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骏马
张承志
那天气晴朗,是春季里的一个好天。我束紧腰带,走到草地上,解下钢嘎·哈拉的马绊。昨天晚上我们商量过:如果天气好,就正式给马备上鞍,把它调教出来。
索米娅朝我跑来。可能因为天热的缘故吧,也可能是为了帮我调马,她脱去了臃肿的皮袍子,穿着一件奶奶穿旧的、显得很小很窄的早獭皮薄袍。她气喘呼吁地跑来,阳光直射着她的脸。她抬起手臂擦着汗珠,紧束着的腰带立即勒出了地躯体的曲线。刹那间,我的心动了一下,呵……我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儿,只觉得跑来的好像不是那个和我耳鬓厮磨一块儿生活了六七年的索米娅了,却分明是一个颀长、健壮、曲线分明、在阳光下向我射出异彩的姑娘。
“巴帕,真的今天就骑么? 嘿,真高兴!”她的大眼睛闪着喜悦的光,以前她也常为些小事兴高采烈的,但那时从来没有这样一种奇怪的味道。我的心快乱了。不知为什么生起气来。我暴躁地把皮马绊摔到地上,粗声吆喝地:“喂,收好马绊子。”换我揪紧马鬃,跃上了马背。
钢嘎·哈拉挣咬着旋转起来。索米赶高喊着:“骑稳,巴帕!”她的声音也完全不像从前那样甜甜的;而是那么圆润,扰得人心神不安。我朝她吼道:“别乱嚷!”随即松松马缰,黑马立即发疯般又踢又跳起来。
晚春的三岁马没有多大劲儿。傍晚时,锅嘎·哈拉已经学会在马鞭子的拨弄下,忽左忽右地顺路小跑了。我下了马,把它绊好放开,让它去啃刚冒芽的绿草尖。
已经融得一片斑驳的残雪,在渐渐黯淡的天色里显得白亮亮的。露出去年枯草的土地,在薄幕中颜色很黑。凉风阵阵拂过,使山坳里的积雪、袅袅的炊烟和整个春牧场都涂上了一分纯净的青色。
“巴帕,你骑得真不借!我原来以为,钢嘎·哈拉会把你摔下来。喂,喂!你听着吗?”她像以前一样,扳者我的肩头,摇着我。
“嗯。喂——”我觉得自己在费劲地寻找话题。这是多么奇怪的、异样的感觉呐。“我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
“吃肉饼!”索米娅欢叫起来,“哈哈,我们吃肉饼!我去取肉!”地一阵风似地向前跑了。我注视着她的背影,惊奇她怎么会用这样婀娜的姿态在草地上奔跑……
哦,成年的日子!当油然而生、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那异样的兴奋和萌动,突然间从心田里破土而出的时候,惶惑中的我们究竟能理解它的几分含义呢?我们根本没有理解,甚至不知道这就是青春的来临。
我真切地感到,自己正在体验着一个纯净透明的世界和一个可怕的、令人羞耻的心跳的世界的啮咬和更替。索米娅在明媚的阳光里朝我跑来的时候,以完全陌生的东西敲击了一下我的心扉,并在一瞬间完成了一次惊人的启蒙:男子汉原来完全不仅仅是拥有一匹骏马。
在我独自咀嚼着这模糊的感受的时候,索米娅似乎也同时悟到什么。第二天,我看见地一个人套上牛车去拉水。她没有骑牛,而是像女人们那样,斜斜地坐在车辕一侧。她没有喊我。
这样,到了我们十七岁的那个秋天。
一天,我们把一秋天拾来晒干的白蘑菇运到公社供销社去卖。索米娅和奶奶赶着装满蘑菇的棚车,我骑着钢嘎·哈拉相随。等我们返回伯勒根河湾的时候,天色已晚。我们打算架起篝火,用河水煮一锅茶,吃些东西再赶路。
“就是这儿,孩子们,”奶奶喝着茶,用浑浊的眼光注视着河湾,“这儿就是出嫁姑娘告别亲人的地方。唉,这一辈子,我看见多少姑娘,唉,就像你一样的年轻姑娘,索米娅——跨过这条小河,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呀。我也一样,自从跨过这条河,来到这儿,已经五十多年了……老人们唱过这样的歌:‘伯勒根,伯勒根,姑娘涉过河水,不见故乡亲人’……”
我们收拾了锅碗,熄灭了篝火,准备继续赶路时,奶奶突然扯住我们俩。她急急地、紧张地说:“索米娅!唉,如果你也跨过这条河,给了那遥远的地方,我,我会愁死的!我看,我看,你们俩就在咱们自己的家里成亲吧!你们结成夫妻!这样,我一个宝贝也不会丢掉……”我们俩同时从奶奶怀里挣脱出来。我跳上马,连抽几鞭。在呼啸的风声中,黑马一蹦子冲上了山冈。等我勒住马时,身后响起了歌声。我扯转马头,远远看见那银发的老奶奶正精神抖擞地边走边唱,她一手牵着牛车,一手牵着姑娘。她步履坚定,银发在夜风中一飘一飘。
(节选自中篇小说《黑骏马》)
【注】因父亲工作原因,几年前巴帕被寄养在“奶奶”家里。此前,孤儿索米娅已教“奶奶”收养。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中描写的皮袍、篝火,牧场、白蘑菇等,展示出富有鲜明地域特征的草原环境。 |
B.“哦,成年的日子”一段文字,在全篇舒缓的叙事中插入真挚的抒情,抒写了成长感悟。 |
C.索米娅独自套车“拉水”的细节,折射出微妙的心理变化,刻画了不同往日的少女形象。 |
D.小说从春天写到秋天,既是时间顺序,也象征着“我”与索米娅的爱情从萌芽到收获。 |
A.小说采用第一人称限制视角,展示了“我”的内心世界,并通过语言、动作、神态描写,勾勒了索米姬的形象。 |
B.小说中冬去春来时节草原暮色的描绘,既交代了时令的更替,又呼应了主人公巴帕青春来临时波动的心绪。 |
C.奶奶唱歌的情节,表现出辞家远别的忧伤之情,刻画了奶奶坚毅刚强的形象,也为她提出成亲的主张作了铺垫。 |
D.这篇小说把优美的草原文化与朦胧的青春话题有机结合在一起,营造了一种纯粹自然而又耐人寻味的抒情氛围。 |
4.小说细腻刻画了“我”青春期的矛盾心理,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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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
余凯
他下了摩托车,蹲下身子久久盯着柏油路面上的那个坑,底部残留着碎石子和前夜下的雨水,坑像被一口撕咬下来似的,他的心隐隐作痛,不觉皱缩着眉头,直到对面的村口传来“突突”的马达声,他才跨上摩托车,逃一般的飞驰而去。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指望你把花生种下,天天都这样。”妻扛着锄头从暮色里走了出来,一脸不高兴地问。
他把摩托车上的电钻、工具包拿下,脸偏到一边去躲开妻的目光,自顾往家里走,丢下一句道:“不都到现在回,你以为打工想几点就几点?”
“咦!你长脾气了!”妻在身后盯着他说,他的后背冷飕飕的。
“酒也不喝了,变了你!”吃晚饭的时候,妻把一口饭塞到嘴里,怀疑地盯着桌上的一瓶啤酒,还是忍不住说。
头顶上是一只晕黄的白炽灯,他把自己的脸藏在碗里,瓮声瓮气道:“饭都堵不住嘴吗?吃饭。”
“肯定有问题!”妻断言道,像一个义正言辞的法官。
他哆嗦了一下,把饭碗往桌上一顿,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梗着脖子趁机掩饰道:“烦不烦?吃个饭也不安神,你到底想怎样?”
如果妻再逼问,他恐怕就会完全交代了,可是妻没有,客厅里传来碗筷碰触的拾掇声,他把自己隐匿在了卧室的黑影里,一动不动,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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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他红肿着眼骑车出门了,在小店门口买了营养品,骑到了那个坑的路口,他没有再笔直往城里的方向骑,拐向了村口的路。
一家小超市坐落在村路上,一个老太太正端着一碗稀饭坐在门前喝着,他径直走了进去,掏钱买了一包烟,问:“老板,前天这前面的省道上是不是发生了一起事故?”
店主摇摇头说:“没听讲啊!”
“前天晚上,八点多。”他提示道。
店主就朝外叫道:“李婶,你听没听说前天晚上前面发生了一起事故?”
李婶端着碗进来说:“什么?——哦!好像张木匠前天夜里被人撞了一下,那人跑了——”
“张木匠人呢?严不严重?”他涨红着脸问。
李婶抹着嘴边的米汤,说:“那我就不知道了,老头子昨天才被儿子接走了,好像到武汉儿子那去了——”
他眼神垂到脚面上,半天抬起说:“你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是水电工,他要我昨天过来修电路的,拜托——”害怕他们怀疑,又补充。
店主犹疑地还是瞄了他一眼,拿出手机,翻看着报了一组号码。
他走了出来,面前是一大片广阔绿油油的田地,有暖风拂动,他拨通了张木匠的电话:“喂!您好!你是张木匠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是谁?”
“我是——”他试探地说。
突然电话里就传出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是谁?爸,陌生号码,骗子,挂了!”
电话就响起了一连串“嘟嘟”声,像是水煮沸,他被热水煎熬着,脸寡白着。他痛恨自己,鼓起勇气再拨通电话,一连串说:“我就是前天晚上撞了你的人——”
“什么?没事,只是破了一点皮。”对方哈哈一笑。
“嗯!”就像是一块石头掉进水里,他喃喃道。
他买了水泥,骑着车带了黄沙,停在了坑旁,拌好,就填在了坑里,等坑被磨平,他才直起腰,撕裂的伤口也被填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如镜面般湛蓝的天空平展展地延伸着。
(选自《长沙晚报》,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恰当的一项是A.小说以“他下了摩托车,蹲下身子久久盯着柏油路面上的坑”开头,揭示了主人公隐隐作痛的复杂心理,也起了设置悬念的作用。 |
B.“饭都堵不住嘴吗?吃饭。”这样一句阻止妻子多嘴的话,既表现了主人公作为一家之主的威风,又表现了他化被动为主动的机智。 |
C.得知前夜夜里被撞的人是张木匠之后,“他涨红着脸”问了一句“张木匠人呢?严不严重?”表现了“他”的愧疚和担忧。 |
D.小说以主人公下了摩托车蹲下身盯着坑开头,以带去水泥与黄沙拌好并填平坑结束,既突出主人公的美好品质,又照应了题目和开头。 |
3.小说以“坑”为标题,有什么作用?请简要分析。
小腿疼闹社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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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腿疼是五十来岁一个老太婆,家里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媳,还有个小孙孙。本来她瞧着孙孙做做饭,媳妇是可以上地的,可是她不,她一定要让媳妇照着她当日伺候婆婆那个样子伺候她——给她打洗脸水、送尿盆、做饭、端饭……不过要是地里有点便宜活的话也不放过机会。例如夏天拾麦子,在麦子没有割完的时候她可去,一到割完了她就不去了。又如摘棉花,在棉桃盛开每天摘的能超过定额一倍的时候:她也能出动好几天,不用说刚能做到定额她不去,就是只超过定额三分她也不去。她的小腿上,在年轻时候生过连疮,不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治好了。在生疮的时候,她的丈夫伺候她;在治好之后,为了容易使唤丈夫,她说她留下了个腿疼根。不过她这“疼”疼得有点特别:高兴时候不疼,不高兴了就疼;逛会、看戏、游门、串户时候不疼,一做活儿就疼;入杜以后是活儿能大量超过定额时候不疼,超不过定额或者超过的少了就又要疼。乡里的医务站办得虽说还不错,可是对这种腿疼还是没有办法的。
吃不饱一进门就说:“大婶呀!有人贴着黑贴子骂咱们哩!”小腿疼听说有人敢骂她好像还是第一次。她好像不相信地问:“谁写的?”“杨小四那个小死材!”“他这小死材都写了些什么?”“写的多着哩:说你装腿疼,留下儿媳妇给你送屎尿;说你偷麦子;说你没理占三分……”吃不饱又加油加醋添了些大字报上没有写上去的话,把个小腿疼说得腿也不疼了,挺挺挺挺就跑到社房里去找杨小四。
这时候,主任王聚海、副主任杨小四、支书王镇海三个人都正端着碗开碰头会,小腿疼一跑进去就把个小会给他们搅乱了。小腿疼一进门一句话也没有说,就伸开两条胳膊去扑扬小四,杨小四从座上跳起来闪过一边,主任王聚海趁势把小腿疼拦住。杨小四料定是大字报引起来的事,就向小腿疼说:“你是不是想打架?政府有规定。不准打架。打架是犯法的。不怕罚款、不怕坐牢你就打吧!只要你敢打一下,我就把你请得到法院!”又向王聚海说:“不要拦她!放开叫她打吧!”小腿疼一听说要出罚款要坐牢,手就软下来,不过嘴还不软。她说:“我不是要打你!我是要问问你政府规定过叫你骂人没有?”“我什么时候骂过你?”“白纸黑字贴在墙上你还昧得了?”王聚海说:“这老嫂!人家提你的名来没有?”小腿疼马上顶回来说:“只要不提名就该骂是不是?要可以骂我可就天天骂哩!”杨小四说:“问题不在提名不提名,要说清楚的是骂你来没有!我写的有哪一句不实。就算我是骂你!你举出来!我写的是有个缺点,那就是不该没有提你们的名字。我本来提着的,主任建议叫我去了。你要嫌我写的不全,我给你把名字加上好了!”“你还嫌骂得不痛快呀?加吧!你又是副主任,你又会写,还有我这不识字的老百姓活的哩?”支书王镇海站起来说:“老嫂你是说理不说理?你认为哪里写得不对许你驳他!不能这样满脑一把抓来派人家的不是!谁不叫你活了?”“你们都是官官相卫,我跟你们说什么哩!我要骂!谁给我出大字报叫他死绝了根!叫狼吃得他不剩个血盘儿,叫……”支书认真地说:“你实在要不说理要这样发疯,这么大个社也不是没有办法治你!”回头向大家说:“来两个人把她送乡政府!”看的人们马上跳出五六个人来把她围上,其中有两个人拉住她两条胳膊就要走。这时候,主任王聚海却拦住说:“等一等!这么一点事哪里值得去麻烦乡政府一趟?”小腿疼见真要送她走,已经有点胆怯,后来经主任这么一拦就放了心。她定了定神,看到局势稳定了,就强鼓着气说了几句似乎是光荣退兵的话:“不要拦他们!让他们送吧!看乡政府能不能拔了我的舌头!”王聚海认为已经到了收场的时候,就拉长了调子向小腿疼说:“老嫂!你且回去吧!没有到不了底的事!我们现在要布置明天的生产工作,等过两天再给你们解释解释!”“什么解释解释?一定得说个过来过去!”“好好好!就说个过来过去!”杨小四说;“主任你的话是怎么说着的?人家闹到咱的会场来了,还要给人家陪情是不是?”小腿疼怕杨小四和支书王镇海再把王聚海说倒了弄得自己不得退场,就赶紧抢了个空子和王聚海说:“我可走了!事情是你承担着的!可不许平白白地拉倒啊!”说完了抽身就走,跑出门去才想起来没有装腿疼。
1958年7月14日
(有删改)
【注】①省略部分内容为杨小四所写的批评“小腿疼”“吃不饱”两个落后妇女的大字报。②省略部分内容为“吃不饱”看到大字报后,马上跑到“小腿疼”家去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以农村合作化运动为大背景,运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既有强烈的时代特征、浓郁的生活气息,又有鲜明的地域色彩。 |
B.“小腿疼”知道有人写了公开批评她的大字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想问题,反而觉得是杨小四有意骂自己,所以要找他算账。 |
C.小说以浓墨重彩来写人物,综合运用动作、语言、肖像等表现手法来描写人物,人物形象个性鲜明,栩栩如生。 |
D.“小腿疼”偷奸耍滑、好逸恶劳、撒泼闹事,这一典型形象揭示了教育部分农民的艰巨性和清除小农意识的长期性。 |
3.20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中期,以赵树理为代表的作家群被称为“山药蛋派”,请概括这篇小说的语言特点。
“头条”幕后
杜雨萌
起风了,吹皱了眉头。
他。上了“头条”,评论如潮。照片清晰可见,他坐着,老人站着。
可以用一整个下午回忆细节,那天理了发,“潮”的发型,精神得像去见初恋女友。他眉若卧茧,鼻若……他坐着,玩着手机;老人站着,低头看他。
家在山村,身在大城市,他想起母亲佝偻着腰爬上一道道坡,在混着小石子的山土里挖红薯的样子,起风了,母亲的脸被一岁岁的风涂抹成黄黑色,淌下的汗珠犹如黄河一样弯弯曲曲。攒点钱,就要寄回家里。他舍不得吃,那天,在街边小摊吃了一碗凉面。举目无亲,只能租地下室,窄窄的,暗暗的。人生是要有梦想的,他的梦想就是从地下搬到地上,最好高高的,像家乡的山一样高,借着月光,他将远眺母亲的斑斑白发。母亲盼望他出人头地,从小,他就是出类拔萃的孩子。如今,他真的出人头地,上了“头条”,每一个手机都能看到他那张清秀而消瘦、略带忧郁的脸,并冲这张脸指指点点。
“嗬”。地下邻居,可称“鼠”友,见到他,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然后是一丝诡异的微笑。平时爱跳广场舞的大妈,见到他,会格外多审视几眼。平时练太极的大妈,凑近“广场舞”大妈,耳语说,“是他吗?看脸挺老实的。”一个不屑的眼神回过去,“看脸,这年头脸还靠得住吗?都可以整容。”窃窃的声音,还是蛇一样钻进他神经敏感的耳朵里。他低下头,疾步走开。
任他们说什么,路还要走下去。但胸不敢挺起来,头也不敢抬,地铁站前,甚至犹豫了,要不要下去?长长的电梯,载着许多碌碌的身影,下潜,进入隧洞。海底的鱼,在隧洞里,是分不出颜色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嘈杂的水声,海藻划出的波纹,一切生命都被黑暗扰动、遮蔽。
他真想戴副墨镜,再戴上口罩,把自己打扮得像一个明星,以此躲避“粉丝”的追踪。但母亲说,山里的树是不怕风吹的,越吹根扎得越深。母亲永远是对的,他从来没有违拗过母亲。
地铁车厢拥挤,将他挤到中间,挨上一个马尾辫的姑娘。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姑娘的脸庞,他怔了,真像妹妹,那双忽闪的眼睛……妹妹摘酸枣,瞅见一朵红艳艳的花儿,抬腿就往山崖上爬。“哎呀!”尖叫一声。“怎么啦?”哥哥连忙跑到身边。“扎脚了,好疼。”妹妹噘着嘴。他把妹妹抱到石头上,手一抖,刺儿就拽了出来。按着白白的、圆圆的脚趾肚,好一会儿,血止住了。“背我吧。”妹妹撒娇。“想让背就故意扎破脚。”
他笑了,在车厢里笑了。妹妹还在县城高中苦读,将来也要上大学,父亲早逝,母亲持家,收入菲薄,他是家里的全部希望。“马尾辫”突然盯了他几眼,看看手机,然后挤开人群,溜到门口。可过了两站,她并没有下车。他仿佛做了错事,把头扎得更低了。他想,“头条”的评论里又会多一条骂评。那些指责他都看了,可并不想回答,能说什么,无论说什么只能换来更多的指责。
办公室,同事瞟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一张废纸揉成一团。生意不景气,公司的气氛一直很压抑。他伏案工作,自打进入公司以来,只要一到办公室,他就会进入兢兢业业的状态,仿佛在课堂。老板轻拍他的肩,示意他跟过去。关上门,坐下,对面的脸歉意地笑笑。“其实你挺优秀的,可公司生意难做,你在这儿屈才了,要是到家大公司更能发挥你的能力……”他咬咬嘴唇,想,那碗该死的凉面。默默收拾东西,离开。天阴了,一定会下一场大雨。他不能哭,在雷声传来之前,他多希望,马上能找到一个新工作。母亲在低矮的石头房子里缝着衣裳,妹妹在课堂里埋头苦读。起风了。
记者发现了那位晨练的老人,连忙跑过去采访,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
“大爷,请问您对这个不让座的年轻人,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小伙子,挺不错的,上了车一直捂着肚子,我呀一看就不对劲儿,赶紧让他坐下。他还挺坚强的,说什么也不坐。我拽他硬让他坐下了。我去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走,这小伙子用手机给我查地图,给我说得清清楚楚的,帮了我大忙了。”
记者按按头上的帽子,起风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中的“他”被推上头条新闻之后,周围人对“他”的看法令“他”倍感压力。 |
B.小说通过主人公“他”的讲述,让众多人物如同幻灯片一般在读者眼前交替出现。 |
C.“他”家境贫寒,“他”渴望出人头地。却没想到“一碗凉面”让“他”出名了。 |
D.“淌下的汗珠犹如黄河一样弯弯曲曲”再现了母亲年迈却还在辛勤劳作的情景。 |
A.小说开头部分画面感很强,紧扣标题的同时也设置了悬念,为情节的推进蓄势。 |
B.小说用了大量的笔墨来进行心理描写写出了“他”上了“头条”后面临的处境。 |
C.“他”被老板委婉地解雇了。这样的结局,其实在小说前面已经有了明确交代。 |
D.文末大爷的回答呼应开头,揭示“头条”幕后的真正内容,首尾圆合,结构严谨。 |
4.文中多次写到“起风了”,其中开头和结尾两处分别有何深意?请简要分析。
母亲待客
张爱国
接近晌午了,我一个人在家,饥肠辘辘,正寻思着花生、山芋或锅巴之类可以吃的东西。进来一个中年妇女,笑嘻嘻地说:“你是国子吧?都这么大了。你妈呢?”见我惊疑地看着她,又说:“哦,国子认不得我了,我是你莲姨。来,吃糖。”就从兜里掏出几粒糖塞到我手里。“我妈在田里,我去喊。”我攥着糖飞快地跑出去。
我边跑边将一粒糖裹进嘴里,高兴极了——我最希望家里来客人,来了客人,不仅能吃上糖,还能吃上好菜,即使没好菜,菜里的油也会比平时重得多。
母亲听说莲姨来了,仿佛心事重重,叹了声,向家走去。
母亲未进院门就激动地说:“是他莲姨吗?哪阵风把你吹来的?”莲姨急忙迎上,拉起我母亲的手——两个人的说笑声直惹得树上的麻雀欢快地叫。
母亲给莲姨倒了开水,拿起菜篮子说:“他莲姨,你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莲姨一把抓住母亲的菜篮子:“我是旁人吗?我来了,有什么吃什么,还要买吗?”
母亲紧抓菜篮子不放,还狠命往回夺:“他莲姨这么多年没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
莲姨好像生气了,一把夺过菜篮子:“你去你去!你去就是见外了,见外了我就走!
“这,这……”母亲仿佛很无奈,也很生气,“好了好了,我不去了,称你意了吧。”
我坐在门槛上,只觉得好笑:我妈真会装,明明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拿什么买菜啊?又不由得腹诽莲姨:管闲事,说不定我妈能赊来菜,那多好啊。
母亲和莲姨从菜园弄来些韭菜、白菜、豆角,就蹲在门口说笑着清洗。我蹲在一旁,发现母亲的眼睛不时地瞟向一旁的鸡窝,很焦急。我知道,母亲是在等着我家的“香油桶”“盐罐子”——芦花鸡下蛋呢。可是,那只芦花鸡或许太老了,都蹲窝半天了,还没有下出蛋来。我心里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昨天我让你不要把鸡蛋都卖了,你偏不听,非要都卖掉买油盐。现在看你给莲姨什么吃?
我守在鸡窝边,见母亲几次空着手走进内房,转了两圈后又空着手走出来。我知道,是莲姨的到来让母亲高兴坏了。
终于,芦花鸡欢快地叫了。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起热乎乎的鸡蛋,跑向灶边的母亲,大叫着:“下来了,妈,鸡蛋下来了!”莲姨急忙走来,刚要说话,母亲“啪”一声磕开鸡蛋,倒进碗里。莲姨轻叹一声,走开了。
一会儿,饭菜端上桌,母亲和莲姨坐到桌边吃饭。我端一碗饭坐在门槛上,眼睛直盯着那碗炖鸡蛋。当母亲将炖鸡蛋全倒进莲姨碗里的时候,我的眼泪差点下来了。还好,莲姨端起碗向我走来。我想起母亲无数次的训诫:“客人给你菜时,你要跑!”我站起来就要跑,可我的脚步很慢。莲姨抓住我的碗,把炖鸡蛋全给了我。
母亲骂着我,骂着莲姨,又把豆角往莲姨碗里夹,还说:“他莲姨来又不早点来,不然,我怎么着也要弄一个大菜……”
一听说大菜,我一激灵,端着碗走进内房。昨晚,母亲将一块巴掌大的腊肉放进坛子时,我就站在一旁。今天,母亲被高兴冲昏了头,将这块肉给忘了。我拿出那块肉快步走出来,往母亲面前一放:“看!这不是肉吗?
母亲夹菜的手僵住了,脸也红了,好一会儿,似乎很吃惊:“你……你,哪里来的?”
“坛子里的。你放的,你昨晚才放的啊,不记得了?”我得意地说。
“对啊对啊,你妈记性差,忘了忘了。”莲姨终于回过神,拿起那块肉就往内房走。
“看我这记性,该死!怎就忘了呢?他莲姨,我这就来烧。”母亲追上莲姨,夺她手里的肉。我看得很清楚,母亲这次不是装的,是真想夺那块肉。我还分明地看到,母亲的脸都红到了耳根,眼眶里还噙了泪。
“他莲姨,你是怪我了。你就让我烧了吧。我,我不是……我,我是……”母亲一定要夺那块肉,“今天不烧了它,我还是人吗?”
“我吃了它,我还是人吗?”莲姨的眼圈也红了,“孩子不懂事,我们也不懂事吗?翠姐,都是过日子的人。你刚才说的,明天你那未过门的大儿媳的爹娘要来。你说,我吃了这东西,你明天拿什么招待他们?那样我还是人吗?
母亲一把抱住莲姨,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下来了。
(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文章写“我最希望家里来客人”,因为来了客人,就有糖吃,还能改善伙食。可见“我”当时还小,体会不到大人的难处。 |
B.文章写母鸡下蛋后,“莲姨急忙走来,刚要说话”,母亲已经打了鸡蛋,倒进了碗里,这一细节表现了母亲待客的真诚。 |
C.文章写莲姨端起碗向“我”走来时,“我站起来就要跑,可我的脚步很慢”既因为“我”觊觎炖鸡蛋,也因为小孩动作迟缓。 |
D.文章中莲姨说“对啊对啊,你妈记性差,忘了忘了”,这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的莲姨替母亲打圆场,以免母亲过于尴尬。 |
A.文章用词非常准确,如“我攥着糖……”“将一粒糖裹进嘴里”中的“攥着”“裹进”,都贴切地表现了小孩得到糖果后的兴奋和喜悦。 |
B.文章简单的叙事背后含有丰富的潜台词,如“母亲听说莲姨来了,仿佛心事重重,叹了声,向家走去”,就表现了母亲复杂的内心感受。 |
C.文章善于使用衬笔,借以烘托人物的心情,“终于,芦花鸡欢快地叫了”,就间接地写出了母鸡下蛋后“我”和母亲轻松高兴的心情。 |
D.文章以小见大,通过叙述“母亲待客”这件小事,加以适当议论,真实反映了从前农村人的贫困生活和真挚情感,读来令人心酸、感动。 |
4.文中的“我”有哪些作用?请简要分析。
炊烟
胡宗波
生活在鄂西南山区的人,似乎从出生之日起,就已被命运圈养在了重重大山的怀抱里,整日里要和炊烟相依为命。一天天,一年年,炊烟被雕琢成了人们心灵的归宿,剪不断,理还乱。很多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走出炊烟划出的半径。
在我眼里,炊烟就是宣布吃饭的口令。
在那个饥肠辘辘的年代,对于还是个孩子的我来说,食物散发出的诱惑,无疑令我无法抗拒。至于下顿将着落在哪儿,我大抵是不会去理会的。我心里只有炊烟。发展到了最后,就算全村的炊烟同时升起,哪一道炊烟是自家的,我能一眼分辨出。
那时,炊烟不仅滋润了我的肠胃,也滋润了我的梦。
可我从来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相反,我回报给炊烟的,大多是怨,是恨:恨它营养不够丰富,恨它花样太过单一,更恨它有时还填不饱我肚子。
与我对炊烟的矛盾态度相比,父母从来怀着一颗虔诚之心。炊烟生病了,父母精心呵护着,助它早日康复;炊烟失落了,父母安慰开导着,帮它尽快振作。虔诚的心,换来了炊烟的信任。它配合着父母,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日子。
然而,在父母虔诚的背后,其实也蜷缩着一颗不安分守己的心。父母领着我在日子里摸爬滚打的同时,矢志不渝送我去读书。他们已领教了日子的苦。他们不想将这种苦留成“财产”,等我去继承。为了孩子长远计,父母替我谋划着对炊烟的“背叛”。
背叛,是需要勇气的;勇气,则需要成本。为了抵抗不断膨胀的生活,搀扶起勇气,父母几乎把腰弯得和大地平行,瞪大疲惫的眼睛,在日子里翻拣着能对抗生活的元素。其间,父母还要顶住村人随手扔来的冷嘲热讽。那大都是些认为读书没用的村人。站在父母的“背叛”上,我把父母的期望打包,系在肩膀上,在“背叛”的道路上愈走愈远。若干年后,我彻底“背叛”了炊烟,走出了乡村。
在异乡,任我踮脚眺望,却看不到一丝炊烟。内心的空虚惆怅如同滚着的雪球。
在炊烟的浸泡里长大的人,炊烟就是他的根。一个人,一生里烙印着三条根,那是从国别、地域、家庭三者文化差异中沉淀出来的。“背叛”了炊烟,就斩断了地域和家庭这两条根,我这一生,注定将处于失根后的无根状态。这时,在记忆里存活的新鲜炊烟,仿佛一封封家书,用眼眸盖上思念的邮戳,不时呼唤着我回去。
每一年,我都会回故乡,只为亲手摸摸升腾的炊烟。摸着它,我才能暂时找回丢失已久的乡音,才能短暂回收久违了的内心踏实。
这些年,每次回去,家乡都有变化。村人的生活水平真正像是芝麻开花。在欣慰的同时,我却觉得与故乡又生疏隔膜了几分。我希冀的炊烟,越发地单薄瘦削。
我知道,终有一天,故乡会被膀阔腰圆趾高气扬的现代化日子改写。
我也知道,总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炊烟。
我更知道,一缕缕炊烟,终会在我记忆的窖藏中酝酿成一种乡愁,继而在我的记忆里,站成一道道风景,更站成一位位亲人。
背叛,总是要付出代价。没有了炊烟,也就失去了故乡,再也没有远道而来的消息,能把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催生。
失去了炊烟,我们注定还有别的希望。
(有删改)
1.下列对散文有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分析,A.开头写鄂西南山区的人对炊烟、故土的依恋及他们生活、思想的禁锢,与下文父母为“我”设计的对炊烟的背叛形成对比。 |
B.文中“背叛炊烟”实际上就是逃离贫穷的家乡,以知识改变命运,追求富足的生活。 |
C.作者将“记忆里存活的新鲜炊烟”比作家书,将思念比作邮戳,生动形象地写出对故乡的难忘之情。 |
D.“背叛炊烟”是经历痛苦挣扎的,“背叛炊烟”成功后,其实是陷入更深的痛苦挣扎,本文表达了对“背叛炊烟”的后悔之情。 |
3.文章以“炊烟”为题,有什么好处?请结合全文加以分析。
清风岭往事
田际洲
扛着一袋衣物翻过清风岭,我到清风村时已是晌午了,可我还是顶着烈日不停地叫卖。大婶大姐小妹,买衣服裤子。随着我那脆亮的叫卖声,一下惊动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娘直朝我招手,我快步跑过去。老娘立即将我领进屋,问我吃了午饭没有,我说没有,老人家就叫我在她家吃饭。
一听老娘请我吃午饭,我十分感动,马上答应下来,并说只要老娘喜欢哪款,只管挑就是。老娘告诉我,她本姓刘,婆家姓彭,儿子在村里当村主任。老娘说时,显得十分自豪。不一会儿,彭家老娘就端出两盘菜籽油炒的土豆片,外加一盘菜油炒的山鼠肉,山鼠是老人远房一个堂孙套来孝敬他的。我吃了午饭,就对老人家说,您看中哪款,随便挑就是,我少收两块算是饭钱。
看到我吃完饭,老人家打开我的行囊,拿出我卖的衣裤一件一件地上看下瞧,既喜爱却又迟迟不开口。我一时没有搞明白,如果老人不想买,那为什么要招呼自己过去,还请自己吃午饭。我跟老人家说,大妈真想要一套,一套女装二十块,我就收十六块,刚好保个本钱。那时我们当地大米的市场价是八角钱一斤。
看到我这么年轻,而又如此诚恳,彭家老娘就说。你可不要笑话,我上了年纪旧点儿破点儿没关系,可我就是想为我的儿媳买一条裤子,我的儿媳很勤啊,她一天下地干活,裤子破了好几个洞,连屁股都露了出来。可我手里没有现钱,但我儿子又不让给她买,我想用大米与你换,就怕你不干。
我很是感动,心想这位彭家老娘真好,这么关心自己的儿媳。但我又想不明白,为啥老娘的儿子还是村主任,不给自己老婆买裤子不说,又不让老娘给她买。二话没说,我就答应下来,用两套女式衣裤换下老大妈的四十斤大米,一看时间不早了,我扛着就往回走。那段时间我患了一种眼疾,一过傍晚就看不清东西。
一爬上山梁,火红的晚霞把巍峨的清风岭涂抹得更加壮丽多彩。早已在山垭等侯多时的妹妹见我一到,马上接过我的背包觉得很沉,问我装的啥,为何这么沉。我说是大米,是一位大妈没有钱,就用大米换了一套衣裤,要我帮她带过来卖的。妹妹嘟着嘴说,你就不怕爸妈骂。我说不就花一点儿力气,帮大妈扛过来卖一下一样是钱嘛。我们攀着山石,沿着来时的山道下了山。
回来不久,我的眼疾竟不治而愈。据当地一老中医讲,说我视力的恢复,完全得益于那山鼠肉,那可是上等的滋补品,比天麻、人参、燕窝凑效多了。
过了几个月,我碰到中学同学陈一山,他从外面打工回来,他的家也是住在清风村,他的话更是让我吃惊。彭姓在清风村是大姓,彭立富又是村里唯一个高中生。选村主任时,彭家老娘就以长奶的身份向全村的孙儿、孙女跪说好话让大家投他的票。
那时候的村干部待遇特低,一年就那六百来块钱的补贴,凡是有点儿文化的年轻人都跑到外地务工去了,没人愿当。彭姓一些孙儿孙女不敢不听长奶的话,只好都在彭立富的名字上画上圈儿。
三年之后,我在镇上开了一家百货批发部,这才与彭家老娘当村主任的儿子彭立富和已当村女主任儿媳的刘玉玲见上一面,他们一家三口一起来这边镇上赶场,先到信用社取款,后到我开的百货批发部,付前次他为清风村几百名留守娃赊购鞋袜衣帽的货款。一些在外的家长都是将小孩的生活开支打在彭立富帐户上,由他代付。
你过去为啥不给你婆娘买新裤子,还不让你老娘给她买?递上一支烟,我笑着问彭立富。
他又摸出打火机,给我点上烟。不瞒你说,我就是怕她跑广东上海打工,她跑了咱村那两百多个娃咋办?他们的父母都出去了,他们每天都是要吃要穿,而且还要上学,我不委屈她又委屈谁去?是有点儿不近人情,可又有啥办法?我问,那她理解你吗?他说以前不理解,后来理解了。我又问,你现在还当村主任。他说我不当谁又有来当,人都跑光了。但我没告诉他,自己不久前也接手了咱村的村主任一职。
雨过初晴,我远远地望着他们一家三口在赶场的人流中隐没,又抬头望了一眼左前方那座巍峨的峻岭,岭上跨着一道绚丽的彩虹。我仿佛望见,彭村主任扶着老娘拉着媳妇背着沉重的背篓,一直沿着那条连接彩虹的山道一步一滑地向上爬行。
(有删改)
1.下列对这篇小说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的分析和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彭家老娘请“我”吃饭,用大米换衣服裤子的行为,既体现了老人对晚辈的关心和体贴,也流露了老人不谅解儿子苛刻对待儿媳妇的情绪。 |
B.小说对彭家媳妇刘玉玲的描写笔墨不多,主要采用了侧面介绍的手法,向我们展现一个生活简朴、勤劳坚韧、识大体的留守农村的妇女形象。 |
C.村主任彭立富有担当的精神,有坚定的信念,为大家舍小家,造福于村民,在他的鼓动和影响下,“我”也勇敢接手了自己村的村主任这一职务。 |
D.文中多次出现景物描写,这些描写不仅推动了小说情节发展,渲染了气氛,还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强化了人物形象并深化了文章的主题。 |
3.请简要分析“我”在文章中的作用。
铁锅槐
梁 衡
①一棵上百年的老槐树长在一口铁锅里,这好像绝不可能,但确实如此。
②十一月底,我在河南商丘寻找人文古树,看了几棵汉柏宋槐都不理想,大家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吃午饭。当地一位朋友突然一拍脑袋说:“怎么忘了铁锅槐呢!”放下筷子,我们便冒着小雨赶到七十公里外的白云寺,拜访了这个锅与槐的奇妙组合。
③白云寺始建于唐代贞观年间,曾是与少林寺、白马寺、大相国寺齐名的中原四大古寺之一,但现在香火不旺。我们去时,寺里凄风苦雨,只有几个僧人袖手看门,一个小和尚系着围裙在伙房里淘米,后院及两厢放着零乱的砖瓦木料。进门后的右手处就是我们要拜访的铁锅槐,它现在已是这个寺的镇寺之宝。只见一圈石栏杆中躺着一口直径两米多的大铁锅,锅里挺立着一棵有三层楼高、两抱之粗的古槐。锅沿有三指厚,铁锅在雨水的润泽下闪闪发光,像是一个套在树根上的项圈。锅已半埋土中,树的主根早已穿透锅底,深扎地下,而侧根蜿蜒屈结,满满当当,将铁锅挤满后又翻出锅外垂铺在地,像一大块不规则的钟乳石,或是一摊刚冷却了的岩浆。我看着这满锅的老根,只觉得这是一锅正在慢慢烹煮着的时间。虽是深秋,这古槐仍枝叶繁茂,覆盖着半亩大的地面。而整棵树身向西边倾斜,巍巍然如一座比萨斜塔,有一种饱经沧桑的厚重与庄严。
④为了给僧人和香客备饭,寺里常有超大的铁锅,这口直径两米多的大锅还不算最大,我见过一口更大的锅,洗锅时要放一个梯子,才能将人送到锅底。大锅往往是一个寺院兴旺的标志。白云寺在康熙年间达到鼎盛。常住僧人千余人。史载1687年寺里的佛定和尚为舍粥济贫,造铁锅两口。十九年后一口铁锅由于受到长年的火烤水煮发生炸裂,就被几个小和尚抬着放到寺的一角。春去秋来,寺院盛而又衰,这口铁锅也渐渐被人淡忘。沙尘淤满锅底,荒草爬上了墙角,淹没了铁锅。这时一只喜鹊衔着一粒槐籽从天上飞过,它俯下身子,看到这片草,就落下来歇脚,槐籽落在铁锅里。
⑤想这铁锅离开灶台被弃墙角已经十多年,烈日严霜,凄风苦雨,它早已心灰意冷,奄奄待毙。忽然有一只小手轻轻地抓挠着它冰凉的身子,一丝微弱的声音在耳旁似有似无地呼唤。原来是那粒槐籽经水浸土育,已经开始生根发芽。这口铁锅打了个寒噤从梦中惊醒,忙将这个幼小的生命搂在怀里。那雪白的细根穿过厚厚的积土吸吮着锅沿上的雨滴,像是在替它擦拭眼角的泪花,而嫩绿的树苗已有尺许之高,正努力探出锅外,好奇地张望着庙宇、蓝天、白云。槐树一天天长大,当它已经高过院墙,可以俯视外面的世界时,才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槐树全是长在土地里的,只有它被小心地托着、抱着,长在一口铁锅里,不觉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好比一个没有文化,不识字,甚至还身有残疾的母亲,在贫病交加中抚育着一个伟岸的英才。千艰万难,玉汝于成。它怎么能不痛感身世飘零而加倍努力,一定要活出个样子呢?
⑥锅槐无疑是大自然的杰作,就算你有一百个聪明的头脑也想象不出这样的作品。万物有缘,槐树本是一种最普通的树种,数百年来在山地平原、房前屋后不知有槐几多,而长在铁锅里的唯此一棵;铁锅本是一种最普通的炊具,千家万户用来烧水煮饭的铁锅不知几多,但用来栽树而且育成大树的也只有这一个。再说,就算这锅与树前世有缘,那结合之后的数百年岁月,水火兵燹,雷劈电击,畜啃人砍,寺院塌毁,它们又携手逃过了多少劫难才有今天的正果?物竞天择,自然筛选,这是铁的定律。在无尽的岁月长河中,无数个偶然机缘的组合,就造就了奇迹,就证生了天才。人类虽然愈来愈聪明,但还是逃不出自然的手心。不见我们办了多少音乐学院,却常会输给一个牧羊女或打工汉的歌喉;办了多少文学院,而大作家总是出现在校园外。皇室为培养自己的接班人,从选妃子、找奶妈到定太子、配师傅,结果接班人大多不如从草莽中杀出来的开国之主。假如现在有谁出巨资请人再复制一棵钦锅槐,恐怕没有人敢接这个活。
⑦铁钠槐虽是天工之物,但它修行于古寺之中,早已融进人的智慧和佛的灵性。在悬崖之上,在大河之岸,树抱石之类的奇树不知多少,而现在这棵古槐抱着的却是一口铁锅,是一锅人间烟火。这是信念的守望,是伟大的天人之合,你只要看那锅里劲结的树根,就知道它们有多大的定力。槐树咬定铁锅,将它凿穿、撑裂、抱紧、融合,铁锅则仰看身子吃力地挺举着大树,不顾自己已经被压裂,被深深地挤进了泥土,直至最后再也分不清是锅抱槐还是槐抱锅。这是心的力量,不信世上事不成,不信有缘不结果。它们就这样晨钟暮鼓,相濡以沫,在古寺残阳中不知送走了多少寂寞。山挡不住风,树挡不住云,这个世界上什么也挡不住生命的降生。而一个生命一旦降生,就会本能地捍卫生的权利,坚强地活下去!
⑧临出寺门时已暮云四合,我又回望了一下这棵铁锅槐,经秋雨打湿的树身更显出沉稳的铁青,铁锅槐斜伸着的身子像一支要射向云空的利箭。而根部那一圈翻卷着的闪亮的锅沿则如一把拉满弦的弓,引而待发。我忽然觉得,伫立在面前的是一个面壁的达摩,是另一个版本的罗丹雕塑的《思想者》。
⑨世人多爱盆景,喜其能于尺寸之间盈缩天地,吐纳岁月。而古今中外,到哪里去寻找铁锅槐这样一个天地所生、照古烁今的盆景呢?
(有删改)
1.下列对文章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第①段中“放下筷子”“冒着小雨赶到七十公里外的白云寺”等内容,体现了作者等人对铁锁槐好奇而急于见到的心理。 |
B.文章用康熙年间白云寺的常驻僧人之多和大铁锅的由来、用途等,说明了为什么说“大锅往往是一个寺院兴旺的标志”。 |
C.第⑤段描写槐籽在锅里生根发芽的情景时,用“‘子楞’一下”“打个寒噤”等语句形象地写出铁锅被幼小生命唤醒的过程。 |
D.文章写白云寺曾是中原四大古寺之一,有过辉煌的历史,如今却香火不旺,僧人稀少,院内凌乱,暗含作者的批判之情。 |
A.文章在描写铁锅槐的成长时,运用拟人手法,赋予铁锅和槐树人的情感,体现了铁锅给予槐树的呵护和槐树对铁锅的感恩。 |
B.文章第⑤段在结构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既承接上文铁锅槐的生长的内容,又为下文写铁锅槐给人的哲思与启迪做了铺垫。 |
C.文章在写铁锅槐是大自然的杰作时,使用了现实社会中的例子进行对比,说明人类即便再聪明,也无法与自然抗衡的道理。 |
D.本文用词简洁、鲜活,语言富有韵味,如对铁锅槐成长历程的描写中,在句式上长短句结合,以长句为主,间有短句。 |
4.为什么说“我忽然觉得,伫立在面前的是一个面壁的达摩,是另一个版本的罗丹雕塑的《思想者》”?
小偷
【美国】雷蒙德·卡弗
第一次注意到那位年轻女孩时,他正在出售机票的柜台边等候。她穿着皮衣,肩上挂着一个沉重的黑皮包,光亮的黑发在脑后成一个髻。他想象着女孩发髻放下来披散在背后的样子。因为排在前面,他没法一睹她的面貌。直到她买好票、转身离去时,他才见识了她的美貌:脸色苍白,双眸漆黑,嘴唇丰满。她的美使他心跳加快。她似乎知道他在瞪着她看,所以突然将目光下移。航空公司职员打断了他。他只好不再看,猜着女孩大概廿五岁时,买了一张到东部城市的二等舱来回票。
飞机一小时后起飞,为了赶时间,他走进机场的一间鸡尾酒吧,点了一份加水威士忌,一边啜着酒,一边看着候机室川流不息的人潮。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皮衣的黑发少女,正站在服务台附近,和另一名穿着滚灰毛巾边外套的金发少女谈得很入神。过了一下子,她们两个分手了。他叫了第二杯加水威士忌。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正准备买本杂志,觉得有人挤着自己。起初他很奇怪为什么有人这么挨近他,但一看到是谁以后,便露出了笑容。
“生意真好。”他说。她抬头看看他,脸红着,嘴角泛上一抹怪异的笑,稍纵即逝。她从他身边移开,走入候机室的人潮中。他拿着杂志站在柜台边,伸手去掏后面口袋的皮夹时,发现皮夹不见了。我会在哪儿掉了呢?脑中开始列出皮夹中的东西:信用卡、现金、会员卡和身份证件。他胃中翻搅着类似害怕的情绪。那女孩那么靠近我,他立刻想到是她扒走了皮夹。该怎么办?他的机票还在,安稳地放在西装里面的口袋。现在,他必须得先处理一下遗失的信用卡,于是打电话回家,叫太太从书桌的最上面一个抽屉里找出电话号码,打电话与各个公司联系。好麻烦啊,这整件事简直令人窒息!她真该死,装出注意到他的样子,站得靠他那么近,还在他说话时,脸红得那么漂亮——这一切竟然只是为了扒他的皮夹。该死的骗人的动物!他咬紧牙根,心想可能再也看不到那个皮夹了。此时,那黑发女孩再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吓了一跳,而又非常高兴,考虑着是不是应该就近告诉站在附近的警卫。她背对着候机室前面的窗户坐着,似乎正全神贯注地读一本书。她旁边有个空位,于是他走过去坐下。
“我一直在找你。”他说。她看着他,一点儿都不认得他的样子:“我不认识你。”“你当然认识。”他说。她叹了口气,把书摆到一边:“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想法,像捡拾迷途的动物一样捡女孩子吗?你以为我是什么?”“你扒走了我的皮夹。”他说,并且为用“扒走”这个字而沾沾自喜。“你说什么?”那女孩说。“我知道你做了,在杂志摊那边。如果你把它交还给我,这件事就算了,否则我就把你交给警察。”他说。“好吧。”那女孩神色凝重地端详他,然后从腿上的黑包里拿出一个皮夹。他接过来。“等一下,”他说,“这不是我的。”
那女孩跑了,他在后面追,就像电影里的画面一样。旁观的人四散躲避。那女孩闪来躲去,以免撞到人。沉重的呼吸声提醒他,他已经老了。后来,他忽然听见后面有个女人在叫:“站住,小偷!抓住那个人!”他前面跑着的那女孩不见了。这时有个穿海军装的年轻女子伸脚绊倒他,他重重地摔了一跤,膝盖和手肘都重跌在候机室的瓷砖地板上,但还是紧紧抓住那个不是他的皮夹。那是个女用皮夹,里面塞满了钱以及各种信用卡,而皮夹的主人是那个穿着滚毛边外套的金发女郎——那个稍早前他看见和黑头发的女扒手说话的女人。她也是气喘吁吁的,身边还有个警察。“就是他,”金发女郎说,“他扒走了我的皮夹。”而他却无法向警察证明身份。
两个星期后,困窘和愤怒已渐平息,家庭律师的钱也付了,家中的混乱也恢复了。早上,一个邮包却寄来那个皮夹,没有附带任何解释。皮夹原封不动,钱一毛不少,所有的证件也都在。虽然事情过去了,但他觉得自己后半辈子看到警察都会不自在,在女人面前都会觉得羞愧。
(节选自《意林文汇》2017年第3期,有删改)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作者运用肖像、神态等手法描写黑发女孩的美貌,而她美丽外表下隐藏着的狡黠心机,让被美貌迷惑的“他”吃尽了被戏弄的苦头。 |
B.黑发女孩和金发女郎在服务台边谈得很入神这一场景,为下文“他”追赶黑发女孩要回自己的皮夹反被警察抓住的情节埋下了伏笔。 |
C.见到美女时瞪着看,“他”表情极不庄重结果遭到了黑发女孩偷窃皮夹、栽赃陷害的报复,因而小说的主题应该是好色必遭报应。 |
D.小说以机场候机室为环境背景,设计了充满戏剧性的情节,从“他”贪看女孩到“他”重获钱包,人物性格在互动冲突中逐渐得以显现。 |
3.请结合文本内容,简要分析结尾一段的艺术效果。
木箱深处的紫绸花服
王蒙
这是一件旧而弥新的细绸女罩服。说旧,因为不但式样陈旧,而且已在箱底压了二十六年。说新,因为它还没有被当真穿过。
可喜的是它仍然保持着新鲜和佼好的姿容,和二十六年前刚出厂时来到女主人身边的时候一样。
“老不穿,它自己也就慢慢氧化了。”它听到女主人——一位化学老师自言自语地说。
但它至今还没感觉到氧化的危险。它仍是紫色的,既柔和,又耀目;既富丽大方,又平易可亲。它的表面,是凤凰与竹叶的提花图案,和它纤瘦的腰身一样清雅。那上面,凝聚着一个美丽的苏州姑娘手指的辛劳。
丽珊购买这件衣服是在一九五七年。新婚前夕,她和鲁明一起到服装商店,鲁明一眼就看到了这件衣服,要给她买下来,她却看花了眼,挑挑拣拣,转转看看,走出了这个商店,走进了别的商店,走出了别的商店,又走进了这个商店,从商店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从那一端又走到了这一端,用了一个半小时,最后还是买下了这件衣服。
新婚那天晚上,她穿了这件衣服,第二天便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到一个旧樟木箱子底下。
这个世界后来发生了一些它所不知道的变化,鲁明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
不久,丽珊也去边远的一个农村——来到鲁明的身边。走以前,她把樟木箱子里的许多衣服都丢掉了,唯有它孤单地静卧箱底。
转眼到了六十年代,丽珊已经有了一个满地跑的儿子,她已经再也穿不下这件腰身纤瘦的衣服了。
一九六六年的夏天,鲁明和丽珊在夜深人静之后打开樟木箱子,鲁明指着紫衣说:“它怎么办?它也是‘四旧’ 啊!”
“我并不旧啊!我只被穿过一次,一点也不旧,更不是四旧!”紫衣想抗议,却发不出声音。
“这个,我要留着。也许……”丽珊的声音非常坚决。
什么是“也许”呢?紫衣服感到它未来的命运和这个“也许”有关系;但是它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也许”。
“老不穿,它自己也就慢慢氧化了。”(甲)丽珊又自语道。
不要氧化,而要“也许”!紫衣服无声地祝愿着。
终于,阴霾过去了,鲁明和丽珊快快活活地开始了他们的二度青春,他们重新发奋在各自原来的岗位上。鲁明常常出差,从上海、从广州、从青岛、从巴黎和香港,给丽珊带来新潮合身的衣服。
换季时这些衣服进了樟木箱子,见到紫衣服,不由怔住了。
“您贵姓?”它们无声地问。
“我姓紫。”它无声地答。
“府上是?”
“苏州。”
“您的年纪?”
“二十六。”
“老奶奶,您真长寿!”上海衬衫、广州裙子、青岛外套、巴黎马甲与香港丝袜七嘴八舌地惊叹着。
它们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它们看出来了,紫衣服的神情里流露着忧伤。
丽珊好像懂得了它的心情,把新衣放好关箱以后又打开了箱子,把紫衣服翻出来看了又看。它听到了丽珊的心声:
“不论什么样的新衣服,我最珍爱的,仍然只有这一件。”
“以后……”她说出了声。
对于紫衣服,“以后”比“也许”的含义要更浅显些,它听到了“以后”,理解了“以后”,充满了期望。它在箱底,温情脉脉地等待着。
丽珊唯一的儿子早就发现了妈妈这件压箱底的衣服。
“妈妈,多好看的衣服,你怎不穿呀?”
“等你长大了,我把这件衣服送给你。”
“我……可这是女的穿的衣服呀?!”
以后儿子长大了。念大学,工作。有了女朋友,要结婚了。这就是丽珊所说的“以后”。在儿子预定的婚期的前几天,樟木箱子被打开了,压在箱底的紫绸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这件衣服好看吗?”丽珊问儿子。
儿子猜出了妈妈的心意,笑着说:“挺好。”
“送给你的未婚妻吧。”丽珊说,“我年轻时只穿过一次。”同时,丽珊在心里说:“那是我新婚的纪念,也是我少女时期的纪念!”
紫绸衣听懂了丽珊说出的和没说出的话,它快活得眩晕,它将成为两代人生活、青春、爱情的纪念。
儿子拿给了未婚妻。紫衣服想欢呼,“我真正的主人原来是你!我真正的青春,原来是在八十年代!”
“我不要,新衣服还穿不完呢。”未婚妻讲得很干脆,“当然,我谢谢妈妈的心意。”
透不过气来的紫衣服偷偷瞅了一眼,未婚妻的上衣和裤子上有令人眼花缭乱的无数个小拉链,服装的款式、气派和质料它从未见过,不禁目瞪口呆。
最后,紫衣服又回到丽珊手里。儿子的解释是委婉的:“这是你们的纪念,它应该跟着你们。”
“这样好,这样好。”鲁明爽朗地大笑着说,“你给出去,我还舍不得呢。”他对丽珊说。
紫绸衣晚上听到了他们回忆的心声,惊异地知道了自己原来包容着他们那么多温馨的、艰难的和执着的回忆。当丽珊与鲁明说话的时候,它感觉到了一点潮湿,一点咸,一点苦与很多的温热。它明白这是丽珊的眼泪。眼泪润泽了并且融化了紫绸衣永久期待的灵魂。眼泪正在加速氧化的过程,它恍然悟到,氧化并不全然是可诅咒的事情。(乙)燃烧,不正是氧化现象吗?它懂得了它的主人这一代人,他们的心里充满的从未改变的燃烧的光明和温热。
衣服是叫人穿的,得不到穿的衣服是不幸的。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的理解,A.文章开头从颜色、图案和制作等方面描写紫绸花服,给人以不一样的审美感受,也从侧面让人了解到衣服主人与众不同的个性品格与生活情趣。 |
B.文中紫绸花服与上海衬衫、广州裙子、青岛外套、巴黎马甲和香港丝袜的一段对话,暗示着当时的中国已经迎来了一个改革开放的新时代。 |
C.小说选取了以家庭为核心的日常生活,不仅映照出了一个普通家庭的情感世界,也折射出一段历史,演绎了一代人的命运。 |
D.小说结尾意蕴深远,紫绸花服长期被深藏在木箱深处,不被丽珊穿在身上,这是造成它不幸命运最根本的原因。 |
A.小说开头部分写男女主人公挑选衣服时重复着“走出了”“走进了”“那一端”“这一端”等几个词,但并不显得冗余,侧面表现了紫绸花服与众不同和难以超越的特点。 |
B.文中“这个,我要留着。也许……”,“也许”一词意蕴丰富,于“留白”中给读者以思考,也体现了女主人公对未来的期许和信念。 |
C.小说女主人公丽珊把珍藏了二十六年的紫绸花服送给儿子的未婚妻,但遭到其拒绝,于对比中,体现了现代年轻人审美意识的缺乏。 |
D.作者笔走侧锋,聚焦于一件紫绸花服,既逼真地描摹它的遭际命运,也借此审视历史,体察人物,寄寓象征,着力把握其精神实质。 |
4.紫绸花服在作品中有哪些寓意?请结合作品内容加以解说。
魂系高原
杨晓敏
两次都陪同我到哨所采访的团政治处刘干事是湖北人,1970年入伍,正连职,是全团的“二号老兵”。他曾长期在哨所执勤,对各种环境非常熟悉。我们每每闲聊,无话不谈,但主要话题还是西藏兵在边防服役的众多感受。
恋爱婚姻问题自然是一个重要方面。刘干事诙谐地说,他当年谈恋爱八次,没能挽住一个姑娘的胳膊走进洞房,原因之一就是他在选择爱人时条件太“苛刻”。后来我才了解清楚,原来刘干事谈对象时,总是以西藏兵的憨直坦露心迹,问姑娘的第一句话老是“你爱不爱西藏”,好像他心目中的西藏远比他本人重要得多。因为他知道,谁嫁给西藏兵,谁就要和那个地方联系在一起,意味着在丈夫服役期间乃至转业回来,都要比别的女人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否则便不会有太美满的结局。
“爱不爱西藏”几乎是“爱不爱丈夫”的同义词。家乡的县服装厂一个叫小何的姑娘犹豫一阵后,终于向他敞开了心扉,点了点头。然而他们结婚一年后,当小何孤零零地躺在产房时,她却禁不住泪湿枕巾,不得不用最刻薄的语言埋怨起远在西天边的西藏兵丈夫。说自己瞎了眼,找了一个没心肝、冷血动物和天下第一没用的人。医生说她胎位不正,会难产,让她提前入院。小何心忧如焚,发电报去告急。刘干事当时正在3号哨点,大雪早已降临,除了电台联络外,哨所已完全与世隔绝。连续三封电报把团首长也吓慌了,只得用军用电台通知刘干事。他面对无垠的雪线一筹莫展,阴沉着脸,急得像一头囚笼困兽团团转,连嘴唇都咬出血来。
小何要剖宫产了,手术前非要有亲人签字才行。岳父见女婿迟迟不归,望着痛苦不堪的女儿,只好颤抖着手接过医生早已递过来数次的笔。小何专门给女儿起名叫“刘晓疆”,说是以后让孩子知道,生她时爸爸在边疆。刘干事从西藏回来正赶上女儿周岁生日。此后每次他休假,幼小的女儿根本不“欢迎”他,仿佛他是天外来客。三个月的假期好不容易“培养”点儿感情,又要匆匆离去,惴惴不安的心绪又会延续到十八个月以后。小何对丈夫下结论说:“谁嫁给你们西藏兵,谁就是世界上最无助的女人。”
刘干事的家庭,是众多西藏兵生活的一个缩影。
我问他为什么苦恋这个令他做出牺牲的地方,他对我讲起这样一件事——他刚入伍不久,便参加了一次追悼会,棺材里,安放的不是人的血肉尸体,而是两具白骨。迟来的葬礼,差点儿使两名战士永远蒙受冤屈,牵出两个家庭悲剧。
团部的两名战士到三十公里外的哨点送信。那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雪线泛着白炽的光芒。在翻越海拔4000米的大雪山时,一声闷响,天崩地裂,约七十五公分厚的雪块呈板状訇然滑塌。他俩被推出五十米开外,双双坠落雪崖,摔昏冻死在三十多米宽的河滩上。
纷扬的雪花骤起,覆盖了他们弥留的痕迹。当时边境线上情况复杂,团里查无下落,草率定为越境潜逃。半年后通知两名战士家乡的当地政府对其家属按叛属处理。翌年秋季,团里明副政委到哨所检查工作,在通过狭窄的雪道时,牵着的军马也坠落崖下。警卫员绕道下山抢救,在奄奄一息的军马旁,发现两具形体依稀可辨的白骨和遗物。追悼会后,两名战士的骨骸被葬于烈士陵园。组织上对两名战士各追记三等功一次,装入档案。尔后又派人专程到两名战士的家乡,宣布为其平反,家属按烈属对待。
刘干事和我先后上了哨塔。他仰起黝黑的脸庞,眼睛盯着连绵的雪山说:
“军人是最神圣最值得骄傲的职业,应该具有崇高的献身精神,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培养自己的品质和美德。我的日记本上,记载着数名死去的战士的名字。有一个班长,叫孙居顺,在即将退役的前夕,去执行最后一次巡逻任务,在离界碑不远处,被雪崩夺去生命。有一个连长,准备修建篮球场改善哨所的文体生活条件,他在带领战士们炸石头时,由于心脏病发作,没听到警戒信号,被一块飞石当场砸死。还有一个战士叫李明高,后来当上排长,一次为抢救被冰川掩埋的烈士遗体,拼命刨冰,接连几天辛勤劳作,活活累死在抢险现场。他们没有创造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大都死得并不壮烈,平平常常,甚至死于意外事故。然而他们作为西藏兵的一员,默默地倒在风雪边关,就死得有无限价值了。我们在雪山哨所生活、思考、站岗、巡逻,眼看着西藏在进步,祖国在腾飞,难道这些还不够一个边防军人骄傲吗?”
他摁下录音机,倾听一支歌,一支西藏兵喜爱的曲调:
“温暖的太阳照在雪山,
雅鲁藏布江水金光闪闪,
万恶的叛匪被消灭,
解放军来到咱们家乡……”.
刘干事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分明窥见,他眼眶里饱含深情的泪水。
(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思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爱不爱西藏’几乎是‘爱不爱丈夫’的同义词”,这句话表明驻守西藏的官兵早已经将自己的生命融入西藏,融入守卫祖国边境的事业之中。 |
B.“阴沉着脸”“急得像一头囚笼困兽团团转”“嘴唇都咬出血来”,这些文字反映了刘干事得知妻子难产时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的心理。 |
C.两名战士遇雪崩而献身却被误判为越境潜逃的故事,一方面讴歌了戍边战士的牺牲精神,一方面也抨击了敷衍塞责的官僚主义作风。 |
D.小说引用了一段西藏兵所喜爱的曲调的歌词,借以抒发西藏兵热爱祖国、坚守边疆、恪尽职责的崇高精神,也对小说主题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
A.小说在刻画边防官兵形象时多使用侧面描写的手法,如孙居顺、李明高等人的事迹均由刘干事讲述。 |
B.小说情节安排上详略得当,详写刘干事的几件事,略写其他驻西藏官兵的事,能够更加全面地展现驻藏官兵的事迹。 |
C.小说多次写西藏冰雪覆盖的恶劣环境,这既交代了小说故事发生的环境背景,也推动了小说某些情节的发展。 |
D.小说以刘干事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结尾,这样的安排充满含蓄意味,引发读者对西藏边防官兵献身精神的思索。 |
4.小说采用访谈实录的形式来讲述故事,这样写有什么好处?请结合全文简要分析。
鲁智深大闹野猪林
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拾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了!”
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跨一口戒刀,提着禅杖,轮起来打两个公人。
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
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
智深听得,收起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弹不得。
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执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得你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 说道:“店里一位官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店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鬼,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倒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生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成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插了戒刀,喝道:“你们这两个撮鸟,快扶起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拾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拿了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行得三里路程,见一座小酒店在村口。
深,冲,超,霸,四人入来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把酒来筛,两个公人道:“不敢问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智深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救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两个公人那里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收拾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口。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
两个公人听了,暗暗地道:“苦也!却是坏了我们的勾当!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
自此,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里敢担他;好便骂,不好便打。两个公人不敢高声,只怕和尚发作。
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
两个公人怀着鬼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着行。
鲁智深一路买酒买肉将息林冲。那两个公人也吃,遇着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那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二人暗商量:“我们被这和尚监押定了,明日回去,高太尉必然奈何俺!”
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回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结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得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子干净。”
董超道:“说的也是。”
两个暗暗商量了不题。
话休絮烦,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七十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静处了。
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
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静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
林冲道:“师兄回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
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
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银子,却待分手。
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
智深轮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似这树一般!”
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
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入去。
林冲道:“上下,俺们自去罢。”
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
林冲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起来。”
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节选自《水浒传》)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最恰当的一项是( )A.作者不写鲁智深的外形,用了“未写其形,先使其声”的方法写鲁智深出场相救的情节,如从天而降,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小说用鲁智深之口——插叙了前文的情节,即避免了作者讲述鲁智深的经历,又复述了前一回林冲的遭遇,突出了董超、薛霸二人的可恶,使情节更加错落有致。 |
C.董超,薛霸心怒鲁智深,言语上仍十分客气的询问对方来历,却被鲁智深当头一喝,后文用二人的对话,照应了鲁智深对二人提问用意的猜想,写出了二人的奸猾。 |
D.智深救而护送到底,公人叫苦不迭,“却是坏了我们的勾当”;四人在店,两人暗商,其心头口头,除了十两金子别无他事——这些描写表现了有钱可以通神的主题。 |
3.鲁智深要杀了董超,薛霸二人,林冲是直接受害人却为二人求情,这样安排是否合理?请简要分析。
琵琶围【注】(节选)
温燕霞
说话间,小轮船已到了琵琶岛。何劲华环顾四周,颇有惊艳之感。只见清澈的湖水倒映出蓝天、白云、青山、绿树,岸边的茅草抽出了淡黄的新叶,像无数把金箭在风中摇曳,野桃花开得如火如荼,远看却只有一片迷茫的微红,白色的李花、梨花如粉似雾,野蔷薇喜欢攀缘在土丘、大树上,开得热烈,绚丽得扎眼。
近午时分,何劲华一行站在了琵琶围灰色的高大墙垛下。何劲华和金彩凤对着那扇青灰色的大门大喊:石浩财,你快打开门呀!
可没有丝毫的动静。金彩凤有些疑惑:这是原先那个拥挤热闹的琵琶围吗?当琵琶围还是座近千人口的村庄时,金彩凤常到琵琶围演出。因山高路远,剧团每次只能来十二三人,吃住在村民的家中,走时按餐结算费用,是支名副其实的文艺轻骑队。金彩凤记得,有一次琵琶围突然断了电,村民们从家中取出火吊和油灯,在场地中央摆了一个大圆圈。金彩凤和队员在光圈里跳《春山蝶飞》的扇子舞,二十四把朱红羽扇,将采茶戏中的扇子花舞到了极致,将人们的笑脸描绘在她的脑海中。金彩凤记忆中的琵琶围是钢蓝夜色中的那团火光,炽热而温暖。
然而,眼前的琵琶围却阴冷森严,拒人千里。金彩凤看出琵琶围人对镇里和村里的干部有抵触,忙劝邱小楠下山。何劲华也说:邱镇长,我是琵琶围人的外孙,跟他们讲得上话。你们放心下山。
邱小楠一行下山后,在何劲华的笛子伴奏下,金彩凤唱起了婉转的灯彩调。优美的笛声和歌声像水里的鱼钩,稍一用力,便从墙垛口扯起了一排男女。何劲华仰头正要喊话,头顶飘来石浩财的话音:当真是何馆长和金馆长啊。欢迎欢迎!
金彩凤拿出她惯常的泼辣劲来:石浩财,你开门放我们进去,我带着风搅着雪呢!
石浩财不为所动。
何劲华见墙垛上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忙趁热打铁:养财、橘子婆、三哥、三嫂、朱大姐,我是琵琶围的外孙,也算半个村子里的人。我们这次来,一来向橘子婆学唱山歌,二来想听石浩财讲打龙和蛇灯的故事,第三是送文化下乡,教大家学唱采茶调和制作灯彩。
这时,村民小组长石养财不顾弟弟石浩财的拉拽,一瘸一拐地下楼打开了围门。
傍晚的几个大响雷击毁了某段线路,琵琶围断电了。何劲华和金彩凤把带来的手电筒和应急灯送到每家每户,可大家还是点油灯,一则舍不得用,二来表示不领情。何馆长,我刚才去转了下,这里要是能通汽车,当真是个好地方。金彩凤啧啧叹着。何劲华心里却有些沉甸:风水宝地没有出宝啊。
何馆长,你愁心好重。这脱贫攻坚靠我们两个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走,进屋去。
这样的寂静里,桌上那盏应急灯炽白的光显得凄楚,金彩凤起身点着了橘子婆送过来的油灯,关了应急灯,屋内顿时温暖起来。
对不住啊,何馆长、余馆长!我也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反。石养财进来说。何劲华和金彩凤见村民这种态度,心里有些难受。
刚安顿好,橘子婆过来请他们去食夜。橘子婆家的客厅昏暗、拥挤,沿墙堆满了箩筐、塑料袋等杂物,只有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像样些。五尺凳已经坏了两只脚,用砖头垫着。昏黄的电灯下,照见墙上贴着孙子石成金和孙女石成玉在学校里获得的奖状。
橘子婆从隔壁的灶间端出两碗热气腾腾的酒酿煮蛋,石成玉懂事地给奶奶帮手,端出捞饭、腊肉炒笋干、辣椒炒菌丝放在桌上,热情地请他俩食夜。
金彩凤、何劲华见石成玉和刚走出的石成金盯着桌上的菜,忙招呼他俩上桌。兄妹俩不顾太奶的呵斥,挥筷吃着,一边说过年都有吃这么好的菜,听得两人心酸。金彩凤回房取出两包零食给他俩,并按标准给橘子婆结了饭钱。
橘子婆开始怎么也不肯收,何劲华说这是纪律,如果不收,他会犯错误,橘子婆这才接下,说:你们和杨书记像当年的红军呐。那时红军在我屋里食饭要给我伙食费,我不肯收,他们就放在桌边上。要是行军路上挖了老百姓的红薯,也要在地里埋几枚铜板,硬是不占我们老百姓的便宜。听到一位世纪老人这样说起红军,何劲华、金彩凤深感震撼。
如今,坐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听着窗外渐渐响起的山风林涛,何劲华心里沉甸甸的。
(选自《人民文学》2020 年第 9 期)
【注】《琵琶围》以江西赣南原中央苏区贫困山村“琵琶围”为蓝本,叙写了该村易地搬迁的脱贫攻坚史诗,成功塑造了何劲华、金彩凤等基层扶贫干部舍小家为大家的形象特点。琵琶围交通极为不便,那里山高水冷,有雨便有水,无雨便干涸。
1.下列对本文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小说前面点出琵琶围山高路远、交通不便的地理特点,描绘了其诗情画意的自然风光,为下文的叙事提供了特定背景。 |
B.小说节选部分内容发生在一天之内,事件均围绕何劲华和金彩凤两人展开,既便于塑造人物,又能更好地突出主题。 |
C.小说所塑造的主要人物何劲华和金彩凤,形象十分鲜明,前者多愁善感,后者直率泼辣,大大增强了小说的喜剧性。 |
D.小说中“带着风搅着雪”“过年都有吃这么好的菜”等句子口语化地域化色彩较浓,让小说生活气息浓郁。 |
3.小说结尾处“何劲华心里沉甸甸的”内涵丰富,请联系全文内容进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