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篝火
乌热尔图
猎人尼库和他的儿子,还有妻子塔列走在山路上。
尼库高个儿头,他被太阳晒得发黑的脸,拉得挺长,显得很难看。秋卡头发蓬乱,牵着驯鹿,一窜一窜跟在父亲身后,几乎在小跑。孩子的母亲骑在一头粗壮的驯鹿上,弓着腰,垂着头,用深绿色的头巾包住额头。
黄昏,林子里倾斜的光线变成了玫瑰色。树枝上的鸟儿扯着嗓门叫着,发出各种悦耳动听的音调,可谁也没有兴趣理睬它们。
“爸爸!太阳快下去了,还没到呀?”
尼库紧绷着脸,没说什么。他把目光投向妻子。妻子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他皱起眉头,心好像被什么揪着。
“在山上……我死了也不觉得难受……要不是怕你生气,这次真不想下山……”妻子无力地说,“我知道你心烦。为我,还为那些脚印!”
“你也看见了?那几只鸟儿,真是笨透了。离小路只有几步远,硬是没看见。”
“尼库,你想去。可你怕我……”塔列打起精神瞧着丈夫,“你—去—吧!”
尼库转过身来,凝视着妻子失去血色的脸。
“秋卡,你送妈妈下山看病。”
“那你去哪儿?天这么黑!”
“去看那三个人。你在路上没看见他们的脚印?那是迷路了。”
林子里走夜路比白天费力。尼库在横穿黑幽幽的密林。天要放亮,他走出很远时,大雨泼下来了,大粒的雨珠噼噼叭叭落在树叶上、岩石上、河水里,汇成气势无比的音响。雨越下越大,尼库走的更快了,他被淋得浑身精湿,冷气针刺般穿透胸脯,朝他的心底逼进。这样冷飕飕的秋雨是能冻死人的。他的脑袋里闪出迷路人的影子:绝望的,饥饿的,僵硬的。雨势弱下的时候,他终于发现寻找的目标,是三个穿着野外作业服的陌生人。一个孩子似的年轻人,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他们已经冻僵了。
他在林子里找了截碗口粗的枯柳木,挟在腋下。他把半截树干扛在右肩,拎着小斧往回走来。一会儿功夫,半截树干劈成一堆细长的木拌。他蹲在地上,抽出猎刀,削起那截柳木,柳木外表的湿皮被削掉了,露出里面干爽的木芯,木芯很快又削成了花瓣似的木屑。随后,他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桦皮盒,打开木塞,抖出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微小的火花在那堆木屑上跳了一下,冒起一缕青烟。木屑变成火团,发出呼呼的燃烧声。一堆篝火着了起来,火光是琥珀色的,很好看。
他又砍来树枝,铺在火堆四周,把三个冻僵的人拖到火堆边。他奔来奔去搭帐篷,鄂温克式的简易帐篷里的火很旺,热气逼人。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三人湿乎乎的外衣脱掉,挂在火堆上面的枝叉上。从背夹子里取出带来的烤饼、烤肉,摊在火堆边。他想,这些很快就会暖和过来的人,会吃掉这些东西。他再也撑不住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极度的疲劳,使他头晕、想吐、心慌。他还想干点什么,可失去头脑支配的肉体,软软地瘫在火堆边。他想起病重的妻子,还有十四岁的儿子。真想不出他们是怎样度过这场暴雨的。
他用手臂支撑沉重的身体:“我要回去。这就回去!”他太累了,脑袋越来越沉,全身松软无力,身子一歪,昏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他感到难以忍受的饥渴。腰、腿,全身各部位,针刺般疼。
“醒了,他醒了!”年轻人嚷了起来。
“您救了我们的命!”戴眼镜的老汉嘴唇在抖,眼眶湿了。
他坐起来,瞅瞅他们,没说什么。他觉得不论哪一个鄂温克人都会像他这样干的。
“您饿了吧?”戴眼镜的老汉问,“真对不起!您带的饼和熟肉让我们吃光了。”
“光了好——我去打猎。”他扛起猎枪,晃着双肩,朝林子里走去。
这次很顺利,他把猎物扛了回来。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他。
“你们——那个桦树林穿过去——找到小河——就能回到家。”说罢,他把背夹子搭在后背,操起猎枪,手中拎着砍刀,转过身去。
“大叔——”年轻人在他背后喊他。
“大叔——”戴眼镜的老汉也这样称呼他。
“您——别走!我们还会迷路的。”这是那个中年人的声音。
他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紧紧拉住了。他转过身,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放弃走的念头。他摘下背夹子,猎枪。动作缓慢,凝重。三人笑了。他们生火做饭,时间过得真快。尼库抿着嘴角,不说也不笑,可心里痛快。不知什么东西使他暂时忘记了忧愁,把他的心同陌生人连在一起,竟变得难离难舍。
有什么响声?声音微弱,又这么熟悉。他一头冲进桦树林,呆立在那里。被树枝划伤脸蛋、撕破外衣的秋卡,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吼起来,“你妈妈怎么样?”
“爸爸,桥断了,大水冲的。公路上一个汽车也没有。”
“不会想办法?笨东西!找木头,扎木排,坐木排过河!”
“爸爸,我连一把斧头也没有。”
“别说了,别说了。你妈妈怎么样?”
秋卡用手捂住眼睛,泪珠顺着指缝流出来。
“妈说,等你回去,见你一面……才……”
尼库回头望了望,他知道那些人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的帐篷。
灰蒙蒙的密林像黑绿色的海,淹没了父子的身影。
“大叔——”
从他们背后传来喊声。是那三个人的呼唤。在林子里,他们的声音变得清脆,像孩子纯真的童声。
森林沉默了……
(选自《民族文学》1983年10月,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尼库一家没有兴趣理睬鸟儿悦耳动听的音调,可见他们心情沉重,这种沉重主要因为妻子塔列病得严重,他们要下山给塔列看病。 |
B.妻子塔列的话“你——去——吧”打消了尼库的顾虑与纠结,可见塔列对丈夫的理解,她和丈夫一样都是热情、乐于助人的人。 |
C.尼库在救助陌生人的过程中始终牵挂自己的妻儿,正是这种牵挂给了他力量,促使他赶快帮助他人渡过难关,回到妻儿身边。 |
D.本文既赞美了猎人尼库,又赞美了以尼库为代表的鄂温克人,展现了这个民族独特的精神气质,字里行间透着作者浓浓的深情。 |
A.小说采用明暗线交织的结构。明线写尼库冒着暴风雨救迷路人,暗线写秋卡送妈妈下山看病,双线交织使故事情节紧凑,充满张力。 |
B.小说善于运用动作描写刻画人物,文中尼库劈木拌、削木屑、点火堆时一系列动作,细腻地表现了他的热心、顽强、能干的形象特征。 |
C.小说语言富有表现力。人物对话描写简洁、生动,能够充分展现人物的个性;对森林环境的描写真实、形象,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
D.小说结尾三个人清脆的呼唤表达了他们]对尼库深深的敬意和谢意,而“森林沉默了……”则暗含了对尼库的赞美之情,言有尽意无穷。 |
4.善于通过矛盾塑造人物形象是这篇小说的突出特色。主人公尼库救人的经历中体现了哪几种矛盾?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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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狗①
沈从文
“杂种,你莫起来,还要老子捶你罢?”
“噢……人家脚板心还痛呀!”代狗烂起两块脸要哭的样子。但他知道他爹的手,除了拧耳朵以外,还会捏拢来送硬骨梨吃的,虽然口上还想撒一点娇,说是脚板心不好,终于窸窸窣窣从那老麻布蚊帐里伸出一个满是黄毛发的脑壳—一他起床了。
“快!快!放麻利点!”
“噢……”
他爹老欧,坐在那趋抹刺黑的矮矮茅屋里一张矮脚板凳上搓着索子,编排草鞋上的耳朵。屋里没有个窗子,太黑了,他的工作,不得不靠到从破壁罅里漏跑进来的天光。
“你不瞧石家躼②代狗同鸭毛崽不是天没亮就爬起来上坡去吗!”
“我脚还——”
“脚痛就不上坡罢?”
代狗用手背擦了一下眼屎,把腰肩翻了一下,从土墙上取了一双草鞋来坐在他爹左边。
“我割担草——”
“这几天鬼要你草。……怕哪样?仍然到后山去砍,和尚来时,脚放麻利一点。实在是翻不过坳来,把毛签朝茨棚里一摔,爬上树去。老和尚眼睛猫猫子,赶不到你们,还不是又转庙里去睡觉了——再慢慢的转来,不行吗?”
“你讲得容易。”
“你剁时轻一点罗。”
“闪不知碰来抓到了,那怎么办?”
“蠢杂种!他口上大喊大叫,什么‘抓到!抓到!抓到帮我捶死这偷柴的苗崽崽!’其实也不过是口上打哇哇,哄哄小孩子!当真你怕他抓到你就敢捶个净死罢?”
代狗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冷噤。这冷噤的意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爹是无从注意的。
……托,托,托,这边刀砍一下树身,那边同样声音便回响转来。鸭毛崽正高高兴兴唱着——
高坡高坳竖庵堂,攀坡盘岭来烧香;人家烧香为儿女,我家烧香为娇娘。
忽地,老和尚凶神恶煞的样子,发现于红墙前了。搂起大衣袖筒的灰布衫子,口中不住喊:“抓到!抓到了!”一直冲向自己所站的地方来。他们都懂得老和尚的意思了。便丢开了未剁完的树,飞一般逃,跳了四五棚茨窠,越过两条老坎,跑跑跑跑,才听不到老和尚“抓到……”的声音。危险固然脱了,但当狂逃的当中,一颗牛茨却趁到代狗脚板踏着它时,一钻钻进代狗脚心了。虽经鸭毛崽设法拔了出来,却已流了许多鲜血,而且到今早脚着地时,还略略感到一点痒疼。
脚本来不算回事,但和尚那副凶神恶煞的脸在他脑中晃来晃去时,却似乎能够把代狗的身子缩小了,缩到比灶头上正在散步的灶马还小。
他终于嗫嗫嚅嚅说出他不愿去的意思了。
“万一再去被他抓到,纵不当真捶死我,但把我手膀子用葛索一捆,吊到山门前去示众,那是做得到!到那时,让那些朝山的娘女们,这个觑一眼,那个觑一眼,口里还要不干不净骂些‘小强盗应该’,‘这鬼崽那么小就偷人东西,到大时只好砍脑壳’一类丑话,那以后怎么见人?”
“那时老子会到大坪赵家去请赵老爷讨保。”
代狗听到他老子的话,没有什么可借口。他若是城里人读过书的小孩,那怕也会再想个方法同他爹来嚼,可惜没有读书的人就这样笨!
他无聊无赖的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到灶边去把挂在柱上的镰刀往屁股后一别,略注意到灶上那三匹从从容容正在散步的灶马一忽儿,说了句——“爹,你进城时多买块豆腐。”走出去了。
老欧虽说因了自己不大会做家务,又老爱喜欢喝一杯苞谷子酒串串筋骨,弄得手边紧紧的,时常要他十岁大的代狗跑到南华山庙背后去做点冒险事情。但他究竟是一个有把握的人啊。他记到杨瞎子在三年前为他推算流年的结果,是命当午水,须过六年才转运,所以这六年中他决定忍耐到等运气来时再戒酒。他也曾想到纵或代狗被和尚一把捞到,真的要绑到山门去示众时,很可以像从前石家躼代狗的爹偷竹子事情一样,挑一担松毛到赵大发家去,对大发或大发屋里人磕一个头,天大的事也熨帖了。因为大发的嘱咐“只要有事,关于庙前庙后的纠葛,同我来说,老和尚不敢不遵。我曾见过他炖猪蹄子,一张扬出来,他就不得了!”也还在他耳边。
不过,老欧的意思,也并不是专以为有大发方面可说情,就斗着要代狗崽去受老和尚恐吓!
他实在还有别的主意。他知道代狗崽人虽小,但很伶精,跑得快,决不至会为猫猫眼的老和尚抓到。不然,这面一根柴没有得到,那面倒反而要挑一担值两百制钱以上的干松毛请人讲情,这算盘怎么打法呢?
【注】①苗人呼小孩为“代狗”。②躼(lào):身长。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这是一篇以儿童生活为题材的典型乡村文化小说,方言“趋抹刺黑”“捶个净死”等词语,体现了小说的语言质朴的本色,且富有地方特色。 |
B.小说不以曲折离奇的情节引人入胜,作者用他那支生花妙笔,把父子两人要不要上山砍柴的争执,娓娓道来,生发开去,笔致如行云流水,吸引读者。 |
C.情节在不断地衍化与发展中,夹杂着代狗和老欧的形态音容,渗透着父子两代饱尝生活苦酒的愁闷心绪,读来让人沉浸在伤悲之中。 |
D.小说通过代狗父子清晨矛盾冲突的着力描绘,不仅向读者展示了湘西幽美撩人的景致,更深刻地揭示了旧社会农民生活拮据的主题。 |
3.小说中的人物代狗有着怎样的特点?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归 来
莫泊桑(法)
浪涛拍打着海岸,蓝天一望无际,疾风劲吹,朵朵白云像鸟儿似的飞快地从天空掠过。坐落在山口海边的小村沐浴在阳光里,暖洋洋一片。
马丁-莱韦克家正好坐落在村口。这是一幢渔家小屋,墙是黏土的,屋顶铺了一层茅草,上面长了一簇簇蓝蝴蝶花儿。
男人出海了,女人在屋前补渔网。园地口上一个14岁姑娘在缝补一件补了又补、缝了又缝的破衣服。还有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小男孩哄着。两个两三岁的男孩面对面坐在泥地上玩耍。
补衣服的姑娘突然喊了一声:“妈!”
“什么事?”
“他又来了。”
母女俩从早晨开始就心神不安,有个男人总在屋子边上转来转去。母亲总觉着他的眼神怪里怪气。
母亲叫马丁,丈夫叫莱韦克,人家管他们一家叫马丁-菜韦克。她原先的丈夫水手马丁所在的那条船“姊妹”号出海时失踪了。船上的水手也一直音信全无,大家都认为这船连人带货都沉没了。
女马丁带着两个女儿含辛茹苦等了她男人10年。当地一个叫莱韦克的渔民是个鳏夫,带着个男孩,向她求婚,女马丁于是改嫁给他,三年中间又生了两个男孩。家里几乎没有见过肉,面包很贵,冬天刮大风的那几个月他们有时候只得赊账买面包吃。几个小家伙倒长得很结实。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刮起了大风,她男人莱韦克本想出海,看到风大走不成,于是帮妻子一起补渔网。
9点钟,大女儿买面包跑着回来,神色慌张:“妈,他又来了。”
母亲的脸刷地变白,对她男人说:“莱韦克,叫他别这么偷看我们,我心里直发慌。” 莱韦克是个身材高大的水手,他神色从容,朝那游荡的人走去。
莱韦克带着陌生人一起朝屋子走来。女马丁一下慌了神,直往后退。她男人对她说:“给他拿点面包,倒杯苹果酒,他打前天就没有吃东西了。”他们都进了屋。游荡的人坐下,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低头吃起东西来。
母亲站在一旁盯着那人看,两个叫小马丁的姑娘背靠着门,其中一个抱着最小的男孩,都馋得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人。
莱韦克拉一把椅子坐下,问陌生人:“您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
“我从塞特过来。”
“就这么走来的?”
“没错,走着来的,身上没有钱,只能用脚走。”
“您去哪儿?”
“我就来这儿。
“您在这儿有认识的人吗?”
“也许吧。”
他脸色憔悴,布满皱纹,整个脸都是瘦骨嶙峋。
莱韦克突然问他:“您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抬头,只是回答说:“我叫马丁。”
母亲莫名其妙地颤抖。她像是要走近些好好看看这流浪汉。来到他面前,她双臂垂下,张大着嘴,不禁呆住了。
莱韦克最后又问了一句:“您是这儿人?”
“我是这儿人。”
这时他终于抬起头,女人的目光和他的目光相遇,顷刻两人的目光仿佛交织到一块儿凝住不动了。
她声音发抖:“是你,当家的?”
“没错,是我。”
原来,马丁他们的船在非洲海岸触礁了。除了马丁,其他人都不幸遇难。而马丁又被野人部落扣了12年,直到最近才有机会回来。
莱韦克说道:“现在怎么办?”
马丁问:“她男人是你?”
莱韦克回答说:“对,是我。”
他们相对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
这时马丁看了一眼在他身旁围了一圈的孩子,朝两个女孩点头示意说:“她们俩是我的吧?”
莱韦克说:“她们俩是你的。”
他说:“上帝呀,她们都长那么大了!”
莱韦克又说了一句:“现在怎么办?”
马丁心乱如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最后下了狠心说:“我嘛,照你的意思办吧。我不想为难你,各人的孩子归各人。孩子妈归你,还是归我?你怎么定我都答应。不过这房子该归我,这是我父亲留下的,而且我就是在这房子里出生的。”
几个男孩子看到母亲哭也哭了起来。莱韦克站在一旁等着。
他们决定找神甫裁决,两个男人一起走了出去。走过咖啡馆门前,他们决定一起喝一杯。
“呃,希科,来两杯费尔酒,要好的。马丁回来了,我妻子原先的男人,你是知道的,那条失踪了的‘姊妹’号上的马丁。”
老板一手拿着三只玻璃杯子,一手拿着长颈大肚玻璃酒瓶走过来,神色从容地问:“噢!你回来了,马丁?”马丁回答说:“我回来了!”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A.小说开篇蓝天、白云、阳光营造了一份美好而温暖的氛围,茅草屋顶反映了马丁-莱韦克一家生活的贫困,为人物的活动提供背景。 |
B.“母亲总觉着他的眼神怪里怪气”埋下伏笔,“她”原先的丈夫出海时失踪的插叙,都使后文情节发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
C.小说在两位丈夫去找神甫解决问题路上到咖啡馆喝一杯中戛然收束,这样的结尾留白韵味悠长,人物命运到底如何引人深思。 |
D.小说描写的马丁一家的故事虽然悲惨却又温馨感人,但其中也蕴含着作者对社会伦理道德和人性的反思,这是小说的深刻之处。 |
3.以小见大是短篇小说的主要特点,请结合文本分析莫泊桑在本文是如何体现这一特点的。
寻找头羊
申平
我的羊群,头羊死了,群羊无首,急需要一只新的头羊。
我的头羊,那可真是个好家伙!几天以前,几个羊贩子开车到草原上来收羊,他们看见我的羊群没人管,就起了歹心。青天白日的,他们竟然上前偷羊。我的头羊奋起反抗,把几个家伙撞得滚的滚,爬的爬。最后,一个被撞得头破血流的家伙急了,他掏出刀子,把我的头羊连捅几刀,然后他们开车逃了。等我赶到的时候,我的头羊已经奄奄一息了。它的两只眼睛依恋地看着我,好像在说:主人啊,我尽力了……
我呼天抢地,痛心疾首,我以人的规格和礼节为它举行了葬礼。
我通过微信群发出广告,重金求购头羊,尽管我的手机差点被打爆,家里的门槛几乎被踢平,有人牵来一只又一只的羊供我挑选,可是,却没有一只可以和我的头羊同日而语,他们牵来或者赶来的那些羊,有的也很高大,有的看上去也很威猛,但是它们却没有一点灵性,更没有一点血性。它们在人的面前,一律表现得低眉顺眼,老实听话,甚至连高叫一声的胆量和勇气都没有,你想,它们能被牵着或者赶着来,这本身就足以说明它们温柔有加,或者叫做奴性十足。这样的羊怎么能做头羊,怎么能领导整个羊群呢!
这一天,我把羊群交给家人,我骑上马儿,驰向草原深处,我要到远方去寻找头羊。
我骑马走过草原,我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羊群。它们密集地散布在草地上,在羊倌皮鞭、棍棒、石块的指挥下,都在忙着低头拼命啃草,我走走停停,寻寻觅觅,多日过去,我依然没有找到我心目中的头羊。
已经来到了草原边缘,我爬上山岗,手卷喇叭高喊:我的头羊,你在哪里——?
群山回应,绵延不绝。
忽听一阵歌声隐约传来,我跳起来循声望去,发现一座更高的山上有一个红点。我骑马驰去,近了,更近了,终于看清那是个身穿红色蒙古袍的姑娘。我接着看清,在她前面的山坡上,还散落着一大片雪白的羊群。这些羊儿,在树丛草棵间穿行跳跃,撒欢打闹,似乎和草原上的羊不一样。
我跳下马来,快步走向姑娘,走向羊群。我隐约感到,我的头羊就在这里。
忽然听见一声高亢的羊叫,抬头看,一块巨大的山不上出现了一只威武的公羊,它昂然而立,气势非凡,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看着我,头上的两角就像是两把弯曲的利剑。我的身子不由一震,天啊,这不就是我的头羊再世吗!我不顾一切向它跑去,张开两臂想拥抱它……
但是,却见那羊突然跃下巨石,扎下脑袋,身子一纵一纵,一直朝我冲来。不好!我转身就逃,但是非常不幸,我觉得屁股上猛地被撞了一下,身子就像鸟一样飞了出去,在平缓的山坡上连滚儿滚。我趴在地上不敢再动,我明白,只要我一起身,撞击就会再来。
过了许久,才听见轻柔的喊声响起。我爬起来,看见那个美丽的姑娘正一手拉住羊角,身子斜靠在羊背上,对着我咯咯咯地笑。
我急忙说:“美女,我是来买头羊的。把你的这只羊卖给我吧,要多少钱都行。”
姑娘的汉语讲的不好,但是还能听懂,她说:“这个的……不行。它是我的……头羊。不过,我的羊群……还有这样的羊,你可以……看看。”
她打了一声呼哨,立即有一只和那只羊差不多模样的羊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它威风凛凛,眼睛灵光四射,野性十足。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只非同凡响的羊。
姑娘用蒙语对它说了一通什么,那羊咩咩地叫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的训话。
我们谈好价格,姑娘便找来一条绳子,栓到那只羊的脖子上,然后把它交到我的手上,说:“这羊是你的了,你要好好……待它。”说完,她含着眼泪,赶起羊群走了。
这边,我拉起我未来的头羊要走,没想到却遭遇了激烈的反抗。那羊先是四脚撑地,死活不肯动窝,随后,它竟然跃起身,一头把我撞翻在地。然后它就拖着绳子,一路狂奔去追它的羊群。我爬起来拼命追赶,终于又抓到了绳子,而且再也不肯松开。一人一羊,就在山坡之上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这只该死的羊!它竟然是那样的野蛮,那样的不识好人心,我对它来软的,对它说好话,求它跟我走,它不为所动;我对它来硬的,折下树棍抽打它,但是它却宁死不屈。最后,它竟然毫不留情接连向我发动攻击,用头撞我,用羊角剜我,搞得我伤痕累累。
我终于恼羞成怒,就在它再次向我冲来的时候,我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对着它刺过去,毫不留情地刺过去……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头羊是群羊首领,为保护羊群丧身于羊贩子的屠刀之下,它的忠于职守赢得了我的尊重。 |
B.小说描绘出山坡上羊群的活泼奔放、无拘无束,暗示了牧羊人将在这里找到理想的头羊。 |
C.姑娘将自己的羊卖给我,含泪离开,表现出她对羊的不舍之情以及对羊未来命运的担忧。 |
D.小说通过写人与羊的沟通、人与羊的较量,引发了人们对人与动物该如何相处的反思。 |
3.小说善于运用对比手法增强表达效果,请结合作品具体分析。
两分硬币
【日本】黑岛传治
“妈妈,买根陀螺绳儿嘛。”
藤二缠起妈妈来了。
“问问爸爸,看叫买不。”
“说行哩。”
妈妈对所有的事情都很小气,一个原因是家里的日子难过。尽管是答应给买了,还要把堆房翻腾一遍,看清楚是不是还有健吉玩旧的绳儿。这沿河的小村庄的孩子们,都聚集到庙门前去,把新绳儿缠在新陀螺上使它转动起来,两个人一组撞陀螺,比输赢。孩子们把这种玩法叫作“撞嘎嘎”。缠好绳儿使劲一抽把陀螺撒出去,它就飞快地转动起来。两个人一起撒,轮流让自己的陀螺去撞对方的,直到一方的陀螺停止转动,陀螺先停下来的就算输了。
“瞧,光俺一个人用这样又黑又旧的陀螺呢。也给俺买个新的陀螺吧。”
藤二缠着妈妈。
“陀螺,不是有一个嘛,不买也行了。”
“这个,瞧,不都这么黑了吗?……人家都是新的!”
“净说傻话,这个陀螺还不好!”健吉说,他深信自己从前用过的陀螺好,又舍不得拿钱给弟弟买陀螺。
“嗯。”
原来,藤二是哥哥说啥都相信的。
“这个陀螺好呀,不信跟他们比比看。能够打败它的陀螺,谁也不会有的。”
说到这里,陀螺用旧的,算是说通了。可一到跟妈妈两个人去买绳儿时,藤二又贪婪地摸弄起铺子里装在木盒中的涂得红红绿绿的新陀螺来了。
绳儿一共有几十条,都剪得一般长,其中只有一条比起别的来短那么一尺左右。那是按尺码量着剪下来,最后剩了那么一条不足尺码的。
“多少钱一条哇?”
“一条一角钱呀,那条短的就算您八分钱吧。”
“算八分钱……”
“是啊。”
“那么,这条短的就好了。”
说着,妈妈拿出一角钱递给老板,被找回来两分钱硬币,就仿佛是赚了两分钱一样感到高兴。直到妈妈催藤二回家,他还在玩弄那盒子里的新陀螺,看起来十分爱惜的样子。然而,却也并没有硬逼着妈妈给他买,就跟着妈妈回来了。
邻村庙前的广场上,来了串乡的摔跤班子。孩子们都结伴去看热闹。藤二也想去,但是正赶上收割稻子大忙的节骨眼儿上,而且牛棚里上了轭(牛拉东西时架在脖子上的器具)的牛,也正拉磨磨粉,团团地围着中间的柱子打转,得让藤二看着。
“连看牛都讨厌,那该怎么办呀?”不知怎的,藤二讨厌看牛。他把绳儿拴在牛棚房檐下的柱子上,两只手握住绳头儿用力抻着。
“那么,你就去赶麻雀吧。”
“不。”
“你这么任着性子怎么行啊?粉得磨,麻雀又会来吃稻子!”妈妈带着生气的口吻说。藤二似乎在跟柱子拔河样,转过身子去拉绳儿,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大伙儿可都去看摔跤的了。”
“像咱家这样子的穷棒子,哪儿能够去干那样的事啊!”
“嘿!”藤二失望地喊着,还是一个劲儿地抻着绳儿。
“那么抻,绳儿可要断了。”
“哼,比人家的都短呀!”
“抻也长不了——那么抻要摔到后面去的呀!”
“嘿,一抻就长了。”
这时候,爸爸回来了,盯着藤二说:“阿藤,你嘟囔什么呀?”
“瞧,这不是挨说了吗?——喏,看着牛啊。”
妈妈趁机安顿好藤二就下田去了。爸爸把稻子倒在漏斗里,看到温顺的牛正在望着人脸,慢腾腾地拉着磨,就出去了。藤二自从买了陀螺绳儿,到孩子们中间去转陀螺,就慢慢发现自个儿的绳儿比别人的短很多。这使他感到不开心。把绳儿的一头并齐,一比,他的绳儿比谁的都短。他才六岁,跟上了学的大孩子玩“撞嘎嘎”总是输,所以他总是不断地抻绳儿。他一边看着牛,一边把绳儿套在中间的柱子上,揪住两头用力抻,嘴里仿佛在念叨着:“绳儿啊,长长了吧。”
牛就在他身后团团地转着。
健吉正在割稻,去看摔跤的孩子回来了。归途中他们到处停下来玩着陀螺。后来,一家三口又割了一会儿稻子,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才担着稻捆儿回家来了。
“牛棚里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哇?”
“嗯。”
“藤二上哪儿去玩了吧?”妈妈放下稻捆儿走上前去往牛棚里一瞧,吓了一大跳,颤抖着叫了起来:“阿健啊,快来!”健吉扔下稻捆儿,赶忙跑过去,发现看牛的藤二,手里握着陀螺绳儿躺在阴暗的牛棚里,他的脖颈断了,满头是血。黄牛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是在守护着孩子,夕阳穿过竹窗棂,照着黄牛的眼珠。一两只苍蝇在黄牛身旁嗡嗡地煽动着翅膀……“畜生!瞧你干的好事!”黄牛吓得口吐白沫,在牛棚里跑来跑去。牛轭打烂了,六尺扁担也打断了。三年过去了。
“那时候,叫他去看摔跤的就好了!”
“不给他买那么短的陀螺绳儿就好了,可是——他是把陀螺绳儿套在柱子上用力抻,一只手抻脱,栽倒在地上,给牛踩死的。不给他买那根短绳儿就好了,可是——省下两分钱又顶什么用啊!”妈妈一想起藤二,就这么念叨起来,直到如今,还要流泪哩。
【注】此文作于1925年,当时日本的资本主义侵入农村,地主富农残暴,大量农民破产,十分贫困。
1.下列对小说艺术特点的理解与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本文以对话为主,通过语言塑造人物,如“大伙可都去看摔跤的了”“哼,比人家的都短呀”“嘿,一抻就长了”表现了藤二的天真活泼。 |
B.“像咱家这样子的穷棒子”正面说明了藤二一家家庭贫困;别的孩子都去看摔跤了,六岁的藤二却要在家里看牛,从侧面反映了这一现实。 |
C.小说中“那么抻要摔到后面去的呀!”“看到温顺的牛正在望着人脸,慢腾腾地拉着磨,就出去了”等情节为后文藤二出事做了铺垫。 |
D.“夕阳穿过竹窗棂”“一两只苍蝇在黄牛身旁嗡嗡地扇动着翅膀”等属于环境描写,渲染出一种死寂的氛围,突出了小说的悲剧色彩。 |
3.小说的悲剧看似是一个偶然事件,实际上背后有复杂的原因。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幸福的晚餐
于艳丽
习惯去小饭馆吃饭的松田先生,今天一反常态地去了早市。绸鱼、清酒,做酱汤的香菇、豆腐和青菜都精挑细选地买了一些。绸鱼剥皮去刺,做成薄如蝉翼的生鱼片是女儿美子最爱吃的,而酱汤则是妻子惠子的最爱。惠子做酱汤的手艺源于她的母亲,酱汤端上来,汤水清澈,海苔和香菇安然于碗底,汤面上浮出雪白的豆腐如富士山顶的白雪一样炫目。
回到家里,松田先生坐下来,在记忆里搜寻惠子做饭时的细节,他十分希望自己能将这一顿晚餐做出惠子常做的味道来。但他想起来的只是惠子做饭的某一个片段。他开始懊悔,没能好好跟惠子学一下她做饭的手艺。那时候,他忙着工作,惠子负责照顾他和女儿的饮食起居,他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成不变,没想到也会有需要他伸手做饭的那一天。
绸鱼放在案板上,嘴一张一翕,尾巴不时发出轻微的吧嗒声,松田先生扭头看了看绸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绸鱼有个快乐的大家庭,当雄绸鱼意外死亡之后,缺少雄绸鱼影响的雌绸鱼就会变得强壮起来,性别也会由雌变雄,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家之主,带领这个大家庭继续生活下去。他觉得此时的他,甚至不如一条鱼。
不能够再犹豫了,约好的时间快要到了。他要在“客人”到来之前,做好晚餐。当然,“客人”并不一定会挑别他的手艺,但是他觉得如果不能把这顿计划了好久的晚宴做到想象中的完美,他是会觉得遗憾的。
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他无意中在碗橱里发现了惠子留下的菜谱,这让他觉得惊喜,他甚至为此笑出了声,这是这个房间里久违的声音了。
按照惠子的菜谱,他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道菜,不时地尝一尝汤汁的味道,偶尔皱一下眉头,偶尔点头微笑,像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在创作一部惊世骇俗的作品。
约定的时间要到了。他不时放下汤勺,侧耳倾听门外的声音。“丁零零”,一阵门铃的脆响,他想,果然,她们都是守时的人。
松田先生打开门。门外站着两个穿长裙子的女人。年长的女人微胖,卷发,脸颊发红,大概是天气有些热的缘故吧。年轻的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哲,披着直直的长发。松田先生一直喜欢女孩子梳着直发。
孩子她爸,年长的女人鞠躬向松田先生问好。爸爸,年轻的女子也鞠躬向松田先生问候。
惠子,美子,欢迎你们回家。松田先生微笑着一边还礼,一边忙不迭地将这对重要的“客人”让到客厅里,客厅里飘浮着从厨房溢过来的饭菜的香味。
您做了我爱吃的生鱼片?走进厨房,美子惊喜得眼圈似乎湿润了。松田先生一边看着年长的女人一边开心地说,还有惠子喜欢吃的酱汤,我很用心做的,希望你们能喜欢。
三个人坐在餐厅的桌子旁。按照以前的习惯,松田先生坐上座,惠子和美子坐在两边。松田先生破例多喝了一杯清酒,惠子像松田先生熟悉的那样,低声叮嘱他要注意血压,酒还是适当少喝。松田先生一边将杯里最后一滴清酒倒进嘴里,一边感慨着,今天可真是开心啊!谢谢你们二位了。
愉快的晚餐时间很快结束了。美子去厨房收拾杯盘。松田先生和惠子坐在客厅里聊天。话题的内容是松田先生正在养着的一条狗和一只走失的猫。美子一边清理吃过的食物,一边透过敞开的拉门用心听着松田先生和惠子的谈话,她觉得这应该就是松田先生想要的幸福生活吧!
时钟的指针不知不觉指向了晚上八点,到了惠子和美子要告辞的时间了。松田先生显然还沉浸在相聚的欢乐里,但是他知道,有些规则是必须遵守的。他向站起身道别的两位女士表示感谢,感谢她们带给他的快乐时光。
爸爸,在门口,美子动情地说,如果需要,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是的,孩子她爸。惠子也附和道。
松田先生再一次向惠子和美子鞠躬表示感谢。当他直起身后,惠子和美子就相携着向巷口深处走去,松田先生知道,拐过那个弯,她们就会在大路边分手,惠子向东,美子向西,分别回到自己的家里去。
松田先生转身回到客厅,客厅里似乎还留着两个女人温热的气息,他在客厅停留了一小会儿,迈着沉重的步子向西侧的一个房间走去。他拉开房间的门,一个木色的拒子上摆着两个人的遗照,照片里微胖的惠子面带微笑看着他,另一张照片里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子的照片——当初车祸发生得突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照片来做美子的遗照。
松田先生站在门口出神地望了两张照片一会儿,他慢慢回转身,手伸进裤兜里,摸到了那张带着他体温的名片,他知道那是“租赁亲人”公司老板的名片。他想,该把剩余部分的租金打到租赁公司的账户中去了。
(选自《天池小小说》2019年第7期)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松田先生看到绸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绸鱼生活在大家庭中,失去妻子女儿的“他”觉得自己甚至还不如一条鱼。 |
B.松田先生精挑细选食材,精心准备晚餐,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道菜,是为了向“客人”展示自己的诚意和厨艺。 |
C.文中“美子”扮演松田先生的女儿,她“惊喜得眼圈似乎湿润了”“鞠躬问候”“动情地说”等描写给人以真实感。 |
D.小说以时间为序,叙写了松田先生的一次“幸福的晚餐”,文中插叙了“他”的妻子和女儿因为车祸去世的往事。 |
3.小说以“幸福的晚餐”为题,请结合全文谈谈你对文中“幸福”的理解。
手
萧红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我们叫她“怪物”。教师点名时每次一喊到王亚明,她都起来,把两只青黑手垂得很直,肩头落下去,面向着棚顶说:“到,到,到。”
全班的同学都在笑。可是王亚明却安然坐下去,青黑色的手开始翻转着书页。
数学课上,她读起数学题来也和读文章一样;午餐的桌上,那青黑色的手已经抓到了馒头,她还想着地理课本;夜里她躲在厕所里边读书,天将明的时候,她就坐在楼梯口。她的眼睛爬满红丝条:贪婪,把持,和那青黑色的手一样在争取她不能满足的愿望。
校长已说过她几次:“你的手,就洗不净了吗?操场上竖起来的几百条手臂都是白的,就是你,特别呀!真特别。”女校长用她贫血的和化石一般透明的手指去触动王亚明的青黑色手,好像是害怕,微微有点抑止着呼吸,就如同让她去接触黑色的已经死掉的鸟类似的。“学校的墙很低,春天里散步的外国人又多,他们常常停在墙外看。等你的手褪掉颜色再上早操吧!”
大风在窗外倒拔着杨树的那天,她背向着教室,也背向着我们,对着窗外的大风哭了,她用那已经开始在褪着色的青黑色的手捧着眼泪。这一次,好像风声都停止了,她还没有停止。
宿舍搬家的那天,我似乎已经睡着了,但能听到隔壁在吵叫着:“我不要她,我不和她并床......“我也不和她并床。”
我再细听,就什么也听不清了,只听到嗡嗡的笑声和绞成一团的吵嚷。夜里我偶然起来到过道去喝了一次水。长椅上睡着一个人,立刻就被我认出来,那是王亚明。两只青黑手遮着脸孔。我想她一定又是借着过道的灯光在夜里读书,可是她的旁边也没有什么书本,包袱和一些零碎就在地板上围绕着她。
我看着墙上的影子,那影子印在墙上也和头发一样颜色。
“惯了,就是地板也一样睡,念书是要紧....爹爹可是说啦!三年毕业,再多半年,他也不能供给我学费......这英国话,我的舌头可真转不过弯来。”
她读书的样子完全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那喉咙渐渐窄小了似的,只是喃喃着,并且那两边摇动的肩头也显得紧缩和偏狭,背脊已经弓了起来。
我读着小说,很小的声音读着,怕是搅扰了她。我读的是《屠场》中女工马利亚昏倒在雪地上的那段。王亚明站在我的背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看过的书,也借给我一本 .....我就把《屠场》放在她的手上,因为我已经读过了。
一天,我听到床头上有沙沙的声音,我仰过头去,在月光下我看到了是王亚明的青黑手,并且把我借给她的那本书放在我的旁边。
我问她:“看得有趣吗?”
她并不回答我,头发也像在抖着似的,用那和头发一样颜色的手横在脸上。“马利亚,真像有这个人一样......那医生知道她是没有钱的人,就不给她看病......呵呵!”她笑了,借着笑的抖动眼泪才滚落下来:“我也去请过医生,我母亲生病的时候,他先向我要马车钱,我说钱在家里,先坐车来吧!人要不行了......他站在院心问我:‘你家是干什么的?’不知为什么,一告诉他是开染缸房的,他就拉开门进屋去了......姐姐定亲的那年,她的婆婆从乡下来住在我们家里,一看到姐姐她就说:‘唉呀!那杀人的手!’ 从这起,爹爹就不许某个人专染红的。我的手是黑的,细看才带点紫色,那两个妹妹也都和我一样。”
“你的妹妹没有读书?”
“没有,我将来教她们,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读得好不好,读不好连妹妹都对不起......她们在家吃盐的钱都给我拿来啦......我哪能不用心念书,我哪能?”她又去触摸那本书。
我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我想她的眼泪比我的同情高贵得多。
还不到放寒假时。一天的早晨,王亚明整理着手提箱和零碎,没有人和她告别。
“我的父亲还没有来,多学一点钟是一点钟......”
这最后的每一点钟都使她流着汗,在英文课上她忙着用小册子记下来黑板上所有的生词,连教师随手写的她也记了下来。地理课上她又费着力气模仿着黑板上教师画的地图......好像所有这最末一天经过她的思想都重要起来,都必得留下一个痕迹。
下课,我看了她的小册子,那完全记错了:英文字母有的脱落一个, 有的她多加一个......她的心情已经慌乱了。
太阳停在颤抖的挂着雪的树枝上面,鸟雀刚出巢的时候,她的父亲来了。他用围着脖子的白毛巾掳去胡须上的冰溜:
“你落了榜吗?你......”冰溜在楼梯上融成小小的水珠。
“没有,还没考试,校长告诉我,说我不用考啦,不能及格的......
她的父亲站在楼梯口,腰间挂着的白毛巾动也不动。
“再来,把书带回家好好读读再来呵......呵。”不知道她向谁在说着。
那被朝阳拖得细长的影子,跳动着在人的前面先爬上了木栅门。从窗子看去,人也好像和影子一般轻浮,他们就向着远方,向着迷漫着朝阳的方向走去。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越远那闪光就越刚强,刺痛了我的眼睛。
1.下列对文章有关内容的分析和概括,最恰当的两项是( )A.小说擅长通过细节展示人物心理。“冰溜在楼梯上融成小小的水珠”“腰间挂着的白毛巾动也不动”暗示了父亲得知王亚明被劝退的消息后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愤怒。 |
B.小说结尾的描写意味深长,“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发出刚强的闪光,刺痛了“我”的眼睛,也沉重地向读者发出心灵的质询,表达了作者深切的愧疚之情。 |
C.校长严厉地训诫王亚明,不允许她出操,是因为她认为王亚明不讲卫生,一双青黑色的手有碍观瞻,破坏了学校形象。 |
D.小说叙述了一位来自底层家庭的女孩进入学校就读期间遭遇种种歧视、嘲讽的故事,取材小却意味深远,带有鲜明的进步色彩。 |
E.“我也不和她并床。”,同学对王亚明的排斥让王亚明在学校陷入了被孤立的处境,而这种排斥和孤立,与校长的看法和行为是有关系的。 |
3.小说以“手”为题,意味深长。请结合全文,分析这一意象在文中的作用。
4.本文蕴含了“我”对王亚明怎样的感情,请简要分析。
沙棘
侯发山
日头爬到半空中了,老党还没走到目的地。这条路天天走,虽是沙漠,但已经被他硬实实地踩出了一条路。其实,这儿已经不能算是沙漠了,放眼望去,到处是蓬勃的沙棘,这些可都是老党几代人的杰作。汗水从老党的头上往下流,漫过黑红的脸庞,汇集到脖子那儿继续往下淌,被淋湿的衣服更像是一幅地图,花花搭搭的。老党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沙棘喜欢阳光,有了阳光它才能生长。
走了十几里,老党还没有走到目的地——他今天是去种植沙棘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围绕沙棘转圈,不是种植就是维护。经过父辈的实践,老党知道沙棘最适合在沙漠里生长,耐干旱、贫瘠、寒冷和炎热,再没有植物能比得过沙棘了。路途越远,老党心里越高兴,说明他们种的沙棘越来越多。老党走得气喘吁吁,休息了一下。老党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儿子,每每想到儿子心里就一沉。
昨天,在城里打工的儿子回来了。父子俩就儿子的去留谈了大半夜。
“爹……”
“别叫爹,我是乡长!”儿子刚开口说话,老党就黑着脸打断了儿子的话。
儿子忍不住笑了:“乡长,咱这个乡有多少人口,不就你一个人吗?!”
“放屁!你的户口在这里,就是这里的百姓,你还是副乡长呢,一点儿觉悟都没有。”老党说得没错,他的乡长还有儿子的副乡长,都是县上任命的。老伴儿去世前,也是乡干部呢。
“爹,不,乡长,您这样做有意义吗?”
“龟儿,意义比天大。这里是边境,有人居住,就说明这里还是中国的土地。沙棘种到那儿,就说明这还是中国的地盘,任何国家任何人别想侵占!”
儿子晃了晃手里的书本:“乡长,沙棘……”
老党打断儿子的话,说“咱国家的边境线长,有的地方以牧代巡,咱这里兔子都不过夜,养啥都不行,只能种沙棘!”
几子索性不再说话,似乎藏着满腹的心思。
临睡前,老党气呼呼地说:“你要明天敢走,就不是我的儿子。”
儿子痞着脸说:“是不是您说了不算。”
天还没亮,老党发觉儿子的被窝已经空荡荡的。儿大不由爷,翅膀硬了要飞出去,老党能有什么办法?
老党叹了口气,把左肩上的锄头换到了右肩。不想这糟心事,还是欣赏眼前的沙棘吧。看着沙棘,老党的气就消了,眼里满是怜爱,满是欢喜。金黄色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果子有的橘红,有的橘黄,虽然还不到成熟的季节,但已经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儿。这些沙棘仿佛知道老党的心思,随着风势,挤挤扛扛地摇摆着,仿佛在说:老党,别生气,儿子走了不是还有我们吗?我们都是你的子女,都是你这个乡的公民。
老党呢,似乎听到了沙棘的心声,浑身充满了力量。他长出一口气,迈开大步往前走。
忽然,老党的眼睛变直了——昨天他种植沙棘的地方有个晃动的身影!他心里一紧,揉了揉眼睛,原来是儿子!儿子在挖树坑。儿子光着膀子,连衣服都没穿。
老党心里爽快极了,像个孩子似的跑了过去。“你,不走了?”
儿子狡黠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说:“谁说我要走了?”
“……”老党欲言又止,心里隐隐有一丝愧疚,觉得自己误会了儿子。
儿子说:“我查了资料,知道沙棘为药食同源植物,沙棘果实中维生素C含量高,素有维生素C之王的美称,入药具有止咳化痰、健胃消食、活血散瘀的功效。沙棘的根、茎、叶、花、果,特别是沙棘果实里含有丰富的营养物质和生物活性物质,除了食品、医药外,还广泛应用于轻工、航天、农牧渔业等领域……”
“真的?”老党两眼一亮,继续说道,“儿子,你是说,沙棘不但能防风固沙,而且还有大用处哩?还能帮助咱们乡脱贫?”
儿子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乡长同志,是有大用处哩。”
大用处?老党给说糊涂了。
儿子说:“乡长,沙棘赶走了沙漠,这里人会越来越多,家会越来越好……”
“傻孩子,这样会晒脱皮的。”老党忙拿起挂在沙棘上的衣服披在儿子身上,心疼地说。
“乡长……”
“龟儿子,别乡长乡长的,我是你爹!”老党上前拍了拍儿子,眼里的泪水欢快地流了出来。
远远望去,老党父子已经与沙棘林融为一体。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的开头“沙漠”一词点明了老党的工作环境,而“硬实实地踩出了一条路”则突出了老党勤劳肯干的品质。 |
B.“路途越远”与“老党心里越高兴”两者虽然看似有违常理,但有力地凸显了老党卓有成效的工作业绩。 |
C.“痞着脸”“狡黠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些神态描写,刻画出了“儿子”对老党在边疆种植沙棘做法不认同的心理。 |
D.老党虽多次骂了儿子,但看到儿子种沙棘时光着膀子连衣服都没穿又十分心疼,体现了他对儿子深沉的爱意。 |
A.小说所写的内容发生前后差不多才一天,时间很集中;所选事件十分典型、有力,很好地突出了人物的优秀品质。 |
B.小说插叙了头一晚儿子与老党的交谈情况,交代了老党所在乡大致情况,又为下文儿子种植沙棘的行动做了铺垫。 |
C.小说人物虽然只有父子二人,但人物形象都十分鲜明,文章通过对儿子的语言、动作、神态的描写来衬托出父亲的高大形象。 |
D.小说的结尾富有意境,画面感强,“老党父子已经与沙棘林融为一体”歌颂了老党父子扎根边疆的精神品质。 |
4.小说以“沙棘”为题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流光似水
[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
圣诞节一到,孩子们又提出了买一条手划艇的要求。
“行,”爸爸说,“等咱们回到卡塔赫纳就买。”
但九岁的托托和七岁的乔尔比父母想象的执拗得多。
“不,”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要,在这儿就要。”
“可是,”妈妈开口了,“要想在这儿航海,你们只能打开浴室喷头放水了。”
她和丈夫的话都没有错。他们在西印度卡塔赫纳的家有个带海湾船坞的院子,还有一个可容两艘大游艇的棚舍。而在马德里,他们全家挤在卡斯特拉纳街47号的五楼公寓里。可是他俩曾经答应孩子们,如果他们得了全班第一,就送他们一艘有六分仪和罗盘针的划艇。孩子们做到了。于是爸爸把这些都买来,那是一艘漂亮的铝艇,吃水线有一道金色条纹。
“小艇在车库里。”午饭时爸爸说,“问题是车库也没多大地方了,而且没法拿上来,走电或者楼梯都不行。”
可是第二个礼拜六下午,孩子们请同学帮忙把小艇搬上楼梯,好不容易才搬到女佣房。
爸爸说:“恭喜!现在呢?”
男孩子们说:“没怎么样啊,我们只是要把小艇搁在房间里,现在已经放进来啦。”
又一个
这次神奇的冒险是我参加一期家用品诗歌研讨会,说了几句玩笑话的结果。托托问我为什么一碰开关灯就会亮,我没有勇气多思考。“光就像水,你一扭开龙头,它就出来了。”我说。
于是他们每
父亲说:“你们把一艘不能用的划艇放在女佣房间已经够糟了。现在你们还要潜水装备,岂不更糟糕。”
“如果我们第一学期赢得金栀子花奖呢?”乔尔说。
母亲惶然说:“不,已经够了。”
父亲责备她太强硬。
她说:“这两个孩子该尽本分的时候,连根钉子都赢不到。可是为了得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什么奖都拿得到,连老师的位子都能抢到手。”
最后父母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可是到七月,托托和乔尔各获得一个“金栀子花奖”,且获得校长公开表扬。那天下午,他们没有再开口,就在卧室里发现两套未拆封的潜水用具。于是下一个
在年终颁奖大会上,两兄弟被赞誉为全校典范,获颁杰出奖状。这次他们用不着开口,父母主动问他们要什么。他们非常讲理,只要求在家开个宴会招待同班同学。
下一个
救火队为应付这个紧急状况,撞开五楼的门,发现公寓满是金光,一直淹到天花板。豹皮沙发和安乐椅在吧台流出的酒瓶和大钢琴间高高低低漂浮着,钢琴上的马尼拉罩巾载浮载沉,像一条金黄色的软骨鱼不停地扇动。家用品诗意盎然,自己长了翅膀在厨房的天空飞翔。孩子们跳舞用的军乐队乐器,在母亲水族箱里游出来的彩色鱼儿间漂来漂去,那些鱼是浩瀚的金光沼泽里唯一活生生而且快快乐乐的动物。
大厅那一头,托托戴着潜水面具和仅够抵达港口的氧气,坐在船尾,随浪潮摆动,手握紧双桨,正在找灯塔;乔尔浮在船头,还在用六分仪寻找北极星;满屋子漂浮的是他们的三十七个同学,有的正往天竺葵花盆里撒尿,有的正在唱改了歌词来嘲弄校长的校歌,有的正从爸爸的酒瓶偷喝一杯白兰地酒……就这样化为永恒。他们同时扭开太多灯,公寓泛滥成灾,医院传教士圣莱丽安纪念小学的整整两个班学生遂淹死在卡斯特拉纳街47号五楼——在西班牙的马德里,一个夏天像火烧、冬风冷如冰、没有海洋也没有河流、内陆根性的居民永远学不会光海航行术的遥远城市。
1.概括小说中兄弟俩的形象。2.解释小说中多次出现的“礼拜三”的含义,简析其在叙事结构上的特点及作用。
3.马尔克斯是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家,他曾宣称:“在我的小说里,没有一个字不是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的。”结合这句话,从“魔幻”与“现实”的关系角度简析本文的写作特点。
牵风记(节选)
徐怀中
“野政文工团”派出一个小分队,来九团慰问演出。思想内容没得说,可是出来进去总是那么几个熟悉面孔,太乏味了!台下开始发难:“不看!不看!不看!”
最初只有少数人起哄,像是受到恶性传染,到处尖声刺耳地打起了口哨。
报幕人从大幕中缝处钻出来,他每次出现,观众都以为演出将会做出重新调整。台下又狂呼乱喊起来:“出来一个坤角儿!出来一个坤角儿!”
宣传队队长亲自到大幕前讲话,面目严肃到不可能更加严肃:“我可以负责地向你们声明,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坤角儿,绝对没有!”
“有!”“有!”台下齐声揭露。
小分队里确实有两位女演员,可是今晚排定的节目单里没有女角,分派她们俩反串鬼子兵。
团长齐竞接到报告,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有人认出了团长,彼此提醒:“一号!”“一号!”
前面几排观众端端正正坐好了,远处的人似乎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头,也都不敢再出声了。齐竞这才开始队前训话:“丢人现眼!给八路军丢人现眼!给“虎团”全团将士丢人现眼!”
全场空气像是凝结在一处,紧张极了,大家都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齐竞转身向当值的现场总指挥挥手说:“解散!各单位带回!”
老乡们叹息说,可惜一台好节目,就这样吹灯拔蜡了。
“请等一下!请等一下!”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呼喊声。
“虎团”团长齐竞远远看到,那个女孩子站在场地最后,一只手抱着长长的一个什么物件。她很有自信的样子,脸上总挂着那么一丝天然的微笑。
女孩仰起脸,向高居于舞台台口的齐竞提出交涉:“首长同志,你好!碰巧我带着古琴,就由我为大家弹奏一支曲子可以吗?”
一个花季少女怀抱古琴,突然出现在队列前,齐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陪同女孩子的地方干部上前说明,她是从北平来的女学生,名叫汪可逾。路经此地,正好赶上“虎团”在开晚会。
齐竞脸上顿时感觉热辣辣的,这一下,让沦陷区来的女学生看笑话了!应该欣然接受,还是婉言谢绝呢?他心想,作为现场的最高指挥员,决不可冷冰冰地板起面孔,对着如此天真烂漫的一种想法,劈头一瓢冷水浇下来。
“欢迎欢迎!请到台上来!请到台上来!”齐竞正式发出邀请。
汪可逾登上舞台,她已经高兴得迫不及待解开琴囊,取出了古琴。
“啊哟天哪!这不是一张宋代古琴吗?”齐竞随口吟诵出了白居易《废琴》诗句:“丝桐合为琴,中有太古声。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女学生也来了兴致,以白居易的另一首诗做回应:“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即声淡,其间无古今。”
老乡们也都重新围拢上来,等待恢复演出。自然是由齐竞担任了报幕员:“安静!安静!现在请小汪同学为大家演奏一支古琴曲,好不好啊?”
“好!”
只见汪姑娘缓缓抬起右臂腕,纤纤素手弹出了一个散音——空弦音。她的这张宋琴共鸣极佳,洪亮一如铜钟。
离开舞台一段距离,便可以隐约听到远处接连不断的炮声。台下观众早把战火纷飞隆隆炮声诸脑后了,一支古琴曲营造出了超乎音响感受的一种空幻氛围,清风明月,万籁俱寂,令全场军民泰然心悦,陶醉不已。
二十世纪末,军事科学院一个战史编写小组重访太行山根据地。抗战初期许多著名战例,便发生在这一带,日军发起规模空前的一九四二年五月大“扫荡”,此地也正是遭受祸害的中心地区。当地七八十岁以上的老人,全都作为亲历者接受了采访。
让来访者大失所望,老人们对当年战斗中许多生动感人的细节记忆很模糊,掏不出他们几向话了。而要成年未成年的一个北平女学生,以她尚不娴熟的技艺弹奏了几支古琴曲,老人们却至今难以忘怀,连种种细节都能讲得出来。那位汪姑娘怎样席地而坐,怎样将古琴架在双腿上,又怎样缓缓抬起右腕,以右手中指尖弹拨出一个空弦音。
那天独立第九旅举办的军民同乐晚会,远远超出了娱乐的涵义,令战史编写组各位将校难以置信。
而事实上,那个夜晚军情正是十万火急。日军已经完成隐蔽合围部署,并组成了“挺进杀入支队”,企图对太行区领导机关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向心奔袭。我军则采取“敌进我讲”战术,适时向日军后方交通线和据点发起猛烈攻击,迫敌回援,变被动为主动。敌我双方作战指挥的电报讯号往返交错,在茫茫夜空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汪姑娘的古琴曲,悠悠然穿过那张炽热的电讯网,随疾风流云远远传向四方。
齐竞接到指挥部加急电报,来不及先向汪姑娘打一声招呼,让她终止演奏,而是直接向全场宣布:“全体起立!出发!”
转眼之间,台上已经空空的了,幕布一收,再看不出这里有过什么舞台的痕迹。“一号”和他的两名警卫员已经上马了,团民运科科长跑来报告,说那个北平女学生向他报名参军,非跟着部队走不可。齐竞一听就急了:“你有脑子没有?她拿着边区政府的介绍信,要去太行二中,你半路把人给拐跑了,怎么交代?”远远看见,小汪深一脚浅一脚向这边跟跑过来,他指头戳着民运科科长的鼻子尖喝令:“甩掉她!听清楚了,甩掉地!”
齐竞一抖缰绳飞奔而去,两名骑兵通信员紧随其后,消失在黑暗中。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A.慰问演出的演员人数少,都是老面孔,加上没有女演员,导致战士对节目失去兴致,又是起哄又是狂呼乱喊。 |
B.团长齐竞的出场让慰问现场乱糟糟的局面迅速发生了改变,由此可见齐竞在九团战士中的影响力。 |
C.老人们对于晚会上汪可逾的演奏记忆犹新,而对当年战斗中的细节记忆模糊,说明演奏效果的不同寻常。 |
D.齐竞对民运科科长的喝令简短而有力,既体现其军人身份,又暗示出军情紧急,包含着对汪可逾安全的担心。 |
A.战士的发难,团长的训斥,老乡们的感叹,为后面女主人公汪可逾的出场并演奏蓄势,情节上跌宕起伏。 |
B.小说对团长齐竞的语言描写精彩传神,特别是队前训话和吟诵诗句两处,前后形象判若两人,对比鲜明。 |
C.文中描写汪可逾的音乐演奏很有艺术特色,如“超乎音响感受的一种空幻氛围”等句,都运用了侧面烘托的手法。 |
D.画横线的句子一方面概括小说的写作背景,另一方面开启下文,由军民同乐的晚会写到严峻的战争局势。 |
4.《牵风记》是战争题材的小说,为何要对女主人公汪可逾的演奏进行详细描绘?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村庄里的草木
晓寒
①在我的认知里,村庄是存在于一种秩序中的。山和水,土地和房屋,各安其间,井然有序。村庄里的草木,同样遵从于一种秩序,沿着时间的铁轨穿过风、阳光、雨水,穿过很多东西,从来不知道偷懒,也不会有所偏倚,一生都在重复一条春荣秋谢的路。它们以不同的姿势贴近村庄,像一床被子把村庄覆盖,假使一个陌生人像翻书一样把它们轻轻地揭开,村庄的秘密便会不再缓冲地暴露在眼前。黛色的屋顶、炊烟、牛羊,一垄一垄的稻子,弯着腰劳作的农人。我是在草木里长大的,从来不怀疑草木的忠诚,它们不会让一个外来者轻易地窥探,习惯了用自己的枝枝叶叶,守护着村庄的私密。
②进入城市以后,我经常会在无眠的夜里找寻最初的记忆,希望以此来安慰不断入侵我内心的怀想。但我在一番搜肠刮肚之后,发觉小时候的事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我只记得端午节时插在大门边的蕲艾、菖蒲,还有缠绕的葛藤,它们看着我进进出出,有时候像恶作剧一样,借助穿堂风把泥土的气息塞进我的呼吸,令我猝不及防。有些事情,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纵使生活困窘,我的童年也应该有意想不到的斑斓,几种平常的草木,怎么就这样轻松地收买了我的记忆?
③草木毫不费力地占领了我记忆的一端,但并不见得我那时如何喜欢草木。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草木是一种不必要的存在。我厌倦它们,它们长在路边,打湿早行人的裤脚,把枝桠伸向屋顶,吞噬阳光,堵塞瓦楞的沟壑,让雨水漏进屋来,潜入稻田和菜地,挖空心思抢庄稼的风头。我拿着刀去砍,背着锄头去铲,用手使劲拔,连根拔掉。我大概还想过,要是能像赶牛羊一样,把村庄里的草木赶得一根不剩,只剩下干干净净的庄稼,一条条光溜溜的泥巴路,天与地之间坦荡如砥,这样,村庄里的人便能省略大把的汗水。就在我开始构思这个宏大理想的时候,我的喉咙突然痛了起来,没有任何征兆,痛得连喝水都要小心翼翼。祖父见了说,没事,是上火了。他从山上挖来一种树根熬成水端到我面前,他笑着说赶紧喝了吧,喝了就好了。当时我并不相信这种土办法能瓦解我的疼痛,我切了一截稻草当吸管,一点点吸进去,苦,涩,酸,好像所有人类难以接受的味道都集中在这水里,弄得我头晕目眩,只是没想到几天后,竟奇迹般地好了。
④从那时起,我感到了草木的神秘,开始审视周围的草木。村庄里到底有多少种草木呢?到处都是,没有人数得清,连年纪最大的老人也不知道。我想它们大约是被风吹来的,一阵大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它们落户以后,忙着开疆拓土,攻占所有的空隙,连一条石头缝都不放过。它们带着露水,披着烟霭,把村庄揽在怀里。村庄累了,困了,就躺在它们的怀抱之中,草木歌唱,歌声把村庄带进沉沉的梦乡。
⑤祖父有一双巧手,他会用梧桐树皮打草鞋,半天的工夫打一双,穿上去软绵绵的。他还会用山棕织蓑衣,用箬叶织斗笠。我看过他织蓑衣,用一个五齿耙撕扯棕片,一点点地扯,扯出的丝像女人长长的头发,他弄一点水把手掌打湿,将丝搓成一根根细细的绳子,然后在屋坪里打开一床晒垫,把棕片铺好,操起钢针飞针走线。他半蹲着,身子往一侧倾,右手不停地来回,钢针和绳子随着他的手穿过来绕过去,像一个老渔夫在织网一样。偶尔他也会站起来拿着他那根长烟杆抽烟,在烟雾里打量自己的作品,似乎在想哪里要挡风,哪里要遮雨,阳光把祖父的影子压弯,像农人高高举起的镰刀。他再一次穿针引线,好像要把阳光也一起织进去,用储存的阳光来驱赶风雨,外出干农活,穿上祖父织的蓑衣,戴上他织的斗笠,就像聪明的鸟筑了一个结实的巢,再大的风雨也奈何不了。
⑥母亲会在一家人闲着的时候,突然从屋角搬出一坛浸熟的野柿子,或者一大把板栗、煮熟的苦珠、一袋子酸枣糕。日子困顿,她以一个母亲的力量为一家人驱逐着贫穷的阴影。霜降时节,父亲照旧从对面的山上挑回来一筐筐木炭,木炭乌黑,每一根都闪着光泽,还保留着树干的雏形,一根根木炭在寒冬里复活,变成亮堂堂的炉火,变成腊肉的香,最终停留在我们笑着的脸上。
⑦草木赐予了我们一种不可复制的生活,成为我们获取快乐的源头,离开了草木,很多的日子都将变得黯淡荒芜。
⑧岁月更迭,草木长高,村庄变矮,我在草木之下劳作,歇息,枕着泥土仰望草木,我看到阳光从它们身上流过,镶上一层绿油油的底色,我看到雨在上面冒出白烟,我看到不断改变的色彩,一万只蝴蝶的跌落,大地之上的一场蝴蝶雨。我再一次感到秩序的庄严,我们和村庄属于草木,草木也属于我们和村庄,我们把自己交给草木,在草木的深处皈依。
(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的理解与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 )。A.第①段写村庄里的草木春荣秋谢,在村庄里到处生长,覆盖了村庄的秘密,揭示了草木和村庄的密切关系。 |
B.进入城市以后,我就把草木忘得一千二净,我不再喜欢那些童年记忆中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草木。 |
C.结尾写到“我再一次感到秩序的可爱”,呼应开篇中有关村庄、草木皆服从于秩序的议论,首尾圆合,突出了主旨。 |
D.本文运用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等多种表达方式,叙述了在村庄贫穷而美好的生活,语言质朴而真挚。 |
3.第⑤段对祖父的描写很有特色,请从一个角度作简要赏析。
4.简要概括“我”入城后,“草木毫不费力地占领了我记忆的一端”的原因。
写给上帝的报告
于德北
我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气息,仿佛一只熟透的苹果在我身边放了太久的时间,但是,我知道我的身边没有苹果,有的只是死神的脚步迫近的声音。他来了,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真实的生活里。在梦里,我们有过多次交锋,他不止一次告诫我,我,以及整个亚姆村村民的努力都是徒劳,一堵石墙怎么会阻挡瘟疫的飞跃呢?死神说:“做我的使者吧,向北走,一路向北走,听我的话,也许还会有一丝生机。”
说心里话,我知道上帝在看着我,可我的内心还是有一点恐惧。死神披着黑色的斗篷,戴着一副温和的面具,他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蔼,甚至他的手半伸半屈,好像托举着一件足以改变命运的礼物。
“做我的孩子,向北。抛开你愚蠢的想法,别人都要死,我可以让你活。”死神蹲下身来。
此时,我的耳畔没有上帝的指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怦然。
“答应我!”死神的声音显得有些焦躁。
“不!”我本能地回答。
“好,我有耐心,我会给你时间,但也会给你惩罚,记住,是你杀死了这些村民。”他站起身,说,“你的良心会不安的。”
半个月前,布商乔又一次路过村子,他去了裁缝的家里。乔走之后,裁缝一家四口就开始发烧昏迷,皮肤溃烂,相继死去。然后是蔓延至全村……又不久,从南方传来消息,伦敦发生了大规模鼠疫,整个英国南部被“黑死病”控制了。
我听到了死神的狞笑。
牧羊的孩子告诉我,他们准备搬家了,搬到北部,趁着瘟神还没进他家的门,他们要避难去,向北走,北部没有鼠疫,那里很安全。
我跑到村子里去,看到不少村民都在收拾东西,包括那些正在发烧的老人,他们被亲人安置在马车上。那一瞬间,我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原来还安宁的北部地区,因为亚姆村村民的汇入,很快变成了人间地狱。枯槁的高高举向天空的手指,生满烂疮的脸绝望地贴向大地,孩子的哭声充斥着旷野,一具具黑色的尸体横卧道边……在亚姆村村民的身后,是大批从疫区来的灾民,他们像一股黑色的巨流,跨过亚姆村,又以支流的方式漫延到北部的各个地区……
我闭上了眼睛,不敢继续想下去。
“上帝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仰头看天。
可是,上帝没有回答我。
脑海里的画面翻卷着,由巨幅的可以俯瞰的图景,变成了一个个真实的细节,变成了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变成了一段段难以辨认、无法拼接的肢体,变成了蝇虫的狂欢,变成了黑暗最深处的死寂。
“医生!医生!”我猛醒过来,在人群中寻找着医生,很快,我看到了他。他正茫然地站在人群中——他的妻子回娘家了,他决定不了是否去接她。我奔向医生,一把抓住他,急切地问他:
“你想过吗?想一想,你想过吗?”医生把目光转向北方,茫然的目光中慢慢地凝聚了坚定。
“是的,”他说,“牧师先生,我想过。”
我知道,我们脑海中的图景被无限真实地扩大了。
“不能走,我们不能走!”我抓住他,紧紧地抓住他。
“对,不能走。”他说。
我们又找到在铅矿做工的莱德,他听了我们的话,沉默了半晌,说:“是的。”他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并未多言,只是还给我们一个苦涩的微笑。
请记住,不是我一个人,是所有心存良知的人集合了所有心存良知的村民召开了一次会议。无需过多的解释,也不用强硬的阻止和劝慰,我只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大家就都默默地回家了。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忘了是谁提醒我,也许是莫伯桑,对不起,太紧张,我记不住了。他说应该在村子通往北部的必经之路上筑一道墙,轮流派人看守,劝阻那些来自南部的人就此停下脚步,为英国留下未来和希望……
我们坚守了,我们也做到了,真的感谢“就此止步”的每一个善良的人,他们让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上帝的存在。
我又闻到那甜丝丝的气息了,也许我的内脏已经开始腐烂,我看到了我手臂上的暗色斑点,也感觉到了身体像火一样在燃烧。死神又来了,我听见他说:“走吧,离开这里!一切都来得及!我可以救你,只要你带着村民走,毁掉那堵墙,一路向北!”
我笑了。
我笑,不是因为我终于听到了上帝的指引,而是看到了墙南的村民和止步的人群,他们坚定地站在那里,面色沉静,不再有一丝的不舍和绝望。他们目光深邃而辽远,一直凝视着更为遥远的未来,那里充满了人类的美丽的希望。
我拿起笔,写下最后的话——善良需要传递下去。
死神在亚姆村又一次遭受绝望,他叹息一声,颓然离去。
——我叫威廉,死于英国1664年至1666年间那场鼠疫。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师,这是我写给上帝的报告,希望他可以收到。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故布疑云,叙写“我”与死神的对话,让“我”做他的使者。这种开头让故事染上神秘、魔幻的色彩,更好地激发了读者的兴趣。 |
B.小说没有着力刻画“我”的外在特征,而是重点描写“我”的心理状态:从最初的迷茫到觉醒到最后的坚定,主要是为了展现“我”善良、正义的品格。 |
C.小说提到“我”知道上帝存在,但上帝却没有同应“我”,目的是为了表现更深刻的主题:上帝不是万能的救世主,人类要自我拯救才能战胜病魔。 |
D.小说借助一件真实的疫病事件,虚构出一个“我”不怕牺牲、与死神对抗的故事,在生死矛盾的冲突中,展现了人性的坚韧与美好。 |
A.小说运用外貌、语言、动作、心理等细节刻画,让虚幻的死神拥有了生动的形象特征,这样的处理充分体现了小说虚构却真实的特点。 |
B.作者为了凸显小说叙事张力,采用了现实与回忆交织的手法,刻画“我”亲身经历的疫病肆虐的场景,以小见大,揭示主题,震撼人心。 |
C.小说的结尾部分交代“我”的牧师身份,既点明了标题的来源,又呼应前文多处细节,如“我”期待上帝指引和救助等,增加小说的真实性。 |
D.文章开头采用虚写,中间详细交代“我”为了战胜疫病而全力以赴的情节,展示了疫病在英国蔓延的过程,结尾又回到现实,呼应开头。 |
4.本文是一部典型的浪漫主义作品,小说中是如何体现浪漫主义这一特征的?请结合文本从情节、手法、主题上作简要分析。
老橡树的歌
【韩】赵南柱
时间应该足够通过人行道,可是出租车就开始减速,没等红灯亮起,就停在了等待线前。“想听首歌吗?”
突然,年纪大概有60多岁的出租车司机拿起放在副驾驶位置的木吉他,开始演奏。“我的刑期已满,正要赶回家……”
一首常听的歌。《老橡树上的黄丝带》,这是结束监狱生活回家的男人送给妻子的歌。他对妻子说,如果你还在等我回家,那么请在村口的老橡树上系一条黄丝带。我记得很久以前在杂志上读过。绿灯亮起,司机赶忙把吉他放回副驾驶位置,重新握起方向盘。
“做歌手是我的梦想,以前还谱过曲,现在彻底放弃了。”
“原来是这样啊。”
我喝醉了,只是礼节性地回答。
司机并不介意,继续说道:“我想唱歌,也有想见的人。如果您不喜欢听,请告诉我。”
我偶尔会以大学生记者的身份在新闻网站上传文章,突然觉得弹吉他的出租车司机可以成为新闻主人公。在交叉路口,在人行道旁,我又听了几段,到达家门口的时候,我正式做了自我介绍,并且说我还想和他多聊会儿。司机有些尴尬,我决定不关里程表,问他想见的人是谁。
“我那时很不像话,说要做音乐,一分钱也不给家里,还指手画脚……”
很长时间他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加入组合,前往音乐咖啡厅和活动现场唱歌,可是连零花钱都赚不够。也曾带着试音带找过多家唱片公司,最终也没有得到机会。他对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妻子没有丝毫感情。双胞胎女儿出生的瞬间,他还在和一起做音乐的人通宵喝酒,抱怨这个世界让他怀才不遇。即使如此,妻子也没有埋怨过他,而是独立抚养着两个女儿。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妻子当时是怎样维持生计的。
除了这些,他还出过轨。任何情况下都没发过牢骚的妻子,唯独这件事不肯放过他。闻味道,翻口袋,不让他换电话。他外出的时候,妻子悄悄尾随,带着两个女儿去音乐咖啡厅,从早到晚监视他。有一天,妻子和两个女儿突然失踪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和亲戚朋友联系。这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我知道她们在哪儿。女儿们还是学生,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我也帮不上忙,怎么好意思主动联系她们呢?我盼着她们偶然坐上我的车,曾经在她们附近转来转去。我在孩子们的学校附近转来转去,一次也没遇到,可能她们不坐出租车。我应该去开公交车……”
他搔着后脑勺,难为情地笑了。车费持续上涨,我说我想把歌听完。他又拿起吉他。
我觉得他可能会不喜欢露出自己的脸,就主动要拍摄他弹奏的手和轮廓。
“现在,整车的乘客都在欢呼。我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我要回家。”
唱到“老橡树上挂满了上百条黄丝带”的时候,他的眼角含着泪水。我也有点儿感动。付他的车费比平时高出3万韩元。
报道反响不错,还上了门户网站的主页。大部分评论都说自己重新思考了家庭的意义,或者希望得到妻子的谅解,希望妻子幸福。几家电视台想要采访出租车司机,可我并不知道司机的联系方式。故事似乎就在余韵中结束了。
傍晚时分,有人留言说见过弹吉他的出租车司机——前面的头发已经花白的出租车司机,副驾驶位置上放着木吉他,每次等信号灯时都会弹唱经典老歌。不过每段留言提到的故事都不相同:为了寻找因为父母反对而分手的初恋,为了寻找离家出走的儿子,为了寻找贫穷而从小被人领养的小弟弟……有人像我一样,为了把歌听完而多付车费,有的只是想帮助他而随手给他些钱,更多的人不肯收他找回的零钱。
反对留言和抗议电话接踵而至,最后不得不发文道歉,撤回原来的报道。
我感到气愤而羞耻!我给留言的网友发邮件,向私人出租车工会咨询,辗转出租车停车场四处打听,还是没能找到他。当时为什么没想到记下他的车牌号呢?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心疼自己为他花费的时间和金钱,也为自己写了假报道而气愤,同时更感到羞耻。不论是否属实,我把别人的不幸当成了令人心疼的故事加以传播。
那些流传于世间的众多新奇的,令人惋惜、流泪的故事,不论真假,我们总被忏悔者的真诚所打动。但又有谁在忏悔者背后蜷缩着,无辜地承受着更多的伤痛?我讨厌自己的疏忽和无情。
从那之后,我再没有写过报道,仍然在寻找那夜的出租车司机。
(节选自中信出版社《她的名字是》,有删改)
文本二:
我的刑期已满/正要赶回家/我必须知道有哪些东西还属于我/若你收到了我的信/告诉你我将重获自由/那么,你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还要我的话/在老橡树上系条黄丝带/漫长的三年过去了/你还要我吗/如果我看见老橡树上没有系黄丝带的话/我会留在巴士上/忘了我俩的过去/责怪我自己/如果我看见老橡树上没有系黄丝带的话/司机先生/请帮我看一下/因为我无法承受即将看到的/我其实仍在监牢/只有吾爱握有钥匙/我需要的仅是黄丝带/即可将我释放/我已写信告诉过她/现在/整车的乘客都在欢呼/我无法相信我所看到的/我要回家/老橡树上挂满了上百条黄丝带!
(《老橡树上的黄丝带》歌词)
1.下列对文本—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由有限视角展开叙述,逐步揭开司机“曲折的人生经历”,吸引读者逐步深入地理解人物形象。 |
B.作者选择普通人的生活场景作为叙事的切入点,真实自然,叙述语言平实质朴,使小说有很强的纪实色彩。 |
C.小说中只采用“我”与司机的对话的方式来还原司机的故事,既保证小说的现场感,又让叙事集中紧凑。 |
D.结尾写“我”再没有写过报道,但仍想寻找那夜的司机,小说到此戛然而止,余味无穷,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 |
3.请根据你对文本二歌词的理解,谈谈文本一中引用歌词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