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卖马
谈 歌
民国二十二年立秋这天下午,保定城淹没在一片知了的鸣叫声中。一辆人力三轮停在了古董店艺园斋门前。一个身着灰布大褂的中年汉子下了三轮,提个柳条箱进了店门。伙计杨三忙迎上来,给汉子让座沏茶。
“我找韩定宝先生。”杨三怔了一下,低声答道:“韩老板已经去世三年了。”汉子惊了脸,手里的茶碗险些跌落。杨三又道:“现在的老板是杨成岳先生。”汉子呆了片刻,缓声道:“我想见一见杨老板。”说着取出一张名片。杨三接过看了一眼,惊讶道:“您就是王超杰先生啊。您稍等。”
王超杰,人称北方铁嗓,专攻老生。平生喜好收藏官窑彩瓷。几年前一场中风,愈后左腿不利落,便不再登台。
不一刻,一壮年男人出来,拱手道:“王先生,幸会。我是杨成岳。早年曾听过王先大戏,今日竟是有缘在此相见。”王超杰笑笑:“这么说杨老板也是门里人了?”杨成岳笑道:“不瞒王先生,杨某也曾是票友,只是不敢与王先生坐论其道。——不知王先生到保定有何贵干?”王超杰笑道:“有几件古瓷,想让杨先生鉴赏。”便打开柳条箱,取出一摞盘子,放在桌案上,共是六件。
杨成岳凑近细看,看了半刻,便向王超杰点头微笑。王超杰笑道:“这是我多年前从一个落魄商家手里收购而来。地道上品,还请杨老板说个价钱。”杨成岳问:“此乃王先生心爱之物,何故出手呢?”王超杰长叹一声:“生计所迫,还望杨老板成全。”杨成岳点头笑笑:“本店小本生意,实在不好言价了。还请王先生体谅。”王超杰脸上滑过一丝失望。杨成岳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先不说价钱,容我再想想。”王超杰起身告辞,杨成岳却一定留他吃饭。吃过饭,又给王超杰找了一家上等客栈,店钱饭钱都由艺园斋开支。
王超杰到保定的消息很快传开。这一天,名琴师张小武请王超杰和杨成岳吃酒。吃过几杯酒,话便多了起来。杨成岳道:“王先生,当年听您一出戏可真是不易,一张票要卖到十五块大洋。”王超杰摆手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啊。”张小武笑道:“今日何不乘兴唱上几段,一饱我二人耳福呢。”王超杰笑道:“二位想听,那我就干唱几句吧。”张小武忙摆手:“不行不行。取我的胡琴来。”
胡琴响起,王超杰就唱起来:“店主东拉过了黄骠马,不由得秦叔宝珠泪洒下……”一曲唱罢,杨成岳击掌叫好。“王先生唱得字正腔圆,只是悲凉了些,壮气不足。秦琼秦叔宝盖世英雄,一时落魄,壮志不减才对。”王超杰笑道:“秦叔宝到了那时,壮志不减也得减了。毕竟不知道单雄信能够出来啊。”三人都笑了。
说笑了几句,王超杰笑道:“超杰此次来保定不是卖马,而是卖瓷器。只是杨老板不肯成交啊。”杨成岳沉吟了一下:“王先生一定要卖,就请说一句落底的话吧。”王超杰笑道:“这几只雍正官窑粉彩过枝碧桃大盘,我当年得来也的确不易。一只盘子五百块大洋总是值的吧。”杨成岳想了想,笑道:“那好,明天你到我店里去,我们当面钱货两讫。”
第二天,王超杰带着箱子去了艺园斋。进了店门,见张小武和杨成岳已经等在那里。
王超杰笑道:“二位摆好功架,是否还要我再唱上一段助兴?”杨成岳击掌大笑:“正是此意。”王超杰想了想,就说:“今日就唱一段《奇冤报》吧。”胡琴响起,王超杰唱起:“未曾开言两泪汪,尊一声太爷听端详……”
杨成岳击掌叫好。张小武叹道:“今日真是大大地过了一场瘾。”王超杰笑道:“也唱过了,就请成岳先生过目吧。”杨成岳让账房取过一箱大洋,笑道:“超杰先生,清点一下。”王超杰摆手道:“不必不必。”
王超杰告辞。杨成岳和张小武送出门外,直到看不见了,二人才转回店里。杨成岳盯着那六件瓷盘发呆。
张小武笑道:“成岳,不知道你能赚多少。”杨成岳一笑:“你说呢?”猛一挥手,那六件瓷盘竟被掸落,摔在地上,碎了。张小武大吃一惊:“你……”杨成岳道:“请随我来。”进了里屋,只见货架上有几只盘子。杨成岳叹道:“这才是真的。”张小武结舌道:“你是说,超杰先生带来的,是赝品……”杨成岳道:“正是,那东西顶多值上几吊钱。我看出王先生心爱此物,不好说破,也只好装痴作呆了。”说罢长叹一声。
张小武皱眉道:“那三千大洋……”杨成岳一笑:“我们听了超杰先生两出戏,也就值了。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送与王先生,也便是用在了去处。”
张小武默默无语,转身要走。杨成岳喊住他:“小武兄,何不操琴,我今天直是嗓子作痒了。”张小武怔了一下,就坐下,操起了琴。杨成岳唱起,苍凉的唱段就灌了满店:“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
门外已经是秋风一片。
(有删改)
买卖瓷盘的过程中,杨成岳的心理发生了哪些变化?请结合作品简要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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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瓶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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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和高峡成了好朋友,这真是怪事。
平湖白须白眉,早已过了古稀之年;而胖得很富态的高峡,年方不惑。论职业,平湖退休前是一家大商场站酒柜台的营业员,而高峡是一家包装设计公司的老板。两人非亲非故,但一经谋面,便有相见恨晚之感。
平湖一辈子酒不沾唇,却兴致勃勃地收藏了一辈子的酒瓶。各种材质的都有,玻璃、陶瓷、青铜、竹木、玉石、锡、铝……各种形状的都有,圆形、方形、动物形、乐器形、人形……林林总总,有几千个。面积不大的小三室一厅,除老两口歇息的卧室兼书房,还有厨房、卫生间外,都有序地摆着一个一个挤满酒瓶的陈列架,他自书一横条,曰“平瓶斋”。放不下的酒瓶,堆在楼下的杂物间里。
平湖的第一个藏品,是一瓶连瓶带酒的茅台。1960年时,他在城郊一个供销社站柜台,卖酒及酱、醋、茶,到年终盘底时,还有一瓶定价为三元钱的茅台酒没卖出去,经理很为难,觉得不好做账。平湖那时还没有成家,手头有点儿余钱,便买下了。他不会喝酒,父亲也不喝酒,就这么保存着,一晃就是几十年。他后来收藏的酒瓶,多是自己拾的、别人送的空瓶;有形状特别喜欢的,也自掏腰包买下来。他收藏酒瓶多了,名声渐为人所知,特别是退休后,还被记者写了专访登在报上。于是“平瓶斋”常有客人不召自来。
高峡是看报后,又经朋友多次鼓吹,在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叩门来访“平瓶斋”的。他带来的见面礼,是一只“关公酒”的瓷酒瓶。瓶形是一尊关公背持大刀的立像,刀头在下,刀柄在上,柄端着盖,便是瓶口。
“平老,我平生好酒,带来一只空瓶,见笑,见笑。”
“小高呀,你之所赠,正是我之所爱,谢谢了。”
“我一见‘平湖’两个字,便想起我叫高峡,不正合了毛泽东的一句诗‘高峡出平湖’,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平湖听了哈哈大笑。
喝过茶、抽过烟后,平湖引领高峡观看酒瓶,并予以讲解,高峡十分兴奋。当平湖指点那瓶茅台酒时,金属瓶盖已锈迹斑斑,高峡的喉结上下蠕动,拼命咽下口水。
“平老,展出的不过是你收藏的五分之一啊。”
“放不下啊,大多都放在楼下的杂物间里。我年纪大了,老伴儿身体也不好。儿子一家都在杭州扎根了,老催我们住过去。”
“你这些藏品可以运过去的。”
“儿子那里放不下,他们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我想捐给博物馆,条件是辟专室作永久的展览,展示中国的酒文化,人家不干哪,因为都不是什么值钱的文物。”
“唉。”高峡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长气。
平湖的目光里充满了忧郁。
高峡忽然说:“我是搞包装设计的,今来参观,受益不浅。我想请你和夫人去吃个便饭,以示谢意,请赏个脸,车子就停在楼下。”
平湖真是受宠若惊了,说:“这怎么好……”
高峡说:“二老是长辈,应该,应该。”
说完,掏出手机联系,在本地最有名的酒楼订了餐。
…………
在以后的日子里,高峡隔三差五地领着酒厂的客户来参观,目的是为新出的酒品寻找最好的器形和外包装。这种见面似乎双方都很满足,他们的关系也就日见密切。
秋天来了,大雁南飞。
平湖打电话给高峡,请他中午到家里来吃个便餐,还破例备了一瓶“长城干红”葡萄酒。
两人边喝酒,边闲谈,十分投机。
高峡说:“平夫人的厨艺不错,怪不得儿子、儿媳、孙女都要你们去杭州!”
平夫人说:“是啊,是啊。”
平湖说:“今天请小高来小聚,因为我们要走了。”
高峡问:“真的?”
“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孙女要去法国留学,学费贵哩,这套房子得腾出来卖掉,我们住到杭州去。”
高峡说:“酒瓶怎么办?”
“小高,你是搞包装设计的,所有酒瓶,我一件不留,都送给你,你愿意收下吗?只是……”
“只是要设专室作永久展览,这没有问题。而且,展览室仍叫‘平瓶斋’。”
“小高,我信得过你。”
“我总得补偿一些钱吧?”
“我分文不收。否则,你就是看不起我了。”
“啊……好吧。平老,谢谢你,这杯酒我一口干了。”
一个月后,平湖和老伴儿去了杭州。
在走之前,平湖应邀去了高峡的公司大楼,细看了酒瓶陈列的大厅,他很满意。“平瓶斋”三字,虽是平湖的手迹,但重新放大后做成了一块紫檀木雕镌的横匾,很气派。
所有的酒瓶,有了一个最好的归宿。
有一天上午,平湖在杭州的儿子家,看家乡电视台的节目,是一个拍卖会的现场直播。忽然,一瓶1960年的茅台酒,摆上了案台,起拍价为五万元。
拍卖师说这瓶酒经考证,确系为当年的真品,藏家为高峡。
竞拍很激烈,最后以十五万元落槌。
平夫人说:“这是我家的那瓶酒!”
平湖说:“送出去的酒,就不是我家的了。这小高,他把自己给卖了,卖得很便宜!”
本文多采用对话形式叙述故事,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寻访“画儿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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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陶然亭的湖水,甘子千着实犯愁——上哪儿去找“画儿韩”呢?画儿韩是搞“四化”用得着的人,自己不在有生之年把他找回来,闭不上眼呀。
甘子千跟画儿韩有过节儿,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那日画儿韩作寿,请甘子千赴宴。酒过三巡,画儿韩吆喝两学徒捧来一幅画。”作了个揖对众人说:“今天惊动各位,可不单为兄弟的寿日,兄弟我六百大洋收了幅假画。”甘子千一看画,心中大惊,那竟是自己一时兴起,用一张宋纸、半块古墨仿张择端的画而作的《寒食图》。
众人齐说:“造假能这样乱真,也算开眼了。”画儿韩说:“大家别叫它吓住,还是先挑毛病,好从这里学点道眼。”他一眼扫在甘子千身上,笑道:“子千眼力不凡,你先挑挑破绽,让大家开开窍!”
甘子千脸早已红了,幸亏有酒盖着。他走到画前,看看左下角,找到一个淡淡的拇指指纹印,确认是自己的作品,但承认笔力终究不如真品,就说:“还是腕子软些;纸是宋纸,墨是宋墨,难怪连韩先生也蒙过去!”画儿韩爽朗地笑了两声说:“今天我要劝诸位的就是人万不可忘了谨慎二字。这画看来维妙维肖,其实只要细心审视,破绽还是挺明显的。《寒食图》画的自然是清明时节,中州的清明该穿夹袄了,画中这小孩居然还戴捂耳风帽!再细看,这小孩在张择端的《瑞雪图》见过。《瑞雪图》画年关景象,自然要戴风帽。所以单看小孩,单看背景,都是张择端的:可放一块,就不是张择端画的了。”
大家一片惊叹,甘子千心中也暗自佩服。言毕,画儿韩往画上泼了杯酒,划了根火,当场点着,笑道:“把它烧了罢,省得留在世上害人!”
甘子千越想越不安。那日没有阻止那个不长进的那五把自己仿的画儿拿去作旧、又拿去画儿韩处当了,才落下今日这场无声的奚落。他决定明天一早去访画儿韩,把事儿说破。
第二天甘子千到了画儿韩处。画儿韩才把他让到屋里,却见账房先生满脸慌张地跑进来说:“出事了!有人赎画儿来了!要赎昨天烧的那幅《寒食图》!”
甘子千顾不上规矩礼节,跟着画儿韩到了前柜。只听见那五细声细气地说:“有画儿拿画儿,没画儿呢,咱们找个地方说说……”
甘子千正想找句合适的话劝那五罢手,画儿韩往前一挤说道:“您急呀,我比您还急呢!我算计着一开门你就该来的,怎么到这钟点才来呀,不是赎画吗?拿走!”
那五两手哆哆嗦嗦去接包,“画儿昨天不是烧了吗?”
画儿韩说:“昨天不烧你今天能来赎吗?你想要,今晚上我再给你作一幅!”
甘子千不敢相信眼前的奇迹。他把视线投在画的左下角,那个拇指印端端印在那里,跟昨天烧的那画一模一样。
甘子千从此处处躲着画儿韩。
北平解放后,甘子千因出身清白贫苦,学习积极,思想进步,当上了书画业领导小组成员。文物书画业要整顿领导班子,有人提出调画儿韩,向甘子千征询意见:“听说他挺有本事,你看咱们用不用他好?”甘子千思忖:当初自己本没有坑骗他之意,却弄得无法解释;他如果来了,要是说出来……于是他说:“画儿韩做假画出身,还是领导上决定,我没把握。”画儿韩终于没被调用。
一晃三十多年,甘子千也快七十了。当他当选为人民代表时,他给自己算了算账,算算这一辈子对人民对国家做过哪些亏心事,算来算去,算到了画儿韩头上。如今国际市场文物涨价,但文物业的老手死的死、病的病,人手荒成了要害症。而若论识别古画,画儿韩可谓身怀绝技,怎么能不让他发挥才干呢?当初只要自己说“这个人有用”,画儿韩就留下了,可是自己没说。
他决心把画儿韩找回来,把欠债还上。
这一动手找,才发现北京城之大,人口之多,寻人之难!先听说画儿韩在天桥的茶馆烧过锅炉,到那儿一看,茶馆早黄了。又听说画儿韩在金鱼池附近养金鱼,去那儿一问,房子全拆了。找了半个月,走了八处地方,终于听说画儿韩确实健在,有时还到陶然亭附近去。
一清早,甘子千就拄着棍来到了陶然亭。雾蒙蒙的湖园里有跑步的,喊嗓的,遛弯的。他见人就打听,终于找到了画儿韩的好友并被告知,画儿韩脑血栓前天进医院了。
“唉……”甘子千连连叹气。
“他呀,累的,去年检查出脑血管硬化,医生叫他多休息,他反而忙起来了,说祖传识别古画很有点诀窍,想赶紧把它写下未,免得失传。他说,这两年党中央政策好,目前搞‘四化’,他这点本事对国家是有用处的。”那人说,“你是他什么人?能帮帮他吗?”
“能!”
甘子千振作起来。他想应当派人去帮他整理材料;应当在人代会上提一个抢救老人们身上保存的绝技的提案;他还想把自己的存款移到画儿韩的名下,给他治病。他觉着生活总算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向这个世界告别时,可以于心无愧了。
仿作的《寒食图》在小说的布局谋篇中发挥了怎样的作用?请简要分析。
【推荐1】啊,一颗多么高贵的心是这样陨落了!朝臣的眼睛、学者的辩舌、军人的利剑、国家所瞩望的一朵娇花;时流的明镜、人伦的雅范、举世瞩目的中心,这样无可挽回地陨落了!我是一切妇女中间最伤心而不幸的,我曾经从他音乐一般的盟誓中吮吸芬芳的甘蜜,现在却眼看着他的高贵无上的理智,像一串美妙的银铃失去了谐和的音调,无比的青春美貌,在疯狂中凋谢!啊!我好苦,谁料过去的繁华,变作今朝的泥土!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通过斗争把它们扫清,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嗯,阻碍就在这儿:因为当我们摆脱了这一具朽腐的皮囊以后,在那死的睡眠里,究竟将要做些什么梦,那不能不使我们踌躇顾虑。人们甘心久困于患难之中,也就是为了这个缘故;谁愿意忍受人世的鞭挞和讥嘲、压迫者的凌辱、傲慢者的冷眼、被轻蔑的爱情的惨痛、法律的迁延、官吏的横暴和费尽辛勤所换来的小人的鄙视,要是他只要用一柄小小的刀子,就可以清算他自己的一生?谁愿意负着这样的重担,在烦劳的生命的压迫下呻吟流汗,倘不是因为惧怕不可知的死后,惧怕那从来不曾有一个旅人回来过的神秘之国,是它迷惑了我们的意志,使我们宁愿忍受目前的磨折,不敢向我们所不知道的痛苦飞去?这样,重重的顾虑使我们全变成了懦夫,决心的赤热的光彩,被审慎的思维盖上了一层灰色,伟大的事业在这一种考虑之下,也会逆流而退,失去了行动的意义。
这一部分作者是怎样塑造哈姆莱特形象的?
他没法再跟鱼说话了,因为鱼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
“半条鱼,”他说,“你原来是一整条。很抱歉,我出海太远了。我把咱们俩都毁了。不过,咱们杀死了好多条鲨鱼呢你和我一起,还打垮了好多条。你杀死过多少啊,鱼老弟?你头上的长矛可不是白长的啊。”《老人与海》
挂在故乡的钥匙
欧阳明
吃过早饭,老栓取下挂在床头墙上的那串钥匙,就出门了。
钥匙总数26把,老栓早已牢记于心。钥匙是湾里26户人家委托给他的。
湾里一共27户人家,现在家里还住着人的,就老栓一家了。说是一家,其实就老栓一个人。老伴前两年患肝癌走了。老栓想不通,农村山清水秀的,吃的菜和粮食,从没打过农药,咋也会像城里人一样,害个病就是癌症。
老伴走后,儿子和女儿劝老栓进城去一起住。老栓想去,毕竟一个人待在偌大一个湾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太闷。但他走不了,那串钥匙拴着他。
老栓觉得,做人,必须讲信用,答应别人的事,哪怕是磨眼儿,也得穿过去。就对儿子说,等哪天大家把钥匙都拿回去了,我就进城。
26户人家,最初是年轻人去外面打工,后来挣钱了,在城里买了房,就把家里的老人和孩子接走了,每年清明和春节才回来。26户的房子都是砖房,有的才建成几年,最少的花了七八万,最多的花了几百万。人走了,房子却搬不走,里面的家具,样式老旧,搬进城也没地方放,送人吧,没人要,烧了又太可惜,毕竟是钱买的哩。最好是留在老家,请个人看着。找谁呢?只有老栓。那时老栓老伴还在,两口子都不想进城,说城里喝口水都要钱,空气也没乡下好。
最初给老栓钥匙的不多,就几户人家,后来越来越多,不得不用一根长长的铁丝串起来。
每天,老栓都要把那些房子巡查一遍。
大家觉得给老栓添了麻烦,说每年给他点钱。老栓不收,说,钱,我不缺。
老栓说的是实话。儿子女儿给他的钱,都不知道干啥用。
大家过意不去,就送他烟酒。老栓还是拒绝。说,医生说我不能再抽再喝了。叫他拿去送人。说,送谁呀?我又不求人办事。
你这样我们过意不去何。大家说。
一点小事,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放心,房子我会给你们看好的!
昨晚下了点雨,路很湿滑,老栓走得左摇右晃的。他从邻居老杨头家开始查看。先看大门上的锁有没有动过的痕迹,然后再开门进去,每间房每间房地看掉没掉什么东西。
一连看了25户,都没异样,老栓心里踏实多了。但他还不敢彻底放心,还有最后一家。
最后一家的房子三楼一底,有车库,花园,比城里有些别墅还豪华气派。
房子是江娃子的。为了回家方便,江娃子花两百多万,把进村的土路修成了水泥路,天晴落雨,都能过车,大家都说他好。江家最值钱的还不是房子,是房子里的那些家具,据说全是红木的,一把椅子就几十万,每次查看,老栓都丝毫不敢大意。
江娃子从小调皮捣蛋。八岁那年,他和生产队长儿子打架,输了,居然一把火把队长家的房子烧去了一大半,把爹给活活气死了。初中还没毕业,他便出去了,从此生死不知,直到三十年后才回来,回来已是省城什么公司的大老板,屁股后面跟了一大群人,里面居然还有本县的县长。
江娃子家除了院门和大门,屋里每间房也装了门,共十道,全是防盗的,都得用钥匙开。每次查看都得花上半个多小时。
老栓每把锁每把锁看了,无异样,再每间屋每间屋看了,也无并样,心才彻成安稳。
从江娃子家里出来,已进中午,老栓开始回家,手上的钥匙,一路上发出哗哗的响声,你佛在和他说着什么。
以前,出去的人清明和春节都会回来,近几年,不知什么原因,有些不回来了,连过年都不回来,有几把钥匙,几年都没拿去用过了。怕钥匙生锈,老栓每月都要用猪油擦一次。
江娃子自从修了房子后,年年清明和春节都要回来。每次回来,天天都要请老栓过去吃饭,每顿都安排他坐上位。老栓先是推辞。江娃子不依,说,您年纪最大,辈分最高,您不坐谁敢坐呀?
都说从小偷油,长大偷牛,人,从小就能看到大。可老拴做梦都没想到,江娃子居然会比自己上过大学的儿女还有出息,老栓党得自己的确是看走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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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