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刘建超
“15年以后,我会成为一名将军。”哥查着字典读完一本泛黄的《孙子兵法》后,右手握着书轻轻拍打着左手心,站立窗前一脸庄严,两眼望着无边天际对我说。哥那年12岁。
哥高中毕业报名参军。全县800名应届毕业生中挑选3名飞行员,哥是最后6名候选人之一。哥打开箱子搬出平时不许我翻动的几十本宝贝书:“这些都留给你,好好学习,哥当了将军回来接你。”可哥政审没有通过。哥哭了一天,背着母亲缝好的被子到80里外县化工厂当了一名学徒工,每月23元工资。
哥的师傅为人尖刻。哥除了干活还要给师傅洗衣打饭,星期天还去乡下帮助师傅家干田里的活。哥的师傅烟瘾大,爱下棋,常哄着哥陪他下棋,谁输了谁就买一包“黄金叶”。哥的工资除去吃饭大都“孝敬”师傅吸烟了。学校放暑假,我背着一小口袋白蒸馍去看哥,哥屋里除了母亲缝的那床被子,啥都没有。一张苇席铺在地上,上面堆满了棋书。哥光着膀子坐在席上打棋谱能打一通宵。“目前局势是这样的,我赢师傅已在把握之中了。”哥说。晌午,哥和师傅下棋又连输三盘。师傅抻着黑乎乎的手从小口袋里抓走了三个白蒸馍,我心疼得直掉泪。哥说“兵不厌诈,你还不懂。”哥学徒期满那天,在职工食堂向师傅挑战“谁输一盘,一条‘黄金叶’。”哥将三条烟放在桌上。围观的人开始起哄。师傅掏出一沓菜票:“输了下个月吃咸菜!”哥就蹲在凳子上,一手托腮,一手调动兵力,直杀得师傅大冷天硬是出了一头汗。不少人给哥的师傅当“高参”也无济于事。哥干脆利索连胜三盘。哥收起菜票揣着烟从容潇洒走出食堂。师傅瞪着眼张着嘴半天没缓过劲儿。
15年后,哥没有当上将军却当上了爸爸。哥给女儿起了个响亮的名字:上将。嫂子噘着嘴老大不愿意。上将升入小学后,嫂子的厂里出现困难,厂里不少职工托人找关系往哥的厂子里调,嫂子也怂恿哥去找领导谈谈。哥在屋里背着手不停踱着步子,说:“从目前局势看,我厂的效益确实不错,但是污染严重,治理是早晚的事。而你厂的产品是国家建设的资源性产品,定当扶持。”如哥所料,不出一年,哥的厂被勒令停产,嫂子的厂子又红火起来。嫂子对哥佩服得不得了,对哥伺候得更周到。
上将升中学时,城里兴起建房热,许多职工借钱筹资在县城新规划的职工新区盖房子。哥不为所动。老街坊为庆祝新房建成,请哥去喝酒,饭桌上,哥蹦出两个字“惜哉”。主人让哥说个明白。哥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画了一幅地图,一手撑着腰,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目前的局势是这样的,世界资源之争,重点在石油,10年20年之后,则是水资源。云梦河水质优良,却是水患之根,治理是早晚的事。从地理位置看,治理云梦河非葫芦口处莫属。在此地建职工新区,费了人力、物力、财力,住不上三年五载就拆迁,岂不惜哉?”主人不爱听,酒席未散就把哥请了出去。3年后,职工新区果然开始拆迁,哥成了县城家喻户晓的人物。
天未降大任于哥,同样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女儿上将在一次郊外春游中出了车祸,嫂子晾晒衣服时不慎从二楼坠下,住院3个月,还要定期做康复理疗。哥花光所有积蓄,变卖了家当,背了一身债务。哥却处之坦然,只是头发白了许多。闲暇时,哥推着嫂子出去“散步”,嫂子怀中抱着两样东西,一只折叠小马扎,一副象棋。哥放稳轮椅,打开小马扎,铺开棋盘。接受男女老少的挑战。不论其棋艺高低,哥从不敷衍。每次把对手逼入绝境,一声“将”之后,哥便从衣兜里摸出一包烟来,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嫂子会及时划一根火柴将烟点燃,对哥粲然一笑。哥深吸一口烟,再将烟雾从鼻孔唇缝缓缓吐出,那份踌躇满志的神态俨然一位将军。
(选自《中国小小说典藏品》,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通过“15年以后,我会成为一名将军”这一句简短的语言描写让一个充满自信、有雄心大志的“哥”的形象跃然纸上,开篇就让读者感受到“哥”的非同寻常。 |
B.“哥”在学徒期满那天,在职工食堂向师傅挑战,并“干脆利索连胜三盘”“收起菜票揣着烟从容潇洒走出食堂”,说明“哥”好胜心强,最终战胜师傅,扬眉吐气。 |
C.小说善于从细微处展示人物内心,“目前局势是这样的”,这句口头禅表现出“哥”虽然没有成为真正的将军,但灵魂深处的将军梦使他不自觉地产生角色代入感。 |
D.“嫂子”这一人物着墨不多,但在她身上体现情节发展,对“哥”的形象起到衬托作用。如“嫂子也怂恿哥去找领导谈谈”,引出“哥”对两家单位发展趋势的高明预见。 |
A.这句话,上承“哥”没有实现“将军”梦的遗憾,下启“哥”后来的坎坷遭遇。 |
B.以“我”的视角评论“哥”的境遇,既真实可信,又体现作者冷峻客观的态度。 |
C.句子的文言风格,符合“将军”一词的古典色彩,也呼应“哥”的用语习惯。 |
D.画线句子化用孟子的名言,以一种辛酸的口吻揭示出理想与现实的落差。 |
4.“哥”只是一个平凡人物,小说结尾却说他“俨然一位将军”,请结合全文谈谈你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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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
冯骥才
人生入秋,便开始被友人指着脑袋说:
“呀,你怎么也有白发了?”
听罢笑而不答。偶尔笑答一句:
“因为头发里的色素都跑到稿纸上去了。”
就这样,嘻嘻哈哈、糊里糊涂地翻过了生命的山脊,开始渐渐下坡来。或者再努努力,往上登一登。
对镜看白发,有时也会认真起来:这白发中的第一根是何时出现的?为了什么?思绪往往会超越时空,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那次同母亲聊天,母亲背窗而坐,窗子敞着,微风无声地轻轻掀动母亲的头发,忽见母亲的一根头发被吹立起来,在夕照里竟然银亮银亮,是一根白发!这根细细的白发在风里柔弱摇曳,却不肯倒下,好似对我召唤。我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白发,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母亲也会老,这是多可怕的事啊!我禁不住过去扑在母亲怀里。母亲不知出了什么事,问我,用力想托我起来,我却紧紧抱住母亲,好似生怕她离去……事后,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这究竟为了什么。最浓烈的感情难以表达出来,最脆弱的感情只能珍藏在自己心里。如今,母亲已是满头白发,但初见她白发的感受却深刻难忘。那种人生感,那种凄然,那种无可奈何,正像我们无法把地上的落叶抛回到树枝上去……
当妻子把一小酒盅染发剂和一支扁头油画笔拿到我面前,叫我帮她染发时,我心里一动,怎么,我们这一代生命的森林也开始落叶了?我瞥一眼她的头发,笑道:“不过两三根白头发,也要这样小题大作?”可是待我用手指撩开她的头发,我惊讶了,在这黑黑的头发里怎么会埋藏这样多的白发!我竟如此粗心大意,至今才发现才看到。也正是由于这样多的白发,才迫使她动用这遮掩青春衰退的颜色。可是她明明一头乌黑而清香的秀发呀,究竟怎样一根根悄悄变白的?是在我不停歇的忙忙碌碌中、侃侃而谈中,还是在不舍昼夜的埋头写作中?是那些年在大地震后寄人篱下的茹苦含辛的生活所致?是为了我那次重病内心焦虑而催白的?还是那件事……几乎伤透了她的心,一夜间骤然生出这多白发?
黑发如同绿草,白发犹如枯草;黑发像绿草那样散发着生命诱人的气息,白发却像枯草那样晃动着刺目的、凄凉的、枯竭的颜色。我怎样做才能还给她一如当年那一头美丽的黑发?我急于把她所有变白的头发染黑。她却说:“你是不是把染发剂滴在我头顶上了?”
我一怔。赶忙用眼皮噙住泪水,不叫它再滴落下来。
一次,我把剩下的染发剂交给她,请她也给我的头发染一染。这一染,居然年轻许多!谁说时光难返,谁说青春难再,就这样我也加入了用染发剂追回岁月的行列。谁知染发是件愈来愈艰难的事情。不仅日日增多的白发需要加工,而且这时才知道,白发并不是由黑发变的,它们是从走向衰老的生命深处滋生出来的。当染过的头发看上去一片乌黑青黛,它们的根部又齐刷刷冒出一茬雪白。任你怎样去染,去遮盖,它总是一茬茬涌现。人生的秋天和大自然的春天一样的顽强。挡不住的白发啊!
开始时精心细染,不肯放掉一根。但事情忙起来,没有闲暇染发,只好任它花白。染又麻烦,不染难看,渐而成了负担。
这日,邻家一位老者来访。这老者阅历深,博学,又健朗,鹤发童颜,很有神采。他进屋,正坐在阳光里。一个画面令我震惊——他不单头发通白,连胡须眉毛也一概全白;在强光的照耀下,蓬松柔和,光亮透彻,亮如银丝,竟没有一根灰黑色的,真是美极了!我禁不住说,将来我也修炼出您这一头漂亮潇洒的白发就好了,现在的我,染和不染,成了两难。老者听了,朗声大笑,然后对我说:
“小老弟,你挺明白的人,怎么在白发面前糊涂了?孩童有稚嫩的美,青年有健旺的美,你有中年成熟的美,我有老来冲淡自如的美。这就像大自然的四季——春天葱茏,夏天繁盛,秋天斑斓,冬天纯净。各有各的美感,各有各的优势,谁也不必羡慕谁,更不必模仿谁,模仿必累,勉强更累。人的事,生而尽其动,死而尽其静。听其自然,对!所谓听其自然,就是到什么季节享受什么季节。哎,我这话不知对你有没有用,小老弟?”
我听罢,顿觉地阔天宽,心情快活。摆一摆脑袋,头上花发来回一晃,宛如摇动一片秋光中的芦花。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以友人调侃“我”的白发起笔,语言轻松活泼,表现了“我”对人生老去的豁达态度,这种态度与后文表现出的其他态度有很大的不同。. |
B.因为最强烈的情感难以表达出来,最脆弱的情感只能珍藏心底,所以“我”一直没有告诉母亲,为何“我”见到她的白发时会有那样的反应。 |
C.文章在叙述“我”染发的经历时,词语、修辞、句式上分别选用了叠词、借代、反问句、感叹句等,这些艺术技巧有力地强化了抒情的效果。 |
D.文章以“白发”为线索来组织材料,将不同时段、不同对象、不同情感有机地统一起来,内容丰富,文理清晰,体现了散文形散而神聚的特点。 |
3.文章对邻居白发老者的叙写,有何作用?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天亮了
张韬
牛还没回来,黄老汉慌了,牛是黄老汉的命根子。
牛每天在日头落山的时候,都能从山上自行回来,今天很奇怪,日头掉进山窝窝好久了,牛还是不见回来。
夜幕已经拉开,黄老汉坐在阶沿上,一直望着牛下山的地方发呆。不行,得去找。黄老汉拿着手电筒,口袋里揣了一颗苞米,就向山中走去。
月牙儿还没升起来,可能要等到后半夜。只有星星在巴掌大的天空中给黄老汉点灯。黄老汉在山里生活了一辈子,山的角角落落,旮旮旯旯,熟悉得就像自己睡的床。黄老汉晃着手电光,窸窸窣窣,仿佛夜的神,在为黑的夜祈福。
黄老汉找牛没多久,家里来了人。来人看见家门敞开着,很高兴。他走进堂屋,很熟悉地拉开电灯。电灯是白炽灯泡,用很久了,上面糊满灰尘,昏黄昏黄。借着昏黄的灯光,来人喊了一声,爹。
来人叫黄山,是黄老汉的儿子。儿子出门打工两年多一直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也没提前跟黄老汉打个招呼。儿子继续喊爹,一直没人应。就找,猪圈、牛圈、房前屋后,都找,没人。儿子自言自语,说,哪里玩去了,还不回来?
儿子就等。偶尔朝着天空喊一声,爹他一音儿很高,拉得很远,还转着弯儿,“扑腾扑腾”在山间打旋儿。一些乌儿听到,回应了几声,然后又沉沉睡去。
黄老汉已经走进山的深处,他的注意力集中在牛身上,全没想到山中还有一个音儿是围绕他发出的。他只管往前走,走一段路,轻轻地唤几声“老黄”。“老黄”是黄老汉给牛取的名字。自从儿女出门之后,黄老汉就与“老黄”相依为命,有什么心里话憋不住,黄老汉就跟“老黄”说,有时说得“老黄”眼泪汪汪,第二天早上一看,泪水结成眼屎,掉在眼角,润润的。黄老汉条件反射性也摸了摸自己眼角,照样眼尿巴索,就“唉”的长叹一声,同病相怜哩。
儿子累了,坐了几天车,走了几个小时的山路。不想再等,准备洗洗睡觉。睡觉前,还喊一声吧,爹吔——
声音像甩进湖里的石头,“扑通”一声下去,溅起一身雾气,然后就隐没在雾里时隐时现。山里起雾了,起雾就说明时间已到凌晨时分。
你爹可能到山里找牛去了。是黄山回来了?山巅上传来张老汉的声音。
黄山赶忙回答,您怎么晓得我爹找牛去了?
你看你家牛圈有牛没?没得,你爹就可能找去了。刚才看到对门山上有电筒的光晃来晃去,背影子像你爹。
黄山先前到牛圈转过,没看到牛。张大伯这么一说,又恍惚了一下,牛好像在,又好像不在,有点不太相信自己。忙疾跑到牛圈再看,果真牛没在。
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不会出事吧。黄山心里咯噔一下,后背也一凉,睡意顿时远去。不行,得去找,往哪里找哩?黄山直犯嘀咕。
黄老汉找得气喘吁吁,腰杆儿也疼,一脑门子汗。他坐了下来,见山中雾气越来越浓,想了想,不能再找了,怕迷路,得回去。刚准备下山,突然听到几声牛铃铛的声音。牛就在不远处,直觉告诉黄老汉。
黄老汉立马来了精神,尽管腿肚子转筋。他赶快又叫唤了几声“老黄”。铃铛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在右边树林子里。黄老汉“呼”的一下,钻进树林,没想到,一根藤子缠住脚腕子,“咕咚”就摔了下去,打了几个滚,直往下滑,然后只听“噗”的一声,黄老汉撞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停了下来,那东西还有温度,有弹性。此时,电筒也摔掉了,不知去向,眼前一片漆黑。
哞儿——软绵绵的东西叫唤了一下,是“老黄”。黄老汉正撞在“老黄”的肚子上。
黄老汉稳了稳神,揉了揉眼睛。此时,虽然有雾,但月牙儿也升起来了。透过雾气,借着月光,黄老汉看到,哎呀,“老黄”趴在地上。推了推“老黄”,它没有温驯地站起来,只稍微歪动了下身体,然后只喘粗气,好像很痛苦。黄老汉根据经验,牛蹄子有可能被那些猎人放的夹野兽的夹子给夹住了。只有等到天亮再想办法了。黄老汉从口袋里摸出苞米,送到“老黄”的嘴边,“老黄”舌头一卷,苞米就卷进嘴里,“扑哧扑哧”地咀嚼起来。此时,黄老汉又累又饿又疼,趴在牛肚子上,一会儿就睡着了。
爹吔——
爹吔——
黄老汉听到了撞击山的声音,好像是喊他,就迷迷糊糊睁眼一瞧,天什么时候,已经亮了。
再听,是很熟悉的声音,儿子回来了,对,是儿子黄山回来了。黄老汉笑了笑,看了看身边的“老黄”,欣慰地说,天亮了,回家喽。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以牛没有回开始行文,设置了悬念,吸引读者阅读;也为儿子回家没看到爹埋下伏笔,结构严谨。 |
B.文章有两条线索,黄老汉找牛,儿子找爹,两条线索一明一暗,一主一次,找牛与找人相互交织,相映成趣。 |
C.第八自然段关于“老黄”的介绍运用了插叙手法,既交代了“老黄”名字的缘由,也交代了黄老汉的生活状况。 |
D.文中多次写到声音,老黄的哞声,鸟儿的扑腾声,找牛时的轻唤,找爹时的“他”声,充满了乡村气息,为人物活动设置了合理的场景。 |
3.文章的主要内容是寻找,寻找没回家的牛,寻找不在家的人,为什么不以“找牛”或“找爹”为题,而要以“天亮了”为题?请联系文章内容进行分析。
献给艾青的红玫瑰
曹积三
①十多年过去了,那束红玫瑰,依稀仍在眼前灿灿地绽放着。按说,送仙逝者驾鹤西去,应献白色或黄色的菊花,可我觉得,艾青是浪漫的诗人,更是世俗的反叛者,他一生追逐太阳,为光明战斗,为光明歌唱,献一束充盈着太阳颜色的红玫瑰更为合适。于是,那天,我捧着一束如火的红玫瑰,赶到东四十三条97号艾老的府上送他远行。高瑛大姐欣喜地对我说:“艾青喜欢红玫瑰。”我感到一阵宽慰。后来得知,艾老走后,赶来献花的人络绎不绝,所献之花,满满地拉了两卡车,还没有运完。
②戴红领巾的时候,我因读到《大堰河》,而晓得了艾青。岂料这位可敬的诗人命途多舛。他的诗集一度被图书馆“禁借”,为此,我曾备感困惑和惆怅,但不管有人怎么往他身上泼污水,那些美丽的诗行仍令我的心头发烫。值得庆幸的是,波诡云谲里,虽经七灾八难,他终于挺了过来,如同涅槃的凤凰。然而,直到1988年的初秋,我才得以见到心仪多年的诗人。
③那是一个下午,北影有个剧组开机,约我去写点什么。并告诉我说,拍摄地点在东城丰收胡同21号四合院。到了那里才知道,那是艾青的家。处于京华一隅的这个小院,像是远离尘嚣,别有一番天地,它静谧、安适,特别是那斑红灿烂的花木和葡萄架上缀满的果实,更平添了几分温馨。拍戏,是个扰人的活儿,把原本整洁的院子弄得很凌乱。艾老的夫人高瑛大姐古道热肠,对此毫不介意,还替剧组找东拿西,不停地张罗着……小憩时,她从葡萄架上,剪下葡萄,请大家尝鲜。就在这时,我望见艾老透过书房的窗子,正笑吟吟地望着我们。我急忙去向他问好。
④那天,艾老身着中山装,笑容可掬,热诚得如同相识多年的朋友。我们聊起了电影,他告诉我,他很喜欢电影,在延安的时候,放的是几部苏联的原版影片,一边放,一边由萧三翻译,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如今,我们国家的电影进步很大,可惜,他眼力不济了。他说:“银幕,是神奇的王国,可以充分展示才情。艺术家描画人物,表现命运,可以呈现一种诗境和画境,让人羡幕。”我说:“艾老的许多诗,不仅富有哲理,而且有画境,就像一幅幅电影的定格镜头,让人遐想,充满魅力。”他笑了。
⑤艾老夫妇对电影的喜爱与支持,让人心里暖暖的。1990年春天,我编罢《中国影人诗选》,想到这是历史上首部电影人的诗选,序请阳翰笙阳老写就,封面题字非艾青艾老莫属。我便把想法告诉了高瑛大姐,大姐爽快地说:“我去说,艾青肯定会答应的!”艾老果然满足了我的心愿。谁能料想,就在艾老为《中国彩人诗选》题签后的第三天,1990年3月21日,他去中纪委招待所参加中国解放区文学书系编委扩大会时,跌倒在洗手间里,右臂不幸骨折。最后,时年八秩高龄的文老,不得不切除了右肱骨头,装上了人造的假体。此后,再也无法自由运笔,挥毫题字了。《中国影人诗选》竟成为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题签!
⑥当我再去拜望艾老时,艾老满面春风,没有因为装了金属假肢而沮丧,尽管有说不出的痛苦,但坚强、坦然、幽默依然。高瑛大姐告诉我,艾老曾与探望他的诗人邹荻帆有过一番苦涩的趣谈,说道:“我这个人真奇怪,1957年打成右派之后,老是在右边出毛病。1959年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场割麦子时,镰刀把右腿膝盖割了个大口子,一个多月不能治,也不能走,更不能打弯,受了很多罪。‘文革’期间,在连队阴暗的地窝子里住了五年多,里面没有电灯,在煤油灯下读‘圣书’,还要写这个写那个,又缺少营养,瞎了右眼。1988年在自己家小院里跌了一跤,右眼眶起了个大包,引起脑血肿。这一次又摔断了右胳膊,真是太巧了,都是发生在右边。”说罢,朗然一笑……
⑦艾老笑谈天灾人祸,风雨淡定,真乃豁达人生!
⑧诗坛的巨人走了,已经13年了,但悠长的岁月抹不去对他的敬重和怀念。这敬重和怀念,就是我们献给他永不凋零的红玫瑰。
(选自《文汇报》,有删节)
1.下列对本文的理解与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A.诗人艾青深受人们的敬重,这一点从其逝世后,“赶来献花的人络绎不绝”中可见一斑。 |
B.文章运用了插叙的方式来写自己与艾青的交往。如在文章开头插入了自己参加艾青葬礼以及自己与艾青的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
C.作者对艾青家中的花木、葡萄架及葡萄的描写,渲染出一种静谧、安适、温馨的氛围。 |
D.作者认为,艾青的诗歌和电影有相通之处,富有哲理,画境美,让人遐想,充满魅力。 |
3.结合全文,探究“红玫瑰”的内涵及作用。
许老二的心病
王云奎
许老二在庄子里是个出了名的大好人,谁提起谁翘大拇指。可是,对于李家的儿子隶录,他却藏了个大心病,到死也没有人能解开这个谜。
老二六十开外了,一辈子没儿没女。前几年老伴去世后,他便再也无牵无挂,在全庄子的大人小孩跟前,一心积德行善。前庄的张家就经过这么一回事情。老俩口都过了七十了,住的是单家独院,儿子不大孝顺,他便常去屋里看看。去年春季有天傍晚,他刚一进去,发现老俩口一齐病倒了,躺在炕上光呻唤不能动弹。他二话没说,找了个车子,立即把他们送到了乡医院。等到他们的儿女知道了赶来时,老俩口已经挂上了吊瓶。
对于小孩子,老二更是爱得心切,他甚至把全庄的孩子都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有一天,在庄子小学的门口,刚放了学,老师们离老远就看见孩子们围着一个人争着抢着什么。他们很吃惊,便赶紧上前查看。因为,在别的学校,就发生过有些商店的人向孩子兜售乱七八糟的玩具的事情。一看,才是许家老二端了几盒子的糖果,挨个儿给孩子们散发着。当问他为什么这样时,老二说,他就爱这些孩子,睡梦里都和孩子在一起。过一段不是给孩子们买图书,就是买作业本,一时成了全乡关心下一代的典范。庄子里有的人说,老二那是叫孩子想的,但有人反驳:庄子里也有没孩子的人,为啥又不那样?还是人家心好,善良!
可是,连许老二也没有想到,在李家儿子隶录的事情上,他至死都觉得心里不安。他想,自己今辈子对这个孩子有亏哩。
隶录是个好小伙子,上学时学习一直很好,高中毕业后他没考大学,原因是母亲病重,父亲身体不好,眼看着没人照顾,便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学业,回来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姐姐劝他重返学校,但他铁了心,决心在农村闯出一条自己的路。隶录用学得的知识,搞起了多种经营,地里种果树,屋里搞棚栽,眼看着快有收入了,一场突然的事变,不但使小伙子的产业无人照看,他本人还陷入了一起官司。
去年冬季的一天傍晚,天阴得很重,刀子似的北风刮得正紧。隶录去县城办完事正往回赶。骑车走到离庄子不远的一块果园旁,忽然听见有人喊“救命”,他二话不说就朝出事地点跑去。原来,是一个坏人想强暴这个女人。女人拼命反抗,两人正搏斗着。隶录离老远大喊一声:“坏蛋,我看你敢!”听见有人来了,只见歹徒起手一拳,狠狠地击在了女人的心窝。女人便昏死过去了,歹徒乘机而逃。隶录上前扶起女人,看到她仍昏沉沉的,便想抱到自己的车上,送她去医院。正在他往车上放的时候,女人醒来了,见这人仍抱着她在怀里,便挣扎着喊了声“你……放开我……”便又昏过去了。这一切,被当时的一双眼睛全看到了。
隶录也不曾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桩事,竟使他蒙上了不白之冤。女人一口咬定想强暴她的就是他,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就是这个人朝她的心窝里打了一拳,又抱了她的。
隶录被拘留后,庄前庄后的人都感到吃惊,为他不平,可后来有人就怀疑了。其实,不管是谁,怀疑是没有根据的,因为他们就不清楚事实的真相。
在庄前庄后的这些人里边,心里最清楚的只有一个人,那便是许家老二。那天,许家老二去邻村看了一个朋友,回来得晚了些,刚好碰上了那桩事,前后经过他一清二楚。只要他出来说句话,不但隶录能被解脱,凶手也早就归案了。但是,他却前怕狼后怕虎的不敢。凶手是从他面前跑过去的。他认出了这是邻村一家的儿子。他家和他们家是世交,他和他的父亲是好朋友,他不想为这事伤了和气。还有一层,这小子是瞎熊,啥事都做得出来,有时候连他的父母都不放过。只但……这样一来,他就没有安生的日子过了。所以,当听说隶录出了事以后,他明白只要他出来说一句话,事情就清楚了。但是,他不能,他也不敢。有好几回,他都走到了院门口,可叹一口气又转回来了。
从此以后,老二就有了一块心病,夜间还常常做噩梦。特别是隶录回来之后——因那小子在县城作案被逮住,自己供出了事实的真相——老二的心病就更加的沉重了。他甚至不敢见隶录,不敢见隶录的一家人。远远地看见他们过来了,他老早就避开了。有时候突然打了招面,避之不及,他的心就猛跳起来。虽然,隶录仍像过去一样,亲热地称呼他二叔长二叔短,他却觉得自己的脸没处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感到头昏沉沉的,浑身乏力,他自知时日不多了,几次鼓足了劲,想找隶录说明真相,认个错——老辈给小辈认个错,也少不了自己的啥,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心病带到棺材里去——可是,事到临头,他总就没有了勇气,他一辈子也太好面子了……
终于,有一天傍晚,他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出了门,向隶录家苹果地头的看护房走去。半路上,他跌了一跤,一下子便人事不省了……
那天入殓的时候,许老二总是合不上眼,嘴也张着,好像总有些啥话还没有说完。任凭几位老者,坐在他的头前,慢慢地不停地用手捋,总也是不顶用。隶录看见了,便说,我来试试。二叔最爱我了,上学的时候,我还吃了二叔不少的糖呢……
奇了,在场的人都看见了,隶录的话刚说完,许老二的眼和嘴,随着隶录的手,一下子就合上了。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两项是( )A.许老二因为沉默而愧对了隶录,所以经常做善事来弥补内心的愧疚。 |
B.许老二和隶录面对女人遭侵害,表现出了不同的行为。通过二人行为的对比,表现出了许老二和隶录各自的性格特征。 |
C.许老二好几次走到院门口又转了回来,这鲜明地表现出许老二好面子的人物性格。 |
D.文章前半部分与后半部分构成对比,通过许老二性格中的优点和性格中的缺点对比,生动地表现了他的复杂性格。 |
E.作者以“庄子里的人”的视角来写这篇小说,文章语言质朴,侧重心理描写,使许老二这个人物得以丰满体现。 |
3.小说在刻画许老二这个形象时,突出了他的哪些性格特征?请简要分析。
4.小说的题目是“许老二的心病”,如果以“好人许老二”为题,你认为是否合适?请谈谈你的观点和具体理由。
锄
李锐
拄着锄把出村的时候又有人问:“六安爷,又去百亩园呀?”
倒拿着锄头的六安爷平静地笑笑:“是哩。”
“咳呀,六安爷,后晌天气这么热,眼睛又不方便,快回家歇歇吧六安爷!”
六安爷还是平静地笑笑:“我不是锄地,我是过瘾。”
“咳呀,锄了地,受了累,又没有收成,你是图啥呀你六安爷?”
六安爷已经记不清这样的问答重复过多少次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笑笑:“我不是锄地,我是过瘾。”
斜射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六安爷的脸上,渐渐失明的眼睛,给他带来一种说不出的静穆。六安爷看不清人们的脸色,可他听得清人们的腔调。但是六安爷不想改变自己的主意,照样拄着锄把当拐棍,从从容容地走过。
百亩园就在河对面,一抬眼就能看见。一座三孔石桥跨过乱流河,把百亩园和村子连在一起。这整整一百二十亩平坦肥沃的河滩地,是乱流河一百多里河谷当中最大最肥的一块地。西湾村人不知道在这块地上耕种了几千年几百代了。几千年几百代里,西湾村人不知把几千斤几万斤的汗水撒在百亩园,也不知从百亩园的土地上收获了几百万几千万斤的粮食,更不知这几百万几千万斤的粮食养活了世世代代多少人。但是,从今年起百亩园再也不会收获庄稼了。煤炭公司看中了百亩园,要在这块地上建一个焦炭厂。两年里反复地谈判,煤炭公司一直把土地收购价压在每亩五千块。为了表示绝不接受的决心,今年下种的季节,西湾村人坚决地把庄稼照样种了下去。煤炭公司终于妥协了,每亩地一万五千块。这场惊心动魄的谈判像传奇一样在乱流河两岸到处被人传颂。一万五千块,简直就是一个让人头晕的天价。按照最好的年景,现在一亩地一年也就能收入一百多块钱。想一想就让人头晕,你得受一百多年的辛苦,流一百多年的汗,才能在一亩地里刨出来一万五千块钱呐!胜利的喜悦中,没有人再去百亩园了,因为合同一签,钱一拿,推土机马上就要开进来了。
可是,不知不觉中,那些被人遗忘了的种子,还是和千百年来一样破土而出了。每天早上嫩绿的叶子上都会有珍珠一样的露水,在晨风中把阳光变幻得五彩缤纷。这些种子们不知道,永远不会再有人来伺候它们,收获它们了。从此往后,百亩园里将是炉火熊熊、浓烟滚滚的另一番景象。
六安爷舍不得那些种子。他掐着指头计算着出苗的时间,到了该间苗锄头遍的日子,六安爷就拄着锄头来到百亩园。一天三晌,一晌不落。
现在,劳累了一天的六安爷已经感觉到腰背的酸痛,满是老茧的手也有些僵硬。他蹲下身子摸索着探出一块空地,然后,坐在黄土上很享受地慢慢吸一支烟,等着僵硬了的筋骨舒缓下来。等到歇够了,就再拄着锄把站起来,青筋暴突的臂膀,把锄头一次又一次稳稳地探进摇摆的苗垄里去。没有人催,自己心里也不急,六安爷只想一个人慢慢地锄地,就好像一个人对着一壶老酒细斟慢饮。
终于,西山的阴影落进了河谷,被太阳晒了一天的六安爷,立刻感觉到了肩背上升起的一丝凉意。他缓缓地直起腰来,把捏锄把的两只手一先一后举到嘴前,轻轻地啐上几点唾沫,而后,又深深地埋下腰,举起了锄头。随着臂膀有力的拉拽,锋利的锄刃闷在黄土里咯嘣咯嘣地割断了草根,间开了密集的幼苗,新鲜的黄土一股一股地翻起来。六安爷惬意地微笑着,虽然看不清,可是,耳朵里的声音,鼻子里的气味,河谷里渐起的凉意,都让他顺心,都让他舒服。银亮的锄板鱼儿戏水一般地,在禾苗的绿波中上下翻飞。于是,松软新鲜的黄土上留下两行长长的跨距整齐的脚印,脚印的两旁是株距均匀的玉茭和青豆的幼苗。六安爷种了一辈子庄稼,锄了一辈子地,眼下这一次有些不一般,六安爷心里知道,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锄地了,最后一次给百亩园的庄稼锄地了。
沉静的暮色中,百亩园显得寂寥、空旷。六安爷喜欢这天地间昏暗的时辰,眼睛里边和眼睛外边的世界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正慢慢融入眼前这黑暗的世界里。
很多天以后,人们跟着推土机来到百亩园,无比惊讶地发现,六安爷锄过的苗垄里,茁壮的禾苗均匀整齐,一棵一棵蓬勃的庄稼全都充满了丰收的信心。没有人能相信那是一个半瞎子锄过的地。于是人们想起六安爷说了无数遍的话,六安爷总是平静固执地说,“我不是锄地,我是过瘾。”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最恰当的一项是( )A.小说开头寥寥几句对话,六安爷这个勤劳而孤僻的老农形象已经跃然纸上,同时,他与村人的分歧也开始显露。 |
B.西湾村人与煤炭公司“惊心动魄的谈判”,是小说中隐约可见的叙事背景,也是深刻的社会背景,将六安爷的个人感受跟时代的变化连接起来。 |
C.小说中写到百亩园将要变成焦炭厂,往日的田园风光将会被“炉火熊熊、浓烟滚滚”的景象所取代,深化了作者关于生态问题的思考及小说的环保主题。 |
D.综合全文来看,六安爷的“平静固执”,说明他作为一个老人,一方面已经饱经沧桑,看透世事变迁,另一方面也难免思想保守、无法与时俱进。 |
A.插叙针对百亩园的谈判及对百亩园的描写,使文章的内容更加充实,六安爷锄地的起因即可追溯至此。 |
B.这一插叙承上启下,既承六安爷准备去百亩园的介绍,又启下六安爷在百亩园锄地的情节,使情节发展更加完整。 |
C.这一插叙交代了人物六安爷经济拮据,对百亩园土地不愿割舍,最后一次来锄地的原因,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丰满。 |
D.插叙对主要情节或中心事件做了必要的铺垫照应,补充说明,使情节更加完整,结构更加严密,内容更加充实。 |
4.“我不是锄地,我是过瘾”这句话,既是理解六安爷的关键,也是理解小说主旨的关键。请结合全文进行分析。
林海雪原(节选)
曲波
太阳落山了。
村东一个大户,四合院,石灰墙。小炉匠挑着一副小炉匠挑子,贼头贼脑地溜进去了。
不多时,一个胖胖的老头,把头探向门外,两面张望了两眼,然后当啷一声关了大门,只听得哗啦啦上了闩。
孙达得急得不耐烦,要求道:“这下准了,这是家大地主,捉了算啦。”
杨子荣笑道:“忍耐些!要挖匪徒们的底,不要因小失大。水越深咱们放的线越长,线越长,捉到的鱼越大。”
黑昏,起了山风,刮得呜呜乱响。
杨子荣和孙达得下了山丘,来到这大院墙外,低声商量了两句,接着就翻墙而入,走进院后。在大风响的掩护下,连他俩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响。挨进东厢房的夹道,摸到正房的窗下。屋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只有东间一个窗子透出微弱的灯光。突然,一股特别的味道扑鼻而来,孙达得拉了一下杨子荣的袄襟,用嗓子内的声气说:“大烟味。”
杨子荣把手往下一压,头一摇,示意不叫孙达得再说话,然后他摸到窗台下,用唾沫蘸在食指上,润开窗户纸。关东山的窗户纸是糊在外面的,灯下润开是不易被发觉的。然后用一只眼对准这个杏核大的小孔向里看去。
靠窗的大炕上,中间放一盏大烟灯,小炉匠和刚才关门的那个胖老头,一个炕头,一个炕尾,弯弯的像一对大虾,抽得正起劲。
小炉匠冲冲吸了一肚子,一口气忍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噗地喷出一口浓浓的青烟。
过足了瘾,两人坐起来。小炉匠鬼头蛤蟆眼地说:“三舅,今天带来二百两。”说着他走下地来,从挑子里拿出黑糊糊的十大块。
胖老头也下了炕,揭开正北壁窝上的一个佛龛,露一个大肚子弥勒佛。他端起了那个佛,小炉匠把十块大烟土放进佛位下的座箱里。
杨子荣一伸舌头,惊讶地想道:“这个家伙真够狡猾,带了这么多大烟咱还没发觉。”只见两人又回到炕上,胖老头闭目合眼地问道:“怎么带这么少一点来?”
小炉匠低声答道:“三舅!你不知道,这趟没接上捻子。”
“怎么?”胖老头惊问一声,睁开了眼睛。
“差一点叫捉去。”小炉匠靠近胖老头,“共军进山了,九龙汇、九龙后都住上了。要不是外甥我来得快,差一点叫他们看破。我三言两语把那伙小子给打发走了。我也没敢再去接捻子,怕露了马脚,就回不来了。有两个自称是牡丹江山货庄的人和我一块下山,他妈的!什么山货庄的,明明是做的扣子!他想让我栾平上套哇!我装得一点事儿没有,弄得那两个老小子淡而无味地走了。哈哈!……”他大笑了两声。
胖老头哼哼地一声奸笑,对小炉匠夸奖道:“好样的!真能随机应变。”又把话头一转,“这几天和尚屯也开始‘土改’了,有的屯正煮什么‘夹生饭’,还有的屯‘扫溏子’。这些穷光蛋花样多着呢!”说罢,咳的一声,哭丧着脸,显出一副将死的架子。小炉匠也耷拉下脑袋,没精打采地问道:“老家安排得怎样?”
“一切都好了。”胖老头哭丧中又好像很自负的样子,“你舅母和三个兄弟媳妇到了牡丹江市你三姐家,你大兄弟假报了履历混进了铁路,贵重东西,‘干货’,都搬走啦。叫穷棒子来吧!想在我身上拔根毛?哼!”
两个又对笑了一会儿,虽然是在笑,但面带恐惧,声音凄哀。小炉匠说:“三舅有眼光,这样干净利索,看点子不对,向山上一蹽。山上粮足,肉足,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就是缺咸盐和药卖了黑货快买盐买药。”
胖老头喘了口粗气。“黑货下得少了,和尚屯老姜被穷棒子贫农团活活打死了,半砬屯冯老汕捉在监狱里,只剩两半屯张寡妇还不大上眼,能对付卖点。”
两人沉闷了两分钟的光景。小炉匠无可奈何地说:“三舅不忙,从杉岚站事发生以后,这几天风太紧,要躲躲这阵子风。我天亮回山,躲几天再说,别处我先不去了。”
灯熄了,里面传出了酣睡声。
杨子荣和孙达得跳墙出来。
孙达得低声细气地高兴地说:“这下可来菜了。捉吧!两个一块。”
杨子荣深思了片刻:“老家伙在军事上没有用,山里的详细情况他不一定了解,交给工作队。如果带走了他,他那混入铁路的儿子和带走财宝的三个媳妇一定惊觉,对我们工作不利,别弄跑了老百姓在‘土改’当中应得的财宝。”
孙达得点头赞成:“对!不捉老家伙,捉那个小炉匠。”说着一跷腿要翻墙进去,杨子荣拦住说道:“这样做,打了骡子马惊。没听见吗,天亮他就要回山躲风,那时……”杨子荣两手一掐。
孙达得说道:“好!那就让他再睡半宿吧!”
“走!”杨子荣道,“进狼窝,捉回头狼。”
等小炉匠再回到他那个秘密洞府的时候,杨子荣和孙达得已经恭候他大半天了,他们三人又走在回九龙汇的密林里。
(节选自曲波《林海雪原》第九章,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黑昏,起了山风,刮得呜呜乱响”的景物描写,起到了渲染气氛的作用,也为下文杨子荣、孙达得暗中侦察作了必要的铺垫。 |
B.杨子荣用唾沫润开窗户纸,对准“小孔向里看去”,一个“看”字,一直领起到“灯熄了,里面传出了酣睡声”,构成了小说主要内容。 |
C.小炉匠十分狡猾,善于随机应变,身上带着许多烟土,竟没被发现;他识破杨子荣的身份,运用欺骗伎俩,竟让杨子荣对他毫无疑心。 |
D.人物语言充分表现人物性格,如“线越长,捉到的鱼越大”表现杨子荣深谋远虑;“这些穷光蛋花样多着呢”表现胖老头对“土改”的憎恶。 |
3.本文杨子荣、孙达得偷听小炉匠和胖老头的对话与《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林冲偷听陆谦、富安等人的对话相比,在特点和作用上有怎样的不同?
惑奸谗抄检大观园(节选)①
曹雪芹
这里凤姐合王善保家的②又到探春院内,谁知早有人报与探春了。探春也就猜着必有原故,所以引出这等丑态来,遂命众丫鬟秉烛开门而待。一时众人来了。探春故问何事。凤姐笑道:“因丢了一件东西,连日访察不出人来,恐怕旁人赖这些女孩子们,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倒是洗净他们的好法子。”探春冷笑道:“我们的丫头,自然都是些贼,我就是头一个窝主。既如此,先来搜我的箱柜,他们所有偷了来的都交给我藏着呢。”说着,便命丫头们把箱柜一齐打开,将镜奁、妆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齐打开,请凤姐去抄阅。凤姐陪笑道:“我不过是奉太太③的命来,妹妹别错怪我。何必生气。”因命丫鬟们快快关上。
平儿丰儿④等忙着替待书⑤等关的关,收的收。探春道:“我的东西倒许你们搜阅;要想搜我的丫头,这却不能。我原比众人歹毒,凡丫头所有的东西我都知道,都在我这里间收着,一针一线,他们也没的收藏,要搜所以只来搜我。你们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说我违背了太太,该怎么处治,我去自领。你们别忙,自然连你们抄的日子有呢!你们今日早起不曾议论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们也渐渐的来了。可知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说着,不觉流下泪来。
凤姐只看着众媳妇们。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东西全在这里,奶奶且请到别处去罢,也让姑娘好安寝。”凤姐便起身告辞。探春道:“可细细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来,我就不依了。”凤姐笑道:“既然丫头们的东西都在这里,就不必搜了。”探春冷笑道:“你果然倒乖。连我的包袱都打开了,还说没翻。明日敢说我护着丫头们,不许你们翻了。你趁早说明,若还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凤姐知道探春素日与众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经连你的东西都搜查明白了。”探春又问众人:“你们也都搜明白了不曾?”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
那王善保家的本是个心内没成算的人,素日虽闻探春的名,他自为众人没眼力没胆量罢了,那里一个姑娘家就这样起来;况且又是庶出⑥,他敢怎么。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⑦,连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况别个。只当是探春认真单恼凤姐,与他们无干。他便要趁势作脸⑧,因越众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嘻嘻笑道:“连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没有什么。”凤姐见他这样,忙说:“妈妈走罢,别疯疯癫癫的。”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王家的脸上早着了探春一巴掌。探春登时大怒,指着王家的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么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说着,便亲自解衣卸裙,拉着凤姐儿细细的翻。又说:“省得叫奴才来翻我身上。”
凤姐平儿等忙与探春束裙整袂,口内喝着王善保家的说:“妈妈吃两口酒就疯疯癫癫起来。前儿把太太也冲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又劝探春休得生气。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气性,早一头碰死了!不然,岂许奴才来我身上翻贼赃了。明儿一早,我先回过老太太,太太,然后过去给大娘赔礼,该怎么,我就领。”
那王善保家的讨了个没意思,在窗外只说:“罢了,罢了,这也是头一遭挨打。我明儿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罢。这个老命还要他做什么!”探春喝命丫鬟道:“你们听他说的这话,还等我和他对嘴去不成。”待书等听说,便出去说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们的造化了。只怕你舍不得去。”凤姐笑道:“好丫头,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探春冷笑道:“我们做贼的人,嘴里都有三言两语的。就还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会调唆主子。”平儿忙也陪笑解劝,一面又拉了待书进来。周瑞家的等人劝了一番。凤姐直待服侍探春睡下,方带着人往对过暖香坞⑨来。
[注]:①选自《红楼梦》第74回。因贾母的丫鬟傻大姐在大观园内拾到了绣春囊(青年男女表示情意的一种信物,是绣有暧昧图案的香囊),被贾赦之妻邢夫人得到,交给了掌管贾家内政大权的贾政之妻王夫人。王夫人盛怒之下,责问当家人王熙凤之后,又下命令对住在大观园里的丫鬟、婆子们进行突击搜查。本段是众人来到贾探春住处欲搜检其丫鬟们时发生的故事。②王善保的妻子,是邢夫人的陪房、心腹。③指王夫人。④都是王熙凤的丫鬟。⑤贾探春的丫鬟。⑥指妾生的孩子。⑦古代有钱人家的小姐出嫁时从娘家带过去的以家庭为单位的的奴才。⑧争脸面,争出风头。⑨暖香坞是大观园里的一座建筑,是贾四小姐惜春所住。
1.下列对本段小说的分析和概括,不正确的一项()
A.题目中“或奸馋”三字表现了曹雪芹鲜明的情感倾向。通过本段文字的印证,我们也能体会到作者对此次抄检行为是持否定态度的。 |
B.贾探春对抄检反应激烈,持坚决对抗的态度,认为这是家庭矛盾的结果,终将为家庭招来祸患。 |
C.探春以她政治家的敏锐眼光看到了大厦将倾的现实时,激发的悲愤、痛惜之情,就比贾府上下所有的主子来得更强烈、更真挚。实可谓一片赤诚。 |
D.本段故事暴露了贾探春和王熙凤间针尖对麦芒的对立,可见她也是个封建宗法制度的叛逆者。 |
3.结合节选文字,举例说明贾探春有哪些性格特征。
土地并不是只用来长庄稼的
申赋渔
(1)它知道一切生活于其上的生物的命运。
(2)大门外有一块水泥地,显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惊蛰过后,我请了一位泥瓦匠来把它敲掉。水泥地四周连着一块土地,一直荒着,除了杂草,什么都不长。父亲说被人糟蹋完了。我不听他的,我觉得它充满生机。
(3)雨水过后不久,这块土地随意和谐的状况忽然被打破。这是一种叶片细长,颜色嫩绿的野草。起先看起来还清新可人,可是很快就露出了野性。它四处蔓延,慢慢包围了散淡自在的野菜野草,然后用力挤压,很快就淹没了一切。这个侵略性极强的家伙,名叫“加拿大一枝黄花”,我随手拔了两棵,一拔,大吃一惊。看起来无害的东西,竟然长着粗壮结实的根系。长长的一条根,在地底下横着向前疯长。
(4)这片表面繁荣的土地,的确已经死了。我在泥土中发现了水稻、麦子、玉米、大豆的根,一些正在腐烂,一些依然坚硬。在“一枝黄花”到来之前,它的地力已经耗尽。“一枝黄花”给了它致命一击。
(5)这片不大的荒芜的地块,它不被任何人在意,却是我的全部。它可以睡着,却不能死去。土地的死亡,是所有事件里最为可怕的。土地是一切生命的开始。即便是最小的一块土地,里面也包含着一种神秘而巨大的力量。
(6)第二天一早,我开始拔除“一枝黄花”。我绝望地发现,“一枝黄花”的根系,已经成了一个不可清除的网络。它在泥土之下,它在泥土之中,它和泥土纠缠为一个整体。它绑架了泥土,同时让泥土窒息。
(7)在发现可怕的“一枝黄花”之前,我就约好了东村的泥瓦匠,请他来把我门外的水泥地拆了。
(8)第二天一早,我才起床,泥瓦匠就来了。他骑着电动车,他的儿子骑着三轮电动车。
(9)泥土一垄一垄地被犁开。已经开花的荠菜,能吃出酸味的酢浆草,父亲栽下的几株韭菜,还有满地的“一枝黄花”,全都被连根犁起。泥水匠的儿子拎着一只蛇皮口袋,在泥土中捡拾着“一枝黄花”的根。
(10)泥水匠的儿子是个时尚青年,头发染成了低调的黄色,穿着一件瘦身的白衬衫,一条做旧的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白色的旅游鞋。我担心他的鞋被新耕的泥土弄脏,让他站到水泥地上歇一歇,我去捡。他朝我笑一笑,低头继续捡着暴露在外的那些可恶的根茎。
(11)“整天趴在电脑上。星期天,让他出来动一动。接一接地气。”泥水匠说。他的儿子在一家网游公司工作。
(12)年轻人几乎不说话。他的目光是柔和的,脸上带着笑容。父亲让他做这做那,他都去做。然而在他的神情动作中,不是顺从,而是宽容,是一种对和父亲争执的不屑。
(13)地耕完了,“一枝黄花”的根被塞了整整一袋。儿子把犁放到三轮车上开走了。泥瓦匠摇摇头:“你不要看他们年轻,从来没吃过苦,不行。耕地、砸水泥,这些重活都做不了,不如我这个老头。”
(14)泥水匠还不是老头,他属猪,才五十岁。不过头发已经花白,脸上有着许多斑点和皱纹。他的身体很壮实,也因此吧,他对以后的日子既焦躁又有信心。
(15)泥水匠说:“这么大的人不谈女朋友,工作也无所谓,什么都不在乎,每天还快快活活。”
(16)“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我说,“等他们知道自己要什么了,他们会做的。”
(17)“有意思吗?这样有意思吗?”泥水匠说,“不成家,不立业。”
(18)泥水匠在村子里有一幢三层的楼房,镇上有一个小门面房,还给儿子在城里买了一套小公寓。照理说应该安居乐业了,他还是一天都不肯歇。他一直在向我打听,哪里有更多的活儿。他说他什么都能做,木工、瓦工、电焊、油漆、水电安装,都行。
(19)泥水匠不欠债,还给儿子备下了一笔结婚资金。一家人衣食无忧。他还是恐慌,总要不停地忙。问他为什么,他说不出。一天不出来挣钱,就慌得不行。他总是说:“我要赚钱啊。不赚钱怎么行?”
(20)儿子呢?儿子不问他要钱。对城里的那套房子也不怎么在意。对于这个忙忙碌碌的城市,他不觉得有多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活着的一个背景。“他不接地气,活在梦里。”泥瓦匠说,“长多大他都不会过日子。”
(21)花了三天时间,泥水匠帮我把院子里的田地全都平整好。活儿干完之后,他光着脚在地里走了几圈。他说脚踩在泥土上舒服,走一走,接一接地气。
(22)泥水匠走了。我脱掉鞋袜,光着脚,在这新翻的泥土上来回走着。水边的青草散着春日的清香,一群鸟儿欢鸣着,从岸边枫杨树的顶上飞过去。夕阳把刚刚长出新叶的枫杨的树影,投在这褐色的土地上。土地也是新的。吹在脸上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三十多年了,离开家乡之后,我就没有这样踩在泥土上。这是真正的土地的感觉,新鲜、湿润、温暖,像刚刚劳动过的母亲的手。
(23)我不打算在这块土地上栽种任何作物。它应该休息了。泥瓦匠答应给我送来几袋草木灰,还要送我一盆蚯蚓。“有蚯蚓的地,才是活土。”他也承认这块地已经奄奄一息。他说,活土才长庄稼。可是,土地并不是只用来长庄稼的。土地并不总是深邃沉默,任人摆布。它会说话唱歌,也会悲伤哭泣。只是我们不知道。
(24)我赤着脚,站在新翻的土地的中央,四周安安静静。我的脚陷在泥土里。松软的泥土紧紧握着我,握着我的脚跟、脚心和每一只脚趾。我像是从大地上长出来的一株野蔷薇,一棵桂花或者河岸上的那棵枫杨。在泥土中,我开始变得安静。在我的心真正变得安静的时候,大地将开口和我说话。它要比我们自己,更知道人类的命运。它知道一切生活于其上的生物的命运。
(选自2021.3.23《北京青年报》,有删改)
1.赏析文中画线的句子。2.文章用了大量笔墨写泥瓦匠和儿子,有何作用?请简要分析。
3.本文结尾颇有特色,请赏析其妙处。
4.结合全文,探究作者对土地的复杂情感。
树木之美
钱佳楠
刚来圣路易斯的时候,就被这里的树深深吸引。华盛顿大学毗邻广袤的森林公园,这里以橡树、枫树、杨树、杉树和核桃木居多,每一棵都昂扬挺拔,高耸入云。我直觉地联想起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比如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又比如罗丹的“青铜时代”,人们自信地舒展自己的身体,相信自我即美。很快,我意识到,比喻都被我本末倒置了,中文里以“玉树临风”形容男子之美,也就是说,古人先意识到树的潇洒秀美而后才以此譬喻俊美之人。
我虽然为树着迷,但并不懂得应当如何欣赏它们的美。我最喜欢在春日的正午出门,新叶已经长成,猛烈的阳光下,那些叶子在闪闪发光的同时,又青翠欲滴。微风袭来,它们颤抖着,发出窸窸窣窣的低吟。听得多了,我发现每棵树的“嗓音”都不一样,有的像老者缓行时手杖擦摩外套下摆的声音,有的则像一群少女聚在一起欢笑。瞧,我仍然用人来给树当参照。
我渴望“听懂”无言的树,所以首先诉诸知识。闲暇时,我找来不少有关树和自然的书,渐渐了解年轮不仅暴露树龄,还揭晓哪一年是旱年,哪一年则雨水丰沛。我也逐渐知晓有些树也分雌雄,比如银杏。我还下载了一个应用软件,时不时“扫一扫”树叶,让手机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和属性——这些属性常常跟树的“用处”有关,哪些树会结出美味的果实,哪些树会开出漂亮的花朵,哪些则可以用来做上好的家具或建材。
这些知识反而让我迷惘,因为似乎都带着人类中心的视角来看待自然。就好像我们区分哪些动物是好的,哪些动物是坏的,标准不过是哪些长得可爱,哪些长得古怪,又或者哪些有益我们的农耕,哪些则糟蹋我们的作物。以这种心态面对自然,无怪乎人类活动不是自然的福音,而是祸端。
还有另一种聆听树木的方式,就是从树的身上找寻哲理和深意。美国中西部经常遭遇雷暴,我见过不少被闪电劈去半边,或被风削去一肢的树,但只要没被拦腰斩断或者连根拔起,它们依旧傲立。类似的情景曾经给身处政治风暴中的诗人牛汉带来鼓舞,他写下《半棵树》:“半棵树/还是一整棵树那样高/还是一整棵树那样伟岸/人们说/雷电还要来劈它/因为它还是那么直那么高。”逆境成了生命力量的明证,而非末日。南北战争前,北方政客对南方奴隶制的姑息和容忍,让亨利·戴维·梭罗对美国的现实和未来感到沮丧,最后他也是在树身上找到了希望:他看到的是种子所包含的无限未来,虽然眼前的树林被伐光了,但只要土壤里还有种子,等个十年二十年,又是郁郁葱葱;人类的文明也一样,只要正义的种子还在,眼前的黑暗终有过去的一天。
以前的人,心里有什么秘密,他们会跑到山上,找一个树洞,把秘密全说给它听,说完后,再用泥巴堵上,这样秘密就会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有人知道。而今,时常在森林公园瞥见树洞的我时不时怀疑,这种从自然或者树身上寻找激励和慰藉的习惯难道不是人类的一厢情愿?孔夫子很早不就说了吗: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德国作家黑塞在《悠游之歌》里也谈到他自己对树的喜爱,但他感叹的是树的美和他的存在毫不相干:树天生就有一种使命,那就是长高,长大,是实现,这种实现和周围有没有其他树或人在看他们都毫无关系。美国诗人惠特曼中年经历了严重的中风之后也有类似的感悟:人总是太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的样子,进而忽视了作为本质的存在,只有树,只有自然,它们呈现的样子就是“存在”本身,质朴且伟岸。
念中学的时候,席慕容的情诗《一棵开花的树》曾经风靡一时:“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那软糯的自怜暗合着青春时期为多情所苦的我们。而今回想,诗里的声音到底还是人的念想,远非树的心声,因为树并不在乎“你的走近”。或许,倘若树愿意花一时半刻反观人类,它们是要大笑的:人类是多么脆弱,多么可悲的生灵啊,他们还以为天下万物的显形,都是为了给他们送启示、递希望呢?
(选自2020年7月8日《文汇报·笔会》,略有删节)
1.下列对散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认为,春日正午出门去欣赏树木之美最合适,既可见阳光下青翠闪亮的新叶,又可听微风中的低吟。 |
B.文章中“有的则像一群少女聚在一起欢笑”一句用了比喻、拟人修辞,生动地描绘了树木在微风吹拂下的美妙声音。 |
C.文章列举了中外文人从自然或者树身上寻找激励和慰藉的事例,意在说明这些都是人类与树无关的一厢情愿。 |
D.文章属于哲思散文,一切记叙、描写都是为议论服务,在探究“树木之美”的过程中,也对人类的审美进行了反思。 |
3.作者为何说“这些知识反而让我迷惘”?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文本一:
琥珀色的篝火
乌热尔图
猎人尼库和儿子秋卡,还有妻子塔列走在山路上。
尼库高个头,黑黑的脸,拉得挺长,显得很难看。儿子头发蓬乱,牵着驯鹿,跟在父亲身后。母亲骑在一头粗壮的驯鹿上,弓着腰,垂着头,用深绿色的头巾包住额头。
黄昏,林子里倾斜的光线变成了玫瑰色。鸟儿发出悦耳动听的音调,可谁也没有兴趣理睬它们。
“爸爸!太阳快下去了,还没到呀?”
尼库紧绷着脸,没说什么。他把目光投向妻子。妻子脸色苍白,眼神暗淡无光。他皱起眉头,心好像被什么揪着。
太阳悄悄地溜走了,他们来到小河边的露营地。秋卡把母亲扶下驯鹿,扯过一张犴皮铺在地上,让母亲躺在那里。篝火着了起来。吊锅里炖的肉粥咕咕地翻着气泡。从尼库背后传来塔列的咳嗽声和低沉的呻吟。
“我……真挺不住了……咳……我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坏了。”
“你累了,别瞎说。明天翻过前面的山脊,下午就能赶到公路。晚上就住上医院了。”
“医院也……”她的声音很低。
“上次你真不该从医院跑回来。”
“在山上……我死了也不觉得难受……我真不想下山……真要死的话,我也得埋在山上。”妻子无力地说。
“你别说了,好不好?”
“我知道你心烦。为我,还为那些脚印!”
“你也看见了?那几只鸟儿,真是笨透了。离小路只有几步远,硬是没看见。”
“尼库,你想去,可你怕我……”塔列打起精神瞧着丈夫,“你去吧!他们可是三个人呀!你去吧,我道你在等我这句话。”
尼库转过身来,凝视妻子失去血色的脸。这张脸罩了一层橘黄色的火光。
“秋卡,你明天送妈妈下山看病。”
“那你去哪儿?”
“去找那三个人。你没看见脚印?他们那是迷路了。”
林子里走夜路比白天费力,尼库穿过黑幽幽的密林。大雨泼下来了,他被淋得浑身精湿,这样冷飕飕的秋雨是能冻死人的。雨势渐渐弱下,他终于发现了寻找的目标,是三个陌生的城里人。一个孩子似的年轻人,一个戴眼镜的老人和一个中年人,他们已经冻僵了。
他在林子里找来枯木,掏出火柴,嚓的一声,微小的火花在那堆木头上跳了一下,冒起一缕青烟。火花变成火团,发出呼呼的燃烧声。一堆篝火着了起来,火光是琥珀色的,很好看。
他把冻僵的人拖到火堆边,奔来奔去搭起帐篷,鄂温克式简易帐篷里的火很旺,热气逼人。他把三人湿透的外衣脱掉,挂在火堆上面的枝杈上。拿出带来的烤饼、烤肉,摊在火堆边。他再也撑不住了,难以忍受的饥饿,极度的疲劳,使他头晕、想吐。他还想干点什么,可失去头脑支配的肉体,瘫软在火堆边。他想起妻子和儿子,真想象不出他们是怎样度过这场暴雨的。
“你们怎么样?塔—列!”
他用手臂支撑沉重的身体:“我要回去!”他太累了,脑袋越来越沉,身子一歪,昏睡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他感到全身各部位针刺般疼。他醒了,天已大亮,眼前晃动者三个陌生人的面孔。
“醒了,他醒了!”年轻人嚷了起来。
“您救了我们的命!”戴眼镜的老汉嘴唇在抖,眼眶湿了。
他坐起来,瞅瞅他们,没说什么。他觉得不论哪一个鄂温克人都会像他这样干的。
他站起身,肩膀晃了晃,他觉得腰、腿一夜之间变得十分僵硬。
“您饿了吧?”老汉问,“真对不起!饼和熟肉让我们吃光了。”
“光了好——我去打猎。”他扛起枪,朝林子走去。
这次很顺利,他把猎物扛了回来。三个人瞪大了眼睛焦急地等待着他。
“你们——那个桦树林穿过去——找到小河——顺流水走——半天——半天就到了——就能回到家。”说罢,他操起猎枪,转过身去。
“大叔——”年轻人在他背后喊他。
“大叔——”戴眼镜的老汉也这样称呼他。
“您——别走!我们还会迷路的,”
他的心猛地被什么东西紧紧拉住了,转过身,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终于放弃走的念头,缓缓放下猎枪。他们生火做饭,时间过得真快。尼库抿着嘴角,不说也不笑,可心里痛快。不知什么东西使他暂时忘记了忧愁,把他的心同陌生人连在一起。
有什么响声?他一头冲进桦树林,呆立在那里。被树枝划伤脸蛋、撕破外衣的秋卡,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
“你来干什么?”他吼起来,“你妈妈怎么样?”
“爸爸,桥断了,大水冲的。公路上一个汽车也没有……”
“别说了,你妈妈怎么样?”
秋卡用手捂住眼睛,泪珠顺着指缝流出来。
“妈说,等你回去,见你一面……才……”
“走!我们快点走!”
尼库回头望了塑,他知道那些迷路人很快就会找到出去的路。
灰蒙蒙的密林像黑绿色的海,淹没了父子的身影。
“大叔——”
从他们背后传来喊声。是那三个人的呼唤。
森林沉默了……
(选自《民族文学》,有删改)
文本二:
“矛盾冲突”一词在现实中是指面对同一事件,人与人之间出现不同的看法和见解,同时又对对方的看法持反对意见。高尔基曾表示:“在有着鲜明人物的那些地方,必定存在着矛盾冲突。”在文学作品中,“矛盾冲突“则是用来展现人物自身、人与人之间、人与环境之向复杂关系的特殊艺术形式。“矛盾冲突”是形成人物个性的基础,能够塑造具有冲击力的人物性格,也是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动力。
(选自李宗刚《文本的张力与历史的合力》)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三个迷路的人是来自城市的外来者,写他们的遇险及获救,意在表现现代文明与传统文明的冲突与交融。 |
B.尼库一家没有兴趣理踩鸟儿悦耳动听的音调,主要因为他们着急下山带塔列去医院看病,心情郁闷沉重。 |
C.妻子塔列重病在身,依然眷恋故土,同时又善解人意,理解丈夫。“你去吧”,减少了丈夫的顾虑和纠结。 |
D.本文既赞美了猎人尼库,又赞美了以尼库为代表的传统鄂温克人,字里行间透着作者对他们的浓浓深情。 |
A.小说运用外貌、动作、心理等描写刻画人物,塑造了热情善良、舍己为人的鄂温克猎人形象,展现了这个民族的精神气质。 |
B.小说结尾对尼库的呼唤表达了这三个人对尼库深深的敬意和不舍,而“森林沉默了……”耐人寻味,给读者留下无尽的想象空间。 |
C.小说采用明暗线交织的结构。明线写秋卡送妈妈下山看病,暗线写尼库冒着大雨救助迷路人。情节紧凑,充满张力。 |
D.小说语言富有表现力,人物对话生动凝练,充分展现了人物个性。对自然环境的描写细腻形象,令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
4.请结合文本二的观点,试举两例分析尼库救人中体现的矛盾冲突及作用。
【推荐2】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马蹄烧饼
曹洪蔚
天刚透亮,马师傅就把吊炉点着了。闷火憋出了一炉子的生烟,袅袅升腾到门前的老槐树上。麻雀被熏醒了,叽叽喳喳叫,老街被叫醒,家家户户有了动静。
醒了一宿的面又暄腾又筋道,抓在手上直跳。做好的面剂粘上芝麻,一个接一个贴进吊炉。锯末去了浮火,不再冒烟,面剂子被舒服地烤着,面香、油香、芝麻香伴着锯末的果木香一起从灶口飘出来。
马师傅胖乎乎的大手麻利地铲下变幻成马蹄形的烧饼,捏开盖,塞上切好的拆骨肉、猪头肉、香肠,香味越发浓烈。马师傅被包裹在香味里,一张大脸红扑扑的,手脚欢快得像跳舞。
香味向四外飘散,人们被香味牵了过来。多是熟人熟脸,相互打着招呼。面板上放着个敞口木盒子,顾客自己放钱找钱,马师傅只管递烧饼,扫也不扫一眼。
马家烧饼铺带火了一条街,卖熟食的、卖卤味的、卖鱼的、卖菜的,都跟着下货。一闲下来,小老板们就围过来跟马师傅唠嗑,这个倒茶,那个递烟,哄得马师傅满脸皱纹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马家烧饼铺是蒲阳的老字号,传到马师傅已经好几辈了,门口的招牌已被风吹雨淋成花脸。马师傅本想把这份家业传给儿子,儿子却是满脸的不屑,跑去省城做事,还安了家。儿子叫他歇手去享清福,他不去。老伴赌气走了,他还是不去。老伴走时骂:“干吧,干吧,我看你个老东西能干到啥时候!”他心里说,咱这身子骨,壮着呢。
谁知,忽然就干不了了。这天早上,马师傅跟往常一样,弯腰侧身用手背托着粘上芝麻的面剂子正往炉顶上贴,右腿忽然软成了面条,身子一歪,头险些栽进炉膛。
老伴和儿子都回来了,在医院囚了将近一个月,病情才稳定。不由分说,儿子直接把他拉到了省城。
马师傅一进儿子家就嚷晕、说屋子小,鸽子笼样,高到冒天云里了。往上看,手一伸就能够到云朵;朝下看、人和物都像是小人国的。他感觉脚下没根,像飘在半空,忽忽悠悠的。
儿子有空时,会带他下楼到花草间转,还带他去公园、影剧院、饭店。站在结实的地面上,他还是嚷晕、感觉随时要撞人撞树甚至撞向地面。他哪儿也不去了,也不再看外边,老老实实在家躺着,谁知躺着也晕。他觉得自己吃了睡,睡了吃,简直活成了猪。又想自己还不如一头猪,猪不会眩晕,长肥了还可以卖肉,就骂自己纯粹是造粪的机器。村里造粪可以肥田,这里造粪还要浪费水冲走。他实在住不下去了,冲儿子吼,要回老家,回他的烧饼铺子。儿子笑着哄他,老伴气恼着拦他,可他还是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溜回来了。
天刚透亮,吊炉点着了,袅袅青烟腾上门前的老槐树。麻雀被熏醒了,老街被叫醒了,面香、油香、芝麻香、锯末的果木香一起从灶口飘出来。马师傅脚像吸铁石,站在吊炉前忙活着,头一点也不晕了。
买烧饼的人寻着香味来了,一脸惊奇地跟马师傅打招呼“马师傅你可回来啦!”“这么多日子不吃马蹄烧饼了,馋虫都要出来啦。”“马师傅你要再不回来,大伙儿就准备抬个花轿去绑你啦!”
马师傅胖乎乎的大手铲下烤好的烧饼,捏开盖,塞上切好的拆骨肉、猪头肉、香肠,肉香加入混合香里,组成一个香阵,香得越发浓烈。有性急的抓过烧饼一口就咬了下去,香得双眼眯着、嘴巴咧着。马师傅看着,笑了,说:“慢点吃,慢点吃。”
买烧饼的来了一拨又一拨,弄得他连跟旁边铺子老伙计们喝茶唠嗑的空闲也没有了。直到天黑要收摊时,跟前还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他忙着收拾家伙,头也没抬,说:“卖完了,明早再来吧。”那人听了,仍直挺挺地站着。他觉得怪,扫了一眼,愣了,“儿啊,你咋在这儿?”儿子往身后一指,“你光瞅见我了,看那边。”
好家伙,老伴、儿媳、孙子都在,还有一车的东西。他糊涂了,问儿子:“这干吗呢?”儿子叹口气说:“你是老子,你不跟着我过,我随着你过,你不早就想让我接班嘛,这回,我想通了,我把家搬回来啦!”
马师傅瞅着儿子,问:“你肯?”儿子重重地点点头,说:“肯。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交权,只能当顾问,生产经营我说了算,我要让更多的蒲阳人吃上马蹄烧饼,还要让马蹄烧饼打进省城!”
马师傅听了,满脸皱纹笑成一朵盛开的菊花,不住地说:“随你,随你。”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用词生动形象,如“闷火憋出了一炉子的生烟”中的一个“憋”字,生动地写出了烧饼炉的炉烟被闷了一夜,炉门被打开后窜出吊炉的景象。 |
B.小说善于在描写中抒情,如“马师傅被包裹在香味里……手脚欢快得像跳舞”一句,在刻画马师傅形象的同时,表现出他对烧饼技术传承的期待。 |
C.小说人物鲜明,马师傅是一个普通劳动者的形象,在他身上体现出众多传统饮食文化从业者的共同特征:勤劳,善良,技术娴熟,热爱生活。 |
D.小说取材于现实生活,小说从马师傅贴烧饼中的某一天的生活写起,直至儿子回家接班为止,既有对现实生活的描绘,又有对过往生活的介绍。 |
A.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揭示老街变迁的原因。 |
B.渲染了环境气氛,烘托了马师傅的愉悦心情。 |
C.这样的描写有助于推动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 |
D.呼应了下文马师傅从城里回家后重操旧业的故事情节。 |
4.有学者认为,阅读小说需要深刻挖掘意蕴,方能知晓其价值。请简要概括小说的主要意蕴。
归航
陆颖墨
文本一:
巨浪猛扑过来,掠过右甲板,迎头浇盖了整个舰桥。舰长肖海波心头一凛,死死盯着右边的海面。一个巨浪更加猛烈地狂扑过来。他冷笑:“果然是你!”紧接着,舰身大幅度左斜。他扶牢站稳,对那个把身躯捆在铁座椅上的操舵兵果断下令:“右满舵!”
海情这么糟,一切都在预料之外。从日本海过来的“丽莎”台风,原来预测是九级,没想到,风力骤升到十一级,上级命令所有航行的舰艇迅速撤离。偏偏,肖海波的舰艇却无法离开,在台风中来回打转。
一团蓝色的火球从远处的海面滚过,不一会儿传来一阵闷响,是滚地雷!看到了滚地雷,肖海波更加断定,这最凶狠的台风是自己从来没遇见过的。巨浪中,舰上的龙骨在嘎嘎作响,几千吨的舰艇像一叶小舟,前挑后撅,左晃右摆。有几次,倾斜角度超过了六十度,似乎就要翻身沉入海底,但它还是倔强地回过身来,昂起舰首。
眼前,台风像一条毒龙死死缠上了舰艇,怎么也冲不出去。
“不行,一定要赶紧想出对策,救出这条舰!”他不知怎么办,开始慌神,但很快镇静下来。当过舰长的父亲曾对他说过:“海情简单时,不能大意;海情复杂时,千万不能害怕!”他久久凝视着海面。
突然,他腾出左手,揉了一下眼睛,又揉了一下,心里一动。他连忙问操舵兵:“看见左边那个大漩涡了吗?”操舵兵立刻点点头。
“就朝那儿开!”
操舵兵回头诧异地看着他:“朝那旋涡开?”
“是的,执行命令!”
没有犹豫,舰艇马上左拐三十度,猛一加速,一下子冲进了那片有旋涡的海面。
好像,舰身变得平稳起来。
肖海波长吁了一口气:又一次判断正确。
现在舰艇到了台风的中央,这里风力是最小的。那海面上的旋涡,正如他的判断,不是海流汇出来的,是风在水面吹出来的假象。
舰桥里的几个兵,管舵向的、管速度的、管航线的、管报务的等,都回过神了,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舰长,肖海波羞于接受这种钦佩。“暂时是安全了,但依然在最危险的地方。下一步怎么办?”忽然,他心中一阵发空。
几乎同时,他听到报告——“舰长,我舰已进入公海!”
每次离开祖国的领海,肖海波都会感觉心里空空的,但现在立刻变沉重了。由于高度紧张,不觉在台风中心已航行八个小时了。再这样被台风胁持着漂下去,不知会漂到哪个国家?会不会给上级惹麻烦?还有,航道上会不会遇到暗礁?肖海波的心揪了起来!
新舰服役时,首长对他说过:“记住,军舰只要一离码头,不管遇到什么难处,不能指望别人,要靠自己过硬的本领!”是的,靠自己,不能一直这样,要冲出去!
可冲出去,行不?
肖海波脑中飞速盘算。难度大,风险也大呀!台风是旋转的,冲出去就必须顶着风,还要同时朝外围偏离。台风旋转无规律,要突围,军舰的速度和航向只能靠他舰长即时判断,稍有差错,让台风和巨浪从侧面拦腰掀起,军舰就可能被掀翻。他深情地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操作兵,他对他们每个人都了如指掌,更重要的是他知道他们对舰长也了如指掌。
他下达了突围命令。几个兵没有吱声,都回首看了他一眼,他用眼神给予了回答。
很快,军舰调过身来,冲进了狂风巨浪。庞大的舰身,在肖海波和水兵们的操纵下,竟然变得如此灵活!不管风向怎么变,巨浪怎么打,舰首总是紧紧咬住台风的风头。台风好几次绕到了舰身的左侧,想咬住它,就是没有成功。舰首和左甲板都像勺子一样伸进了巨浪,但是每一次都把巨浪的牙齿击碎。
突然间,舰身一震,恢复了期待已久的平静。肖海波眼睛一闭,凉凉的东西从他的面颊流下。他回过头来,看到身后的海面上,一条“巨龙”翻滚着远去。再回过头来,霞光万道,风平浪静,一条金色的航道在前方展开。
“向着祖国,归航!”他呢喃了一声,但水兵们都听到了,响亮地回答:“归航,向着祖国!”肖海波忽然意识到,是他下达的命令,是他当兵以来,声音最轻的命令。
文本二:
军旅文学的美学核心是崇高之美。康德认为,人的崇高之美的体验,来源于他在不可抗争的宿命面前,所体现的对自身尊严的感知。对于当代军人来说,崇高之美来源于三个层次,即对信仰的坚守,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担当,与战斗集体共存亡的自我牺牲精神。军旅文学审美形态或风格是多种多样的,诸如人们熟知的雄浑、阳刚、豪迈、冷峻、刚健、悲壮、苍凉等等,但无论军旅文学美学有多少斑斓的外衣、有多少不同的形态,洗尽铅华之后,我们看到的,总是崇高之美。当然,从美学理论上确立一种奠基性的核心内容,并不代表我们已经从审美表达上完成了这种崇高之美。理论是纯粹的,但一个性格丰富的人物形象、一个意蕴复杂的审美意境,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多面体。在其内部各种要素相互制衡、此消彼长,还要与时代情绪遥相呼应。
(节选自朱向前《新世纪军旅文学的价值追问》)
1.下列对文本一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开篇就通过对大海风浪的描写,渲染了紧张的气氛,大海的汹涌、军舰的摇摆、官兵的冷峻,一下子就抓住了读者的心。 |
B.在与风浪做斗争的过程中,肖海波对部下的指令由洪亮坚定到最后的轻柔细声,表现出脱险后的喜悦放松,表现出军人柔情的一面。 |
C.小说运用大量短句,给人以强烈的节奏感,准确地再现了现场的情境,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也很好地托了人物形象。 |
D.与主人公肖海波相比,军舰上其他官兵也形象鲜明,他们代表了军人的服从、坚毅、果敢、也是军舰能“归航”的关键因素。 |
A.面对咆哮的大海,个人是渺小的,但肖海波却引领着舰队成功归航,这种与宿命抗争的行为体现出了军人的崇高。 |
B.在新时代中,军旅文学当中的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根基并未动摇,但是作品中也应该塑造出与过往时代完全不同的军人形象。 |
C.电视剧《士兵突击》中的许三多那句“不抛弃、不放弃”体现出了为集体胜利而共同努力的精神,阐释了军旅文学新的内涵。 |
D.电影《红海行动》中,中国军人们英勇无畏,责任在肩,不怕牺牲,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奏响了新时代的强军之音。 |
4.如果在“崇高的军旅文学分享会”上推荐小说《归航》,你将怎样推荐呢?请结合两则文本,列出理由并简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