠。沙漠中的达拉特旗(县)如海中一叶,官井村就是这叶上的一痕。但只这一痕,就有一百六十一平方公里。四十年前这里曾是飞沙走石一片混沌。村民住房一律门朝里开,如果向外,早晨起来沙拥半门高,你根本推不开门,人将被堵在屋子里。村里所有院子都没有院墙,如有墙,一夜狂风满院沙,墙有多高沙有多深。苏东坡形容月光下的院子,竹柏交影,如积水空明。而风沙过后的院子,沙与墙平,月照明沙静无声。我曾有在沙漠边生活的经历,风起时帽檐朝后戴,走路要倒行。就是进了村也分不清房子、行人。过去像达旗这样的地方,不用说庄稼难有收成,风沙起时,人们赶车出门,就如船在海里遇到台风,车仰马翻,淹没沙海。平时小孩子出门玩耍,也有被风卷沙埋而失踪的。人在这样的地方怎么生存?乡民渐渐逃亡殆尽。
③村里有个汉子名高林树,一个名字中有三个木,也该他命中有树。全家人实在过不下去了,就逃到三十里开外一处低沙壕处。一次赶车外出他向人家要了棵柳树苗,就势插在沙窝子里。借着低处一点水汽,这树竟奇迹般地成活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柳树长到一房高。外来的人站在沙丘上,手搭凉棚四处一望,直到天边也就只能看到这么一点绿。别看只这么一点绿,它点燃了不知多少远行人生的希望。这是茫茫沙海中的唯一坐标,这里就被称为“一苗树壕”。时间一长这个地名就传开了。民间口语真是传神,不说“一棵”而说“一苗”,那风中弱柳就如一苗小草,在无边沙海中无助地挣扎。但这苗绿色的生命启发了高老汉,他想有一就有十,就有百,栽树成瘾,几近发狂。凡外出碰到合适的树苗,不管是买、是要,总要弄一点回来。平时低头走路捡树籽,雨后到低洼处寻树苗。功夫不负有心人,渐渐这条老沙壕染上一层新绿。有树就有草,草下的土也有了点潮气。1990年,当地人永远记住了这个年份。高林树在树荫下试种了一片籽麻,当年卖油料竟得了一万两千元。那年头,国家兴起改革,允许有人先富,一个万元户在城里也是让人眼热心跳,更不用说在寸草不生的窝子里淘出这么大一个宝。远近的村民纷纷效仿,进壕栽树,种树种草种庄稼。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晃过去快三十年。三十年后是什么样子呢?
④2018年8月底,塞上暑气初消,秋风乍起,我有缘来造访这个远近闻名的一苗树壕官井村。高老汉已八十多岁,不再见客。村主任和老人的二儿子领我登上全村最高处,天高云淡,浩浩乎绿盖四野。杨、榆、柳等高大乔木如巨人托天,而柠条、沙柳、花棒、苜蓿等灌草则铺开一张硕大的地毯。正是羊柴、柠条的开花季节,那红白相间的小花朵,就如小姑娘身上的碎花衣裳。羊最爱吃的沙打旺草,挺着一条圆滚滚的绛紫色花棒,如孩子的小手举着一大块巧克力。黄沙早已被逼到遥远的天边,成了绿洲上一条金色项链。黑黝黝的玉米地密不透风,十里、八里地绵延开去,浓得化不开。眼前这一百六十平方公里的土地早已不是一苗树、一点绿了。村主任自豪地说,这一带壕里产的沙柳苗抗旱、抗虫,成活率高,全国凡有沙漠的地方都用我们的苗。我们现在是拿“万”字来说话一一现有沙柳苗基地七点六万亩,林地十六点六万亩,还有一万亩甘草、一万亩土豆、一万亩苜蓿、一万头奶牛……全村已人均收入两万元。我听着他不停地“万”着,笑道:“你现在已算不清,有多少万个‘一苗树’了”。
⑤他又指着远处的沙丘说,生态平衡,这沙漠也不敢全治完,留一点在那里可以储存水分,发展旅游,也好让下一代知道过去这里曾是什么样子。
⑥我问高老汉的儿子,你爹当年栽的那“一苗树”呢?他说,早已长到两抱粗,那年我哥结婚,砍倒做了家具。我说那是个标志,砍了多可惜。他说,要是知道现在有这么多人来参观,肯定不会砍。不过事后又补栽了一棵。我就急切地跟他去看,这是一棵榆树,也快有两抱粗,枝叶如盖,浓荫覆地。榆树是个好树种,木硬枝柔,抗风耐旱,特别是到春天时榆钱满树,风吹四方,落地生根,子子孙孙繁衍不息。我说,这树上一定要挂一个牌子:一苗树。让人们不要忘记当年那百里沙海中一点绿。
⑦世界第九大沙漠的变绿,原来是从这一苗树开始的。
(选自《人民日报》)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A.第二段用苏东坡笔下的院子和想象中风沙过后官井村的院子相比较,突出了沙漠环境的恶劣和沙漠生活的艰难。 |
B.文中连续运用“万亩”、“万头”、“万元”等数量词,突出官井村三十年来的巨大变化,表达了当地村民的自豪之情。 |
C.村民在治沙过程中留下一些沙丘,是追求生态效益而牺牲经济效益的表现,体现了保护环境、因地制宜的发展理念。 |
D.高林树和村民们是改善环境、劳动致富的典范,他们用持续不断的辛勤努力,谱写了奋斗创造幸福的时代篇章。 |
3.本文以“沙海一苗树”为标题,有什么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