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丫头小慧
吴万夫
小慧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已到省城,因捎带东西太多,又不熟悉路线,希望我去车站接她。小慧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儿,我们两家多年没走动过了。
我和妻子开车赶到火车站时,小慧早已等候在出站口了。她背着一个双肩背包,两手提着一个纸箱子,正在那儿东张西望。纸箱子似乎有些沉,但小慧却宝贝似的舍不得放下来。多年不见,小慧如今已出落成一位大姑娘了,只是姑娘的所有优点,在她身上一点都没有显现出来。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她的装束有关。小慧穿着一身在农村干活时才穿的衣服,褂子又宽又大,裤子又肥又长,真是土得掉渣。
妻子老远瞅见小慧的这副模样,立时就蹙起了眉头。妻子是城里人,骨子里对乡下人多少有一些抵触情绪,平素遇到穿着不讲究的人,更是没个好脸色,似乎别人的穿戴降低了她在人群中的身份。虽然小慧大老远给我们提来不少家乡的土特产,但丝毫没有引起妻子的兴趣,她一直板着脸,不冷不热。
回家的路上,我一边驾车,一边小心询问小慧及她爸妈的情况。小慧一一回答后,便眼盯着车窗外不断掠过的街头美景,如醉如痴地欣赏起来。妻子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始终一言不发。我知道妻子对小慧产生了偏见,便不再多说话,只管全神贯注地开车,以免惹妻子生气,给我弄出更大的尴尬来。毕竟小慧是第一次来我们家里,我不能让她感到难堪。
到了家,小慧放下背包,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迎上来的女儿,说是与女儿的见面礼。女儿虽然年龄尚小,但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没经爸妈同意,她是不敢随意接受别人东西的。当小慧往她手里塞钱时,女儿双手藏在身后不肯接,说起话来,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姐姐,我不能要你的钱,留着你买衣服吧,你看你穿的衣服都旧了,要不,你穿我妈妈的衣服吧,我妈妈的衣服可多啦,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女儿的话让小慧忍俊不禁:“姐姐带有新衣服哩。姐姐来时没买东西,这钱是姐姐给你买零食的呢!”
小慧的笑倒让我感到了几分窘迫,忙岔开话题,示意女儿到一边玩去。我觉得小慧是个懂事的女孩子。尽管如此,妻子对小慧的态度依然没有“多云转晴”。趁小慧拎上背包到卫生间洗澡的时候,妻子低声对我嘀咕道:“你看看,一个小姑娘穿得这么邋遢,一点也不注意自身形象!”
我说:“小慧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你还是给人家留点儿面子吧。”
妻子单刀直入,切入正题道:“小慧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我有些不高兴地说:“小慧是不是来借钱的,我怎么知道?!”
这些年,老家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亲戚,因各种事由,都来向我们借过钱。按照妻子的逻辑,我老家的那些穷亲戚,是无事不登三室殿的。更何况,小慧已是与我们多年没走动的亲戚,她今天的到来,自然更是引起妻子的高度警惕。
妻子见我没有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上,态度变得很决绝:“是不是借钱我不管,反正你甭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
正悄声说着话,小慧从浴室出来了。此时的小慧俨然换了一个人:她换下了刚才的那身衣服,上身是白色碎花时尚女装,下身的黑色紧身裤更是衬托出地修长的腿和苗条的身材。由于刚出浴的缘故,她白暂的脸蛋浸润着一抹红晕,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娇美可爱。小慧的美一下子将我震慑住了,就连妻子也愣愣地盯着小慧,嘴已张成了“O”型。
小慧坐在沙发上,一边用葱白一样的手指,梳理着还有些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想起妻于一直疑虑的问题,便试探着说:“小慧,你这次来省城好好放松放松,让你婶子这几天带你出去转转。”
小慧若有所思地说:“我这次来顾不上玩呢,高中毕业后,在家暂时也没什么事可干,这次来省城,就是想利用暑假学一门摄影技术,将来回到小镇开一家婚纱摄影店哩!这几年,农村富裕了,都不缺钱了,年轻人也开始学着城里人,玩起了浪漫,我觉得这门生意在小镇肯定有前途……”
妻于对小慧的态度明显好转起来,啧啧赞叹道:“小慧,你好有审美眼光呀!你看你,这身衣服多合体呀,穿在身上,走在街上,跟城里的姑娘一样呢!”妻子忍不住好奇,话锋一转,问道,“小慧,你既然有这么漂光时尚的衣服,干嘛不直接穿上出门啊?”
小慧听了,呵呵笑起来:“婶子,我这可是自我保护呢!我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不招摇的好,我有意穿上很普通的服装,就是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样更有安全感呢……”
小慧的话,让我和妻子陷入了沉默,只觉得此刻的小慧,很漂亮,很可爱。
小说在塑造小慧这一形象时,主要运用了哪些手法?请结合文本作简要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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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包扎所,已是下午两点钟了。这里离前沿有三里路,包扎所设在一个小学里,大小六个房子组成品字形,中间一块空地长了许多野草,显然,小学已有多时不开课了。我们到时屋里已有几个卫生员在弄着纱布棉花,满地上都是用砖头垫起来的门板,算作病床。
我们刚到不久,来了一个乡干部,他眼睛熬得通红,用一片硬拍纸插在额前的破毡帽下,低低地遮在眼睛前面挡光。
他一肩背枪,一肩挂了一杆秤;左手挎了一篮鸡蛋,右手提了一口大锅,呼哧呼哧的走来。他一边放东西,一边对我们又抱歉又诉苦,一边还喘息地喝着水,同时还从怀里掏出一包饭团来嚼着。我只见他迅速地做着这一切。他说的什么我就没大听清。好像是说什么被子的事,要我们自己去借。我问清了卫生员,原来因为部队上的被子还没发下来,但伤员流了血,非常怕冷,所以就得向老百姓去借。哪怕有一二十条棉絮也好。我这时正愁工作插不上手,便自告奋勇讨了这件差事,怕来不及就顺便也请了我那位同乡,请他帮我动员几家再走。他踌躇了一下,便和我一起去了。
我们先到附近一个村子,进村后他向东,我往西,分头去动员。不一会,我已写了三张借条出去,借到两条棉絮,一条被子,手里抱得满满的,心里十分高兴,正准备送回去再来借时,看见通讯员从对面走来,两手还是空空的。
“怎么,没借到?”我觉得这里老百姓觉悟高,又很开通,怎么会没有借到呢?我有点惊奇地问。
“女同志,你去借吧!……老百姓死封建。……”
“哪一家?你带我去。”我估计一定是他说话不对,说崩了。借不到被子事小,得罪了老百姓影响可不好。我叫他带我去看看。但他执拗地低着头,像钉在地上似的,不肯挪步,我走近他,低声地把群众影响的话对他说了。他听了,果然就松松爽爽地带我走了。
我们走进老乡的院子里,只见堂屋里静静的,里面一间房门上,垂着一块蓝布红额的门帘,门框两边还贴着鲜红的对联。我们只得站在外面向里“大姐、大嫂”的喊,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应,但响动是有了。一会,门帘一挑,露出一个年轻媳妇来。这媳妇长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弯弯的眉,额前一溜蓬松松的留海。穿的虽是粗布,倒都是新的。我看她头上已硬挠挠的挽了髻,便大嫂长大嫂短的向她道歉,说刚才这个同志来,说话不好别见怪等等。她听着,脸扭向里面,尽咬着嘴唇笑。我说完了,她也不作声,还是低头咬着嘴唇,好像忍了一肚子的笑料没笑完。这一来,我倒有些尴尬了,下面的话怎么说呢!我看通讯员站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好像在看连长做示范动作似的。我只好硬了头皮,讪讪(5)地向她开口借被子了,接着还对她说了一遍共产党的部队,打仗是为了老百姓的道理。这一次,她不笑了,一边听着,一边不断向房里瞅着。我说完了,她看看我,看看通讯员,好像在掂量我刚才那些话的斤两。半晌,她转身进去抱被子了。
通讯员乘这机会,颇不服气地对我说道:“我刚才也是说的这几句话,她就是不借,你看怪吧!……”
我赶忙白了他一眼,不叫他再说。可是来不及了,那个媳妇抱了被子,已经在房门口了。被子一拿出来,我方才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不肯借的道理了。这原来是一条里外全新的新花被子,被面是假洋缎的,枣红底,上面撒满白色百合花。
她好像是在故意气通讯员,把被子朝我面前一送,说:“抱去吧。”
我手里已捧满了被子,就一努嘴,叫通讯员来拿。没想到他竟扬起脸,装作没看见。我只好开口叫他,他这才绷了脸,垂着眼皮,上去接过被子,慌慌张张地转身就走。不想他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嘶”的一声,衣服挂住了门钩,在肩膀处,挂下一片布来,口子撕得不小。那媳妇一面笑着,一面赶忙找针拿线,要给他缝上。通讯员却高低不肯,挟了被子就走。
刚走出门不远,就有人告诉我们,刚才那位年轻媳妇,是刚过门三天的新娘子,这条被子就是她唯一的嫁妆。我听了,心里便有些过意不去,通讯员也皱起了眉,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被子。我想他听了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同感吧!果然,他一边走,一边跟我嘟哝起来了。
“我们不了解情况,把人家结婚被子也借来了,多不合适呀!……”我忍不住想给他开个玩笑,便故作严肃地说:“是呀!也许她为了这条被子,在做姑娘时,不知起早熬夜,多干了多少零活,才积起了做被子的钱,或许她曾为了这条花被,睡不着觉呢。可是还有人骂她死封建。……”
他听到这里,突然站住脚,呆了一会,说:“那!……那我们送回去吧!”
“已经借来了,再送回去,倒叫她多心。”我看他那副认真、为难的样子,又好笑,又觉得可爱。不知怎么的,我已从心底爱上了这个傻呼呼的小同乡。
他听我这么说,也似乎有理,考虑了一下,便下了决心似的说:“好,算了。用了给她好好洗洗。”他决定以后,就把我抱着的被子,统统抓过去,左一条、右一条的披挂在自己肩上,大踏步地走了。
回到包扎所以后,我就让他回团部去。他精神顿时活泼起来了,向我敬了礼就跑了。走不几步,他又想起了什么,在自己挂包里掏了一阵,摸出两个馒头,朝我扬了扬,顺手放在路边石头上,说:“给你开饭啦!”说完就脚不点地的走了。我走过去拿起那两个干硬的馒头,看见他背的枪筒里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枝野菊花,跟那些树枝一起,在他耳边抖抖地颤动着。
他已走远了,但还见他肩上撕挂下来的布片,在风里一飘一飘。我真后悔没给他缝上再走。现在,至少他要裸露一晚上的肩膀了。
记忆里的光
蒋子龙
我八岁才第一次见到火车。1949年初冬,我正式走进学校,在班上算年龄小的。一位见多识广的大同学,炫耀他见过火车的经历,说火车是世界上最神奇、最巨大的怪物,特别是在夜晚,头顶放射着万丈光芒,喘气像打雷,如天神下界,轰轰隆隆,地动山摇,令人胆战心惊。许多同学都萌生了夜晚去看火车的念头。
一天晚上,真要付诸行动了,却只集合起我和三个大一点的同学。离我们村最近的火车站叫姚官屯,十来里地,当时对我来说,就像天边儿一样远。最恐怖的是要穿过村西一大片浓密的森林,里面长满奇形怪状的参天大树。森林中间还有一片凶恶的坟场,曾经听的所有鬼故事,几乎都发生在那里面,即便大白天我一个人也不敢从里面穿过。进了林子以后我们都不敢出声了,我怕被落下,不得不一路小跑,我跑他们也跑,越跑就越瘆得慌,只觉得每根头发梢都竖了起来。当时天气已经很凉,跑出林子后却浑身都湿透了。
好不容易奔到铁道边上,强烈的兴奋和好奇立刻赶跑了心里的恐惧,我们迫不及待地将耳朵贴在道轨上。大同学说有火车过来会先从道轨上听到。我屏住气听了好半天,却什么动静也听不到,甚至连虫子的叫声都没有,四野漆黑而安静。一只耳朵被铁轨冰得太疼了,就换另一只耳朵贴上去,生怕错过火车开过来的讯息。铁轨上终于有了动静,嘎登嘎登……由轻到重,由弱到强,响声越来越大,直到半个脸都感觉到了它的震动,领头的同学一声吆喝,我们都跑到路基下面去等着。
渐渐看到从远处投射过来一股强大的光束,穿透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向我们扫过来。光束越来越刺眼,轰隆声也越来越震耳,从黑暗中冲出一个通亮的庞然大物,喷吐着白气,呼啸着逼过来。我赶紧捂紧耳朵睁大双眼,猛然间看到在火车头的上端,就像脑门的部位,挂着一个光芒闪烁的图标:一把镰刀和一个大锤头。
领头的同学却大声说是镰刀斧头。
且不管它是锤是斧,那把镰刀让我感到亲近,特别地高兴。农村的孩子从会走路就得学着使用镰刀,一把磨得飞快、使着顺手的好镰,那可是宝贝。火车头上还顶着镰刀锤头的图标,让我感到很特别,仿佛这火车跟家乡、跟我有了点关联,或者预示着还会有别的我不懂的事情将要发生……
十年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入伍,进入海军制图学校,毕业后成为海军制图员,接受的第一批任务就是绘制中国领海图,并由此结识了负责海洋测量的贾队长。贾队长有个破旧的土灰色挎包,缝了又缝,补了又补,唯一醒目的是用红线绣的镰刀锤头图案。
既然已经站在了军旗下,自然也希望有一天能站在镰刀锤头下,我对这个图案有一种特殊的亲近和敬意。于是就想用自己的新挎包跟他换。不料贾队长断然拒绝,他说这个挎包对他有特殊的纪念意义,目前还有很重要的用途,绝不能送人。有一次他在测量一个荒岛时遇上了大风暴,在没有淡水没有干粮的情况下硬是坚持了十三天,另外的两个测绘兵却都牺牲了。他用绳子把自己连同图纸资料和测量仪器牢牢地捆在礁石上,接雨水喝,抓住一切被海浪打到身边的活物充饥……后来一位老首长把这个挎包奖给了他。
贾队长答应在我回家探亲的时候可以把挎包借给我,但回队时必须带来一挎包当地的土和菜籽、瓜子或粮食种子。原来他每次出海测量都要带一挎包土和各样的种子,有些岛礁最缺的就是泥土。黄海最外边有个黑熊礁,礁上只驻扎着一个雷达兵,一个气象兵,一个潮汐兵,他们就是用贾队长带去的土和种子养活了一棵西瓜苗,心肝宝贝般地呵护到秋后,果真还结了个小西瓜,三个人却说什么也舍不得吃……
又过了几年,我复员回到工厂干锻工。锻工就是打铁,过去叫“铁匠”。虽然大锤换成了水压机和蒸汽锤,但往产品上打钢号、印序号,还都要靠人来抡大锤。我很快就喜欢上了打铁,越干越有味道,一干就是十年。在锻钢打铁的同时,也锻造了自己,改变了人生,甚至成全了我的文学创作。我成了民间所说的“全科人”:少年时代拿镰刀,青年当兵,中年以后握大锤。对镰刀锤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特殊感情。
(有删减)
从文章谋篇布局的角度,分析题目“记忆里的光”是如何统摄全文的。
A.表现华连卡的爽朗活泼,柯瓦连科的正直、勇敢。 |
B.表现套中人的实质虚弱、腐朽,预示新生事物必战胜腐朽势力。 |
C.讽刺别里科夫的可笑滑稽,表现他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
D.预示柯瓦连科姐弟所代表的进步思想新生势力的强大。 |
相片
孙犁
正月里我常替抗属写信。那些青年妇女们总是在口袋里带来一个信封两张信纸。如果她们是有孩子的,就拿在孩子的手里。信封信纸使起来并不方便,纸多半是她们剪鞋样或是糊窗户剩下来的,信封是她们亲手折叠成的。可是她们看得非常珍贵,非叫我使这个写不可。
这是因为觉得只有这样,才真正完全地表达了她们的心意。那天,一个远房嫂子来叫我给她的丈夫写信。信封信纸以外,还有一张小小的相片。
这是她的照片,是一张旧的、残破了的照片。照片上的光线那么暗,在一旁还有半个“验讫”字样的戳记。我看了看照片,又望了望她,为什么这样一个活泼好笑的人,照出相来,竟这么呆板阴沉!我说:“这相片照得不像!”
她斜坐在炕沿上笑着说:
“比我年轻?那是我二十一岁上照的!”
“不是年轻,是比你现在还老!”
“你是说哭丧着脸?”她嘻嘻地笑了,“那是敌人在的时候照的,心里害怕得不行,哪里还顾得笑!那时候,几千几万的人都照了相,在那些相片里拣不出一个有笑模样的来!”
她这是从敌人的“良民证”上撕下来的相片。敌人败退了,老百姓焚烧了代表一个艰难时代的良民证,出于忌讳,撕下了自己的照片。
“可是,”我好奇地问,“你不会另照一张给他寄去吗?”
“就给他寄这个去!”她郑重地说,“叫他看一看,有敌人在,我们在家里受的什么苦楚,是什么容影!你看这里!”
她过来指着相片角上的一点白光:“这是敌人的刺刀,我们哆哩哆嗦在那里照相,他们站在后面拿枪刺逼着哩!”
“叫他看看这个!”她退回去,又抬高声音说,“叫他坚决勇敢地打仗,保护着老百姓,打退蒋介石的进攻。那样受苦受难的日子,再也不要来了!现在自由幸福的生活,永远过下去吧!”
这就是一个青年妇女,在新年正月,给她那在前方炮火里打仗的丈夫的信的主要内容。如果人类的德行能够比较,我觉得只有这种崇高的心意,才能和那为人民的战士的英雄气概相当。
1947年2月
孙犁是“写对话的巧匠”,请简析本文对话描写的主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