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哀伤
【俄】契诃夫
旋匠①格里戈里·彼得罗夫,这个当年在加尔钦乡里早已出名的出色手艺人,同时又是早已出名的最没出息的农民,此刻正赶着一辆雪橇把他生病的老伴送到地方自治局医院去。
这段路有三十来俄里,道路糟透了,连官府的邮差都很难对付,而旋匠格里戈里则又是个大懒汉。迎面刮着刺骨的寒风。空中,不管你朝哪方看,到处都是密密层层飞旋着的大雪,雪大得叫你分不清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上刮起来的。除了茫茫大雪,看不到田野、电线杆和树林。每当强劲的寒风袭来,弄得格里戈里都看不见眼前的车轭。那匹瘦弱的老马一步一步吃劲地拖拉着,它的全部精力全耗在从深雪里拔出腿来,并扯动着头部。
旋匠抽他的瘦马,哀伤向旋匠突然袭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弄得他现在怎么也不能清醒过来,平静下来,认真想一想。在此之前,他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像处在醉后那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既不知道哀伤,也不知道欢乐,可是现在却突然感到心情沉重,十分痛苦。这个无忧无虑的懒汉和酒鬼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另一个人,居然忙碌起来,心事重重,急着赶路,甚至跟暴风雪对着干了。
“你呀,玛特廖娜,别哭了……”他小声嘟哝,“你忍着一点儿。上帝保佑,我们会赶到医院的。你的那个病……巴维尔·伊凡内奇会给你药水喝,或者吩咐人给你放血,或者他老人家高兴,用酒精给你擦身……可是巴维尔·伊凡内奇会把眉头一皱,嚷道:‘我早就知道你!大概你一路上进过五家酒馆吧!’我就对他说:‘您老人家!难道我是坏蛋,还是异教徒?我的老太婆正在把灵魂交给上帝,快死了,我还有心从这个酒馆到那个酒馆!您这是什么话呀,求主恩典吧!什么酒馆不酒馆,滚它的!’于是巴维尔·伊凡内奇吩咐人把你抬进医院里去,我呢,在他的面前跪下来……”
“你呀,玛特廖娜,那个……”他又小声嘟哝,“要是巴维尔·伊凡内奇问起我打不打你,你就说:‘从来没打过!’往后我再也不打你了。我凭十字架向上帝起誓!再说,难道我是生性狠毒才打你的?随手就打了,没有道理。我心疼你哩。换了别人就不会这么伤心,可我现在急着送你去看病……我尽力了。瞧这风雪,好大呀!上帝啊,你发怒吧!只求你保佑我们别迷路。玛特廖娜,你怎么老不答应?我问你呢:腰还痛吗?”
他感到奇怪,老太婆脸上的雪怎么老也不化。奇怪,那张脸不知怎么显得特别瘦削,灰白里透着蜡黄,面容严厉而刻板。
旋匠放下缰绳,犹豫起来。他不敢回头看一眼老太婆:他害怕!问她什么,她不答应,同样叫人害怕。最后,为了探个明白,他没有回头,只是去摸她的手。手冰冷,拉起后像鞭子一样落下去。
“这么说她死了。麻烦事!”
这下旋匠哭了。他不只可怜老太婆,更感到懊丧。他想:这世上的事变得真快!他的哀伤刚开了个头,怎么立即有了结尾。他还没来得及跟老太婆好好过日子,对她表表心意,疼爱她,怎么她已经死了。他跟她共同生活了四十年,但这四十年像在雾里一般过去了。酗酒,打架,受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而且,像故意气他似的,正当他感悟到要疼爱老太婆,离了她就没法生活,他实在对不起她的时候,老太婆却死了。
“是啊,她还常常去讨饭!”他回想往事,“是我打发她去向人家讨面包皮的,麻烦事!她,蠢婆娘,再活上十年就好了,要不然,恐怕她以为我当真是那种人。圣母娘娘,我这是往什么鬼地方赶呀?现在不用去看病了,现在该下葬了。往回走!”
旋匠掉转马头,使劲抽他的马。道路变得越来越难走了。现在,连车轭都看不见了。雪橇有时撞到小枞树上,黑糊糊的东西擦伤他的手,在眼前闪过。视野之内又变得白茫茫一片,风雪飞旋。
“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
密密层层的大雪渐渐变得灰暗了。黄昏已经来临。
“我这是往哪儿赶呀?”旋匠突然惊醒过来,“该把她埋了,我却去医院,……像变傻了!”
旋匠又掉转雪,又抽起马来。老马鼓足全身的劲,喷着鼻子,开始小跑起来。旋匠接二连三地抽它的背……身后响起撞击声,他虽然没有回头,也知道那是死去的老太婆的头在撞着雪。天色变得越来越黑,风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刺骨……
“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想道,“我要添置一套新工具,接受定货……把钱都交给老太婆……是的!”
后来他无意中把缰绳弄丢了。他寻找起来,想把缰绳捡起来,却怎么也不行。他的手活动不了了……
“算了……”他心想,“反正马认路,它会拉回家的。这会儿真想睡一觉……趁下葬以前,安魂祭以前,最好歇一歌。”
旋匠闭上眼睛,开始打盹。不久他听到马站住不走了。他睁眼一看,自己面前有一堆黑糊糊的东西,像是小木屋,又像大草垛……
他真想从雪上爬下来,弄清楚是这么回事,可是全身懒得宁愿冻死,也不想动弹了……于是他安静地睡着了。
他醒过来时,发现已经躺在一间四壁油漆过的大房间里。窗外射进明亮的阳光。旋匠看到床前有许多人,第一件事他就想表明自己是个稳重而懂事的人。
“请来参加老太婆的安魂祭,乡亲们!”他说,“还要告诉东家一声……”“唉,算了,算了!你躺着吧!”有人打断他。
“天哪,是巴维尔·伊凡内奇!”旋匠看到身边的医生吃惊地说,“老爷哪!恩人哪!”他想跳下床,扑通一声给医生跪下,但感到手脚都不听他的使唤。
“老爷!我的腿在哪儿?胳膊呢?”
“你跟胳膊和腿告别吧……都冻坏了!唉,唉,你哭什么呀,你已经活了一辈子,谢天谢地吧!恐怕活了六十年了吧——你也活够了!”
“伤心呀,老爷,我伤心呀!请您宽宏大量原谅我!要再活上那么五六年就好了……“为什么?”
“马是借来的,得还人家……要给老太婆下葬……这世上的事怎么变得那么快!老爷!巴维尔·伊凡内奇!卡累利阿榨木烟金还没有做得,槌球还没有做得……”
医生一挥手,从病房里走了出去。这个旋匠——算是完了。
一八八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
【注】①旋匠:对手工艺人的称呼。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小说开篇作者便几笔勾勒出了主人公形象,既“出色”又“最没出息”,是一个令人赞赏又令人鄙夷的小人物形象。 |
B.“哀伤向旋匠突然袭来”,是因为旋匠意识到依恋的妻子可能会死去,自此之后,他无忧无虑的生活将随之消逝。 |
C.“再从头活一次就好了”,旋匠反复想着,这表现了他对妻子没能过上好日子的深深歉疚和想重新振作的愿望。 |
D.小说结尾部分,从旋匠的恳切的哀求来看,他想做一个有责任心、讲信誉且对美好生活有向往追求的人。 |
A.文章细节描写客观、冷峻,如写旋匠老婆的死,“脸上的雪怎么老也不化”“手冰冷,拉起后像鞭子一样落下去”。 |
B.“风变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刺骨”这一环境描写为后文旋匠想捡缰绳但“手活动不了”“开始打盹”等情节埋下伏笔。 |
C.作品将旋匠夫妇二人40年的婚后生活集中在一天来揭示,以一件不幸之事唤醒一个人的灵魂,叙事凝练,意味深长。 |
D.大房间中医生巴维尔·伊凡内奇的言行既深化了“哀伤”意蕴,又暗示了旋匠这类小人物悲剧产生的社会根源。 |
4.契诃夫的短篇小说写作比较关注下层人物的生活,可称作“含泪的微笑”,请结合文本分析这一特点。
2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礼拜二午睡时刻(节选)
马尔克斯
火车刚从震得发颤的岩石的隧道里开出来,就进入了两边对称的香蕉林带,不时从车窗吹进一股令人窒息的煤烟气。这时候是上午十一点。
“你最好把车窗关上。”女人说。
小女孩想把窗子关上,可是车窗锈住了,怎么也拽不动。
她们是这节简陋的车厢里仅有的乘客。机车的煤烟不停地飘进窗子里来。小女孩把她们随身带着的东西——一个塑料食品袋和一束用报纸裹着的鲜花——放在靠窗的座位上。自己坐到离窗稍远的位子上。母女二人都穿着褴褛的丧服。
小女孩十二岁。那个女人矮小孱弱,穿的衣服像件法袍。整个旅途中,她一直直挺挺地背靠着椅子,两手按着膝盖上一个漆皮剥落的皮包,脸上露出那种安贫若素的人惯有的镇定安详的神情。
十二点了,火车慢腾腾地行驶着。女人低着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小女孩脱掉鞋子,然后到卫生间去,把那束枯萎的鲜花浸在水里。
她回来的时候,妈妈正在等她吃饭。
火车徐徐穿过一座铁桥,又经过了一个镇子,镇上另一端是一片因干旱而龟裂的平原。
女人停下来不吃了。
“把鞋穿上!”她对小女孩说。
小女孩向窗外望了一下。映入眼帘的还是一片荒凉的旷野。她把剩下的饼干塞进袋子里,连忙穿上鞋。
“梳梳头!”妈妈递给她一把梳子。
“你要有什么事儿,现在赶快做。”女人说,“接下来就算渴死了,你也别喝水。尤其不许哭。”
小女孩点点头。
这是八月的一个礼拜二,小镇上阳光灿烂。小女孩用湿漉漉的报纸把鲜花包好,目不转睛地瞅着母亲。母亲也用温和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小镇热得像个蒸笼。母女俩下了车,穿过空无一人的车站。
快两点了。在这个时候,镇上的居民都困乏得睡午觉去了。有些人把椅子靠在树荫下,在大街上睡午觉。
母女俩悄悄地走进小镇,她们径直朝神父的住处走去。母亲用手指敲了敲纱门,有人细声慢语地问:“谁啊 ”
“我要找神父。”母亲说。
“神父正在睡觉呢。”
“我有急事。”母亲固执地道。
她的声调很平静,又很执拗。
“他叫你们三点以后再来。”开门的妇女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他才躺下五分钟。”
“火车三点半就要开了。”母亲说。她的口气很坚决,不过声音还是那么的温和,流露出各种各样的、复杂的感情。
神父用手帕揩拭着眼镜,从里面走出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开门的那位妇女的哥哥。你有什么事 ”他问。
我要借用一下公墓的钥匙。”女人说。
神父瞅了女孩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女人,然后透过纱窗望了望万里无云的明朗天空。
①“天太热了。”他说,“你们可以等到太阳落山嘛。”
女人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们想去看哪一座墓?”他问道。
“卡络斯·森特诺的墓。”女人回答说。
“谁? ”
“卡络斯·森特诺。”女人重复了一遍。
神父还是听不明白。
“就是上礼拜在这儿被人打死的那个小偷,”女人不动声色地说,“我是他母亲。”
神父打量了她一眼。女人忍住悲痛,两眼直直地盯着神父。神父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低下头,一边填表一边询问那个女人的姓名、住址等情况,她毫不迟疑地、详尽准确地做了回答,仿佛是在念一份写好的材料。神父头上开始冒汗了。
事情发生在上礼拜一凌晨三点钟,在细雨的淅沥声中寡妇雷薇卡太太听见有人从外边撬临街的门。她慌忙拿出一支老式手枪,二十八年的独身生活在她身上产生的恐惧感使她能够准确地知道门锁的高度,她举起枪,猛一扣扳机。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枪。②她随即听到一个低哑的、有气无力的、极度疲惫的呻吟声:“哎哟,我的妈!”清晨,在雷薇卡太太家的门前卧着一具男尸。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这么说他叫卡络斯·森特诺。”神父说。
“卡络斯·森特诺,”那个女人说,“我唯一的儿子。”
神父走到柜子跟前。柜子里的钉子上挂着两把大钥匙,上面长满了锈。在小女孩的想象中,公墓的钥匙就是这个样子的。
神父吁了一口气。
“您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引上正道吗?”
女人回答说:“他是个非常好的人。”
神父看看女人,又看看女孩子。看到她们根本没有要哭的意思,感到颇为惊异。
那个女人还是神色自如地继续说:
“我告诉过他不要偷人家的东西吃,他很听我的话。过去他当拳击手,有时候被人打得三天起不来床。”
“他没有办法,把牙全都拔掉了。”女孩插嘴说。
“上帝的意志是难以捉摸的。”神父说。
神父本人也觉得这句话没有多大的说服力。他叮嘱她们把头包好,免得中暑。
在临街的大门打开之前,神父就觉察到有人把鼻子贴在纱窗上往里瞧。那是一群孩子。在这个钟点,大街上通常是没有人的。可是,现在不光是孩子们在街上,在树荫下面还聚集着一群群的大人。神父一看大街上的反常样子,顿时就明白了。他悄悄地把大门关上。
③“等一会儿走吧。”说话的时候,他没看那个女人。
“人们都知道了。”神父的妹妹喃喃地说。
“要不从院子的门出去。”神父说。
“那也一样,”他妹妹说,“窗子外面净是人!”
女人朝大街上看了看,然后从女孩子的手里把鲜花夺过去,就向大门走去。女孩子跟在她的后面。
④“等到太阳落山再去吧!”神父说。
“会把你们晒坏的。”神父的妹妹说,“等一等,我借给你们一把阳伞。”
“谢谢。”那个女人回答说,“我们这样很好。”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像电影镜头一样,小说的场景从行驶中的火车开始;“令人窒息的煤烟气”“车窗锈住了”等描写,奠定了小说不太明快的叙事基调。 |
B.透过“鲜花”“丧服”等词语,我们隐约可以猜测到母女俩将要进行的是一场拜祭活动,但拜祭谁,作者故意设下悬念,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并没有提及。 |
C.随着神父的出场,此前笼罩在母女俩身上的迷雾逐渐褪去了神秘的外衣,“小偷”母亲的身份,让女人变得冷漠而无情。 |
D.小说采用第三人称旁观叙述者的角度,几乎是一种纯客观的摄像式的描写,语言非常节制,和作品内在的浓烈情感形成极大的反差。 |
A.第①处,神父的这句话体现了他对母女俩的关心,他主要是从天气状况出发给予母女俩一句很平常的劝说。 |
B.第②处,从“小偷”中枪后的表现中,我们可以明确“小偷”这一形象并没有被赋予过多的负面色彩,卡络斯·森特诺不是小偷,一切都是小镇人的误解。 |
C.第③处,神父的举止是为了避免母女俩受到更多的伤害,他的言谈中充满了一种设身处地般的体贴。 |
D.第④处,神父的这句劝阻多少有点儿无能为力,神父内心所有的波澜只能凝聚在这一句话中,耐人寻味。 |
4.如欲以“一曲含蓄的母爱的赞歌”为题写一则《礼拜二午睡时刻》的小评论,请结合文本,列出评论要点。
3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穷苦人
【俄】列夫·托尔斯泰
在一间渔民住的茅屋里,渔夫的妻子冉娜坐在灯下缝补旧渔帆。风在院子里呼啸、哀嚎,浪涛冲击着海岸,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天气又黑又冷,但渔夫的茅屋里却温暖如春,炉火还没有熄灭。挂着白蚊帐的床上有五个小孩在大海的咆哮声中熟睡。冉娜的丈夫,一大早就出海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她倾听着波涛的喧嚣和狂风的呼啸,心里忐忑不安。
旧式的木制钟嘶哑地敲过了10点、11点……丈夫还是没有回来。冉娜直嘀咕。丈夫从不顾自己的身体,时常冒着严寒在风浪中打鱼。她从早到晚忙着干活,又怎样呢?一家人勉强糊口而已。孩子们连鞋都穿不上,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光着脚跑路。吃的不是白面包,要是黑面包够吃,就算不错了。下饭的只有鱼。“咳,总算命好,孩子们没灾没病,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冉娜这样想道,又留心听着风暴的呼啸。“他在哪儿呢?上帝保佑他,救救他,可怜他吧!”她一边说,一边画着十字。
睡觉还嫌太早。冉娜站了起来,往头上披了一块厚头巾,点着提灯,走出门外,看看大海是不是平静一些了,灯塔上的灯是不是还亮着,能不能看得见丈夫的小船。但是,海上什么也看不见,风使劲地刮着她的头巾,一块掉下来的什么东西叩打着街坊小屋的门,于是冉娜突然想起来,从傍晚起她就想去看望生病的街坊。“还没有人去照料过她呢!”冉娜想道,敲了敲房门仔细听着……没有人应声。
“寡妇的处境真难啊!”冉娜站在门口想道,“孩子虽然并不多,只有两个,可是一切都得她一个人操心。而她自己又有病!唉,寡妇的处境真艰难啊!我进去看看她。”
冉娜又敲了敲门,还是没有人应声。
“哎,街坊!”冉娜喊了一声。“出了什么事情了?”她想道,推了一下门。门开了,冉娜走进了屋。
小木屋又潮又冷,冉娜提起灯,看看病人在哪儿。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正对着门的一张床,床上躺着她的街坊。她如此安静地、一动也不动地仰卧着,好像刚刚咽气一样。冉娜把提灯再靠近一些,不错,她脑袋向后仰着,在那张冰凉发青的脸上呈现出死的安详。死者一只苍白的手仿佛要去拿什么东西,落了下来,垂在草垫上,而就在死去母亲的旁边,睡着两个胖脸蛋、卷头发的娃娃,身上盖着件破衣裳,蜷着腿,两个黄头发的小脑袋紧紧靠在一起。看来,母亲在临终前还曾来得及用旧头巾裹住他们的小腿,用自己的衣服把他们盖上。他们呼吸得匀称而平静,睡得香甜而酣畅。
冉娜取下摇篮,用头巾把他们裹好,抱回家来。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她自己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做,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她知道,她不能不做她已经做了的事。
回到家,她把没醒的孩子放在床上自己孩子的旁边,急忙把帐子拉好。她激动得脸色发白,好像受到良心的折磨。“他会说些什么呢?”她自言自语道,“养活五个孩子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还不够他操心的……是他回来了?不是,他还没有回来,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孩子领回来呢……他会揍我一顿!那也活该,我该挨揍。他回来了!不是……唉,不回来更好。”
门吱呀响了一下,仿佛有人进来了,冉娜颤抖了一下,从椅子上欠起身子。
“没人,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帝啊!我干吗要做这件事?我现在怎么还敢看他的眼睛?”冉娜心事重重,久久坐在床边,默不作声。
雨停了,天亮了,但是风还在呼啸,海仍在咆哮。
突然大门开了,一股新鲜的海上空气冲了进来,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的渔夫拖着湿漉漉的剐破了的鱼网走进小屋,说道:
“我回来了,冉娜!”
“哎,是你!”冉娜说道,没有勇气抬头看丈夫。
“嘿,夜真黑啊,可怕极了!”
“是呀,多可怕的天气!咳,打了多少鱼?”
“真是糟透了,糟透了,什么也没有打着,鱼网还剐破了。情况很坏啊……我告诉你,碰上了倒霉的天气。我好像从来没碰见过这样的黑夜。还说打什么鱼!能活着回来就算万幸了。得啦,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事?”
渔夫把网拖进屋里,坐在火炉旁。
“我?”冉娜说,脸色苍白,“我干了什么事……我在家缝缝补补……大风呼叫得我都有点害怕了。我真为你担心。”
“对,对,”丈夫低声说,“天气坏透了!有什么办法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吧,”冉娜说,“街坊西玛死了。”
“真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大概是昨天吧,看来死时很痛苦。想必是心疼孩子。两个孩子还都是小不点呢……一个不会说话,而另一个刚刚会爬……”
冉娜沉默下来。渔夫皱起眉头,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而忧虑。
“是呀,这倒是件事!”他说道,不时地搔搔后脑勺,“好吧,又有什么办法呢!得把他们抱过来,要不他们就醒了,孩子们怎能同死人在一起呢!好吧,就这么办吧,咱们总能熬得过去。快去领他们吧!”
但冉娜没有动地方。
“你是怎么啦?不愿意吗,冉娜?”
“他们就在这儿。”冉娜说着,把蚊帐拉开了。
(节选自《外国微型小说名篇鉴赏》,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风在院子里呼啸、哀嚎,浪涛冲击着海岸”,体现出当时天气和环境的恶劣,烘托了冉娜丈夫出海时的凶险。 |
B.“丈夫从不顾自己的身体,时常冒着严寒在风浪中打鱼”,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勤劳、不畏艰辛、勇于担当的人。 |
C.冉娜一家人勉强糊口,她也从早到晚都忙着干活,但她认为还算“命好”,没什么可抱怨的,体现出她的乐观。 |
D.冉娜在街坊寡妇西玛去世以后将她遗留的两个孩子带回了家,可见这里民风淳朴和谐,居民平时也会互相帮助。 |
A.“一块掉下来的什么东西叩打着街坊小屋的门”这一细节设置巧妙,自然地引出下文冉娜去查看街坊的情况,使情节更连贯。 |
B.天气的变化暗示了时间的推移,构成了文章的一条线索,虽然波涛仍汹涌、风仍呼啸,但“雨停了,天亮了”,渔夫平安归来。 |
C.冉娜的丈夫主动提出收养邻居留下的两个孩子,这个结局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前文已经多处埋下相应的伏笔。 |
D.“渔夫皱起眉头,他的脸色变得严肃而忧虑”运用神态描写,渔夫听到街坊去世的消息后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也符合现实逻辑。 |
4.有学者认为本文体现了“富与穷的矛盾冲突”,对此你是怎么理解的?请结合文本简要分析。
4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未婚夫和爸爸①
【俄】契诃夫
“我听说您快要结婚啦!”在别墅舞会上有个熟人问彼得·彼得罗维奇·米尔金。米尔金一听就火了:“这是哪个混蛋告诉您的?”
“大家都这么说,何况凭种种迹象也看得出来……前几天我遇见康德拉什金本人,他亲口说的,你们的事全妥啦,只等从别墅搬回城里,立即举行婚礼……”
“活见鬼……”米尔金想道,“就因为我天天在康德拉什金家吃饭,同娜斯坚卡散步……不行,该制止这种流言了,是时候了,弄不好这帮该死的真能包办婚姻……明天我就去跟这个蠢货康德拉什金说清楚,叫他别痴心妄想,我呢,趁早溜之大吉!”
第二天,米尔金来到七品文官康德拉什金别墅里的书房,他感到很尴尬,还有几分恐惧。“欢迎,彼得·彼得罗维奇!”主人迎接他说,“娜斯坚卡马上就来……”
“我,不是来找娜斯坚卡的,”米尔金吞吞吐吐地说,窘得直揉眼睛,“我是来向您告别的……明天我就要走了……。”
“您要走,这是什么意思?”康德拉什金瞪着眼睛问。
“整个夏季你天天来这里,又吃又喝,让人对你抱着希望,你从早到晚跟我那丫头胡扯八道,恐是突然间来一句‘我要走了’!”
“我……我从来没让人抱什么希望……”
“当然,您没有求婚,可是您的言行举止意图何在,难道不一清二楚吗?每天来吃饭,每天夜里跟娜斯坚卡手挽着手……难道这一切都是没有用心的?只有未婚夫才天天在别人家吃饭,如果您不是未婚夫,难道我能供您吃喝吗?您得求婚,否则我就……
“娜斯坚卡很可爱……是个好姑娘,可是……我们的信念和观点不合。”
就这么个原因?”康德拉什金眉开眼笑了,“哪能找一个跟丈夫观点完全一致的妻子呢?现在你们意见不合,没关系,只要小两口过上一段日子,所有这些疙里疙瘩都会被磨平的……新马路还不好走哩,等来来往往的车辆压一阵子,那就别提多平坦了!”
“您这话也在理,可是……我配不上娜斯坚卡……”
“般配,般配!不值一提!你是个好青年!”
“您还不了解我的种种欠缺……我穷……”
“无关紧要!您月月领薪水呢,谢天谢地……”
“我……是个酒鬼……”
“不不不!我一次也没见您喝醉过!”康德拉什金直摆双手。
“这老鬼,你骗不了他!”米尔金心想,“不过,他可真是一心想把女儿推出去呀!”他便大声说:“除了酗酒成性,我还有另外一些毛病。我受贿……”
“好孩子,有谁不收受贿赂呢?嘿嘿嘿。瞧他大惊小怪的!”
“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您,我……我因为盗用公款在吃官司……”
“吃官司?”康德拉什金惊呆了,“是吗?这可是新闻……我不知道有这宗事。那么您盗用的款项很大吗?”
“十四万四千。”
“是吗,这可是一笔大数目!没错,这事确实有点西伯利亚的味道②……这么一来,我那丫头只能白白断送前程了。既然是这样,那就没话可说了,上帝保佑您吧……”
米尔金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拿帽子。
“不过嘛,”康德拉什金考虑片刻,继续道,“如果娜斯坚卡真心爱您,那她可以跟您一道去那里。要是她害怕牺牲,那还叫什么爱情?再说西伯利亚的生活,老弟,可比这里好。要不是拖家带口的,我早去了。您可以求婚!”
“这老鬼顽固不化!”米尔金心想,“只要能脱手,把女儿嫁给魔鬼他也干。”他又大声说,“可是我还没有说完……我吃官司不只因为我盗用公款。我还伪造证据。”
“反正一个样!只判一次罪!”
“您听我说,我还没有向您全部坦白……别逼我说出我生活中的隐私……可怕的隐私!”
“我才不想知道您的那些隐私!琐琐碎碎,不值一提!”
“不是琐琐碎碎,您要是听说了……了解到我是什么人,您肯定会跟我绝交……我……我是在逃的苦役犯!!”
康德拉什金像被黄蜂蜇了一下,猛地从米尔金跟前跳开,简直吓呆了。足足有一分钟,他张口结舌、一动不动地站着,两眼布满恐怖望着米尔金,随后他倒进圈椅里,不住地呻吟。
“真没料到……”他嘟哝道,“走!你走吧!别让我再见着你!哎呀!”
米尔金拿起帽子,得意扬扬地朝门口走去……
“慢着!”康德拉什金叫住他,“怎么直到现在还没有逮住你呢?”
“如今我改名换姓了……逮住我可不容易……”
“您可能一辈子就这么生活,到死也没人发觉您是谁……等一等!要知道您现在是老实人了,您早已悔过了……上帝保佑您,就这样,您结婚吧!”
米尔金直冒冷汗……他实在编不出比在逃的苦役犯更吓人的故事,眼前只有一个办法:什么理由也不说,可耻地逃跑……他正准备夺门而去,这时脑子里又闪过一个念头……
“请听我说,您还不了解全部情况,”他说,“我……我是疯子,而丧失理智的人和疯子是禁止结婚的……”
“我不信!您别说了!”
“既然这样,我给您弄一张医生证明!”
“证明我信,可是您没有……好一个疯子!”
“过半小时我就把证明给您拿来……回头见!”
米尔金抓起帽子,赶紧跑出去。五分钟后他已经走进他的朋友菲秋耶夫医生家,可是倒霉的是,他正赶上医生在整理自己的发型,因为医生刚跟妻子干了一架。
他对医生说:“事情是这样的……有人非要我结婚不可,为了摆脱这场灾难,我想出了装疯的主意……你知道,疯子是禁止结婚的……看在朋友面子上,给我开一张疯子证明!”
“你不想结婚?”医生问。
“绝对不!”
“既然这样,那我不能给你开证明,”医生一面抚平自己的头发,一面说,“不想结婚的人绝不是疯子,恰恰相反,倒是最聪明的人……什么时候你想结婚了,你来,我一定给你开证明……只有到那时才说明你确实发疯了……”
(有删改)
【注】①十九世纪末期,俄国革命运动遭到亚历山大三世的疯狂镇压,资产阶级自由派开始谄媚地“顺应”新环境,同现实妥协。在小市民和大部分知识分子中间,笼罩着一种庸俗猥琐、苟且偷安的习气。②西伯利亚的味道:指流放西伯利亚。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分析与概括不正确的一项是( )A.米尔金听到自己就要结婚的流言时非常意外、生气,因为他无意与娜斯坚卡结婚,更不愿被人“包办”婚姻。 |
B.米尔金整个夏季天天去康德拉什金家吃饭,同娜斯坚卡聊天、散步,这让大家都以为米尔金在追求娜斯坚卡。 |
C.米尔金为了制止结婚流言去找康德拉什金说清楚情况,这次会面让米尔金有些尴尬和恐惧,这反映了他的心理。 |
D.康德拉什金一直坚定地要将女儿娜斯坚卡嫁给米尔金,表明他对米尔金很满意,娜斯坚卡也很喜欢米尔金。 |
A.小说主要采用对话的形式推动情节的发展,在对话中刻画典型的人物形象,人物少,场景集中,故事情节紧凑。 |
B.小说的标题“未婚夫和爸爸”是以娜斯坚卡的口吻称呼的,娜斯坚卡虽然出场次数不多,却是小说的关键人物。 |
C.小说两次写米尔金去拿帽子,准备离开,但都被康德拉什金阻止,情节的变化使小说的行文波澜起伏,引人入胜。 |
D.小说借“结婚”与“不结婚”的一场争论,讽刺了康德拉什金为了达到目的不断向现实妥刻协的庸俗的社会现象。 |
4.小说是如何一步步展示矛盾冲突的?请结合小说简要分析。
5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奥斯加要知道
【美国】迈克·奎恩【注】
方加斯·芬克巴顿先生舒舒服服地在一张他喜欢的椅子上坐下来,戴上眼镜,打开了当天的晚报。
“爸爸,”小奥斯加说,“机会是什么意思?”
“玩你的小电车去,不要来打扰我。”方加斯说。
“回答孩子啊,”芬克巴顿太太说,“他是你的儿子,是你的继承人,你不能这样对他说话呀。”
“你干吗给他穿成这副样儿?”方加斯先生说,“我一看见他就心烦。”
奥斯加穿着一套小福特莱劳公爵装,一对斜视眼,戴上副大眼镜。
“可是,他穿上这套衣服,看起来就和别人家的小孩大不相同了。”芬克巴顿太太说,“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对呢。”
“爸爸,”奥斯加又说,“机会是什么呀?”
“机会就是赚钱的机运,好了,玩球去吧。”方加斯先生说。
“爸爸,你是怎样赚钱的?”奥斯加又问。
“回答他啊,”芬克巴顿太太说,“孩子想知道呢。
“我靠做生意来赚钱。”方加斯先生一面说一面还想继续看报。
“爸爸,是不是谁都可以做生意?”
“当然谁都可以。”
“如果人人都做生意,他们都会当老板吗?”
是的,儿子,如果他们都做生意,他们就都是老板。”
“那么谁去做工呢,爸爸?”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艾米里娅,叫孩子去玩他的象吧,我想看一下杜威的演说。”
“回答他呀,”芬克巴顿太太说,“他想知道呢。”
“那么谁去做工呢,爸爸?”奥斯加又问。
“总不能人人都做生意,”方加斯说,“这是不可能的。”
“但是你说了可以的。”奥斯加一个劲儿地坚持。
“我没有说过这种话。”方加斯说。
“你说过的,”芬克巴顿太太说,“答复孩子呀。”
“好了,好了,那么他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呢,爸爸?”
“因为他们没有钱。”
“如果他们有钱,他们能不能呢?”
“当然能啦。”
“那么,如果他们都有钱,他们全都做生意,是不是他们都能当老板呢?”
“是的,他们都能当老板。”
“艾米里娅,如果你再不把这孩子叫去骑小脚踏车,我就要淹死他啦!”
“回答他吧,方加斯,他在渴求知识呢。”
“谁做工呢,爸爸?”奥斯加问。
“他们不能够全都做老板。”方加斯生气地说。
“就是他们有钱也不行吗?”奥斯加问。
“就是有钱也不行。”方加斯说,“总得有人做工,而且能够做的生意也是有限的。”
“有多少人能做老板呢,爸爸?”
“唔,也许一千或五百人中间有这么一两个吧。要知道,孩子,如果你没有工人,你就不能当老板,所以每个老板都有十个到一百个或者一千个工人。”
“你有多少工人,爸爸?”
“嗯,我们的是一个大公司,奥斯加,我们有一万个工人。”
“那么大多数人都没有机会了,是吧,爸爸?”
“你在说些什么呀!在美国人人都有均等的机会。”
“但是,爸爸,如果只有少数人能当老板,其余的人怎么办呢?”
“如果他们有创业的才能,他们也可以当老板的。”
“但是你说过,只有少数人可以,大多数人都得做工人。”
“好了,好了,不谈了,孩子,去看好玩的书吧。”
“那么大多数的人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这样就是他们想做老板也不行,是吗,爸爸?”
“但是他们自然能够……不,我想他们不能。你这些想法是从哪儿来的,孩子?”
“那么,如果大多数人都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的话,那他们永远都不可能赚钱了,是不是?”
“嗯,如果他们挣到足够的工钱……如果……艾米里娅,是孩子睡觉的时候了吧?”
“如果大多数人是工人,而且老是做工人的话,那他们赚钱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挣到高一点的工钱,对不对呀,爸爸?”奥斯加问。
“艾米里娅,”方加斯说,“我不愿相信——,就是说,我不想说一他是个孩子。他简直是个梦魇,如果他是我的儿子,好……”
“回答他的问题呀,”芬克巴顿太太说,“孩子要知道,他在渴求知识呢。”
(有删改)
【注】迈克·奎恩,美共产党员。自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经常在进步报刊上发表讽刺小品、政论、诗和广播稿。著有《危险的思想》《大罢工》等短篇集。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奥斯加要知道”一连串事情,他接连提问,父亲方加斯不断地回答,故事情节在提问、作答、劝说中推进。 |
B.奥斯加提出了“机会”“赚钱”“生意”“工钱”这些社会问题,身为老板的父亲既不愿回答,也很难说得清。 |
C.艾米里娅频频劝方加斯回答儿子的提问,方加斯却厌烦奥斯加,甚至一度打算淹死他,可见方加斯不爱儿子。 |
D.方加斯拥有一家大公司,他赚钱的机会远高于普通工人,“在美国人人都有均等的机会”只能是一句空话。 |
A.小说的标题富有悬念感,其适度的留白促使读者去思考探求“奥斯加要知道什么”,激发了读者的阅读兴趣。 |
B.小说场景集中于特定时空,故事被设置于晚餐后的客厅,具有戏剧场景高度集中的特征,形成戏剧般直观真实的现场感。 |
C.小说结尾处多次使用省略号,表现了方加斯说话时的迟疑和语塞,显示出他自相矛盾,难以自圆其说的窘态。 |
D.小说中三人的语言多寡不同,儿子说话最多,性格展现最早,母亲只有少量话语,所以其性格在结尾处才显现。 |
4.小说中大量使用了人物对话,请结合全文分析这样写的好处。
伊芙琳
(爱尔兰)詹姆斯·乔伊斯
她坐在窗旁,望着暮色侵占街道。她的头靠在窗帘上,鼻子里是沾着灰尘的印花棉布的气味。她累了。
街上行人稀少,从尽头一座房子出来的那个男人正路过这里往家走,她听得见橐橐的脚步声。以前那里曾是片空地,晚上他们常和别家的孩子在那玩。后来一位从贝尔法斯特来的人买了那片地,盖了房子——不是他们那种褐色的小房子,而是明亮的砖房,带有闪闪发光的屋顶。以前,这条街上的孩子们常在那块空地上一起游戏——有迪因家的,瓦特家的,邓恩家的,小瘸子基厄夫,还有她和她的弟妹们。他们那时似乎非常快乐。她父亲当时并不那么坏;而且,她母亲还活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和弟妹们都长大了,母亲也已过世。蒂茜死了,瓦特一家已迁往英格兰。一切都变了。现在她也要走了,像其他人一样,离开她的家。
家!她环顾四周,再看看房间里所有熟悉的物品;多年以来,她每周都把这些东西擦拭一次,不知道灰尘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也许她再也看不见这些熟悉的物品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会离开它们。
她已经同意出走了,离开她的家。那样做明智吗?她尽力从每个方面权衡这个问题。无论如何,她在家里有吃有住,周围有她从小就熟悉的那些人。当然,她得辛苦劳作,不论是家里的活还是店里的活。倘若他们知道她跟一个小伙子跑了,那些人在店里会说她什么呢?盖文小姐会感到高兴的。她总是显摆比她强,尤其是有人听着的时候。
“希尔小姐,你没看见这些女士们在等着吗?”
“请你打起精神来,希尔小姐。”
她不会因为离开这家店而难过的。
在她的新家,在一个遥远陌生的国度,情况不会如此。到那时她就结婚了——她,伊芙琳。人们会尊重她。她不会像她妈妈那样被对待。他们成长的时候,父亲从未像喜欢哈利和厄尼斯特那样喜欢过她,因为她是个女孩。现在没有人保护她了。厄尼斯特已经死了,而哈利在做教堂装饰生意,几乎总是在乡下奔波。此外,每星期六晚上,为了钱的事总免不了争吵,这也使她开始感到说不出的厌烦。这是辛苦的工作——一种辛苦的生活——但是她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种并非一无是处的生活了。
她将和弗兰克去开拓另一种生活。弗兰克是个好人,有男子气,心胸开阔。她要和他一起乘夜船离开,做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生活。她多么清楚地记着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情景呀:那时他寄宿在大路旁的一间房子里,她也常常去那里。这仿佛是几个星期前的事情。他站在门口,鸭舌帽推到了脑袋后面,散乱的头发垂在古铜色的脸上。后来他们就认识了。他每晚都在商店外面接她,然后送她回家。他带她去看《波希米亚女郎》【注】,她和他一起坐在剧院的雅座区,虽不习惯却觉得很惬意。起初,她觉得有了男朋友挺兴奋的,后来便渐渐喜欢他了。当然,她父亲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便禁止她与他有任何来往。
“我知道这些当水手的家伙。”他说。
一天,她父亲与弗兰克吵了一架,从那以后,她不得不偷偷地与他见面。
大街上夜色深沉。她腿上两封信的白色变得模糊不清。一封是写给哈利的,另一封是给她父亲的。她最爱厄尼斯特,但也喜欢哈利。她注意到她父亲近来变老了,他会想念她的。有时候他会很慈祥。不久前,她生病卧床一天,他给她读鬼怪故事,还给她烤了面包片。
时间正在流逝,可她仍然坐在窗边,头倚着窗帘,闻着沾着灰尘的印花布窗帘的气味。在街道尽头,她听见手风琴在演奏。她知道那个曲子。奇怪的是它竟然恰恰在今夜传来,使她想起自己对母亲的许诺——她曾许诺一定要尽力维持这个家。她记起了母亲病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在她沉思冥想之际,她母亲一生可怜的景象如同符咒压在了她的心头——平平凡凡耗尽了生命,临终都操碎了心。她浑身颤抖,仿佛又听见母亲的声音愚顽不停地说着:
“我亲爱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
她蓦然惊恐地站了起来。逃!她必须逃走!弗兰克会救她。他会给她新的生活,也许还会给她爱情。而她需要生活。为什么她不应该幸福?她有权利获得幸福。弗兰克会拥抱她,紧紧抱住她。他会救她的。
在北墙码头,她站在拥挤的人群当中。他拉着她的手,她知道他在对她说话,一遍遍谈着航行的事儿。码头上挤满了带着棕色包裹的士兵。透过候船室那些宽大的门,她瞥见了巨大的黑色船体,停泊在码头的墙边,舷窗里亮着灯。她没有答话。她感到脸颊苍白发冷,由于痛苦的迷思,她祈求上帝指点迷津,告诉她该怎么做。大船在雾中鸣响悠长而哀婉的汽笛。如果她离开,明天就会和弗兰克一起在海上,向布宜诺斯艾利斯驶去。他们的船位已经订好。在他为她做了这一切之后,她还能后退么?痛苦激得她一阵恶心,她不停地翕动嘴唇,无声而热切地祈祷着。
一阵钟声敲响了她的心房。她觉得他抓紧了她的手:
“走吧!”
大海在她的心中汹涌澎湃。他正在把她往汪洋里拖呀:他会把她淹死的。她用双手紧紧抓住铁栅栏不放。
“走啊!”
不!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她的手拼死抓着铁栅杆。挣扎在汪洋大海之中,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叫喊。
“伊夫琳!艾薇!”
他从栅栏那边跑过来,叫她跟上。有人喊他快往前走,可是他仍然对着她喊叫。她把苍白的脸庞朝向他,茫然,像一只无助的动物。她望着他,眼神中没有爱,没有告别,也没有相识之意。
——选自《都柏林人》(有删改)
【注】由出生于都柏林的爱尔兰作曲家米歇尔·威廉·巴尔夫谱曲的三幕歌剧,讲述一个男子救了一个女孩,却惹怒了她父亲,后来又将她绑架的故事。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的理解分析,不正确的一项是( )
A.年轻的伊芙琳坐在窗边,考虑离家出走的事,这是她一天中空闲的时光。开头寥寥数笔,就刻画了伊芙琳的精神状态。 |
B.同《玩偶之家》一样,小说通过“父亲”等男性形象,揭示了男权社会的自私虚伪,伊芙琳决定离开也与娜拉出走相似。 |
C.小说中有许多意味丰富的细节,例如街道那边的新房子与当地的不同,“带着闪闪发亮的屋顶”,让人想到与现实不同的新生活。 |
D.小说中对比手法运用得很充分,往昔与今日、现实与想象、离开与留下等多层次的对比共存,又不断转化与消解。 |
A.小说结尾部分多重声音交织在一起,人群的喧扰声、弗兰克的呼唤声、轮船的汽笛声形成宏大的合奏,与伊芙琳内心的声音形成呼应。 |
B.伊芙琳在临行前的最后时刻反悔了,不论对于她自己,还是对于读者,这一结果都很出人意料,结尾处情节的突转为小说增添了戏剧色彩。 |
C.汹涌的大海,既是伊芙琳在码头上看到的景象,又隐喻着未知的陌生世界,大海这一意象反复出现,表明正是对未来的恐惧使她决定留下。 |
D.小说用了大部分的篇幅叙写伊芙琳渴望逃离家庭,摆脱目前的处境,对她最后的放弃却写得相当简短,这种详略安排使得结尾更加动人。 |
4.小说大部分情节采用伊芙琳的视角进行叙述,有何艺术效果?
7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两代父子
海明威
这一会儿尼克开着汽车行驶在公路上,天色快要黑了。他还一直在那里想父亲的事情。
寒冬天气父亲胡须里结着霜花,一到热天却又汗出如浆。他喜欢顶着太阳在地里干活,这本不是他的分内事,他就是爱干些力气活儿——尼克可就不爱。尼克讨厌父亲身上的那股气味。一次父亲有一套衬衣缩得自己不能再穿了,就叫他穿,他穿着觉得直恶心,就脱下来扔在小溪里,上面用两块石头压住遮好,只说是弄丢了。父亲叫他穿上的时候,他对父亲说过那有股味儿,可父亲说衣服才洗过。衣服也确实是才洗过。尼克请他闻闻看,父亲生了气,拿起来一闻,说蛮干净,蛮清香。等到尼克钓鱼回来,身上的衬衣已经没了,说是给他弄丢了——就为撒了这个谎,结果挨了一顿鞭子。
事后,他就把猎枪上了子弹扳起枪机,坐在小柴间里,柴间的门开着,从门里可以看见父亲坐在门廊的纱窗下看报,他心里想:“我一枪可以送他见阎王。”到最后他的气终于消了,可想起这猎枪是父亲给的,还是觉得有点恶心。他摸黑走到印第安人的营地上,去散散这股气味。等到他抽上了香烟,他那个鼻子可就不那么尖了。这倒是件好事。捕鸟猎犬的鼻子愈尖愈好,可是人的鼻子太尖就未必有什么好。
“爸爸,你小时候常常跟印第安人一块儿去打猎,你们是怎么打的呀?”
“这怎么说呢。”尼克倒吃了一惊。他没有注意到孩子已经醒了。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孩子。他已经进入了独自一人的境界,其实这孩子却睁大了眼在他身边。也不知道孩子醒了有多久了。
“我们常常去打黑松鼠,一打就是一天。”他说,“父亲一天只给我三发子弹,他说要这样才能把打猎的功夫学精,小孩子拿了枪噼噼啪啪到处乱放,是学不到本领的。我就跟一个叫比利·吉尔贝的小伙子,还有他的妹妹特萝迪,一块儿去打。有一年夏天,我们差不多天天都去。”
“真怪,印第安人也有叫这种名字的。”
“可不。”尼克说。
“跟我说说,他们是什么样儿的?”
“他们是奥杰布华族人,”尼克说,“人都是挺好的。”
“跟他们做伴,有趣儿吗?”
那段日子真是刻骨难忘啊,以后你每到一个地方,只要那儿住过印第安人,你就嗅得出他们留下过的踪迹,空中药品的气味再浓,嗡嗡的苍蝇再多,也压不倒那种香草的气息,那种烟火的气息,还有那另外一种新剥貂皮似的气息。即便听到了挖苦印第安人的玩笑话,看到了苍老干枯的印第安老婆子,这种感觉也不会改变。也不怕他们身上渐渐带上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香味!也不管他们最后干上了什么营生。他们的归宿如何并不重要,反正他们的结局全都是一样。当年还不错,眼下可不行了。
再拿打猎来说吧。打下一只飞鸟,跟打遍天上的飞鸟其实还不是一回事,鸟儿虽然有形形色色,飞翔的姿态也各不同,可是打鸟的快乐是一样的,打头一只鸟好,打末一只鸟又何尝不好。他能够懂得这一点,实在应该感谢父亲。
“你也许不会喜欢他们,”尼克对儿子说,“不过我觉得他们是挺惹人喜爱的。”
“爷爷小时候也跟他们在一块儿住过,是吗?”
“是的。那时我也问过他印第安人是什么样儿的,他说印第安人有好多是他的朋友。”
“我将来也可以去跟他们一块儿住吗?”
“这我就说不上了,”尼克说,“这是应该由你来决定的。”
“我到几岁才可以拿到一把猎枪,独自个儿去打猎呀?”
“十二岁吧,如果到那时我看你做事小心的话。”
“我要是现在就有十二岁,该有多好啊。”
“反正那也快了。”
“我爷爷是什么样儿的?我对他已经没啥印象了,就还记得那一年我从法国来,他送了一把气枪和一面美国国旗给我。他是什么样儿的?”
“他这个人可怎么说呢?打猎的本领了不起,捕鱼的本领也了不起,还有一双好眼睛。”
“比你还了不起吗?”
“他的枪法要比我强得多了,他的父亲也是一个打飞鸟的神枪手。”
“我就不信他会比你还强。”
“喔,他可强着哩。他出手快,打得准。看他打猎,比看谁打猎都过瘾。他对我的枪法是很不满意的。”
“咱们怎么从来也不到爷爷坟上去祷告祷告?”
“咱们的家乡不在这一带。离这儿远着哪。”
“在法国可就没有这样的事情。要是在法国咱们就可以去。我想我总应该到爷爷坟上去祷告祷告。”
“改天去吧。”
“以后咱们可别住得那么远才好,要不,将来我到不了你的坟上去祷告,那怎么行呢。”
“那以后再瞧着办吧。”
“你说咱们大家都葬在一个方便的地方行不行?咱们都葬在法国吧。葬在法国好。”
“我可不想葬在法国。”尼克说。
“那也总得在美国找个比较方便的地方。咱们就都葬在牧场上,行不行?”
“这个主意倒不坏。”
“这样,我在去牧场的路上,也可以在爷爷坟前顺便停一停,祷告一下。”
“你倒想得挺周到的。”
“唉,爷爷坟上连一次也没去过,我心上总觉得不大舒坦啊。”
“咱们总要去一次的,”尼克说,“放心吧,咱们总要去一次的。”
(有删改)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A.尼克讨厌父亲衬衣的味道,也能闻到印第安人的各种味道,可见当时的尼克是个嗅觉灵敏的人。 |
B.尼克和孩子聊起与印第安人一起打黑松鼠的经历,表现出他回答孩子问题时的耐心,也流露出他对孩子的爱。 |
C.通过尼克的讲述,尼克的儿子对爷爷更加了解,他多次表示想去爷爷坟上祷告,体现出尼克儿子的懂事。 |
D.当尼克的孩子提议“别住得那么远”时,尼克说“那以后再瞧着办吧”,说明尼克更喜欢住远的地方。 |
A.本文采用了第三人称全知视角来叙述故事,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回到过去,描述了尼克和父亲的事情。 |
B.小说中的人物对话,用语简洁清晰,叙述直截了当,体现了海明威小说“电报式”的语言风格。 |
C.小说善于运用正侧面结合的手法塑造人物形象,其中尼克父亲的形象通过神态、动作和心理描写进行正面塑造。 |
D.“两代父子”小说主题含蓄蕴藉,体现了海明威创作“冰山原则”的特点,浓缩了两代父子之间不一样的关系。 |
4.对于父亲,尼克的情感是复杂的,他对这段父子关系的反思反映在了自己与孩子之间的关系上。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理解。
8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鱼 王
[俄罗斯]阿斯塔菲耶夫
“摸鱼人”的日子并不好过,全靠冒险侥幸:偷渔的时候要全神贯注,又要十分警觉,因为渔场稽查员随时可能出现。
现在伊格纳齐依奇在拖鱼,排钩上一条分量很重的大鱼在挪动,它间或用身子磕打几下绳索,一副动必有方的样子,不作无谓的挣扎,不惊慌失措地左冲右突。
“这条蝗鱼至少能挖两桶鱼籽,绝不能白白放掉,鱼王一辈子只能碰上一次,而且还不是每个人都碰得到的……”
伊格纳齐依奇虽然很想抓到它——但他听到过许许多多有关鱼王的传说,又有点胆战心惊。爷爷常说:这可是伤天害理,最最犯忌的。最好把它放掉,然后画个十字,照常过你的日子,并且常常想着它,求它保佑。可是他想到两桶鱼籽!别去管什么禁忌,横下一条心来干——老辈里的人,那些各式各样的巫师,胡说八道的还少吗,爷爷也是一个样:住在森林里,见了车轮也要磕头求拜……
“嗨!豁出去了!”伊格纳齐依奇蛮悍地竭尽全力用斧背猛击鱼王的脑门,根据击下去那种清脆而不是重浊的声响,以及击后毫无反应的情况来看,他猜到是打偏了。可是再击第二下已经来不及了,现在一切都在一瞬间决定了。他用钩子把鲣鱼钩个正着,差不多已经要把它拖进小船了。
这时,他再次吸足一口气,加一把劲儿,把脚在船帮上抵得更着实些,靠得更稳些。但是原先愣着不动的鱼却猛一转身,一下子甩着了船身,轰隆一声,像是一次爆炸把他向上抛去,摔进沉寂的虚空,一股寒气透进因搏斗而还在激动的心底。
水!他喝了一大口水!他正往下沉!
好像有什么人抓住他的脚往下拽。“挂在钩子上了!钩住了!完了!”他感到小腿上轻轻的刺痛——鱼还在挣扎,搅得排钩既扎进它自己的身体,也扎进了捕鱼人的身体。伊格纳齐依奇头脑里忧伤而顺从地,而且是完全顺从地冒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听天由命的念头,一种一闪而过的念头:“有什么办法呢,完了……”——但捕鱼人毕竟是身强力壮的男子汉,鱼却已精疲力竭,奄奄一息。他要制服的不是这条鱼。而首先是这种盘踞在心底的听天由命、甘心死亡的念头。有了这种念头就等于死亡。就等于转动了通往地狱之门的钥匙,在那里。谁都知道,一切有罪的人的牢狱是安排在另一边的:“再敲天堂的大门也是徒然……”
“上帝啊!你就分开我们吧!放这个畜生自由吧!我可消受不起!”捕鱼人微弱地、无望地祷告起来。他试着让开一点,双手攀着倾侧的船帮移动,但大鱼尾随不舍,执拗地探找着,触摸着,冰冷的鼻子软骨一旦戳到他暖和的腰部,就不再动弹,并紧挨着他的胸口吱吱嘶叫,这简直像是一把钝锯子在锯他的肋骨,他的内脏好像被吸进了那湿漉漉的、张得大大的鱼嘴,就像落入了绞肉机的进料口一样。
鱼和人都筋疲力尽,鲜血流淌。河流之王和整个自然界之王一起陷身绝境。
“怎么办?断气吗?挺尸吗?不!没那么容易,没……那么……容易!”捕鱼人更使劲地按住结实的船帮,猛地从水里往上一冲。他想耍个花招骗过这条鱼,突如其来地用足狠劲引体向上,想翻过这近在咫尺的、不高的船舷!
鱼被惊动了,激怒地把嘴一咂,弓起身子,尾巴一扫,渔夫立刻感到腿上一阵刺灼的疼痛,但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像蚊子咬人一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伊格纳齐依奇抽搐了一下,身体耷拉下来。鱼也立刻安静了下来,挨近他,似醒非醒的样子。
伊格纳齐依奇不再动弹,默默地等待着,感到连自己也昏昏欲睡。他动了一下,感觉到蝗鱼就在身旁,感觉到它的身体在半睡半醒地、懒洋洋地移动——大鱼把胖鼓鼓的、柔软的肚子紧紧地、小心翼翼地贴着他。这种小心翼翼,这种想暖和一下并保护身上孕育着的生命的愿望含有某种女性的意味。
“难道这是会变形的精怪?!”
爷爷当了一辈子渔夫,他常说:“孩子们,如果你们灵魂上有什么沉重的罪孽,你们就跟鱼王没有缘分,要是碰上了——就赶快放掉它。放掉,放掉……这可是伤天害理,最最犯忌的。”爷爷的音容笑貌,哪怕是最小的特征,他都记不得了。上面这些话突然在今天记起来了,真叫人毛骨悚然!他想起了他曾侮辱和伤害过的姑娘——格拉哈·库克林娜。这件往事清晰地、原原本本地浮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一生都回避这件事,刚才他被排钩挂住时就立刻想起来了,但他驱走了这魔影,故意把往事置之脑后,可是现在他却无力抗拒最终的判决了。
赎罪的时刻来临了,忏悔的钟声已经敲响!
尽管他口齿也不清了,但仍希望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断断续续、嘶哑地喊道:
“永……别……了,格拉……哈,别……了……”
鱼儿一撞,一挣,翻了个身,腹部朝下,它用竖直的脊鳍试探水流,用尾巴掀起浪头,迎着水冲撞,差一点把人从船舷上硬扯下来,差一点连指甲和皮全扯掉,好几个钩子一下子就折断了。鱼儿接二连三地用尾巴翻打,终于挣脱了排钩,身上的肉被钩子一块块撕了下来,身体里还扎着几十个致命的钩子游走了。
“去吧,鱼儿,去吧!我不向任何人说起你的行踪,尽情地活下去吧!”捕鱼人说道,感到如释重负。身体感到轻松是因为鱼不再把他往下拖,不再像铅块那样吊在他身上了,内心感到轻松则是由于一种非理智所能透悟的解脱的感觉。
(夏仲翼等译,有删改)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用斧背猛击鱼王的脑门”“用钩子把鲤鱼钩个正着”“把脚在船帮上抵得更着实些”等细节体现了捕鱼人丰富的捕猎经验。 |
B.文本中的“河流之王”指大鲤鱼及其象征的自然,“整个自然界之王”指的是伊格纳齐依奇和其所代表的贪婪人类。 |
C.蝗鱼把肚子紧紧地小心翼翼地贴着偷渔者,是想用身上孕育着的生命,唤醒偷渔者的良知,使其放弃对自己的猎杀。 |
D.捕鱼人最后的“如释重负”,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解放,这种救赎有托尔斯泰笔下“人的精神的‘复活’”的意味。 |
A.文章标题暗示作品的象征内涵:人要敬畏自然,人与鱼王的争斗,人对自然的无限索取,注定是一场悲剧。 |
B.爷爷的告诫在小说情节转折的关键处两次出现,强调了作者对老一辈人虔诚的宗教思想和迷信思想的批判。 |
C.大蝗鱼在刚开始时“不作无谓的挣扎”,并不是放弃,而是在积累力量,这和后文中的大蝗鱼“一下子甩着了船身”相照应。 |
D.《老人与海》和本文都是讲人和鱼的故事,都呈现了外部冲突,叙写的重点都放在人物的内心,但是二者的主旨侧重不同。 |
4.小说在“现在时”的叙事中,穿插回顾过去,这种叙述方式有什么好处?请结合作品简要分析。
9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永别了,武器(节选)①
美·海明威
军队这么庞大,路又这么少,撤退必然混乱。根本没人下令指挥。
“博内罗呢?”我问。
皮安尼望着我。“他走了,中尉。”他说,“他情愿当俘虏去。”我一声不响。
“他怕我们都会被打死。”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们绕着城的北面走过乌迪内,过了一会儿便走进大撤退的基本行列。我真想不到撤退的规模这么宏大。我们整夜赶着路,走得比车辆还要快。博内罗情愿去当俘虏,真傻了。其实一点危险都没有。
路上车辆和军队很拥挤,我们在路的旁边走着。
“博内罗是个傻瓜。”“他真是傻瓜。”
“他的事你怎么处理呢,中尉?”“我还不知道。”
“你看,要是战争继续下去,上面会给他家属找大麻烦的。”
“战争不会继续下去的。”一个士兵说。
“要是战争真结束了,那就没有关系了,”皮安尼说,“但是我不相信战争已经结束。真这样就太好啦。”
我说:“我不相信战争结束。他们都这样想,我可不相信。”
天亮前,我们赶到了河岸边,便沿着涨满水的河走,走近一条所有的人马要过的桥。我们沿着河岸走,然后挤进了过桥的人群。我紧紧地夹在人群中慢慢地过桥,上面是雨,下边隔着几尺便是河水。
木桥的那一头,两边站有一些军官和宪兵,打着手电筒。我们走近他们时,我看见有个军官用手指指队伍中的一个人。一名宪兵走进行列,抓住那人的胳膊,拖了出去。宪兵强迫他离开大路。他们正仔细察看着行列中的每一个人。我们刚要走到正对面时,他们又抓去了一个人。我看见那人是个中校。他头发灰白,长得又矮又胖。宪兵把他拖到那一排检查行人的军官后面。当我走到那一排军官跟前时,我看到有一两个军官正盯着我。其中有一位指指我,对宪兵说了一声。我看见那宪兵跑过来,挤过队伍的边沿来找我,接着我感到被他抓住了衣领。
“怎么啦?”我说。我伸手到背后去解手枪。
另一个从我身后抓住我,把我的手臂朝上扭,扭得几乎脱了臼。我跟他一起转过身,第一个宪兵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再抵抗就开枪。”我听见有人在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想大声嚷,但是我的声音并不响亮。他们现在已把我拖到路边来了。
“他再抵抗就开枪,”一个军官说,“押他到后边去。”
“你们是什么人?”
“战场宪兵②。”另外一位军官说。
“押他到后面那些人那儿去。”第一个军官说。他们押着我绕到这排军官的后边,走往公路下边临河的田野,那儿有一堆人。我看见步枪射击的闪光,然后是啪啪的枪声。那边站有四名军官,他们面前站着一个人,一边一个宪兵守着。有一小组人由宪兵看守着。审问者的旁边站着四名宪兵,人人挂着卡宾枪。押我去的那两个把我推进这等待审问的人群中。我看看那个正在受审问的人。他就是方才从撤退行列中给拖出来的那个灰头发的中校,胖胖的小个子。审问者冷静能干,威风凛凛。
“你属于哪一旅的?”他告诉了他们。“哪一团?”他又说了。“为什么不跟你那一团人在一起?”他把原因说了出来。“你不知道军官必须和他的部队在一起的规矩吗?”他知道的。
问话到此为止。另外一个军官开口了。“就是你们这种人,放野蛮人进来糟蹋祖国神圣的国土。”“对不起,我不懂你的话。”中校说。“就是因为有像你这样的叛逆行为,我们才丧失了胜利的果实。”“你们经历过撤退没有?”中校问。“意大利永远不撤退。”
我们站在雨中,听着这番话。
“要枪毙我的话,”中校说,“就请便吧,不必多问。这种问法是愚蠢的。”那些军官会商了一下。其中一个在一本纸簿上写了些什么。
“擅离部队,明令枪决。”他宣读。
两个宪兵押着中校到河岸边去。我没看他们枪毙他,但是我听见了枪声。
我们站在雨中,一次提一人出去受审并枪决。到这时,凡是他们问过话的都被枪决了。
我身子往下一蹲,同时劈开左右两人,低着头往河边直跑。河水很冷,我竭力躲在水下不上来。我第二次冒出水面时,看见前头有一根木头,就游过去,一手抓住它。我逃跑时和第一次冒出水面时,他们都开枪。现在却没人打枪。我双手抱住那根木头,由它把我顺流漂去。
(有删改)
【注】①小说描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美国男孩亨利参加意大利军队抗击德国,最终逃脱战争的故事。②战场宪兵:主要负责维持军队纪律,保障军队命令的执行。
1.下列对小说相关内容和艺术特色分析鉴赏,不正确的一项是( )A.“我”和皮安尼两个人在对话中反复说博内罗“傻”,反映了我们内心的不安。 |
B.雨天增加了撤退的困难和意外的危险,预示人物命运的不可知,基调显得低沉。 |
C.小说叙写战场撤退时的情形和宪兵长官的冷酷,只作客观描述而不流露主观感受。 |
D.小说语言精练,极少修饰,表现力强,体现了海明威“电报体”小说的语言风格。 |
3.小说的人物对话描写简洁而又富有表现力,请以中校受审问的情节为例简要分析。
10 .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老人与海(节选)
[美]海明威
他回身望了望,陆地已经不在视线之内。这没什么关系,他想。我总能借着哈瓦那的灯光回家。还有两个钟头太阳才会西沉,没准儿在这之前鱼就会上来。要是这会儿不上来,也许会在月亮升起的时候。我没有抽筋,感觉还有力气。是它的嘴被钩住了。不过,拖拽的劲头儿这么足,这该是条多大的鱼啊。它的嘴准是死死钩在钢丝钓钩上了。我真想看看它的样子。我真想看它一眼,好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对手。
老人靠着观察天上的星斗,看出这条鱼整个晚上都没有改变自己的路线和方向。日落之后天气变凉了,老人的后背、胳膊和两条老腿上的汗水都晾干了,身子感到发冷。白天里,他把盖在鱼饵匣子上的麻袋拿下来,摊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太阳下去之后,他把麻袋系在脖子上,披垂在后背,还小心地把麻袋塞在正勒在肩膀上的钓线下面。用麻袋垫着钓线,他可以想办法俯身趴在船头,这样简直可以说是很舒服了。其实这个姿势只是不那么难受而已,可他已经觉得算是很舒服了。
我拿它没办法,它也拿我没办法,他心里想,要是它一直这样下去,那就谁也奈何不了谁。
有一回,他站起身来,隔着船舷撒尿,然后又抬眼看看星星,查看自己的航路。钓线从他肩膀上笔直地伸入水中,像一道磷光。鱼和船的速度此时都放慢了,哈瓦那的灯光也不那么明亮,所以他知道海流肯定在把他们带向东方。如果我看不见哈瓦那炫目的灯光,那我们一定是更靠近东方了,他想。因为如果鱼的路线不变的话,我准会有好几个小时都能看得见灯光。不知道棒球大联赛今天结果怎样,他想。干这行要是有台收音机多美啊。接着他想,别老是惦记这玩意儿,想想自己在干的事儿吧,千万別犯蠢。
接着,他大声说:“那男孩要是在这儿该有多好,可以帮帮我,也见识见识这光景。”上了年纪的人不该单枪匹马了,他想。可这是避免不了的。我得记着趁金枪鱼还没坏掉就给吃了,好好保持体力。记着,不管你多么不想吃,早晨也得吃下去。记着,他自言自语地说。
夜里,两只海豚游到小船附近,他能听见它们翻腾和喷水的声音。他能分辞出雄海豚那喧闹的喷水声和雌海豚发出的叹息似的喷水声。
“它们真好,”老人说,“嬉戏、打闹,相亲相爱。它们跟飞鱼一样,是我们的兄弟。”
他开始怜悯起这条被他钓住的大鱼来了。它真是了不起,真是与众不同,有谁知道它有多大岁数,他心想。我从来没有碰上过一条这么强壮的鱼,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奇特的一条鱼。它也许是太聪明了,才没有往上跳。它要是跳起来或者橫沖直撞,我就完了。不过,也许它曾经不止一次上过钩,知道就该这么对抗。它哪知道自己的对手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个老头儿。这是条多么大的鱼啊,如果肉质良好,在市场上能卖多大一笔钱啊。它咬起饵来像条雄鱼,拖拽起钓线来也像条雄鱼,搏斗起来没有一丝惊慌。不知道它是胸有成竹,还是和我一样孤注一掷。
他记得有一回曾经钓起过一对大马林鱼中的一条。雄鱼总是让雌鱼先吃食,上钩的那条雌鱼惊慌失措,绝望至极,拼命地挣扎,结果不一会儿就精疲力竭了,那条雄鱼一直陪伴着它,越过钓线,和它一起在水面上转来转去。雄鱼靠得那么近,它的尾巴像银刀一样锋利,大小和形状也都像把镰刀,老人生怕它的尾巴会将钓线割断。老人用手钩把雌鱼钓上来,用棍子打它,抓住那边缘如砂纸一般的长嘴,朝它的头顶连连打去,直到鱼的颜色变成和镜子背面的颜色差不多,然后,男孩帮他一起把鱼拖上船来,这会儿工夫,雄鱼一直待在船边。当老人清理钓线、准备鱼叉的时候,雄鱼在船侧高高地跃到空中,想看看雌鱼在什么地方,然后它深深地钻入水里,大大地张开紫色的翅膀,也就是胸鳍,身上的紫色宽条纹全都呈现出来。老人记得,它非常美丽,而且久久不去。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令人伤心的一幕了,老人心想,当时男孩也很难过,我们请求那条雌鱼原谅我们,当即把它开膛破肚。
“要是男孩在这儿就好了。”他大声说,身子靠在船头那边缘已经被磨圆的木板上。通过勒在肩膀上的的线,他能感觉到大鱼的力量。那鱼一直朝着自己选择的方向,一刻不停地游着。
是我耍的花招迫使它做出了选择,老人心想。
它本来选择待黑魆魆的深水里,远远避开一切圈套、陷阱和花招。而我选择到没人去过的地方找它。世界上任何人都没去过。现在我们给拴在一起了,从中午开始就是这样。谁也没有帮手。
也许我不该当渔夫,他想。但是我生来就是干这个行当的。我一定要记住,天亮后吃掉那条金枪鱼。
1.下列对文本相关内容的理解,不正确的一项是( )A.本文开头写老人回身望了望,已看不到陆地,意味着他已开启了一段孤独的旅程。 |
B.老人一再提醒自己记着吃金枪鱼,体现他积极地为接下来与大鱼的战斗做着准备。 |
C.海豚游到小船附近翻腾喷水,老人称它们为兄弟,体现了老人对美好生命的欣赏。 |
D.“是我耍的花招迫使它做出了选择”,表现了老人对自己的高超的钓鱼手段的骄傲。 |
A.文中用一系列动词刻画了老人使用麻袋的细节,在不动声色的描述中表现出老人处境的艰辛和意志的坚强。 |
B.文中写了哈瓦那炫目的灯光、棒球大联赛、收音机等,象征着老人渴望却不能拥有的现代都市的繁华生活。 |
C.文中写大马林鱼“胸有成竹”“孤注一掷”,把大马林鱼拟人化,表现出在老人心里,鱼已经不是单纯的猎物。 |
D.本文用时间标示情节发展,如“还有两个钟头太阳才会西沉”“日落之后”“夜里”等,情节推进简洁、明晰。 |
4.文末写道:“也许我不该当渔夫,他想。但是我生来就是干这个行当的。”请结合全文谈谈你对这两句话的理解。